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我哪里,呵呵。我…我…总之很对不起你。我现在话不多,更没几句人话,呵呵。”

梁思申一笑,转了话题,“去年一年里,调控那么紧,你算是做得很好了。”

“我们下半年凑一起时候已经都在讨论,就是给批,我们也暂时不敢上了,利息那么高,可…听说海南北海那边都有人跳楼了。我现在压力就很大,晚上睡觉想起商场那些库存每天吃掉的银行利息,心里割肉一样。今天再看到那样的超市,要是我商场边上也开上那么一家,我从五楼往下跳算了。你看着好了,很快的,不出三年超市就会过去。以前肯德基不是也只有北京上海才有呢?我到上海还特意去肯德基吃一顿,现在全国各地都有,我们那儿已经有两家,一家还是我的。你看,只要是好的,很快遍地开花。我今天看着超市就想,它超市卖什么,从今天起,全部从我的商场撤出,绝不敢跟超市重复。我今天就得准备起来,一点点地调整布局,要真等狼来了就迟了。没法跟它超市比价格,有些都比我进价还低,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卖得出这种价格。这商场,不接手不知道,一接手才知道水太深了。”

梁思申听着满是道理,但只脸上笑笑道:“对于你去年夏天肯接下商场经营权,我也奇怪,不是你一贯风格。”

“我也悔,可就算时间倒回去,我还是得接。放他们手里,他们每年给我制造亏损。与其不明不白亏钱,还是自己动手亏吧,起码亏得死心塌地。这与你无关,都是我自己的事。”

梁思申不愿多提商场的前因后果,只得再转话头。好在锦云里很近,很快便到。便道:“我到了,今天不请你进去喝茶。”

杨巡看看这陌生的环境,奇道:“你不是住别墅吗?”

“这儿方便,上班近。呃,有个不情之请,这个地方你非请勿来。”

杨巡以为梁思申不喜欢他像今天出现在她办公楼下面一样出现在这里,只得悻悻道:“好吧。以后我打你电话,行吗?”

梁思申只得索性摸出一张名片交给他,显示诚意。她名片上面没有记载手机号码,她不愿意每天被叫魂。但她就不明确说明,让杨巡别自说自话地摸上来,其实是因为戴娇凤。以杨巡只凭她一个工作单位的名字就能摸到她工作地点的能耐,杨巡只要有心,还能不顺藤摸瓜了解到戴娇凤去向?她还是别制造事端。

杨巡看梁思申开车进入大铜门,不由得绕着这么大院子的围墙走了一遭。围墙有些与别的房子连在一起,他没法精确看出大小,可毫无疑问,这院子很深,不比他老家山野之地的院子小。他不知道这房子是梁思申外公的,心说梁思申这个人可真会赚钱。

杨巡只打车到最近的地铁口,换乘地铁回杨逦家。有关商场和杨逦的事,他好好想了一路,走出地铁的时候,基本上心意已定。

雷东宝也在要抓破头皮。平时工资发下来,他都是自己拿一半,另一半给冯欣欣做家用。但是今年的年终分红,雷霆的倒也罢了,红伟那边的公司分红很是可观。因为对本地电线行业进行了集中整治,红伟的贸易公司又买又卖,生意滚得相当大,在好几大城市已经发展出经销点,因此利润跟着上去了。红伟满面红光地把一本存折交给雷东宝,雷东宝拿着却不知道放哪儿去。

项东虽然进来才半年,按比例所分得的钱比起正明他们来少一半还多,可他还是震惊了,这个数字,比雷东宝请他来小雷家时的口头许诺要大不少。他会议后就想找雷东宝说说话,说说这半年来的感受和对新一年的展望,他太震惊了,他抑制不住地想找人说。可是雷东宝此时头痛钱放哪儿的问题,把约谈拖到晚上。项东只得驾车从市里回去小雷家,一路打着节拍放声高歌,唱的是《翻身农奴得解放》。

按雷东宝以往的规矩,他的钱都交给老婆管着。可是想到冯欣欣,他怎么都不放心把钱放到冯欣欣手里,仿佛冯欣欣跟他隔着一条心似的,不可能好好保管他的钱。给他妈是不可能的,他妈是个没原则的。又老又糊涂。当然他自己也可以管,塞保险箱里就是。可是他却不知不觉走到了韦春红的饭店。

