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才把梁大问回魂来,“一放出去就卖完。他们附近一个也是别墅区,房子没我们造得漂亮,可也卖完。上海有钱人真多,我那个合伙人没骗我。小七,这儿大半是外销房,以后很多跟你一样的人入住。到了,你们认得出哪幢是你们的吗?”

梁思申跳下去,一眼就看出是哪幢,但没说,笑眯眯看着跟岀来的妈妈的反应。果然,只听妈妈一声重重吸气,眼睛嘴巴都是滚圆。随即,梁母踩着高跟鞋飞奔向房子。梁思申在后面慢慢跟上,对梁大道:“大哥,谢谢。”

梁大问道:“你外公以前在上海的家真是这样?”

“更大。这是我拿着照片请同学缩的。你自己没在这儿置下一幢?”

“有,你左首一幢,再左首是我合伙人的,哼,就这中间五套不算鸡犬相闻。”

梁思申笑道:“你那幢不漂亮,太规矩,为什么不抄袭我的设计?”

“我还没抄袭你的设计,你都那么尖酸,我要是真抄袭了,以后还想见你?我不喜欢你的设计,区域划分不明显,客人一进门就把一楼一览无余,太没隐私。窗户也太大,但可移动的窗户太少。看以后冬天不冻死你。”

梁父最先只是听着,没说。但进门一看房子四大皆空的结构,不由摇头,“囡囡,你没老大务实。老大工作几年了,到底是想法不一样。厨房没隔开,以后做个煎鱼红烧肉的,还不把一屋子人臭死。房间也不说隔小点,以后空调打起来多费。”

但是梁母却看得爱不释手,拉着女儿的手激动地道:“里面也差不多,以前家里客厅铺着进口花岗石,你外婆常招朋友们来跳舞,客人来前佣人先打上滑石粉,我那时候虽小,可心里还有印象呢。囡囡别听你爸的,他们碉堡里才把房间隔得跟集体宿舍似的呢。”

梁大笑道:“小婶现在要跟我们算变天帐。呵,小叔,我合伙人来了,他是…”梁大靠近梁父,耳语几句,梁父立刻点头“唔”了一声,两人一起迎岀去。

来者是个与梁大差不多年龄,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与梁大同一个重点大学毕业,当年一起当学生干部,一起做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一样的高干子弟,也是差不多的飞扬跳脱。来者一来就与梁父紧紧握手,连声道:“非常感谢梁叔叔帮我们解决资金问题。我们已经把贷款连本带息归还,幸好赶在大限之前归还,没有做对不起梁叔叔的事。”

梁父微笑道:“难得你们第一次操作大项目这么成功,非常不容易。老大一直提起你,说你是这一行的新星,没想到这么年轻,更不容易。自古英雄出少年。”

梁思申旁边听着,心说爸爸够假惺惺。再看梁大的搭档李力,心说到底是上海人,与老家那帮高干子弟又有不同,穿着很是熨贴,举止甚有风度。不过,梁大其实已经是很不错。只是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实在看不出梁大有什么好。

那边梁父已经与梁大李力说到一起去哪儿吃饭。梁母却拉着女儿走上二楼,看得激动不已,一定要请半年病假给女儿装修这房子,说要根据少少的记忆,装修出老宅的风格来。梁思申却道:“妈,你吃那苦头干吗,大的东西让老大辛苦,他反正也要装修,他已经要我从美国买了浴具厨具拿集装箱打包回来了,看来那位李先生的也是其中一份。我买了三幢别墅的东西,六套浴具,三套厨具,好多灯具,三套中央空调,还有我这套的意大利花岗石,一只柴油取暖锅炉,一些五金,一些家具,反正正好装一只集装箱。等房子大致装潢好了,妈妈你再来布置。”

梁母听了倒吸冷气:“囡囡,你太浪费。”

“不浪费,妈,下去走好。我说服老大相信我,从国内采购进口的还不如我们一起从美国采购了打集装箱过来合算。这边的接收代理单位是老大找的,他有本事。他肯定也有本事找到合适的装修工人。”

没想到梁大正等在楼梯下,闻言道:“小七,你向我保证你挑的东西一定漂亮,要不行的话,我找你退货,还有李力的也要还你。”

梁思申笑嘻嘻地道:“货已售出,概不退换。你教我的。大哥,等会儿你把我和妈妈先顺路送到银河宾馆,我们休息一下。我把给你买的东西的照片给你,我给你买了彩色玻璃浴室吊顶,非常欧洲。”

梁大惊道:“小七,不会吧,不会那么恶俗吧?”

“是不是教堂的那种彩色玻璃?那种很精彩,可以把浴室的灯装在彩色玻璃上面。”那位正与梁父说话的李力插了一句。

梁思申冲梁大道:“听见没有?你若不识货,请转手给李先生,我没给他买浴室吊顶。我们都有一间浴室非常大,如果没有一些岀彩的,光是用这边单调的白瓷砖,会像医院。”

李力道:“我也正考虑这个问题,可惜当时梁凡没跟你说瓷砖也装些回来。梁小姐,我学建筑,回头由我监工保证你房子的装潢品质。”

梁思申忙笑道:“怎么可以让李先生大材小用。那么李先生的房子是自己设计的了?”

