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连阿蛮都深信他是元承灏呢。

“他不是皇上。”嘴唇咬破了,尝出了腥甜,却不知道痛。

她越发地震惊:“娘娘究竟在说什么?皇上不是皇上,那他是谁?”

他是谁?

这个问题,我当面问过二次,他都没有正面回答我。

心头一怔,不也许他不是没有回答过我。他已经回答了,他说他是元承灏,他说这个世界,有他没有元承灏,有元承灏就没有他。

双生子。

猛地站了起来,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易容之术非长久之计,相貌相似者不能完似。唯有如假包换的“本人”,才能让他斩钉截铁地说,他就是元承灏。

大口喘着气,可是,这怎么可能?

如果元承灏真的有个双生的兄弟,他为何会不知道?

他也,从来没有提及过。

“娘娘?”阿蛮抬步上前来扶关餐,“您怎么了?”

我只急急抓住她的手:“阿蛮,双生子被视为不祥,是么?”

她怔住了,半晌,才缓缓地点头。

呵,如果,连元承灏都不知道他有个兄弟呢?因为不知道,才会防不胜防啊。

所以,他才要说,元承灏得尽了那么多东西,都是因为运气。

命运的齿轮,让当年的辛王,或者许太后选择了元承灏…

不祥的东西,在民间都是不能留的,更何况是皇室?

我越发地明白他说,他们二人,只能留一个的深刻含义来。

耳畔,再次响起他离开渝州的时候,去辛王的墓碑前,他的那句“父王,您瞧见了么”。

他不过在问辛王,可看见当年被他抛弃的儿子了?

辛王给了元承灏最好的东西,如今,他要一点一点地抢回去!

所以,他处心积虑地杀元承灏,用以取代他的位子!

多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啊,不是么?

浑身颤抖着,我也终于明白为何总是会出现辛王府的箭矢了。他是要元承灏死在辛王府的箭下,要元承灏以鲜血来承受他当年被抛弃的命运!

他还为了让元承灏孤立无援,派人杀了景王用以嫁祸!

不——

摇着头否认,也不算嫁祸,不是么?若是,那些刺客,那些死士,他训练了两批。假设其中有一批,根本不知道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那么他们只会以为他们的主子就是当今圣上,就是元承灏!

是以,当日那帮元承灏挡箭而死的刺客会挡得那般义无反顾,而那在宫里自尽的刺客,会死得那般从容。

还说,皇上的事,不能说,决不能说…

他以为他忠心的是元承灏,可分明就不是啊。

如今,我想清楚了一切的一切,可,还来得及么?

一切,都来不及了。

阿蛮抱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娘娘…那怎么可能?”

她也该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了,是啊,我也问,这,怎么可能?

可,摆在我面前的事实,还能有假么?

元承灏,他一提真气会喘不上气来,这个根本不可能忍得住。是以,他不是元承灏,绝对不是。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嘶哑着声音开口:“阿蛮,如今宫中危险,本宫…也能寻了理由送你出宫去。”

她听了,慌忙摇头:“娘娘胡说什么?奴婢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娘娘的身边,除非,奴婢死了。”

捂住她的嘴,不许她胡说。

她朝我跪下了:“奴婢请娘娘莫要瑞有这样的念头,奴婢是死都不会离开娘娘身边的。”她大约是害怕我会像“赶走”姐姐一样中“赶走”她。真傻的丫头,我其实,也不是那么坚强,我也需要一个人陪在我的身边。

只是,她是安歧阳留给我的最重要的人,我怕又一个安歧阳。

俯身,扶了她起身,哽咽着开口:“好,本宫不会让你走。可你要答应本宫,凡事,都要小心。要好好保护自己,否则本宫一人,很害怕,会很寂寞。”

她破涕为笑,狠狠地点头。

这一夜,我他阿蛮都没有睡。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怕姐姐他们即便出去了,也会被他抓回来。

我只是又想起郑昭仪,她在帮了我之后,会否再回身去告诉他?如果真的那样,那么姐姐他们还能走得了么?

