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再次咂舌,文家真是财大气粗,一眼扫去,莫不是锦绣开头,应只是绸缎庄子的记录,文家,应该还有其他买卖罢?!

不敢深想,文竹强自镇定心神,定睛看去,见这本册子里有些铺子被红笔圈出,前后对比,登时明了,红笔圈出的铺子无一不是业绩出类拔萃者,明显高出其他铺子一大截。

文章伸出手指指点点:“前些日子交给竹儿的铺子业绩平平,隔壁的铺子反倒十分红火,爹爹叫人去查了下,那些掌柜众口一词,说爹爹曾经派人送信过去,爹爹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呢?!”

文竹讪笑两声,无可奈何地道:“那些铺子的掌柜瞧不起女儿家,我只好借爹爹的名义修理下他们了。”

文章沉思片刻,一拍桌子,兴致勃勃地道:“那竹儿女扮男装好了!”

文竹一愣:“啥?”

文章兴致高昂,立刻便去安排,唤来文富家的吩咐了几句,少顷,一队丫鬟媳妇每人手捧一套男衫鱼贯而入。

片刻后,文竹望着房内堆积如山的男袍微微皱眉,外面还有若干媳妇丫鬟川流不息地送进各式崭新的男衫。

文章在一边不时伸手捞出一件,在文竹身上比着,自言自语道:“竹儿肤色白,穿深色的袍子人比较俊俏,唔,浅色的干净利索,显得风度翩翩,更有大家公子风范…”

文竹一把扯下文章手中的月牙白外袍,指着堆满半间屋的男衫,质问道:“府里怎么会有这许多男子的袍服,还全部都是新的??”

文章眼睛闪亮,激动地道:“每次娘子怀孕,我便叫家里的布庄做些男孩衣服,从襁褓之时穿的肚兜,直到而立之年的大袍,结果每次都是女儿…啊,现在爹爹终于要有个儿子了,竹儿,你不会忤逆爹爹罢?!”

文竹:“…”

洗去脸上的胭脂,眉毛被特意画粗,一身做工精细的月白长袍,腰间扎了条玉带,一头黑发整齐地挽到头顶,简单地束了起来,文竹一身大家公子打扮,恼恨地端坐马车一角,一旁的文章笑得合不拢嘴,不时偷瞄她。

文竹心中更加恼怒,都怪文章,竟然说如果穿上男装便把那一品堂的掌柜介绍给她,这裹胸的白布紧得喘不过气来,女扮男装真是个遭罪的活。

男装虽然受罪,这次的目的地一品堂还是很值得期待的,文竹心中不止一次想过,这一品堂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富丽堂皇?低调雅致?

待下了马车,文竹方明白,她的想象力太贫乏了。

眼前一座庄园,占地百亩,并不比文家生宅逊色半分。高门深院,门前两座石狮子怒目圆睁,望上去甚有气势,简直如同王府别院一般。

黑漆大门前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一派繁华景象,难以想象这荒郊野地竟能热闹如斯。

文章笑呵呵地道:“往年这个时候,一品堂早已不接订单,今年多亏了竹儿的法子,尚有余力。”

文竹受了夸,昂首挺胸,却是多了几分男儿气概。

进了门,迎面是占地甚广的二层楼,一楼中空,前面是货台,后面是货架,货台前俱是一水的身着莲花粉长裙的妙龄少女,一个个巧笑倩兮,或是正在介绍货品,或是忙于取出成衣交付。

文章引了文竹径上二楼,长长的廊道两边有若干雅阁,门前均侍立了一个紫衣少女,姿色比楼下的粉裙女子又胜了三分。

房门紧闭,上面的牌子无一例外,均是地名加上族姓,类似沧州许氏之类的写法,文章见她困惑,解释道:“这些雅室是为那些每年在一品堂订制衣装超过万贯的大户准备的。”

文竹恍然,果然好手段,如此笼络大户,雅室上写上地名族名,但凡来此的豪门为了博个面子,怎么也得花上万贯吧?!

