三年前易檬的墓前曾出现过一朵白菊花。

那会儿正是易檬去世后不久,易胭要去阿茶村义诊之前来看她。

当时墓前放着一朵白花,不是易胭送的。

如若不是今天自己买了白菊花,看到相似的场景,易胭几乎都快忘了那件事。

三年前的易胭不知道花是谁送的。

可三年后的她,现在的自己,一下便知道是谁送的了。

她目光回到墓碑上的易檬,很平静问:“哑巴哥哥来看过你了,是吗?”

照片上的易檬静静的。

“是他,对吗?”

小时候,易檬带着他们两个相依为命。

易胭终于知道为什么她那次她离开墓园,不知道她来墓园的苏岸已经在外面等她,等着接她回家。

易胭唇淡淡弯了,眼前却渐渐模糊:“他跟你说什么了?”

她噗嗤笑了下:“肯定什么都没说吧,他不爱说话。”

“妈,”易胭声音很轻,“他是苏岸,我老公。”

她顿了几秒才道:“也是哥哥。”

墓园真的很安静,除了易胭,没再有人上来。

半晌过后,易胭吸吸鼻子,没哭,笑着道:“你们真的很不仗义,三个人怎么就剩我了。”

“我很久没见到他了。”

易胭说:“你也没见过他,对吧?要是你见到他了就点点头。”

易胭就是说着玩,因为她知道不可能的,看着墓碑上安静的易檬,她满意笑了,这种无意义的事让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你看,连你都说没见到他呢,”易胭说,“他还活着对不对?”

易胭又跟易檬说了几句,直到天又开始下绵绵细雨。

仿佛没有分量的羽毛。

易胭没带雨伞:“那我回去了,明年再来看你。”

从始至终都宛如与一位老朋友对话。

易胭从山上离开,拾级而下。

离开墓园后,老奶奶摊前有人在挑花,但旁边已经没了草莓。

易胭在奶奶摊前蹲下:“奶奶,没有草莓了?”

这个时节的草莓是时候,易胭也就这个季节会吃草莓。

奶奶看到易胭,咦了一声:“你没遇见你老公?”

易胭一愣。

三年前苏岸和易胭在墓园出现过,这对伴侣都长得格外好看,且当时老奶奶已经认识易胭了,一直记得。

奶奶说:“你老公刚来买走啦,买给你吃的,小伙子还是长得很好看呐,一点都没变。”

易胭整颗心脏都仿佛静止了。

她愣在原地。

奶奶还在说:“他也买花啦,应该也去墓园了。”

易胭忽然噌的站起,忽然拔腿朝墓园跑去。

刚才她下来并没遇见苏岸,苏岸早上去了?

他先去看的应该不是易檬,不然他们不会遇不到。

易胭狂奔进墓园,细雨在易胭发丝上凝成小水珠。

墓园人多了不少,黑色伞面行走。

易胭边跑目光四周搜寻,她越过人群,经过层层墓碑。

可没一个是苏岸。

不是。

不是。

易胭急得快哭了。

不是他。

某刻,易胭视线忽然滑过一个助听器。

小小的,别在耳朵上的白色助听器。

易胭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戴了一边助听器的人背对她,停在一个墓碑前,墓碑前放着白花。

雨停了。

易胭怔愣地看着他背影,黑色长外套,宽肩长腿,垂在身侧的长指骨节分明,白皙。

易胭心跳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她往他身前墓碑上看去,看到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时,忽然什么都懂了。

墓碑上的人,是周凛。用命换苏岸命的人,那场爆炸中救了苏岸的人。

苏岸应当也是有受到波及的,既然连听力都损失了,重伤也难避免。

她不难知道他这两年去做什么了,不管生理的心理的,他完好之后才来找她。又或者是刚醒便迫不及待来找她了。

他回来就好了。他真的回来了。

墓前的人应该要离开了,易胭喉咙似乎被人掐住一般,许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人侧过身子,继续往上而去,要去看易檬了。

易胭终于小心翼翼开口,怕稍用力点,人就不见了。

“苏岸……”

面前的人却没停下,拾级而上。

不会的,肯定是他。

“苏岸!”

台阶上的人终于脚步一顿,似乎是听到了。

几秒后,面前的人回了头。

易胭看到了苏岸的脸,对着她的那边耳朵没戴助听器。

这双眼睛很久没看她了。

依旧是那双好看的眼睛,冷淡漠然。

易胭唇角慢慢弯起。

苏岸手里拿着白花,转身,视线对上她。

隔着十级台阶,一高一矮。

易胭稍仰头,喜出望外看着苏岸笑,苏岸也看着她。

二人对视良久,某一刻苏岸慢条斯理张开双臂:“过来。”嗓音低凛平静,却不容拒绝。

易胭忽然忍不住了,眼泪瞬间掉下来,猛地朝苏岸奔过去。

……

一个小时后,墓园外面,男人牵着女人的手走在路上。

黛山下,阴天冷。

“草莓呢?你不是给我买草莓了吗?”