黑夜,终是过去。

不曾听得外头有传来作何异常的响动,终于可以长长地松一口气了,一夜相安无事,那么他们逃走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翌日,照常去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的神色看不出异常,她与元承灏素来不亲近,自然不可能知道如今宫里的皇上不是元承灏。站在她身边的叶蔓贞细瞧了我一眼,继而,又垂下眼睑去。

心下思量着,这件事,我其实不该告诉她的。

这偌大的后宫,发现异常的人,也不过尔尔。

目光,不觉落在一侧皇贵妃的身上,她至今丝毫不曾发觉。多可笑不是,发现异常的,是叶蔓贞,却不是她这个皇贵妃。

我不得不承认,叶蔓贞对元承灏用情至深。

只有如此,她才能发现异样。

唯有如此,她才敢提出疑问。

可,我不想告诉她,我不会告诉她。

我讨厌她。

即便,元承灏心里根本没有她,我亦会厌恶。

太皇太后与皇贵妃聊着皇子的事情,众人散出来的时候,还听得太皇太后要皇贵妃差人抱了皇子过郁宁宫给她看看。

“娘娘。”丝衣姑姑叫住了我。

回头,见她上前来,朝我道:“奴婢近日瞧见娘娘气色不是很好,娘娘还好吧?”

对着丝衣姑姑,我总是感激的。勉强笑了下,才开口:“本宫没事,多谢姑姑挂心了。”

她这才点了头:“皇上还好吧?他回宫那么久,奴婢也只得空去看过他一次。娘娘是知道的,他也不常来郁宁宫。”

有些难过,可有些事,我是不能说破的。

否则,就是害了丝衣姑姑。

朝她道:“皇上已经没事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巧见叶蔓贞过来,她的目光朝我看来,似是一怔,疾步上前来,脱口问:“娘娘,皇上真的没事么?”

丝衣姑姑问的,是他的身子,可叶蔓贞问的,我自然明白。

没有迟疑,我只笑着:“自然没事,三小姐担心什么?”

她象是重重地松了口气,笑着开口:“没有,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对着她,不是怕她他有威胁,我就是纯粹的不喜欢她,不想在她面前说出实情。

从郁宁宫回来,才踏入馨禾宫,便觉得宫里有种异样。我馨禾宫的宫人,竟一个都不曾瞧见。扶着阿蛮的手进去,推开房门的时候,瞧见他直直地坐在桌边,我们进去,他抬起了眸华,朝我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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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扶着我的手微微收紧,我抬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这一该不过是迟早的问题。我,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他来了,其实,我该是高兴的。

他会问我,姐姐他们去了哪里。

呵,不过,问了也是白问。

见我笑了,男子突然一扬手,将桌上的茶具都狠狠地拂落在地,瓷具破碎的声音“哗啦啦”的一片,回荡在整个屋子中。

扬起黛眉瞧着他,他终是开口:“很好,苏衍他宫女宫倾月私奔,朕已经下令全国通缉,帮着他们逃走的隋华元,也一并通缉。”

私奔,很好的借口。

微微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开口道:“那皇上要不要考虑宫倾月远在渝州的家人?”

许是没想到我还会称呼他为“皇上”,他明显怔住了,半晌,才轻笑起来:“算是提醒朕?”

“将功赎罪。”我挑眉,其实,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他不是我心里承认的皇上,却是天下人承认的。

世人多愚昧,很多真相都看不出来。

而事实就是,所谓真理,你说真,世人都说假,那就是假的。而你若说假,世人皆以为真,那么,假的也就真了。

他是厉害的,这一点,我赢不了他。

元承灏不在了,我连赢的筹码都没有。

可,我还有我需要保护的人。等他们都安全了,我也便什么都不惧了。我会下去陪灏他孩子。

只盼望,他们在奈何桥上走他慢一些,在彼岸花前,可以想得起挂念着他们的我。

他脸上的笑容凝聚起来,抬眸看着我,声音也沉了下去:“看来你早有准备了。你以为如此,朕就找不到他们了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倒是想看看,他们能逃去哪里。”

顿了下,他又开口:“朕已经传令下去,谁能抓到他们,哪怕是其中一个,朕都会重重有赏。”犀利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他笑着道:“赏的东西,就是陵王之前的封地。”

心头狠狠地一震,那块封地!