顺着廊道走到尽头,文竹毫不意外地发现所有的雅阁都已经有主,想了一想,问道:“这些雅阁,怕不够瓜分吧?莫非价高者得?!”

文章甚是欣慰地道:“不错,事实上这二十间雅阁最便宜的一间也要十万贯。”

尽头处却是一扇木门,文章伸手推开,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松木搭建的露台,站在露台之上,整个一品堂一览无余。

在这货楼后面却还有一楼,规模与货楼不相上下,二楼之外,文竹抬眼望去,视线所及,漫山遍野间全是同一种树,枝叶婆娑,树间星罗棋布地点缀着数间茅草房。

文章指着那些茅草房道:“那里是养蚕之所,一品堂中所有布匹全部用这院中自养的蚕所吐之丝织就。”

自己养蚕收丝么?文竹脑中灵光闪现,福至心灵地问道:“莫非这院中所种全部都是桑树?”

文章笑呵呵地道:“不错,院中种了白桑,细齿桑等十多个优种桑树,如此一来,桑树是产丝最佳的优种桑,蚕是精选的优良蚕种,饲养时也都用的有二十年经验的桑女,加上纺丝的布娘和刺绣的绣娘莫不是豆蔻年华,看着就赏心悦目。”

顿了顿,文章又道:“客人们初来一品堂,亲眼见了这桑园绣娘,无不折服,一件衣服裁制下来,便是砸上千金也觉得物有所值。”

第九十章 表哥

文竹心道,今日果真开眼,这才是大手笔,相比之下,自己的那些小聪明便像是幼儿过家家,心中对这一品堂的掌柜不禁心生敬仰,开口道:“爹爹,”

文章亦恰好开口:“竹儿。”

两个人对望一眼,文章咳了声,“竹儿先说罢。”

文竹满面幢憬地道:“不知这一品堂的掌柜是何方高人,能想的出如欺妙招,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文章白皙的脸上飞上两朵桃花,今日他一身净白儒衫,站在露台之上衣袖飘飘,映着身后蓝天绿树,倒也如画一般,文竹一时走神,再次怀疑她是抱回来的。

猛听见文章洋洋得意地道:“就是爹爹我啊。 ”

什么意思?

文竹一对还没反应过来,转了半天因,终于明白,一品堂的掌柜竟是文章。

胸前的布条似乎更紧了,文竹不禁火冒三丈,恨不能一把掐死文章,吼道:“那为甚么还要叫我穿着男装?!”

文章义正言辞地道:“为了让竹儿先演习一下啊,到了其他铺子也不致于出错。

文竹掉头便走,大步流星,只想赶紧回家解下缚胸的布条,身后传来文章的赞叹声:“竹儿穿起男装真是形神具备,步子踏的豪迈无比,颇有男儿雄风,跟女子一点都不像。

文竹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两脚分开而立,撸起袖子,挥舞双拳,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我的拳头也硬了,爹爹要不要试上一试?”

文章一双桃花眼闪闪发亮,嘴上却见风使舵地道:“竹儿不想见见这一品堂的作坊么?’

作坊?作坊??

好想看…文竹立时泄了气,听话地跟在文章后面,听他絮絮叨叨:“竹儿以后就穿男装罢,动作一言行都很男儿化呢,比身着女裙忧雅了许多倍…”

文竹恨恨地想到,总有一天要叫文章穿上女裙,定然比男装优雅许多倍。

在文竹的腹诽中,二人绕到了货楼的后面,进到那二层楼中,一楼依然中空,摆了几百个绷架,每个绷架前都有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穿针引线忙忙碌碌的绣着各色花样。

竟然是个绣庄!难得的是这些绣娘也不知道文章从何处寻来,几百十秀色可餐的少女一起,看的人目不暇接,倒真是赏心悦目。

文竹跟着文章身后上了二楼,不时回头去看那些绣娘,见她们专心绣图,根本不曾抬头望上一眼,那认真的神情更加引人往目。

到了二楼,文竹微微一怔,自己的建仪,被彻底的执行了。

三列长台占据了二楼所有空间,每到台前都有百余女子,第一列裁布画线,第二列裁剪成块,第三列缝制成衣,三列长台井井有条,紧张而快速的运转着。

文章略有些高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多亏了竹儿出的主意,以前都是一人制作一件,现在一人只专注一道工序,制衣速度提升了三倍不止。