“嗯,车上。”

片刻过后,易胭唤了一声:“苏岸。”

“嗯。”

“老公。”

“嗯。”

易胭声音又响起,声音很轻:“哥哥。”

“……”

几秒后苏岸回应:“……嗯。”

我爱你。

渡过万水千山,远海重洋,你是归岸。

从此待你心里不挪窝,你允我一世在你心里横冲直撞。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妈妈墓前白花——72、73章

第107章 番外(一)哑巴哥哥×烦人妹妹

上世纪老式铁窗, 日晒雨淋年头久了,窗棱上生锈。

正值晚夜, 窗外小巷寂静, 树藤蜿蜒爬墙。

小易胭和妈妈睡在木板床上,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窗外的电线杆。

破旧居民区的电线杆似乎要比其他地方要破旧一点, 如残败老人。

小易胭被妈妈臂膀圈在怀里。

耳边是妈妈深眠平稳的呼吸声,妈妈已经睡着了, 她却还瞪着眼睛精神得很。

小脑袋瓜子里想的是白天在小巷里玩炮仗的孩子们。

小易胭和妈妈住在二楼一间租屋里。

她每天不可以出门,连在附近玩也不可以。

下午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 马上扔下手里的玩具车就跑到窗边, 踮起脚往外看。

巷子里四五个小孩捂着耳朵玩炮仗,嬉笑打闹。

小易胭好像听到他们说过新年啦,玩鞭炮啦。

她知道春节这个节日,但她没过过春节。

小时候她住的那个家, 那个地方有很多黑人,不过春节的。

妈妈带她来到跟她们一样黄皮肤人的地方后, 也没带她过春节。

要是能过新年就好了,能过新年她就可以玩炮仗了。

小易胭年纪尚小, 对春节的认识层面仅停留在玩炮仗上。

但即使她再想玩炮仗,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跑出去, 年纪尚小, 但一直懂得危险。

想着想着窗外夜空忽然一声砰响, 黑暗窗口被外头光芒映亮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几声巨响, 外面俗世喧闹人声。

小易胭瞬间眼睛一亮, 烟花!

身边易檬已经睡了,小易胭一小孩睡得比大人还晚,她抬头看看易檬,易檬一向睡得早,睡着了也很难吵醒。

小易胭从她怀里溜了出来,下床趿拉着小拖鞋跑到窗边看。

正月市井人声鼎沸,天幕仿佛不小心碰掉的墨水,轻波浮花,烟花纷繁盛开。

细碎光芒掉在窗前小女孩的眼睛里。

小易胭刚看了几秒,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身蹑手蹑脚出了卧室。

易檬找的这个租屋一室一厅,且环境简陋,不是易檬没钱,只是她故意带她们往人多的地方住。

人多的地方安全些。

一出卧室,客厅里一片黑暗,小易胭朝躺在沙发上的人影走过去。

她和妈妈两个月前捡了个哥哥回来。

是个不会说话的哥哥,但哥哥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小易胭来到沙发边蹲下,她觉得哥哥很奇怪,总是戴着口罩。

她没见过他不戴口罩的样子。

就连现在睡着了还是戴着口罩。

小易胭不敢去动他的口罩,上次因为想摘他的口罩被他弄哭了。

小易胭刚蹲下,发现小哑巴已经在看着她。

他早发现她过来了。

“哥哥你没睡呀。”小小个的孩子,说话还有点奶声奶气。

月色从窗户进来,小哑巴眼神淡淡的。

他只看着她,没说话。

但纵使小易胭有点怕他,她还是忍不住跟他说话。

她手指戳戳他手臂,细声:“哥哥。”

“哥哥外面有烟花。”

小哑巴一动不动,就那样看着她。

小易胭笑起来甜甜的:“烟花好好看。”

好看的东西要分享,她来叫哥哥一起去看了呢。

然而小哑巴并不领情,几秒后翻了个身子,面对沙发背,不理她了。

因为小哑巴的性格,小易胭在他这里吃过不少闭门羹。

本身便是哑巴,性格上还冷冰冰。

小易胭对着他的背影:“你真的不看吗?”

回答她的是一室安静。

小易胭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嫌她吵。

见他无动于衷,小易胭小声嘀咕:“哼,不看就不看。”

小小一个从地上站起来:“我自己看。”

客厅这边窗户看烟花的视野比卧室里的窗户好,但客厅的窗户有点高,小易胭搬了张小板凳垫在脚下。

自己看烟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