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张薇就想,人生原来不过如此。努力工作的普通人的半辈子,也抵不过作恶者的一次陷阱捕获。

后来,周荣峰对她尽管玩腻了,可三年朝夕相处,信任和感情是不用说的。所以她担任了公司的财务总监。也是从那时起,张薇渐渐知道,周荣峰还会玩欠债的女大学生。

第105章

三年前,正是校园贷发展最快最疯狂的时期,公司业务规模突飞猛进。当时他们几乎是坐在钱堆上数钱。但因为有几个蠢公司闹出了人命,国家出了严厉的打击和管束政策,许多校园贷公司就此歇菜。但分金宝的这帮人机灵、小心,尤其坚决不沾人命和明面的犯罪,硬是在风头浪尖下躲了过去。此后业务虽然有所收缩,实际依然控制着华中地区的校园贷市场。

裸贷视频的手段,也是在那时候发展出来的。借款的女大学生中,不乏姿容姣好者。有时候人被带到公司来,周荣峰的办公室里。有的半推半就,也就成事了。那些女大学生离开时,表情也没见多么绝望。不过张薇知道,即使用身体交换免除部分欠债,她们所欠的债,还是个无底洞,会越滚越多。她们受公司的控制也会越深。

起初,有些坚决不从的,周荣峰也不勉强,怕惹出事。可张薇有时候觉得,周荣峰这个男人的欲望,渐渐变得畸形了。他仿佛有了收集欲,越来越不满足,想要得到更多的女大学生。

后来,何奇和谢棠茂也加入了。干这行的,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没有任何约束的金钱帝国,食髓知味的欲望,每一个被选中的女孩,成就一场放纵的狂欢。

陈昭辞是公司的老员工,也很能干。周荣峰让他带那些女孩回来,他也从来不问。对此,周荣峰很欣赏。偶尔也想赏他玩玩,但陈昭辞推说对这个没兴趣,也就作罢。

再后来,周荣峰挑中的人,就不允许对方拒绝了。同意固然是好,一场鱼水尽欢,各取所需。不同意,就示意张薇上场,利用女人之间放松的戒心,轻而易举就能下药得手。等人都玩了,那些大学生又被免了债,全都不会声张。有的甚至干脆破罐子破摔,愿意来第二次、第三次……

每次当张薇在其中扮演角色时,她发现自己竟没有什么负罪感。甚至在看着这些女孩被玩弄时,她心中有种快意又空旷的感觉。她想:其实都是自找的。她们自找的,和当年的她一样。但她现在,可是抓住机会,咸鱼翻身了。

她和陈昭辞,就像是毒蛇吐出的引信,无声、旁观、准确也无情。

有一次,他们几个吃饭,周荣峰他们还笑算自己玩过的女大学生人数,何奇算出了50多,谢茂唐更热衷积极,有80多,周荣峰则已过百,实际数目都记不清了。

……

刘伊莎的事,真的是意外。哪里想到已完全臣服的女孩,会突然发飙想要逃走,当时大家都喝了酒,有的还吃了点助兴的药,周荣峰一时手重,又或者女孩本就身体羸弱,竟一下子就被弄死了。

当时大家面面相觑,酒都吓醒了一半。怎么探,女孩都没了脉搏呼吸。

周荣峰发了一会儿呆,看向一旁也吓傻的陈昭辞:“是你带回来的人,本身就有病吧?正常人这么碰一下,怎么会死?你来想办法。”

陈昭辞脸色煞白,哆嗦了一会儿,低下头:“我会处理好。”

几个领导飞也似地跑了,生怕沾上半点人命。张薇到底和陈昭辞有些兔死狐悲的情分,问:“你要怎么处理?”

