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里呢。”

朝汀雨的房间走去,一面问:“宣太医了么?”

“奴才不敢宣。”拾得公公的声音低低的。

“宣太医,就说本宫身子不适。”一脚已经踏进汀雨的房间,身后之人应了声下去了。

“娘娘…是娘娘回来了么?”里头,传出汀雨虚弱的声音。

我忙大步入内,见她趴在床上,脸色苍白不堪,下身双臀之处,我不敢去看。

“本宫宣了太医了,你觉得怎么样?汀雨…”从元承灏将她调来我身边开始,我就一直以为她是元承灏的人而对心有芥蒂。今日的事情,却让我无端地内疚起来。

她却皱着眉道:“皇上…皇上生气了么?”

我只得骗她:“杨将军说本宫若是执意闯进去,还会重罚你,本宫,没有进去。”杨将军支开她,也是不想让她知道安歧阳入宫的事情,我更不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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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含着泪道:“太好了…”

我再度哽咽。

太医来了,朝我行了礼。他的眼底有些惊讶,宫人是没有资格宣太医的。他却也不问我为何,只上前为汀雨看伤。我让至一旁,太医瞧了一眼,开口道:“娘娘,这是…”

我只转了身道:“宫女犯了错,本宫责罚了她,有问题么?”

他略一怔,却是低语:“娘娘这是滥用私刑,娘娘…不该宣太医。”他是在提醒我,动了私刑,就该暗中处理。或许,他也奇怪着,我罚了她,还会给她宣太医。如此,惹祸上身。

汀雨的脸色愈发难看了,颤声开口:“是…是奴婢犯了错,娘娘罚得应当,大人您…”她意识到说错了话,突然缄了口。即使是好她犯错,如此大刑,是要禀报中宫皇后的。她还说我罚得应当,便是无视皇后的存在了。

我知道她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也不惧怕,只开口问:“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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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问,怔了下,才低头答:“微臣苏衍。”

“苏大人。”我轻轻念道,继而转身向他,“此事若是在本宫这馨禾宫内,倒也不是大事。一旦传了出去,你苏大人半夜来馨禾宫私会本宫的宫女,本宫不过是先斩后奏了,赶明儿禀报皇上娘娘亦是一样的。”

他的脸色微变,依旧恭敬地开口:“微臣是因为娘娘凤体不适才来的馨禾宫。”

我笑了笑:“是么?那苏大人又为何出现在宫女的房内?馨禾宫上上下下,都是人证。”

汀雨咬着唇,此刻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我看着苏太医,那张年轻的脸上染起了一抹愠色,我想他不会不知道今日皇后派人彻查尚宫局宫女与侍卫私通一事。若然再传出宫女与太医私通,皇后在气头上,必然不会放过他的。

他沉默了良久,终是低头道:“微臣明白了。”他说着,上前替汀雨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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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起的心放下了,给汀雨宣太医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担心她身上的伤势。幸好,苏太医也是个聪明的人。

行至外头站了会儿,拾得跟着我出来,他显然也被刚才的话吓到了。此刻到了外头,才见他急急地擦了把汗,他似乎是想了很久,才小声道:“娘娘,今儿这事…不要紧吧?”

我摇头,没事。

苏太医很快便出来了,朝我道:“娘娘的宫女没什么大碍,微臣一会儿配几贴药,您派人过御药房去取一下。外敷的药膏已经搁在里头桌上了,卧床休息几日便没事了。”

“有劳苏大人。”我朝拾得公公看了一眼。

他忙取了银子给他。

苏太医似是惶恐,退了半步道:“给娘娘诊治是微臣分内之事,这赏赐就不必了。”

“苏大人以为本宫想贿赂你么?”

我也不强求,不要也罢。示意公公收起来,又道:“那便替本宫送送苏大人。”

“大人请。”公公引他出去。

走了几步,苏太医突然回头,定定地看了我一眼,莞尔笑道:“娘娘很聪明。”说着,又朝我行了礼,才出去。

怔怔地看着,我不明白他这最后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回了神,唤了宫女进去给汀雨上了药。

“若是皇上问起,知道怎么说么?”我看着她。

汀雨点了头:“奴婢知道。”

起了身:“这几日好生歇着,本宫身边便不必操心了。”

寝宫内,摆了多个暖炉,走进去,暖暖的。坐了下来,想来安歧阳已经出宫去了,否则宫中不会这般安静。姐姐…

咬着唇,元承灏真的宠她,必会保护她的。再说,还有我啊,我也一定会保护姐姐的。

心底,一面担心着,一面安慰着自己,终是一夜无眠。

宫女进来的时候,见我坐在床边,好吃了一惊,忙上前来:“娘娘起得这么早?”