“是,我带着钥匙,去看看吗?就在旁边。”

李力说着,引梁思申出去看他的房子。留下这边梁父梁母抓住梁大就问这位李力人品民族籍贯,当然,最要紧的是:婚否。谁都看得出李力正冲梁思申孔雀开屏,也谁都看得出梁思申对李力相当客气。梁大说这位李力别的都好,唯独女友众多,没办法,太出众。梁父梁母立马心领神会,这种危险人物不能接近。

梁思申走到太阳下才感觉挺困,打起精神跟着李力看了一下他中式风格浓郁的外墙设计,非常喜欢,感觉有文化。李力也没否认,很是耐心地告诉梁思申,这是苏州哪家园林风格的墙头,哪家园林风格的屋檐,哪家园林风格的门楣,等等,说起来果然是如数家珍。梁思申一向最服气术业有专攻的人,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却是认真记忆。

“仅仅是看外面,中式风格与西式建材结合得真好。”

“是,改良中式。我准备里面的装潢也是用改良中式,说什么也不敢用大木桶洗澡,大灶烧饭。这边请,那儿晒。”

“梁大要是不肯用彩色玻璃,看来不能转手给你了。”梁思申顺着李力虚虚的一指转身,却见李力正凝神看着她。她不是个传统的,见此笑笑,走开。

李力后面微笑跟上,道:“北京颐和园石舫上就有中式棂格配彩色玻璃,别有风味。对了,苏州离上海不远,你如果喜欢,我带你过去看看。还可以顺大运河转道杭州。苏州的美,需要走街串巷慢慢品味。而苏式家具向来是中国古家具一大风格独特的派系。”

梁思申听着非常心动,但脚步却是已经不听李力地往别墅外走。“我正想找个时间去苏州,很想把手中几块和田玉仔料交付雕刻,很想看看你说的苏州园林。可惜…我只有很短的休假,对不起。”

“苏州很近,我是最好的导游。只要给我一天时间,明天晚上送你回上海。”

梁思申很是心动。可明天早已买下机票安排回家,只得遗憾地道:“我希望我下次来上海的时候,最好的导游能有时间。嗯,有个问题请教,你建造这个别墅区的公司,是私营还是国有?好像机制很灵活。”

李力一笑,却坚决地道:“国营,当然是国营。”这时到了梁思申别墅的门口,面对梁父别有意味的眼神,李力却此地无银地道:“刚才看了我的别墅,我感觉梁小姐比我更适合我那幢中式改良小楼。”

梁思申微笑:“那才是牛头不对马嘴。”

李力目送梁家三口上车,却从后窗见到梁思申坐下就蜷到梁母怀里,小孩子一般。对比着她刚才参观他别墅时候优雅的举止,李力微笑。梁大看见,一点没客气地告诉后面的一家,“小七,李力对你有意思。”

“很正常。”梁思申一口当仁不让。

梁大不以为然,“你们的口气倒是旗鼓相当。”

梁父梁母的眼光在女儿头顶交流,心中倒是想法一致,女儿明天就离开上海,管他李力张力,明天都成过去式,因此他们绝不插手。梁思申懒得再说,埋头睡觉。等晚饭时候被妈妈叫醒,头重脚轻地冲了个冷水澡下来,看到爸爸与梁大李力两个似乎已经谈了很久的样子。梁父看到女儿穿一身挺淑女的珠灰纱裙,看不出以往经常穿着的夸张,这才松口气,看向李力,但他看到李力却张扬地凝视他的宝贝女儿,这令梁父非常不满。

梁思申从来习惯被注目,老美只有更张扬的,她不以为意,先延请妈妈坐下,她才坐下,看到桌面放一张上海地图,就拿起来问梁大:“大哥,你说你下一个项目在哪儿?什么规模?多少投资?”

梁大刚才与梁父说的正是这件事,但被敷衍。见七妹问起,就指着地图,与李力一起详细介绍。梁思申听了,看看爸爸的神情,了然,便摇头道:“你们这个投资和计划,即便是我上回与吉恩来上海了解的投资项目中,你们的项目也已经可算是一点优势都没有。你们做的是商务楼,可这点点的规模…我语文不好,总之是效益不会好。”

梁大在家人面前一点不含蓄,“所以才要跟小叔商量扩大贷款规模。小七,我们的规划大厦旁边是一家制衣厂,因此我建议你收购这家工厂。等我们大厦投入使用,你的制衣厂就成黄金宝地了,而且那时附近在建的地铁一号线也可以开通。这方面李力可以帮忙。”

梁思申看一眼梁大,又打开地图细看那位置。梁母却道:“梁大,你该不会要你妹妹出钱买下土地给你留着吧。”

梁思申看着地图笑道:“大哥打的就是那主意。等他和李先生想用了,就让李先生想办法弄一纸拆迁通知书,然后那制衣厂就跟外公的老宅一样,说拆就拆了,只给我们一点点钱意思意思。”梁父听了哑然失笑,不再担心女儿不小心答应梁大。

梁大大窘,道:“小七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怎么可能占家里人便宜。我希望你投资这家制衣厂,是希望你的资金能帮我们保住这块地皮,等地铁开通,我们的大厦建成,你的地皮升值,那时你卖给我们,正好转手获得不菲利润。我不想肥水流入外人田。”

梁思申没再与梁大理论,李力既然可以巧取豪夺把一家制衣厂卖给她,当然哪一天翻一下脸也可以把她手里的制衣厂拿走。她才没那么傻,这种事她回家时候跟着堂兄堂姐听得多,即使有梁大保证又如何。她只是埋头看手中梁大给的项目可行性计划,看着这份不规范的计划书心中暗自计算。

李力今天除了说明,不参与要钱的工作,看到气氛冷场,就微笑道:“不早,梁叔叔梁阿姨,要不我们上去用餐?”