陈昭辞这个人看着木讷,其实内秀,脑子转的快,办法也多。对着尸体默立了好一阵子,说:“我在网上看到过帖子,去年有人杀了个女大学生,到现在凶手还没找到。致命伤好像也是在头顶,这大概是天意。我们只要做得谨慎点,像一点,警察就会以为还是那个人作案,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

当许梦山拿出赵菲儿的照片时,张薇露出疑惑的表情:“赵菲儿?这个人我不记得了。但是他们玩过的女孩,我多多少少都有印象。这个肯定不是。她长得也比较普通,不会是他们的目标。”

张薇自嘲地笑了笑:“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没有必要瞒你们。他们失手杀掉的女孩,真的只有刘伊莎一个。这些女孩死了,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还很容易惹祸上身。我们……巴不得她们活得好好的,长长久久。这样,我们才能把她们的人生榨干。”

“至于樊玲玲,我们之前确实没想到,她会是警察。但周荣峰被打伤后,意识到她的可疑,又一查电脑,被人动过了。没想到这段视频,还是落到了你们手里。周荣峰这个变态,拍了很多这样的视频。可你们都找到视频了,还没找到人吗?她被带到周荣峰办公室后,我是真没见过她。”

作者感言:

校园贷套路是真的,分金宝公司走向性~犯~罪是我加工的。可能写严重了点,但没啥不好哈。 谁知道现实里没有呢。 还有,我昨天又做了雪花酥,在微、~博发图片了。你们有去围观吗?是不是感觉我已经今非昔比了!

第106章

警方继续在陈昭辞任何可能出现的地方,密集搜捕。但目前还没有收获。

突袭审讯了整个通宵,尤明许拿着口供本,坐在办公室里,眼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殷逢也很困了,趴在旁边桌面上,半眯着深邃清澈的眼睛,看着她。

“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刘伊莎案确实是一起意外,和这个团伙一连串的经济犯罪和性犯罪有关。却和去年的赵菲儿案无关。”尤明许说。

殷逢的嗓音懒懒的:“所有人口供细节都对得上,也符合他们的动机。他们说的是真的,别忘了去年案发时,他们全都在国外,而且每个人的指纹,都和箱子上的对不上,包括陈昭辞。”

尤明许盯着他:“也就是说,虐杀赵菲儿的,另有其人。这是个案中案。”

殷逢眨了眨眼:“是啊,我早就做出犯罪心理画像了嘛。只是没想到,第二起案子,居然是模仿。”他的目光变得幽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尤明许抬手给他个爆栗,说:“就你聪明。说了我不能天马行空查案,现在不也查出了分金宝公司这个大毒瘤?还有,你不是说,你的人按照画像在查吗?现在查得怎么样?”

殷逢说:“我估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尤明许说:“你哪儿来的人手?”

殷逢说:“我有好多手下的,陈枫,厨子,司机,园丁,佣人……不过他们能不能干,那我也要审查一下。”

尤明许这时才知道“他的人”、“他的人”是一群家政人员……

他是在玩小孩子过家家吗?她懒得再问,低头继续翻口供。

殷逢想了一会儿案子。如果说这一系列案子,就像被猫乱缠在一起的毛线。现在,抓住了分金宝公司,算是解开了一个大大的线头。可剩下的,还是一团乱麻呢。

不过,他并不担忧什么。如果说尤明许他们的做法,就是一圈圈解开线团。那么犯罪心理就是直接拿把剪刀,把乱线全部一刀剪断,让里头的真相露出来。

这么想着,他又有些得意,依然趴桌上,也不干别的,就这么看着尤明许。

尤明许原本干得很投入,过了一会儿,也感觉到不自在,一抬头,就看到他小狗似的湿淋淋的眼睛,就这么望着自己。她捋一下头发,他也看;她低头翻了一下资料,他还看着。

他么的……高中生吗?

尤明许没好气地说:“你看什么?”