我想起来了,汀雨受了伤在房内休息。起了身,只道:“乾元宫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宫女摇着头:“回娘娘,没有什么消息。”

没有消息,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如何,沉默了片刻,只好道:“给本宫更衣。”得过郁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届时,姐姐若是被封了什么,我也该知道了。

郁宁宫外头,瞧见姚妃。她见了我,上前道:“妹妹听说了么?”

我怔了怔,如此没来由的一句话…

继而,倒是想起来,她指的,必然是昨夜的事情。那件事,试问各宫主子还有谁不知道呢?听说了,她们必然会派为打探。姚妃,她亦是知道你是我的姐姐。

“给姚妃娘娘、昭仪娘娘请安。”棠婕妤笑着朝我们行礼,她素日里,可不会这样。

姚妃点了头示意她不必多礼,她上前来,朝我笑:“大选今儿才开始呢,昭仪娘娘倒是收了您姐姐的一份大礼了!”

呵,大礼,她形容得真好。

抿唇一笑:“本宫这样的庸脂俗粉都能让皇上喜欢,更别提本宫的姐姐了,婕妤姐姐若是见了,怕是更加胆战心惊了。”她以为随便几句话就能挑拔我和姐姐之间的关系,真是天真。

她气得变了脸色,姚妃忙打了圆场:“都别站着了,可别让太皇太后等我们。”

“姐姐说的是。”说着,朝棠婕妤瞧了一眼,与姚妃一道入内。

郑贵嫔与皇后一道来,众人起身迎了,皇后坐下来,那看我的眸子里,分明是有怒的。轻叹一声,昨日元承灏本该过她的关雎宫去的,却带了我姐姐回乾元宫,她心里必然记恨的。她是皇后,多让她丢脸的事啊。

而我也是宫家的女儿,她会迁怒也是正常的。

太皇太后来了,瞧着,她的脸色也不见好。

众人行了礼,她突然朝皇后道:“哀家听闻昨儿皇上不曾过关雎宫去?”

我心下一惊,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

底下几个嫔妃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来,谁都端看着太皇太后与皇后如何待昨日被元承灏宠幸过的那女子。

却不想,皇后却是笑道:“皇上年轻,冲动的事,总是有的。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的话语淡淡的,仿佛是真的不曾放在心上。

讶然地看着她,她的脸上,我并不曾看见半分的虚假。

咬着唇,这,根本不像皇后,不是么?那一次,在假山后面,我还听闻她因为贤妃怀孕的事而在太皇太后面前抱怨。这一次,不是贤妃,她也明知道太皇太后不会和包庇贤妃一样包庇我的姐姐,她却放弃了这个处置我姐姐的绝佳的机会?

棠婕妤的脸上也露出震惊的色彩,听她急急开口:“皇上临幸秀女,什么时候都可以,昨日可是…”

“婕妤姐姐这是在指责皇上的不是么?”我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她的意思,所有的为都知道她的意思。可惜,她情急之下,说的什么,估计她之后自己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汗颜。

郑贵嫔冷冷地笑了一声,倒是也不说话。

太皇太后只扫了我们一眼,又道:“皇后倒是贤惠,只是昨日之事皇上做得真是过分了,自有哀家去说他,你们也都管好自己的嘴,别让哀家听见任何嚼舌头的话!”

棠婕妤的身子一缩,此刻也不敢再放肆。

皇后忙道:“这次大选,本就是给皇上充实后宫的。本宫作为皇后,自然是希望能有更多为为皇家开枝散叶。”皇后真会说话,都把自己的面子也押后了。不过我知道,她私下,必不如面上这般风淡云轻。

她会对付姐姐的,一定会。

太皇太后略哼了一声,道:“此事皇后也不必忍气吞声的,哀家自有哀家的道理。”

我知道,皇后不要面子,太皇太后还要。

那是,叶家的面子。

或者,皇后也了解太皇太后的脾气。故而这一次,她不必自己出面,免得冲撞了元承灏。她让太皇太后出面,元承灏即使心里有气,也不敢当面顶撞她。我不得不说,皇后的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很好。

郑贵嫔突然道:“不知太皇太后会如何处置那秀女?”

紧张地看着她,这,也是我一直想知道的。

众人都好奇地看着太后,她们是希望此事闹得越大越好。

深吸了口气,拼命稳住自己的情绪,我不能在这里慌了神。

太皇太后的脸色沉沉的,开口道:“哀家必然会严惩不贷!”