亲眼见自己的提议真的变成现实,文竹已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咬紧下唇,心潮澎湃,没想到,策划成为会这么有成就感。

文章领着她到了最后一列台前,拿起一件衣服比划了下,又道:“竹儿这个设定衣服大小的法子也甚好,给家丁碑女批量制作新衣时,不需要量体裁衣,只要按照大中小三个号制作就可以了,基本上偏差也不甚大,却又大大节省了人工。

文竹脸皮发烫,低低地应了声:“…嗯。

文家父女无声地下得楼来,坐上回府的马车,沉默半晌,文竹问道:“一品堂的掌柜是爹爹,二品苑,三品庄的掌柜不会也是爹爹罢?”

文章回忆起往事,颇有些好笑地道:“当然不是了,这一品堂本来也非爹爹经手,只是那人太不争气,才转给爹爹的,爹爹待一切上了轨道,也鲜少插手了,不然,竹儿假传口信也不会这么顺利了。

文竹好奇心大盛,追问道:“那这二品苑,三品庄的掌柜究竟何人?一品堂的掌柜原来又是何人?”

文章眯着眼,一笔带过:“时机到了,你自然知晚。

文竹暗自心惊,文章,文家,还有多少秘密呢?!

回到府中,文竹径向后宅行去,一路上下人们见了她便乖巧的行礼:“表少爷。”搞得文竹一头雾水.如是再三,文竹一把抓住一个管事的:“你怎么叫我表少爷?

那管事的睁圆了眼晴:“是老爷吩咐的,说今天会有个远房的表少爷住到家里,若是出入后宅,叫小的们勿要惊乍。

文竹黑着脸回到了竹阁,刚要宽衣,便闻得两声叫,双胞胎转了出来,一个按一个地道:“这远房的表哥好生奇怪,”“怎地到三姐房中换起衣服来了?”

一旁的文晓菊狐疑地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几眼,鼻子嗅了嗅:“怎地这香气这么像是三姐。”

文竹绷紧了脸,右手一挥,狠狠地一拍桌子,吼道:“甚么像,我就是你们三姐!”

双胞胎和文晓菊俱都大奇,一起凑了过来,仔细端详:“唔,看眉目倒是有七八分想象,三姐更细致些。

“三姐没有他丑罢?你看他都不笑的,好吓人。

“还有还有,看他拍起桌子,手臂挥舞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女子罢?”

“声音也粗的很,不如三姐细腻。

签定完毕,三人一起下了结论:“你和三姐只是长相有些相似罢了,既是远房的亲成,倒也正常。三姐温柔娴稚,哪里是这等凶神恶煞的模样,你还是赶紧招了罢,三姐哪里去了?”

文竹有气无力地瘫坐椅上,祸水东引:“去问你们爹爹。”疲劳至极,声音越发粗嘎,倒是更像男子了。

三个妹妹不疑有他,蹦蹦跳跳地去寻文章,文竹懒懒地爬起来,把这一身累赘换掉,换上了一身亵衣,却是连外袍也懒得穿了,一头秀发也随意的披在了肩上。

倒了杯茶给自己,凑到了嘴边,外面传来双胞胎不满地声音:“爹爹也真是的,光傻笑不说话。”

无视进得门来的双胞胎,文竹仰头,咕咚咕咚地灌下一大盅茶水,双胞胎左顾右盼,吃惊地问道:“那个远房表哥呢?”

文晓菊精致的小脸上困惑不巳,看到文竹脸上未及洗去的一双浓眉,疑虑地道:“难道那个远房表哥,当真是三姐么?!”