他不吭声,换了个方向趴着,终于不看她了。

尤明许心中却不是滋味,这狗子,搞得好像她欺负了他似的。于是她拎着他的衣领,令他转过头来。殷逢已笑了,尤明许绷着不笑,因为这小子最近真的越来越难搞了。稍不留神,他就爬到线那头来了。

尽管分金宝公司的罪行,还有刘伊莎的死,已经水落石出,这一下他们算是牵出了一宗大案。可尤明许的心情,半点轻松不起来,甚至笼上了更浑浊的阴云。

因为樊佳还没找到。

赵菲儿的案子,也回到原点。

殷逢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大概是这些天实在太累,和尤明许说着说着,就开始打盹,后来她大手一挥,让他趴下。他就趴了。

这一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睁眼一看,外头都黑了。这间小办公室里,也没有别人。尤明许趴在桌子对面,一动不动。

殷逢走到外头,从水龙头里接水洗了把脸,回到办公室,尤明许还趴原处没动。他看了眼外头,轻轻带上门,反锁。

尤明许是侧头枕在双臂上的,那张平时瘦瘦的脸,此时也压出点肉肉。殷逢盯着看了一会儿,就笑了。屋里是没空调的,他感觉有点冷,身上只穿了件衬衣,拿起原本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在尤明许身旁坐下,轻手轻脚替她搭上。

看着自己宽宽大大的西装,将她包裹住,心中竟有几分满足。其实西装衬衣,他本来是不喜欢的,但是按照尤明许的要求,这些天一直这么穿着,竟也习惯了。看久了也挺顺眼。关键是她……大概喜欢吧。

想着想着,他用手撑着下巴,盯着她看。梦里的尤明许,大概睡得不太舒服,过了一会儿,皱眉,动了动脖子,像是想要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可就是不安稳。

殷逢感觉到了一丝心疼,他想了想,动作很轻地靠近,慢慢将她的脖子抬起,然后把自己的手臂伸进去,再把她的头轻轻放下。

这动作刚做完,尤明许就睁开了眼睛,入目就是白色衬衣袖子,殷逢坐在很近的地方,和她四目相对。

脸颊下方,透过薄薄的布料,是他柔软温热的手臂。身上,盖着他的西装。

他说:“你继续睡。就当是枕头。”

她没动,就这么静静枕在他手臂上,说:“你怎么总是这么傻?”

他低头笑了一下说:“做自己想做的事,怎么能算傻呢?”

尤明许也不知怎的,就像跟谁赌气似的,说:“随你。”说完,把脸换了个方向,继续枕在他的手臂上,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看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就感觉到他的身体慢慢靠近,从背后贴了上来。他的呼吸,似有似无在她的脖子上,头似乎和她靠在了一起。而他另一只手,从背后环上来,轻轻抱住了她的腰。

这样,整个人就从背后抱住了她,和她无声依偎在一起。

尤明许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他轻声说:“阿许,我不靠得太近,我不过线。你说线在哪里,英俊就守在哪里。好不好?”

尤明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涩夹杂着甘甜的气息,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让她推开他起身,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她做不到的。

见她不声不响,他知她这是默认,心中涌起一阵也带着微微酸涩的喜意,也不敢过分造次,只是手臂不由自主收紧,将她更紧地抱在怀里。

直至尤明许的手机响起,她一下子离开他的臂膀,背对着他,接起电话,是韩烽打来的。

“我们可能找到凶手把樊佳偷运出去的密道了!”

第107章

几辆警车直奔分金宝公司。

之前没有证据,警方拿分金宝公司其实没什么办法。现在罪证确凿,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但发现密道,既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尤明许和殷逢一到,就被带往一楼最偏僻的一间杂物间。韩烽等在那里。

尤明许第一句话就问:“有人的线索吗?”这个人,指的自然是樊佳。

韩烽答:“你们下去看了再说。”

尤明许的心一沉,只见这房间约莫十平米,已经被清空,靠近窗户的地面上,有个黑黢黢的、一尺半见方的洞口,隐隐还可以看到残缺的台阶。

仔细一看,台阶都是石板的,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旁边也都是石壁,台阶上很干净,明显有清理过的痕迹。他们沿着这条窄窄的台阶路,下了大概有2米多深,眼前是条同样的小路,通往前方。洞内不高,人要弯着腰才能通过。

韩烽说:“刚发现这个密道,我就叫你们来了。鉴证人员马上也会到。之前上头是个杂物间,洞口放着柜子,还用块厚木板压着,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这一看就是个很老的洞,我看着像小时候玩过的防空洞。这栋楼是老厂房翻修而成的,老厂房是建国前后修建的。这个洞说不定就是那时候保留下来的。”

尤明许点头。这样就合理了,正要说话,就见殷逢忽然转身,神色严肃,抓住了她的手,说:“阿许,前方是密道,一步也不要离开我。我会保护你的。”

尤明许:“……”

又犯病了!