梁思申跟着父母上去,但一直手持可行性计划翻看。到了楼上餐厅,因为是大圆桌,大家坐得比较散,她就靠近爸爸,将心中的疑问说给爸爸听,主要还是计划中她认为的数据不合理处,和梁大他们高得不成比例的管理费用支出。梁父欣喜于女儿的快算,点头轻道:“我没算这些,不过我看老大那派头,大约知道他的钱都跑哪儿去了。”

“我算他们的人均工资开销,差不多都可以与发达国家媲美了。而且这个项目的周期比别墅长得多,爸爸…”

“放心,我没答应他们。三十层商务大厦又不同小别墅,不是闹着玩的。”

梁思申笑,亲昵地道:“是啊,爸爸对国内事情的了解可比我深入。”

梁父这才放大声音,笑道:“你又只承认纵深,否认我横向的开阔。”

梁思申装傻,“我没睡醒,爸爸总抓我话里的纰漏,没见过做爸爸的这么小心眼的。”

梁大忙道:“小七,你学的是管理,我们的计划你看出什么纰漏没有?”

梁思申笑笑:“我语文一半已经还给小学老师,剩下的一半只能勉强看得懂几个数字。我只看岀,你们的计划真是像武打小说里写的四两拨千斤:自有资金那么少,规划却那么大。我收回刚才说你们计划没优势的话,你们已经很有想法。”

一桌子的人越听越不是滋味,可看上去梁思申又满脸似是真诚。只有李力,原先接触梁思申不多,心想这还是个小姑娘,再说中文说得不好,可能是词不达意。可梁大却不会那么想,堂兄妹从小一起长大,梁思申从小就是说正经话的时候,往往都是背后设陷阱的时候,那小子哪天老实过。梁大就直接问:“小叔,小七的意思,也是你的意思?小叔,可最近资产增值得厉害,你看,我们操作别墅项目也是四两拨千斤。小叔,你支持支持我。”

梁思申笑道:“让大伯伯指家银行给你,别老缠着我爸,我爸今年的弹性留给我,早在北京就答应我了。”

梁大只得道:“小七别胡闹,我跟小叔谈正经事。”

梁思申嘻嘻一笑,不予理睬,开始跟妈妈说悄悄话。她相信爸爸自有办法对付梁大的厮缠,也相信梁大东山不亮西山亮,从她爸这儿得不到好处,自然能通过大伯伯疏通其他银行贷款,只是手续麻烦点,程序多一些而已,她才不担心,梁大也不会太焦急上火。那个李力地头蛇要梁大加盟,还不是看中梁大是棵摇钱树,以梁家在省金融界的根深蒂固,梁大有的是办法。当然,最捷径的当然是找她爸。

果然,梁大后来再提,梁父就是一句“好好吃饭”,梁大便识趣不提。梁大是个傲气的,能如此厮缠,已经不易。于是话题转入其他海阔天空。一时,除了梁思申这半个毛子,其他都是中文底子扎实,见多识广的人,大家今晚聊的是老上海在这几年的变迁,梁思申几乎只能旁听。梁母与李力聊得兴致勃勃,梁父也是,弄得梁大后来都没趣,心说李力这是存心讨好小七的父母。梁思申也感觉到了,于是她与妈妈换个位置,与梁大讨论别墅装潢。

但梁思申心里却想着梁大那个项目的投入资金,与项目旁边的那家制衣厂,她忍不住要求梁大陪她过去看看那一片地皮。梁大正没趣着,就找个借口,与梁思申一起出来。两人驾车着这块地方看了一圈,梁思申指着制衣厂旁边一块黑魆魆的所在,道:“把那块也拿下来,规模就有了。”

“那是一家灯泡厂,不小,比制衣厂可大多了。”

“我看看。”梁思申下车,以步当尺,量了制衣厂,又量灯泡厂,心中记下数字。梁大担心安全,只能陪着,大热天热岀一头的汗。等两人绕一大圈终于回来,却见车子旁边停了另一辆车子,一个人哈哈笑着走出来,正是李力。

“我知道你们肯定逃来这儿。怎么,梁小姐有兴趣?”

梁思申笑笑,“对你们的项目没兴趣,但是对这块地有兴趣。”

梁大也微笑:“你想虎口夺食,那是不可能的。”

李力却道:“梁小姐如果愿意合作,甚至合资,我们可以更改计划,扩大规模。不过一千万人民币并不…”

梁思申一口打断:“两千万,而且是美元。李先生可以给我什么待遇?绝对控股?”