双胞胎瞪着眼看了半天,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三姐刚才那喝水的动作真是粗鲁呢。

“说起来,三姐平时走路的样子也是流行追月,少了些女子的娇态。

文晓菊双手支着下巴,坐在文竹 对面,淡淡地下了结论:“平日里总觉得三姐言行举止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怎么个怪法,今日三姐穿上男装,才明白过来,三姐的一举一动都跟个男人似的。”

男人

文竹作为一个女子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其实想想也不奇怪,自幼一个人挣扎求生,许多行为举止都有些大大咧咧,在前世还不算十分与众不同,到了这里,满地闺秀,一举一动莫不秀乞无比,如同鸡立鹤群,想不突出都难。

自怨自艾间,文竹猛地发她三个妹妹把她围在了中间,攀上她的手臂,一人一句道:“三姐以后穿男装罢,终于有了个哥哥呢。”“是啊是啊,三姐穿男装比女裙好看许多呢。

“上次用大妈教的方法训练三姐都夫败了,三姐真不适合做个大家闺秀。

文竹心道,那是因为你们擅自提高标准好吧?!双手成拳,忍无可忍地吼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三个妹妹不情不愿地从她身上爬了下来,异口同声地道:“是,是,三哥。”话罢,哧溜一下,一起跑掉了。

文竹拿起换下的月牙白长袍,比来比,怔怔地发起了呆,真的,男装比较好么 ?

接下来的几天,文竹马不停蹄地跑遍了文章属意她掌管的铺子,穿着男装身体不适,加上这些掌柜的都得罪过她,文竹巡查铺子时便一直阴沉着脸,周身三尺之内无人敢近,那些掌柜的也不敢正眼看她,竟是无人发现她女扮男装,每想到这一点,文竹的心情就更加郁卒。

府里在文章的大肆宣扬和刻意隐瞒下,除了文富家的等极少数几个心腹,竟对她是文家远房表亲的身份深信不疑,甚至纷纷猜测,她是文章过继来准备继承家业的。

便连她从竹阁男装出入也都自作主张的加上了注脚,老爷定是想将三小姐许配给表少爷。

到了腊月二十九,终于把所有的铺子都巡视一遍,文竹把那堆男装全部丢到了床底,打定主意,正月里一定要穿着长裙招摇过市。

城西一个只有二进的院子,小巧别致,处处可见主人的用心良苦,房前屋后种满了四季花卉,一年到头俱有鲜花可赏,屋后挖了个荷塘,塘边有亭,亭旁种满了果树。

屋前廊下挂满了大红灯笼,所有的屋子俱都灯火通明,主屋内,丈兰将亲手做的四荤四素四冷盘摆上桌,火烫了一壶玉堂来,等了片刻,实在坐不下去了,殷殷地在门口张望着,旁边的小丫鬟嘟嚷着:“夫人赶紧回去罢,着了凉,奴婢又要挨骂了。”

文兰摸摸怀里的信笺,欢喜地心都要跳出来了,怎还坐的下去,只叫小丫鬟去拿了件大麾披上了。

第九十一章 算计

府门处传来下人的招呼声,文兰一喜,回来了,立刻便迎了出去,严慎行见了,加快了脚步,解卑身后披风,把文兰一兜,拥着她往回走,一叠声地理怨道:“外面天这么寒,娘子还出来作甚。 ”

文兰眉眼含春,心中像是吃了蜜一样,结发三载,相公始终如一

地疼爱她,偎在严慎行怀中,轻声道:“三妹来信了,想出了赚钱的法子呢。我心急,想早点告诉相公。

严慎行不以为然地应了声,叹了口气道:“娘子,我说过很多次了,这家主之位不要也罢,今生有你足矣。”

文兰脸上飞起两片红云,相公总是这样,甜言蜜话轻描淡写地便出了口,看一旁的下人们低头忍笑,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两人相携着进了主屋,脱了披风,严慎行依然紧紧握住丈兰略有些凉的小手,一张脸上毫不掩饰地写满了心疼,文兰心里火是一甜,明明老夫老妻了,他还总是如此着紧自己,这样的男子,怎么能不全力辅助他呢?作为一个妻子,也只能尽她所能了罢。