韩烽也是默然。

前头就有刑警,韩烽的人早把整条密道探完了。

尤明许看了眼韩烽,韩烽转头看向一边。她这才低声对殷逢说:“自己玩!我没空。”

手电白蒙蒙的余光里,他眼里调皮的笑一闪而逝,到底还是听话,一个人兴致勃勃去探险了。

韩烽叹了口气:“你也挺不容易的啊。”

尤明许盯着殷逢的背影,心中也百般不是滋味。心动是他,傻逼也是他。她难道不清楚自己现在就站在十字路口,要他,就得把他如今的一切都照单收下。对了,还得预备着将来某一天他忽然恢复记忆和本性,冷笑而去,从此左手嫩模右手泡友,在全省警察面前,给她戴顶绿油油的大帽子。

尤明许想得心烦意乱,干脆不想了。他不是要守在线外吗?让他守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么想着,又豁然开朗。管他七十二变,局面依然在她的一手掌控中。

这地道竟挺长的,走了十来分钟,才见尽头。洞壁上钉有勾环,一级一级的,供人攀爬。那铁环上的锈厚厚一层,还断缺了几根。

出口早已被刑警打开,阳光投射进来。尤明许他们爬了出去,发现这里是一处小山坡,周围长满野草和树木。分金宝公司就在山坡下不远处。

这片区域算是在平民窟的边缘,背山而建。也难怪还能藏着建国前后的防空密道。

几名刑警正在洞口周围勘探,一块同样锈迹斑斑的正方形铁栏,被放置在旁边地上。上头也缠着很多杂草甚至还有野花。想必平时覆盖在洞口时,很难被人注意到。上头还有把小锁,尤明许蹲下一看,锁是新的。

尤明许静默片刻,一只手插进长发里,咬着牙关,感觉到心口一缩,憋得厉害。殷逢在她身旁蹲下,轻声说:“你怎么啦?”

尤明许缓吐了口气,说:“樊佳跑出周荣峰房间,到我们闯进去,前后不会超过20分钟。这条密道单程就要10来分钟,凶手来不及把她送出去。当时樊佳人就在我们脚下。后来我们把那群人放了,凶手大概才有机会把她转移走。”

殷逢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阿许钻牛角尖了,这不是你的责任。”

尤明许不吭声,静静蹲了一会儿才站起,神色已恢复冰封般的沉静,望着山坡下的路说:“如果他把车开到这里,很轻松就能把樊佳带去任何地方。所以我们在附近,一直找不到樊佳。现在的问题是,谁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

——

然而,周荣峰、张薇等人,对于这条密道的存在,反应都很茫然。不是慌乱,不是掩饰,而是一致的一头雾水的茫然。

这其实有点在尤明许意料之中,因为如果早知密道,当时樊佳逃跑失踪,他们就不会在楼里大张旗鼓而一无所获。必然去密道拦截,夺下证据。现在又怎么会身在牢狱。

但是瞧那条密道的状况,必然是有人刻意掩饰,甚至还打扫维护过。

尤明许想了想,去翻阅资料,发现分金宝公司是两年前搬到这个办公地点的。

“当时谁负责的装修?”尤明许问。

张薇答:“是我。”

尤明许略一沉思:“还有谁做你的帮手?”