“小七,你没那规模,少吹。”

李力一时无法说话,他现在只能设定梁思申说的两千万美元是真实,可他又怎可能让梁思申绝对控股。他微笑道:“我回头召开公司高层会议讨论,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建议。”

梁思申想到李力说那句“国营,当然是国营”背后的意思,大致猜知李力的退缩,便也不再勉强,要求梁大送她回去宾馆。李力提出反正倒时差睡不着觉,不如逛逛夜上海,梁思申拒绝了。回来路上,梁思申对梁大道:“大哥,其实你没控制着你们的联盟。”

“资金都是我在控制。”

“可即便是我,都可以说出无数合理办法转移资金,让你无从管起。何况是李力那样一个地头蛇。看到没有,今天他说起想跟我合作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样子,没你什么事儿。”

梁大一时无语,默默开车。但开着开着,缓缓停到路边一个角落。梁思申见此道:“我们虽然经常吵架,可我还是见不得别人欺负我们梁家人。你纯粹是李力的融资工具。”

梁大反问:“这样的合作有什么不好?我不用操心别的,拿我应得的一份,有什么不对?”

“我只是担心。对于自有资金投入这么少的公司,如果仅仅操作一个可操作性强的别墅项目,你应得的一份不会少。但是对于大厦这样操作难度高,操作周期长的项目,你融资来的那些钱可危险了。别人可以丢卒保车,你呢?”

梁大想了好一会儿,道:“我想想。”但又不死心地问一句:“你的两千万美元?”

“试探李力的。喂,你已经被李力吸引住,我们可是旁观者,三思三思。”

梁大答应,但一颗心却是在利润预期和风险预期之间徘徊。

梁思申见此,真是恨煞,恨不得伸手敲破梁大脑袋,强行灌输风险意识。可惜,现在她可以帮助梁大提高认识,可不能帮助梁大接受认识,她只好徒呼荷荷。

回到宾馆郁闷地一边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一边跟父母谈起她的发现。她兀自发表高论,“梁大作为梁家第三代,生在父母羽翼下面,从小没有吃过苦头,从来一帆风顺,他不知道做事之前,最先应该考虑的是留下逃生的后路。他现在没风险意识,将那么重要的资金的支配权交在李力手里,万一市道不好呢?李力可以打包裹走开,他可就害死自己,害死梁家第二代了。他真是不吃苦头不知道后路的重要,我怎么提醒他都没用,他只看到丰厚的利润预期。利润固然重要,可是大灾大难之下能够脱逃那才算真本事,真收获。梁大那个新项目起码需要两年,两年里面会出现什么波折,他真一点不考虑吗?…”

梁思申对着大皮箱发表演讲似的说得兴起,一点没留意到爸妈两个的眼光在半空剧烈碰撞,交换着惊异、忧虑、和关心。终于梁母打断女儿发言,道:“囡囡,那意思是你吃过苦头知道留后路了?你一点都没跟爸妈讲,你还一直跟我们说你在美国花好朵好的,是不是那年与外公官司之后…”

“没…”梁思申本能地否认,可说出之后,才想到,自己刚才的长篇大论里面,可能泄漏了一些在美国独自生活辛酸的点滴。“其实没太大问题,外公给的钱应该够我读完大学,但我那时候有些担心万一毕业找不到工作呢?别的同学都有家可以依靠,我却是可能连回家飞机票都得担心。因此我开始学习怎么增值我手头的钱,可那时候炒汇心态不好。幸好后来Mr.宋帮我,他让我工作,自己赚取利润。手头钱多了再去炒作钱,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其实也没什么辛苦。”

“可你都没跟爸妈说。”

梁思申忙笑道:“又没多长时间,只有中学最后半年等待官司结果,和大学第一年有些心慌。后来就顺了。再说我的同学们都很好,他们都鼓励我。你们看,只用这么短短时间换取我现在的坚强,不是很合算?”

梁思申越是说得轻松,做父母的听着越是伤心。梁母索性抱住女儿哭泣,惹得梁思申都觉得自己委屈起来。

“爸爸,快劝劝妈,我现在有目共睹的好,没什么可伤心的。这是真的,真话。”

“可是,我们当爸妈的其实更喜欢看到孩子笨笨的,可无忧无虑的…”但梁父很快就看到女儿急得想跳的神情,连忙改口道:“行了,不说这些,我们还是说说笨笨的梁大。囡囡你的心意很好,指出的问题也是相当尖锐,切中要害…”

“又来了,先来几句肯定,再来个但是,你怎么改不了的职业病,对女儿不用那么虚伪。”梁母心疼女儿,但又不能责怪女儿不说,只好拿丈夫撒气。

梁父只能无奈地笑,只能跳过过场,直接说但是。“囡囡,爸爸举个例子。如果有人刚生一个孩子,正喜气洋洋庆祝,你过去跟那家子人说,你孩子以后肯定会得流感,现在应该如何如何避免,你孩子以后肯定会衰老,现在应该如何如何保养,等等。这话虽然良药苦口,一点没错,可这个时间下面,谁愿意听?没骂你一句‘扫兴’已经是客气。你跟梁大也是一样,道理都是说给愿意接受的人听的。你心意正确,可手法急躁。如果你在人家孩子感冒时候再说话,那就成雪中送炭了。”

梁思申一听,有理,可怎么才算是正确的方法?“那我们就得眼睁睁看着梁大做错事情?”