他还是三天两头来这儿,可今天走到门口,却没伸出手去推门,在门口徘徊。这当儿中饭过去,晚饭还没开始,店门里面冷冷清清,店门自然也是关闭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了。却见韦春红就在门里面捧着热水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不知哪来的气恼,道:“你看我来也不说给我开门。擦什么了,擦那么香的,你让人家吃饭还是吃你啊。”

韦春红依然似笑非笑地道:“这是小梁送我的新年礼物,她和宋总都说这种香气最适合我。”

雷东宝立刻无话,现在他想了解宋家的事,还得通过韦春红。“就你贪小,他们送你什么你还真有脸都拿着。”

“哟,上门寻衅闹事啊。宋总前儿刚打电话来,说老家的腌鱼腊肉干笋干菜就是鲜,他家老爷子冬天照例胃口不好,可就喜欢吃老家去的东西。我等会儿就跟宋总说说,以后少跟我这种没脸的交往呢。”

雷东宝听了就明白,人家现在绕过他呢。他烦躁地道:“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见雷东宝如此正经,韦春红就不调戏他了,吩咐店员看门,她跟着走上楼去说话。但她还是不想正经,每次雷东宝来她都欢喜得很,正经不起来。她坐到雷东宝身边,伸出被热水袋捂得红红白白的手给雷东宝看:“你瞧,今年硬是没生冻疮,也没开裂,小梁教我的法子管用。”

雷东宝抓过手来一瞧,果然,她不说还真没留意,但嘴里还是没好话:“你老妖精跟小妖精学,十几年饭白吃了。你别打岔,我跟你说事。”他掏出大红的存折,抓过韦春红的手,一把拍在韦春红手掌上,拍得韦春红如今嫩嫩的手掌生疼。

“你替我保管,一半买股票存银行,你看着办,另一半估计开春要用到,我到时再问你拿。”

韦春红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肯吱声,先接过存折翻看,一看里面的数字,立刻将存折一合,交还给雷东宝。

“你想清楚,弄不好你一分钱都拿不回。我才不给你写字据。”

雷东宝“啧”地一声:“要你拿着就拿着,你不是最爱钱吗?装啥小脚。到底管不管?管的话赶紧穿上大衣,去银行换你名字。”

韦春红一听,当下就相当地明白雷东宝的意思了,顿时满面春风,扑过去就拖住那猪头啃了一口,赶紧穿上大衣跟雷东宝出去。雷东宝这才放下一头心事,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银行的琐碎事,当然都是韦春红着手办的,雷东宝只需要腆着肚子站在一边指导就行。然而韦春红办这些是轻车熟路,因此雷东宝惜字如金,即使存折上面巨额现金的转户都不能让他开一下金口。

这时候正好有电话进来雷东宝的手机。他看都不看号码就接起来。拿着雷东宝淘汰下来的模拟手机的韦春红看见心说,既然都不看号码,还烧包地换数字手机干吗,都是钱多了烧的。要她说,既然都能用,换什么手机。她手里拿到钱就投资。自打前年雷东宝出狱后,她饭店的生意又恢复旺势,再说这两年大家呼啦啦地好像都钱很多似的,上饭店吃饭也跟不要钱似的,除了公款吃喝,个人吃喝也多了起来,韦春红去年一年市县两家饭店的收入竟是过去那么多年的总和。手头富裕的韦春红已经投资了几处市区一二类地段的店面房,这是她与梁思申商量的结果。现在雷东宝的钱也到她账上,她打算与她的凑一起,回头再找几家店面房买下,当然房产证上得写她的名字。

雷东宝没去关心韦春红一直喜滋滋的脸色,韦春红的脸色阴晴圆缺,都是他一句话,他对韦春红有把握得很。他只是奇怪杨巡怎么突然打他电话,那小子不是才刚元旦前给过电话吗?因为前年杨巡在他出狱的事上做过很多努力,他投桃报李,对杨巡手底下两家市场脱红帽子的工作给予很大支持,两人现在关系算是热络。听着杨巡一连串的“书记,新年好,新年好”,他干脆地笑道:“是不是今年春节要回来?我请你喝酒。”

杨巡笑道:“不是,书记,我跟你通风报信来的。我刚上朋友那儿查点政策,看到说今年开始出口退税率下调,还有传说很快进口税率也会下调,这对你刚起步的铜五金出口很不利啊。你得早做打算,调整今年利润预期。”

“早知道了,现在我们跟进出口公司穿一条裤子。呀,小子,你现在嘴上一套很利索嘛,跟谁学的?”