张薇一怔,答:“还有陈昭辞。”

就在这时,许梦山带来了别的信息。

这两天尤明许都很少见他,他一找来,才发现这平时斯文的青年,已胡子拉碴,两个大黑眼圈,眼睛里全是血丝。其实他的性格与尤明许有些相似,不会很听话。一旦认定的事,就会一口咬住不肯放手。似乎从樊佳“卧底”开始,他就不太待见陈昭辞。如今樊佳失踪,陈昭辞逃脱,他更是咬着这人不放,都快把陈昭辞的祖宗八代都翻出来了。

“知道我查出了什么吗?”许梦山冷笑道,“陈昭辞身上的故事,还挺多的。”

————

樊佳在一片黑暗中醒来。首先感到的是阴冷、潮湿,还有股滞闷发霉的气味。那感觉,就像被埋在了地底下。

周围真的一点光也没有,她想爬起来,感觉手臂和双腿牵动了什么长而结实的东西。她后知后觉发现手腕脚踝麻木疼痛,被绑住了。她顺着那长长的东西摸了摸,感觉是粗绳。

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黑暗中突然传来剧烈的响动,是樊佳疯了般在撕扯绳索。可是那人绑得太紧,还有一根套在她的脖子上,动作稍微大点,就被箍得快要窒息了。

这样徒劳地挣扎了十来分钟,樊佳整个人颓下来,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泥土的气息更加清晰飘过来,她的眼泪掉下来,黑暗中只有低低的啜泣声。

哭了一阵子,她猛地睁开眼,开始对着黑暗大吼:“放我出去!你他吗是谁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然我不会饶过你——”

等嘶吼也没力气了,她也不哭了,躺着不动,只是身体无法控制地还在微微颤抖。没错她是个刑警,但参加工作才两年。她跟着他们出过现场,见过几次尸体,也看到过穷凶极恶的罪犯那冷漠的面容。她怀着一腔热情,还有一往无前的英雄主义,请缨来做这次的“鱼饵”。可现在所遭受的一切,是她无从预知和想象的。她拼命告诉自己要勇敢要勇敢,像尤姐一样。尤姐上次在西藏遇到更加丧心病狂的连环杀手,不仅安全脱身,还把对方给抓捕归案。她也可以。她也一定可以。

她慢慢镇定下来,如自己所期望的,恢复沉着勇敢。又这样在黑暗中呆了大概半个小时,头顶传来隐约的窸窣响动。她睁大眼,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然后是沉甸甸拖动的声音,听着像石头。光线一下子落进来,其实并不耀眼,却令樊佳用手挡住眼睛,慢慢才适应。

头顶上方,大约2米高处,有一排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洞口不过一尺半见方。灯光是橘黄色的,照亮洞口下方一小片地面。樊佳得以看清,地面是水泥的,但并不平整,似乎已有些年头。周围模模糊糊,似刷了白色油漆,四四方方的,不超过10平米。

樊佳站起,直到身上的绳索绷到最紧,都快呼吸不过来,离那洞口还有一米多的距离。她往后退了一步,大口大口喘着气,抬头看着洞口铁栏杆。

有人坐在那里,露出小半个身子。她看到那人的黑色外套和牛仔裤,看不到脸。此外,铁栏杆之外,她看到了一小片天花板和灯泡,还有窗户一角,玻璃外有日光。它们都很旧,很破。也就是说,她被关在一间屋子的地下。凭经验就能判断,这里有多隐蔽。樊佳的心更沉了。

定了定神,她喊道:“你想怎么样?”

那人放下一只手,按在了铁栏杆上。那是只瘦长白净的手,从黑色袖口露出来。樊佳一直盯着。

“我想把你关起来。”那人说,“这样,你就不会走丢了。”

那嗓音实在太熟悉,令樊佳整个人如遭电击,心口一阵冷一阵热。可他讲话的语气,和从前完全不一样。带着几分亲昵,却又是缓慢而无情的。

第108章

一声轻响,洞顶坐着那人,丢了个东西下来,滚到樊佳脚边。她拿起一看,是用塑料袋装着的两个包子,还冒着热气。

“饿了吗?”他嗓音柔和,“现在只有这个。我就到路口买的,不敢走远。警察现在到处在找我。”

樊佳不出声,很快把包子吃干净。而后下意识抬头,吓得全身一抖。因为陈昭辞就趴在洞口上,那张脸隔着铁栏杆,清晰可见。他看起来似乎还是平时那木讷内敛的模样。

可樊佳知道,他完全不是看起来的这样。他会手持摄像机,录下公司众人玩弄一个少女的视频。他也会在她就要逃出升天时,毫不留情地将她拽进黑暗里。甚至他有办法躲过所有人视线,现在把她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穴里。