“作为家里人,你如果有那认识有那能力,最好的还是不声不响替梁大把障碍扫清了。对了,说起来我想起你宋老师,小宋心思缜密,他才是那个不声不响为囡囡扫清障碍的人啊,囡囡妈,我们什么时候得上门去谢谢小宋。”

梁思申一听,前思后想着,不由心虚,若不是爸爸提醒,差点没体会到宋老师对她的拳拳关心是如此不易,如此难得。“爸爸,所以Mr.宋会成为那么大工厂的领导,那是与他的做人做事肯定很有关系的,是不是?真好,上帝先保佑Mr.宋,可我真没良心。”

梁思申看手表已是吉恩他们上班的时间,便电话过去询问亦师亦友的吉恩,有那么一家没有负担只有优势的中国大型企业,其国外融资可行不可行。她还跟吉恩说了一下自己曾经在宋运辉咨询时候想到的几点看法,几条操作思路。吉恩听了很有兴趣,觉得如果这个企业真的能如梁思申所言那么简单,那么,简单的案例倒是可以成为打入中国的试水场地。他要去传真号码,让梁思申稍等片刻,他立刻考虑需要梁思申具体了解的数据和条规。

梁父梁母对女儿的报答方式非常赞许,也非常支持,纷纷拿出自己的知识献计献策。梁父更是站在政策的高度,想到如东海厂这样的大中型国企引进外资时候需要对上做到的工作。做父母的,即便是心中早已红尘滚滚,看透人生不过如此,可对待自己的孩子,总是一厢情愿地希望,自己的孩子会是尘世间的一个例外。

梁思申接到吉恩的提示传真,回头自己好生考虑,做出一份方案草稿,一份让爸爸拿去办公室传真给吉恩,一份让爸爸传真给宋运辉。但梁父不甘心做一个二传手,发传真之前,一定要宋运辉的秘书找到宋运辉,跟宋运辉通一下话。他没提以前宋运辉对女儿的关照,人家不说,做了也不说,他也不说,做了也不说。这点品格,他可不能落了下风。

宋运辉与梁父时有通话,不过大多是过年过节通个电话说一声好。对于梁父格外的关心,宋运辉心怀诧异,不过很是受梁父关心的启发,对于梁父提出的越过市级银行,直接找到省行签订贷款协议的尝试建议,他很有兴趣一试。宋运辉如今英雄受困于床头金尽,对来自梁思申的境外融资欢迎,对来自梁父的省行融资,一样来者不拒,乐于尝试。

杨逦拿了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立刻跟着二哥,背上两人所有行李,踏上东去海边的火车。一路之上,她一直担心两件事,一件事是大哥会不会骂她。大哥两只眼睛凶起来的时候,简直如同两口通往地狱的深井。另一件事,是大哥会不会祝贺她高中。妈妈已经不在,她现在才觉得,大哥是如此之重要。

杨逦是忐忑不安地跟在二哥身后出的火车站,难得的老实乖觉。原本说好的是到大哥办公室找大哥,但忽然听到二哥喊一声“大哥”,她忙抬头看去,果然见大哥微笑着迎上他们,大哥的微笑随着慢慢接近,而慢慢放大,终于变成大笑。这样温暖的笑容,终于让提了好几天心的杨逦把一颗心“咚”地放下。大哥做得很自然,好像中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拎走了她手里的行李,看着她说老四越来越好看。

杨逦终于坐上大哥的汽车,看着车外大毒日下挥汗如雨的行人,她心中为大哥充满自豪,可她真没脸说出来,她以前错得太多,现在一下改口,她觉得心里别扭。杨巡看得出小妹的尴尬,也没勉强,只是上了车翻来覆去地看录取通知书,一个劲儿欢喜地说,“真好,真好,我们家一个比一个出息,越考学校越好。老二,过两天我们一起开车送老四上学去,上海,不远。”

杨速笑道:“老三呢?怎么不来?”

“老三在宋厂长厂里社会实践,花头真多,做小工嘛就做小工,轮到大学生头上就变成社会实践了。老四,交大啊,连宋厂长听说了都说好,还说要请客祝贺。我跟宋厂长约约,后天星期六晚上,我请他。”

杨逦这才期期艾艾地找话说:“只是考个大学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大哥别破费了。”

杨巡笑道:“我跟老三也说了,你们只要好好读书,能读多高就多高,能出国读就出国去,我供着你们。”

杨速道:“现在再加我的一份子。大哥,我们去妈妈墓地说了。”

“很好,很好。”车厢里一时有些沉默,三兄妹毕竟还是一说到妈妈都是难受。

终于到了杨巡办公室,杨速见大哥把所有行李都拎出来的意思,奇道:“大哥,你住的地方与办公室在一起?”