杨巡又笑,“哪儿利索了?跟书记怎么比?我新鲜热辣知道的东西,这不书记早了解了。咱不上台面,跟过年过节的猪头肉一样。好了,书记有准备就行,我白提一句。春节不回了,现在开了家商场,闹得每天跟坐牢一样。等我理顺了一定找书记喝酒去。要不书记你有空过来玩?”

“不去,我老婆春节生孩子。”

雷东宝接完电话,却没管韦春红听到他说生孩子的时候脸色变了一下,见韦春红已经办完手续,就拿回身份证,开车送韦春红回饭店。然后他就去忠富那远在穷山疙瘩的养猪场。

忠富说不回小雷家就不回,在老娘娘家包了几间猪舍养猪至今已经两年,即使明明承包小雷家现成的养猪场比他自己通过资金积累,一砖一瓦地扩大猪舍快捷得多,他都不肯再回小雷家养猪。雷东宝本来冷眼旁观,看忠富要怎么收场,后来见忠富果然说到做到,他倒是敬重。又快到春节,小雷家照例是要发年货,虽然雷东宝眼下不是村干部,可他手里抓着钱,小雷家村的行政事务依然是他说了算。他不就近到承包他猪场的那些老板手里拿猪,而非要绕远路问问忠富手里有没有猪。

可是去忠富猪场的机耕路根本没法开车,雷东宝不得不将车子停在路口,冒着寒风走一里多路才到猪场。忠富早接到电话说雷东宝要来,虽然没殷勤地等到村口去张望着,倒是一直一边做事一边关心着外面的动静。看到雷东宝走来,忙快步迎了出去。见面就笑道:“哦哟,书记,听说下月就要当爹了?”

雷东宝眉开跟笑的,但嘴里却道:“头大啊,只能一窝生一个,要跟你这儿一窝生七八个多好。才一个,以后要我怎么养,我每天还不得找个人盯着他小子。”

忠富听着好笑,心说雷东宝为了这个孩子连婚都肯离,以后还不知道怎么疼这孩子。“听说前阵子你们都忙得很,都是书记亲自挥着鞭子赶大伙儿加班加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元旦前忙完了,现在得歇火喽,出口订单黄了好几单。我找你要几头猪,以前村里分多少猪,你今年给我留多少,数目你肯定知道的。要给我好猪啊,别挑病的瘦的杀熟。”

忠富听着开心,笑道:“书记惠顾我生意,我怎么会乱来?猪肯定是有的,再说凭我,你就想换口味找头瘦猪病猪都没可能啊。书记这边请,我这儿简陋,没以前小雷家办公室好。”

雷东宝跟着忠富进去,捏着鼻子道:“你这儿没沼气池吧,臭得很,我老远就闻到。”

“有沼气池,自己弄了个小的,够烧猪食。再大做不起,做出来的沼气也没地方用,不是以前小雷家,副业多。”

“要你回小雷家,你就不回,你就跟我赌气。今年变主意没有?”

“书记就别问了。再说现在我这儿摊子已经铺大了,也扔不下了啊。”

“现在年出栏几头?”