也不知是谁道了句:“听说还是昭仪娘娘的姐姐呢!”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纷纷朝我投来。明明都该是心知肚明的,此刻倒像是才听到的惊愕消息一样。

倒是姚妃开了口:“太皇太后明鉴,就算是妡昭仪的姐姐,也和她没有关系。”我瞧见她置于膝盖的手有些颤抖,她素来活得小心翼翼,此刻倒是肯为我说一句话。

我感激地看着她,此刻突然听得外头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身子猛地一颤,回眸的时候,瞧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大步入内。

众人慌忙起了身给他行礼。

他也不看,只径自上前:“给皇祖母请安。”

看来是下了朝直接来了郁宁宫,身上的朝服还没有换下。细瞧着,他的神色似乎不错。藏于广袖中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是因为姐姐么?好多话,想问他,隔得不远,却不能问出来。

太皇太后不悦地看着他:“皇上今儿倒是奇了,下了朝,还记得来哀家这里!”太皇太后的话里,明显的责怪。

他竟也不生气,依旧笑着,一拂龙袍,在她身边坐了,又道:“知道皇祖母生孙儿的气了,孙儿特来请罪。”

惊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为了昨日的事情来请罪,为了姐姐来请罪。五味复杂,我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

高兴?亦或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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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连太皇太后都有些惊讶。半晌,才道:“皇上该赔罪的,可不是哀家!”

元承灏一怔,随即抬眸朝一旁的皇后看了一眼。皇后忙垂下眼睑道:“太皇太后,臣妾不敢。”

她当然不敢,谁敢让皇上赔罪?

元承灏却是破天荒地一笑,握了握皇后的手道:朕今晚过关雎宫云。“

不知为何,他的话,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

闻言,太皇太后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

钱公公进来了,小声道:“皇上,外头常公公说秀女们都已经在宣清殿等候了。”

众嫔妃的脸色瞬间都变得有些奇怪,作为一个女人而言,她们必然不会希望再有更多的人进来与她们分享眼前这个男人。但,作为一个不得宠的妃子,许是还会有人幸灾乐祸于那些即将或已经失宠的旧人。

所谓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深宫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元承灏点点头,又道:“皇祖母陪朕一道过宣清殿去,如何?”

自他说今夜过关雎宫去开始,太皇太后的脸色越发地好了起来。此刻听他说,她不免笑起来:“哀家还去作甚?有皇后陪你更罢了。”

他又看了皇后一眼,起了身道:“既如此,那皇后便与朕一道过去吧。”

“是”皇后细细地应了声,跟上他的脚步。

我拼命地撑大了眼睛,妄想从他的神色里去探求一些有关我姐姐的消息。却不知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我在刹那间慌了心神,我竟,一点都瞧不出来。

路过我的身边,他的目光忽然瞧过来。

我猛地吃了一惊,本能地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那张俊颜之上,此刻没了笑容,有的,只是平静。

没有迟疑,他只抬步出去,他似乎想起什么,侧脸与皇后说了一句话。瞧见皇后点了点头,二人出去了,众嫔妃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元承灏亲自来请罪了,太皇太后倒是也不提要如何处置昨夜被临幸的那秀女了,众人又坐了会儿,丝衣姑姑打发大家都回了。

与姚妃走在一起,我才想起方才的事情来。感激地开口:“方才,谢谢姐姐。”也只她,愿意为我说一句话。哪怕,微不足道。

她怔了怔,才笑:“可别笑话本宫,本宫心里紧张得不行。”

摇头,我怎么会笑话她,那样的场面,谁不紧张啊。她开口得罪的,极有可能便是太皇太后与皇后二人。她虽然有帝姬,但,终究不过是个得了一夜恩宠而上位的宫女。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感谢她。

身侧,传来悦耳的铃声。

棠婕妤只瞧了我们一眼,也不说话,飞快地出去,想必,是会去慧如宫,贤妃可也等着知道这里的结果。

郑贵嫔跟上我,笑着开口:“娘娘您说,皇上会封您姐姐什么呢?”

封什么,我也想知道。

她又道:“嫔妾只是不知,娘娘心里究竟是高兴呢,还是也觉得感到了威胁?”

我笑笑:“你希望本宫如何?”

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她显然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倒是语塞了。

我回了头,朝姚妃道:“听闻这一届的秀女个个出色呢。”

姚妃笑道:“自然是的,那些千金小姐们,又怎会差?等皇上选了,也会给朝中大臣们指婚的。”

她不说,我倒是快忘了。元承灏曾说,会在选秀的时候挑了一个名门闺秀给杨将军做夫人的。也不知到时候云眉会如何?

一时间走了神,只听得姚妃脱口道:“妹妹当心!”说着,伸手扶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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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神,才发现脚下已经是郁宁宫外的台阶。

郑贵嫔略笑一声:“看来娘娘心里还是在意的。”她说着,略福了身子大步往前而去。

姚妃小声道:“妹妹不必往心里去,前朝历代,姐妹共侍一君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她也以为我在意这个。是,我的确在意,却不是在意她们想的那一种。

与她道别,扶了宫女的手回馨禾宫。

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姐姐此刻,还在乾元宫么?正好元承灏过宣清殿选秀去了,我也许可以…

脑海里,回想起安歧阳的话,赫然闭了双眼,如果姐姐真的在乾元宫,元承灏也定会下令不让任何人入内的。他的性子,我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