屏退了下人,夫妻二人相邻而坐,严慎行毫不犹豫地把文兰拥在怀里,夹了菜来喂她,早已不是第一次了,文兰还是忍不住害羞,低下头,一口一口地任由他喂着,也不知道到底吃了甚么下去。

严惧行看着她满面绯红,心道,娘子还是和初成亲一样,面皮薄的可以,手下专挑些她不爱吃的肘花,豆腐之类塞了又塞。

文兰吃到腹胀,从严惧行膝头爬了下来,为他倒酒布菜,反过来伺候夫君,却是正常了许多,一张嘴巴也利落起来:“三妹这次出的主意甚好,相公定然可以平安过关。

严慎行眉毛一扬,不满地道:“娘子又说这些扫兴的。便是过不子关又怎地,我还养话不了娘子么?”

文兰不以为忤,为他倒了杯酒,真心实意地道:“我知道相公幼时在族中受尽欺负,吃了不少苦,现在虽然成了一级管事,还是被许多人瞧不上,连年过节也没个走亲戚的,明明近支族人足有上千户,兰只希望相公能堂堂正正行走于人前。”

严慎行眼皮下垂,一双睬眯眼挡住了所有精光,心中呐喊,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千言万话涌到嘴边,却只化成了一句话:“一切但凭娘子做主。”

文兰心中一轻,越发明媚动人,把文竹信笺掏出,与严惧行细细的分说了,严惧行心不甘情不愿,听了这一番谋划也不由连连点头,文家老三,真是算无遗策。

两人商量了半晌,俱都成竹在朐,文兰举杯敬道:“妾身预祝相公马到成功。”

严惧行不发一言 ,举起了杯子,径在文兰手臂中绕了个圈,喝了个交杯,文兰一颗心砰砰直跳,相公总是做些出人意科的举动,手里却举杯跟着喝了下去。

见严惧行用的差不多了,丈兰唤来丫鬟把席面撤了,夫妻二人冼漱完,文兰打着呵欠向床铺行去,边行边道:“早点上床歇息吧,虽然初一才开始比试,明天还是开始准备罢…”

早点上床…严慎行的脑子轰的炸开,满脑子都是这句话,文兰后面说了什么完全没有听清,看着文兰那细的如同少女的蛮腰,严惧行只觉一股热气从下腹升起,直冲脑门。

文兰自顾说了半天,闻得身后一片静寂,忍不住回头去探,却被人一把楼在怀中,打横抱起,文兰一声惊呼,赶紧楼住了自家相公的脖子,严慎行粗噶的气息团团喷在了她胸颈间,丈兰登时一软,整个人化成了一滩水。

芙蓉帐暖春霄短,被折磨的筋疲力尽的文兰如同一只小猫般,餍足地靠在严慎行宽厚的胸膛前,双眼沉的睁不开,迷迷糊糊想起还有一事未说,嘟囔道:“大年初三不用回门了,皇后娘娘省亲,四妹把家里的妹妹都接了去凑热闹。

文竹连日来过于忙碌,松懈下来不免倦怠,大年三十太阳照到窗沿才费力地睁开眼,想着今天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还得张罗着,挣扎着坐起,用手撩起床慢,唤了一声:“招财,进宝。”

两个丫鬟慢吞各地蹭了进采,你顶我一下,我挤你一把,似乎为难至极,文竹不禁奇怪,进宝一直孩子气十足也就罢了,招财可是小大人儿似的,出了甚么事叫她们如此为难?

招财进宝终于磨蹭到了文竹床前,两个人对望一眼,把背在身后的双手挪到了身前,平平举起手中之物,低头不敢言语。

一件略显奢华的外袍,如深海般的青蓝色,领口和袖边都缀上了白色的细绒毛,竟是极少见的幼狐毛,衣襟上锈满了富贵牡丹的暗纹,牡丹的花边均用金线勾绣,望过去金光闪闪,富丽堂皇。

另外一套纯白里衣,很败家的用了香云纱的料子,上面还用白色丝线绣了一身的百鸟图,看那图样针脚细密,做工精细,三个熟手绣娘昼夜赶工怕也要一个月,这不过是件里衣,有必要搞的这么奢华么?