“不瞒你说,书记,去年一年养猪的都亏本。什么都涨价,猪饲料也涨,一头猪卖了还不够成本。村里人早把猪杀了,连猪娘也杀。我尽量缩小养殖规模,省得多亏,但留着优良品种,再亏都得撑着。大家日子过好了不得吃肉吗?等没人养猪了,我的猪又有人抢了。书记,今天给我笔大生意,算是雪中送炭。我本来正愁过春节的钱。”

“市道总是有涨有落的,不过你说得没错,大家都要吃肉,猪肉总有地方卖。我知道你这几年有点积蓄,要真调转不过来,跟我说一声。别见外。”

忠富听着感动,道:“书记,那我不见外,先跟你亲兄弟明算账。你先付定金给我,呵啊。”

“操,你还真不见外啊,去村里拿去。你等着,我给你问问,看有谁家也要发福利。”

忠富忙按住雷东宝的手,道:“书记别忙。书记那么照顾我,我心里真是没说的。不过我忠富有一件好,我科学养猪,打个比方,别人家的猪吃一斤饲料长一两肉,我的可以长一两半,我节省开支就节在这里。我还行的。”

“还行就好。这几天跟朋友们吃饭,都说今年…啊,去年日子不大好过,我想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我走了,我晚上还得跟铜厂厂长谈。今年开始国家退税调整,你知道退税吗?我们现在基本上是亏本卖给国外,就等着它退税那点钱找补。现在退税降了,我们要么不提价,亏,要么提价,老外不要。得想办法,也想个跟你科学养猪一样的办法。我也愁。”

这方面忠富帮不上忙。两人又说几句,雷东宝去猪场看一遭就走。送走雷东宝,忠富一直很感动,知道雷东宝如果单纯为小雷家年货的话,是没必要亲自来一趟的,雷东宝来,只为实地看一眼朋友到底好不好。这时候忠富心里有些动摇,他想到这一段时间里肯定有不少养殖户坚持不下去,得退出养猪圈子,包括租小雷家养猪场的养殖户也不会有例外,他完全可以乘虚而入,而且可以靠关系先拖一下承包费。但是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自己摇头否定。既然出来了,就不想再回去,就这样做个朋友挺好。若真接近了,以雷东宝的性格,难免又会不由分说裹挟上他。

从忠富这边出来,雷东宝找项东说话。项东给他列出面对的几项问题,诸如退税率降低,影响刚开业的铜五金出口,并影响利润;如进口税降低,可能会有海外产品进口冲击市场,还有一个坏消息,是已经合资的省电缆准备恢复中低档产品的生产,势必挟雄厚资金实力冲击电线电缆市场。

雷东宝忧心忡忡,对忠富,他会说市道有起有落,可真落到自己头上,他还是愁的,再加现在又添省电缆一道心事。项东现在则是动力十足,安慰雷东宝不用着急,铜厂方面他会设法,尽快争取产品升级换代,提高技术附加,他提醒雷东宝关照电缆厂,起码先保证安全度过这个政策紧缩期。

雷东宝一则是喜,一则是忧,庆幸找到个项东这样不要他操心的,又从方方面面感觉到,今年的经济大环境都不太好,前几天县里找去开会传达文件。说货币政策适度从紧,解读是银行贷款很麻烦,银行不放钱出来,企业维持可以,想扩张就难,考虑到去年下半年起已经明显减少的电缆需求量,说是基建投入减少所致,要今年还是这样,再加省电缆又杀回马枪,雷霆的电线电缆得麻烦了。

项东那边,雷东宝放心交出。但是他不得不沉到电缆厂,要大伙儿想办法摆脱困境。

梁思申预产期前几天还在上班,她认为生孩子又不是健康问题,不需要大惊小怪,反而是其他人个个如临大敌,她妈妈开后门提前退休,宋运辉虽然年底迎来送往很多,还是安排大量时间停留在上海,连外公都偃旗息鼓,每看到梁思申安全下班回家就松一口气。所有生过孩子的,见过亲人生孩子的,都战战兢兢,因此都认为梁思申无知者无畏。

尤其是宋运辉更担心,他因姐姐而对女人生小孩有心理障碍,可梁思申不听他,梁思申说宁可把产假放到生了孩子之后。宋运辉提心吊胆,终于迎来差点让他窒息的消息,那是梁思申从医院打来的电话,说她肚子痛,由同事陪伴,自己就近冲进红房子了,让他赶紧回锦云里拖上妈妈一起去医院,医生说就在今天,快了,宋运辉赶紧让司机载着飞奔,接上岳母外公一起去红房子,终于在梁思申进产房前见上小小一面,三个人在外面走廊开始漫长的等待。