陈昭辞望着她,目光清澈,有些依恋。就这么安安静静望了好一阵子,只令她头皮发麻。

可在这时,在樊佳心中,比恐惧更强烈的,是对真相的渴望。也正因有这份渴望,令她可以战胜恐惧。她说:“我看到周荣峰电脑上的视频了,刘伊莎是意外死的,和你没有关系。后来,是不是他们把尸体装进箱子里,丢到了河边?”

陈昭辞盯着她,答:“是他们丢给我处理的。人玩死了,都不想负责,丢给我。”

樊佳说:“你可以不做啊。难道他们还能逼你?”

陈昭辞笑笑答:“不做?要是尸体被发现,我也脱不了身。而且……说到底,是刘伊莎自找的。陪他们睡一觉,抵一个月利息,这是她自己同意的。她和你不一样。这么堕落,这么贱的女孩。她活该!”

尽管樊佳经验还少,也隐约感觉出,陈昭辞的态度有些过激了。福至心灵般,她脱口问道:“其他人呢?其他欠钱的女孩,她们是同样堕落了,还是没有屈服?”

陈昭辞轻哼一声说:“大部分,都自甘堕落。在她们看来,为钱睡觉,似乎是件很轻松的事。可以不顾廉耻、背叛恋人,有的甚至还一而再再二三!还有的是不愿意,可是很蠢,被下了药,最后还不是就范。只有你,你是唯一一个,打伤了周荣峰,还逃出来的。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说得很平静,像平常那样沉稳、条理分明。可樊佳看着他的样子,却莫名打了个寒战。

她还没跟心理变态者真正接触过。顾天成被捕后,樊佳也只是参与审讯。况且顾天成当时整个人都是颓的,看着和别的罪犯没啥两样。樊佳有些慌乱地在心里想:陈昭辞这样,是不太正常吧?以前她在警校学过一点犯罪心理学,对于变态者,要从他的行为分析,掌握他的心理,才能反败为胜!

他说她是独一无二的。

他骂那些女孩堕落,背叛恋人。

他说逃不出来的还是蠢。

然后他就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她给带到这里来了。能让尤明许等人现在都没找到她,可见他精于此道,反刑侦能力很强。

樊佳:“我……如果是独一无二的,赵菲儿算什么?她不是你的独一无二吗?”

如果殷逢此刻也在场,一定会心而笑,因为樊佳问了个绝佳的、且令人措手不及的问题。

樊佳紧盯着陈昭辞的脸。

然而他的反应让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他的眼中没有半点情绪反应,只蹙了一下眉:“你说谁?”

“赵菲儿。一年前被杀,同样是你们公司的客户,被装在箱子里的女孩。”

陈昭辞望着樊佳:“我确实模仿过那个案子,处理刘伊莎的尸体。可我连赵菲儿都没见过,她生前也不是我的客户。你以为她是我杀的?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没杀过人!”说完他一掌拍在了铁栏杆上,拍得哐当作响。

不知道为什么,樊佳觉得他的反应是可信的。

如果陈昭辞不是杀死赵菲儿的真凶……

那他把她绑架来干什么!

樊佳本来是个泼辣爽利性子,认清这一点事实后,突然心中就不怵陈昭辞了。她重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叉腰,抬头问道:“说说吧,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陈昭辞也是一愣,惊讶于她突然的生机勃勃,盯了她几秒钟,却又笑了,淡淡地说:“一开始是想救你,怕你落到他们手里。哪里晓得你是警察,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樊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已露出变态端倪的家伙,本意是要救她?可似乎是说得过去的。而这人时而偏激,时而清醒理智,有点棘手。

然而樊佳的斗志一旦燃起,就会变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一点,和同组的那两个家伙,甚至跟老丁带的整个刑警队的人,都是相似的。她心念一转,又问道:“你以前的爱人,就是这样被校园贷给害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