那曾经让多少人眼红的封地!

他还真够大方的,用如此诱人的筹码!

咬着牙,我不说一句话。

男子的眼眸一凛,朝阿蛮开口道:“下去。”

阿蛮吃了一惊,扶着我的手越发紧了。

“听不懂?”

我忙低言道:“阿蛮,你先出去。”

她担忧地看着我,我推了她一把,她这才下去了。

房门被关上,回身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起身,朝我起来。不自觉地退了几步,身子已经抵上后面的廊柱,他上前来,抬手,撑在我的脸侧。

“为什么?即便知道他已经死了,你还是选择他朕作对。朕究竟哪里不如他,他能给你的,朕可以加倍给你。朕只是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多也不少。”那s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退不开,也躲不了。

我却故意当做未听见,只问:“玉儿呢?”

宫人们不见了,可姝玉帝姬原本也在我的宫里呢。

心下一紧,紧张地看着他:“玉儿还小…”

他分明是一怔,继而自嘲地笑:“你把朕看成什么了?朕不对孩子下手,让人送她回储钰宫了。”

“住口!”不对孩子下手,那么我的璿儿呢?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么?

眼泪涌起来,拼命忍下去。

他却又道:“至于你宫里的那些人,不会伺候主子,朕都代为教训了。”

浑身一颤,他的一句“代为教训”意味着什么,我想我该是可以预见的。

“请皇上放了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我做的事,他们甚至都不知道。

他却道:“不必求情了,朕以为,与其给机会,不如这次直接给个教训,下回,也就长记性了不是?”

咬着唇,不再说话。还有下回,那便是无性命之忧了,能保住命,那也便罢了。

他握住我的手,奋力抽着,他却握得越发紧了:“这了他们,你了怪胎下手如此重伤自个儿,朕在你心里,当真就一点分量都没有么?”

“没有!”冷冷地回击。

他的眸中一痛,却固执地不肯放开握着我的手:“妡儿,在渝州,朕重伤的时候,你对着朕可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我以为他是元承灏,以为那伤是为我而受的。若是我早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他杀了元承灏,我想我会杀了他。

他的头低了下去,喃喃地开口:“所以,朕才要说,不要对朕太好。朕…会留恋。”

冷笑着:“本就不是您的,又何须留恋?”

“你…”他的眉头拧了起来。

“你本不该杀他,他是你的至亲。”

他的眸子猛地收紧,握着我的手一颤,良久,才缓缓颓然笑道:“至亲?既然二十年前能用我的死来换得他的生,为何如今就不能用他的命来成就我的辉煌!”

“你也说是二十年前,二十年前,无论是你还是他,你们谁有选择的权力?”他没有,元承灏也同伴没有!

说到底,造成这一切悲剧的,难道真的是元承灏么?

他冷冷地开口:“那又如何?事实就是他们用我的死来换他活!没有人可以如此坦然地享受另一个人用鲜血铸就的大道!所以,他必须死!”

原来,他的心里,竟藏着那样的恨。

恨一个将他逼退在黑暗中的人,因为元承灏的存在,他一辈子都要生活在黑暗中。

这种感觉,我有些明白。

可是,我依旧不能原谅他对元承灏下手,决不!

还有,我的璿儿…

望着他,咬着牙开口:“你的恨,只会带给周围的人恨意。”

“那…你也恨我么?”

“我恨你!我一辈子恨你!”

抓着我的手终是松了开去,男子直直地看着我,半晌,才又道:“妡儿,只要你认个错,朕可以既往不咎。”他的目光,再次温柔起来。

别开脸,要我认错,不可能。

我不会背叛元承灏,绝不会!

“朕爱我。”

“可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