杨巡笑道:“老板老板,白天做老板,晚上睡地板,我住办公室地板。你们暂时也跟我艰苦一下,老四住会议室。”

杨速和杨逦面面相觑,没想到钱赚那么大的大哥对他们那么大方,置下房子家具给他们,可自己却睡办公室地板。杨巡见此却又笑道:“我一个人买个房子住不方便,不像办公室每天有人打扫。老二既然来了,第一件任务,给我们买套房子吧,以后估计我们一家聚在这儿的机会更多。”

杨逦更是更是内疚,为自己过去对大哥的态度而惭愧万分。以前,她真不懂事,如果不是杨速在她考后,在她了解分数满怀欣喜之后,将情况说明,她到那时候还憋着一股子劲,想要拿着录取通知书向大哥耀武扬威呢。杨速还说起当年妈妈和大哥一起趁家中经济情况稍有好转,逼他回校读书的事。杨逦现在才知,妈妈是牺牲了大哥的学业,养活他们三兄妹。她当初还那样对大哥,真是没良心到极点。

但杨巡才与宋运辉一说,宋运辉就让三兄妹收拾收拾,晚上一起吃饭。说是一桌子的老熟人。

杨巡立马掏钱让杨逦买衣服去,那么聪明的妹妹,他炫耀都来不及,绝不能让妹妹白衬衫黑裤子将就了。杨连也早早乘厂车回市,与大哥他们汇合,四兄妹整齐体面地去新造三星级宾馆赴宴。寻建祥和妻子抱着孩子也来,七个人围大圆桌坐下,却见门口走进一男一女,被服务小姐领来他们桌子。男的在这么热天气里竟然穿着长袖衬衫,一丝不苟。女的长身玉立,却是穿得怪里怪气,上身鹅黄衫子,下身深紫宽腿窄脚长裤,都是绸缎料子,灯光下熠熠生辉,光怪若离,即便是站着,都似乎全身闪动,万般妖娆,更何况是款款走来。

寻建祥先看见女的,一见就笑了,对妻子道:“原来是梁思申来,难怪。”但随即看见旁边的人竟是虞山卿,一张脸顿时阴了下来。虞山卿见到桌上竟有寻建祥,一时也是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杨巡则是一看到梁思申,就站了起来,两眼跟着梁思申光波闪耀。梁思申见此,冲杨巡摆手打个招呼,便走到寻建祥面前,轻笑道:“大寻,机会来了。以前你带着我欺负虞先生,今天我们人多势众,还加上个小寻宝宝,看虞先生哪儿跑。”

虞山卿忙借机笑道:“原来以前你们是有意找上门去欺负我,我还真败在你俩手下。大寻,以前对不起你,金州的环境让人变质。现在我们都已经出来,听说你做得很好,恭喜你,真替你高兴。你家宝宝真可爱。”虞山卿说着,忙掏出包里一只原来准备送给宋引的小熊,交给小寻宝宝,又送出一瓶香水给寻建祥太太,非常客气热络。

寻建祥一时也难以发火,伸手不打笑面人,握了握虞山卿的手,便把他介绍给杨巡去对付。虞山卿对付杨巡,则是职业了许多,他一向风度翩翩,进退有据。梁思申见寻虞会面安然度过,这才放心,刚才宋运辉已经在电话里交待于她,如果他还没到,要她帮忙调剂寻虞关系,她总算是不辱使命。她与上回已经见过面的大寻妻子说了几句,送上礼物,这才坐那儿冲对面的杨巡微笑。

杨巡连忙把弟妹们都介绍给梁思申,语气里满是难得的不自然,和满满的骄傲。梁思申一听说杨逦刚考上交大,而且还是理工科,不由“咦”了一声,道:“真了不起。”不由心想,难怪说老子英雄儿好汉,看来基因还是要紧的,杨家一门聪明,杨巡那脑子就不知道有多活。

虞山卿却又特意伸出手去与杨逦握手,笑道:“小校友,很难得遇到。现在高考越来越激烈,女孩子考上理工科更难得。祝贺祝贺。”又不由回头问身边的梁思申,“你在哪个大学上本科和MBA?”

梁思申报了两个名字出来,虞山卿一听就笑道:“有人生来就是混顶级的,是让人在她面前自惭形秽的。”

宋运辉带着程开颜和宋引一起匆匆赶来,听得桌上欢声笑语,这才放心,将程开颜介绍给虞山卿和梁思申。梁思申这是第一次见到程开颜,一见程开颜肥白脸上有点糊开的蓝紫色的纹眉,立刻想到明永乐青花瓷的特征,想到进口苏麻里青的颜色,不由暗笑。宋运辉看出梁思申眼睛里的变化,有些恼火,因道:“梁思申你这是穿的什么衣服,明天去厂里可不许这么乱穿。”

虞山卿与程开颜是老相识,寒暄时候见程开颜一个劲警惕地看梁思申,心下了然,笑着打圆场道:“他们混华尔街那一行的女性,平时上班穿得比男人还男人,连酒会都穿工装。梁小姐又是东方人,又是年轻小姐,自然是穿得更加刻板。物极必反,出门当然是怎么风情怎么穿了。这一年几十万美元的年薪不好挣啊。”

梁思申做个鬼脸,才不当回事,却蹲下去与眼睛亮晶晶看着她的宋引说话,“你是猫猫?”