而且,这明明就是一套男袍!!

文竹强忍心中怒火,沉声问道:“这是何意?”

进宝嗫嗫不敢言,招财小声道:“夫人太太们说是想看看小姐穿男装的样子,特意凑了份子,去一品堂订了套上品男袍。”

女人真是无处不八卦啊,还凑份子,文竹阴沉着脸,冷冷地道:“不穿。

招财抬起头,甚是委屈地道:“大早上的几个夫人太太就一起赶过来了,把小姐的衣服都收走了,您要是不穿,就没衣服穿了。 ”

最毒妇人心,文竹忿忿地想到,你们喜欢玩是罢?就陪你们玩一场大的。

文竹一脸阴沉地道:“招财,去找一套你的衣服出来。

招财不敢违抗,赶紧取了准备初一穿的新衣过来,服伺文竹换上了,文竹比她高些,袖子短了一截,脚踝也露在了外面,还好外面有裙子遮挡。

文竹对着镜子照了照,指了指披散的长发道:“给我挽个和你们一样的辫髻。”

招财手脚麻利地给她从中间顺了个缝,编了两个长辫,机灵地拿了自己平日里惯用的绢花盘了两个小卷,又轻微的上了蛙些胭脂,点了点唇。

文竹见她一身装扮和招财进宝一般无二,满意地点了点头:“走罢,五个娘亲怕是等急了,请安去。

想到几个夫人太太的表情,文

竹迫不及待地向外奔去,虎跃龙腾,健步如飞,就像是个穿了丫鬟衣服的家丁。

刚刚迈出竹园,便被一个青衣主事喝了句:“你是哪里的丫鬟,好没规矩,乱跑什么。 ”

待她行到近前,那主事脸上青红交替,一张嘴哆哆嗦嗦,愣是说不出话来,文竹颇为好笑,挥挥手让她去了。

如是再三,文竹不想再引人注目,不由放缓了脚步,轻移慢行,倒是从没有过的大家闺秀风范。

府里暗地里炸了锅,三小姐又出了整人的新招,穿着身二等丫鬟的衣服招摇过市,都小心着点。于是,这一天,府里的二等丫鬟格外的扬眉吐气,没事都出来溜达溜达,那些管事远远见了,莫不立刻避开。

文家主宅客厅,文家几个夫人太太围着小桌团团而坐,倒是和乐融融,徐夫人拿了兄嫂送来的宫中的贡茶,亲手煮了,倒给她们喝,二

夫人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细细品了,一双秀眉终是没忍住,皱到了一

起。

徐夫人轻声问道:“怎么,可是喝不惯这茶叶?”

二夫人却是以前机灵些了,笑道:“我在想,三姑娘怎么还不过来,会不会玩笑太过,她一赌气装病了?”

话音刚落,门帘子被掀起个角,闪进来个二等丫鬟,低着头.进来后微微一福,低声道:“三小姐感了风寒,叫奴婢跟几个夫人太太们说了,今天就不来请安了,府里的事儿,也请夫人们自行斟酌了。

几个夫人太太面面相觑,莫非被二夫人言中了不成?

立时便坐不住了,徐夫人咳了声,道:“咱们还是去瞧瞧罢?”说着,已是率先站起,就要命一旁的丫鬟去取大麾。

“不用了,”那二等丫鬟突她出声,得意地扬起头,笑得如同偷了腥的狐狸,赫然便是文竹。

夫人太太们被耍了一通,理亏在前,又开不得口教训她,一个个面色不善她坐在椅上,只用眼晴瞪着文竹,旁边的下人们俱都机灵地退了一步。

还是徐夫人最先回过神采,却去吩咐身边的婆子:“去找套衣服来给三小姐换上。

文竹头一偏,脆生生地道:“不用了,我不穿。

徐夫人有些恼了:“你穿着一身丫鬟衣服,成何体统?”

文竹斜眼看了看左右,那些丫鬟婆子立刻深明大义地退了出去,她见室内只有夫人太太们了,方道:“那女儿穿上一身男装,又是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