“是的,香香阿姨。我还叫宋引。”

“唔,香香阿姨,好听。阿姨让猫猫也变香香猫猫,这串珠子香吗?猫猫戴上。”

宋引闻着喜欢,高兴地道:“猫猫是香灵猫。”

梁思申笑死,抱起宋引坐在她身边,程开颜立刻贴着猫猫坐下,非常警觉。那边宋运辉送一只皮包给杨逦,恭贺她考进那么好大学。杨逦生嫩,看着那么大的厂长不知道怎么称呼,就说“谢谢宋叔叔”,听得一桌子人哄笑,宋运辉也笑。梁思申笑道:“哎唷,我宋老师宋老师地喊了十多年,可终于有人自甘堕落跟我同辈分了。”

众人再次大笑,虞山卿更是道:“那也得你心甘情愿,否则你这张嘴饶得过谁。”

“没办法,小学还傻着的时候看到大学生辅导员多崇敬啊,后来想改口都不成,只好阳奉阴违勉勉强强地喊Mr.宋,再不肯喊宋老师了。”

众人又笑,杨巡再想不到梁思申是个这么活泼的人,坐在对面看得眉开眼笑,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司马昭之心。唯有程开颜认真地道:“可毕竟还是老师,不一样的。”程开颜心说,怎么能不认老师呢,危险啊。

梁思申微笑,一脸诚恳地道:“是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程师母教导得是。”

虞山卿强忍住笑,扭过脸去不对着宋家夫妇,免得宋运辉尴尬。宋运辉真是无语,可今天杨巡的伶牙俐齿指望不上,杨巡正对着梁思申发花痴。好歹寻建祥见此道:“呀,我们干坐着大笑干什么?点菜,点菜,大家都说一样自己最喜欢吃的菜,小宋说他公款请客。”

服务员小姐正好站在梁思申身边,梁思申洋人脾气,也不知道谦让,转头道:“我要吃油爆虾,要吃煎带鱼。呀,我数学不好,两样了。猫猫呢?”

“猫猫吃葱油饼。”

杨巡忙道:“上回的鳝背你也喜欢,我就要葱爆鳝背吧。”

杨家其他三位个个心中一声哀叹:大哥啊,一向英明的大哥啊,也不能这样没策略啊。

宋运辉看看杨巡,再看看梁思申,两下一对比,一笑。虞山卿更是一点不客气地拿着垂怜的目光看杨巡,好在杨巡今天不计较。唯有寻建祥一点不客气地冲杨巡笑上了,笑得杨巡终于讪讪的闭嘴。

宋运辉本性严肃,遇到梁思申在场,却是没办法严肃,只得岔开话题,道:“你们两个住一个宾馆倒是方便,明天杨连也到宾馆汇合吧,厂里派车来接。呃,你们兄妹该不会都跟着杨巡住办公室吧。”

“前阵子忙得没心思,明天开始让老二买房子,还好办公室大,房间多,大家临时挤挤没问题。”

梁思申心说杨巡这人可真是实干,不像梁大,实力不知有没杨巡强,车子已经换了几遭。“你官司的事真没问题了?有没有赶紧想办法把红帽子摘了?”

杨巡道:“宋厂长帮忙,真没事了。不过红帽子还得戴着,没办法,个体不允许注册这么大规模的公司。”

梁思申关切地道:“合资的行不行?我可以提供身份给你,听说外资获得的政策优惠很多。”

杨巡眼睛一亮,道:“我去问问。”

宋运辉一笑:“早已经替你考虑过,不行,外资暂时不能进入商业领域。”

梁思申笑道:“好,小杨可以心理平衡了,外资和你个体一样受歧视呢。杨逦妹妹,介意不介意离开哥哥们几天,陪我在宾馆住几天好不好?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有些害怕,你千万帮我个忙。”

杨巡和宋运辉都是心说,梁思申这人独自美国都敢闯,还有什么害怕的?借口。大约是看着杨逦一个女孩子家住办公室不方便,不显山不露水地帮一个忙。杨巡也没推辞,大方地道:“谢谢,正好让杨逦学学你。等下饭后我送杨逦过来。”

梁思申答应,斜睨了程开颜一眼,正好被虞山卿看到,虞山卿心说,这女孩子可真会做人,这么一下就消了程开颜的担忧,否则,知道她一个人住宾馆一个房间,程开颜的担心还不百上加斤?宋运辉也体会到了梁思申的苦心,不由心下叹息,无奈地看了一眼程开颜。

很快,虞山卿便抓住宋运辉谈起设备的问题。他如今见多识广,与身在学术界的宋运辉老同学方原又是不同见地。梁思申听着,有听没懂,见寻建祥妻子抱孩子出去小便,主动请缨帮忙,领着她们找洗手间。走到餐厅门口,遇到一行人进门,一个个冲着奇装异服的梁思申看。杨逦看着真是羡慕,立刻觉得自己新买的裙裤没劲了,轻声跟大哥说,她要学梁思申,读书又好,人又能打扮。杨巡实事求是地说,这辈子估计难学,尤其难学的是梁思申良好出身带来的气质上的举重若轻。杨逦初生牛犊,不信这邪,非要这几天学个究竟。

但杨巡看到那个刚进门的萧然,郁闷,看到萧然一步三回头地看梁思申,更是郁闷。但想到梁思申肯定看不上萧然,才心下如出气般舒服。等到梁思申回来,他就指给梁思申看,那个人就是前一阵子搞得他无比颓丧的公子。宋运辉也是久闻大名,扭头看去,却见一个有头有脸的人。梁思申不由感慨:“看不出,人面兽心。”杨巡听着大感欣慰。

宋运辉却是看看梁思申,警告道:“梁思申,本地只有这么一家好宾馆,与这人得低头不见抬头见,千万别招惹。”

梁思申笑嘻嘻道:“Mr.宋真有长辈样。”

宋运辉哭笑不得,虞山卿笑道:“谁敢欺负梁小姐?这人十年前就能欺负我,不让她欺负已经上上大吉。”

寻建祥一听,欢声大笑,小声告诉妻子是怎么回事。寻妻更是喜欢梁思申。但寻妻以女人的直觉,明显感觉岀宋运辉对梁思申的关切。她看看黑瘦精干的厂长,再看看美丽风情,却不是花瓶的梁思申,心说难怪今晚程开颜坐立不安。

虞山卿又与宋运辉说起正事,梁思申无聊,拉起宋引的小手道:“猫猫,跟阿姨一起去找冰淇淋好不好?杨逦妹妹一起去不去?”宋引立刻踊跃响应。

杨巡闻言立刻道:“一楼西餐厅有,大堂吧也有。可以要他们拿上来。”

虞山卿实在忍不住,抽空给杨巡一句:“你真煞风景。”

宋运辉笑道:“你一向最能揣摩女孩子心思,一点没改。当年全厂女孩围着你转。”

梁思申临别赠言,“还是我们程师母慧眼独具,不上虞先生的当。”她带着杨逦和宋引,下去大堂吧吃冰,宋引喜欢这个软软香香的阿姨,一定要跟梁思申坐一起。杨逦还是第一次到这么高档的环境,左右乱看,梁思申便要杨逦拿出身份证来,到总台补登记一下,要来早餐券。杨逦一定要跟着,看个究竟,心里非常羡慕。

再回餐桌,给大寻女儿带去冰淇淋,杨巡早已望眼欲穿。

饭后,大家各自回去,虞山卿与梁思申在大堂喝茶。两人就东海厂目前的地位,与可能达到的境界交换看法,梁思申需要虞山卿的专业意见,虞山卿则是想怂恿梁思申将东海厂做成一个项目,两人一拍即合,又是套路一致,更因虞山卿英语好,术语懂,不用梁思申费劲憋岀中文,于是两人谈得非常有效果。这一谈,基本补充了梁思申明天要与宋运辉对话的思路。甚至有些只需要再跟宋运辉求证一下,而不需费劲查问。谈话时候,两人都是顺手做下记录。

那个萧然包着饭店一个房间,饭后下来消遣,看到梁思申是那样一个人,便不愿惹她,知道是个华侨是个过路神仙。一会儿杨巡送杨逦过来,萧然就抽身走了。对于杨巡身边的杨逦,他还看不上眼。

杨逦跟梁思申上去,彻底为梁思申的随身用品倾倒。小姑娘还是第一次知道,女人可以如此宝贝自己。

梁思申一早收拾停当,走到大堂等候东海厂的车子来接。宋运辉昨晚说的是七点半,她提前了十分钟下来,以便悠闲地把挂了块硕大塑料门牌的钥匙寄存到总台。没想到,楼下除了东海厂的司机,其他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几个。虞山卿也早已衣履笔挺拎着个大包等在楼下,杨巡正与他说话,而杨连则是只有旁听的份儿。这些人看到穿着中归中矩白衬衫藏青西裤的梁思申,都是一愣,随即会意而笑,都想起虞山卿昨晚的解释了。

梁思申打个招呼,去总台办理手续,却不料长长总台面前人山人海,都是要求入住的。总台的小姐一边客气解释暂时没房,一边熟练收起梁思申的钥匙牌。梁思申忍不住问总台小姐:“昨晚全住满了?”

小姐忙得披头散发却眉开眼笑地说:“是啊,除了四间豪华套房,全都住满了。这几位客人得等今天退房的房间做出来后才能入住。”

“是不是有旅行团或者会议?”

“没呢,天天都这样。你们是外宾,又是东海厂订房,才优先照顾。”

“天哪,恭喜发财,奖金多多。”梁思申差点翻了白眼,如此高的开房率,简直是奇迹。返身出来满是人,她下意识举起大皮包拦在胸前,却见身后一个人大惑不解似的看着她,她一看,可不正是昨晚杨巡指给她看的人面兽心萧然。她没搭理,闪出人丛。这时候杨逦才吃饱饱地下来,两眼雪亮,恨不得立刻左右没有旁人,她可以叽叽呱呱畅谈第一次吃自助餐的感受。

虞山卿笑问梁思申:“你们在美国上班就这打扮?我还真有听说没见过。”

梁思申笑道:“不,在美国全套,马甲、西装、小领结,一件不少。”她随即便转头跟杨巡道:“小杨,这儿宾馆竟然几乎全部住满,你听说市内还有没有其他宾馆开建?对了,即便是东海厂订房,我好说歹说死磨硬缠,他们也才给我九折。还有昨晚餐厅这么高的上座率。这生意太一本万利了。你官司结束,何不考虑上个宾馆?”

虞山卿又抢着道:“做投资的人还真能发现问题。”

杨巡瞥了虞山卿一眼,但还是等虞山卿说完,才道:“我打听过,投资不小。光是每个房间的平均装修费就要十万,很多东西需要全套进口。”杨巡拿手指半空画一圈,“这样的投资我拿不出,我倒是有建议宋厂长来市里开个接待宾馆,不过宋厂长说他不愿背太多非主业包袱。”

梁思申笑道:“大投入意味着高门槛,高门槛意味着高收益。咦,Mr.宋的车子怎么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