宋运辉没法稳坐,梁母也没法稳坐,两个人一会儿起来,一会儿坐下,吊桶一般的忙碌,唯有外公两手扶在拐杖上,坐的稳如泰山。外公后来真是看不过去,叫两人坐下,道:“女人生小孩,千百年都在生,何况在这种上海最好的医院,你们急什么?你们放心啦,思申这孩子干脆利落,生个小孩不是大问题。”外公本来想说思申心狠手辣,但晓得这时候说出这话得犯众怒,只好先闭口。

“囡囡生第一个,第一个最难。她又不当一回事…”

“谁不当一回事?她当回事,那些生小孩的书我看她都倒背如流,就你们瞎操心,小辉给我坐下,我眼睛看出血了,你还是什么宋大经理吗?”

宋运辉当然知道梁思申记性好,领悟力高,有关段落倒背如流,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心急又是另一回事,梁思申平时做事干脆利落,又不能与生孩子通用,不是一回事。

外公见没人听他的,其实他也心焦,与外孙女住一起这么两年,事事互相依赖,彼此又互相欣赏,早有亲情产生,可又不愿表露出来,他怕闷坐着露出情绪,被梁思申以后知道了笑话,只得又拿说话打岔:“你们说孩子会讲话后该叫我什么?我们老家不分男女都叫阿太。古代人短命,七十岁算古稀,我这种年纪叫什么,叫老而不死为贼。既然都是贼了,谁还管老而不死的性别,你们说对不对?所以男阿太女阿太统称阿太。我说定了,以后孩子叫我太外公,一定要分清性别,不许混叫。”

梁母没想到老父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只得道:“一定,一定,孩子还一定叫太外公给起的小名,可可,行吗?”

外公笑道:“又由不得你,你女儿主意太大,喏,你女婿能管。小辉,快答应叫可可。”

宋运辉立刻答应,二话没有。外公心里很爽,这就叫城下之盟。外公终于肯老实地双手拄着拐杖,一半重心放在手上,与女儿、外孙女婿一起盯住产房的门。梁父接到通知后,不断电话过来询问,也在那边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好在梁思申没让他们多等,果然如外公所说干脆利落地生了下来。大家都很欣喜,终于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惟有梁思申由乐观转向忧郁:怎么办?才出生的儿子长得跟红皮老鼠一样,浑身都是皱褶,她儿子就这么难看吗?反而那么挑剔的外公却在床边欣赏新生儿,连声说孩子长得好,像他王家的种。

纷扰一阵子后,宋运辉让外公岳母两个回家吃饭,他和一位保姆留下来照顾梁思申。梁思申这才赖在宋运辉怀里尽情撒娇,一会叫痛一会叫累,要宋运辉非常非常怜惜她。安抚好久,宋运辉才道:“我给东宝大哥也打个电活吧,这个消息得亲口告诉他。”

“就这儿打,不许离开我。”梁思申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感觉非常幸福。

没想到打通雷东宝的电话,那边是雷东宝气急败坏的大嗓门:“什么,你儿子?好,宋家有后。我也等产房外面。我每天要她躺床上躺床上,她偏不听,硬要逛街,每天不把钱花光不肯回家。今天逛出问题来了,早产…”

“别急,我记得没差几天吧,也是这几天的预产期。你放心,她年轻,顶得住。很快。生下来也给我打个电话。”

“行。你儿子,你儿子,我要生个儿子,以后俩小子是兄弟,要生个女儿,嘿嘿…”

“别想,你这种人的女儿,好看不了,我们宋家不要。”

梁思申旁边听着好笑,亏雷东宝想得出来,想结娃娃亲。

宋运辉理解雷东宝的烦躁,雷东宝心里头的阴影不会比他的少。他只是没猜到雷东宝现在为了这个孩子非常迷信。

雷东宝此时把妇儿医院走廊踩得“咚咚”响,一颗心跳得都没比脚步声轻。他一个老婆死在产前,一个老婆生病刚好坏的是生孩子的器官,现在这个老婆又是贪玩早产,叫他如何能够沉静?不止他,连韦春红得知消息后都替他担心,特意上楼跪观音菩萨面前烧香念经,保佑雷东宝平安。当然,韦春红也是把她的祈祷传递到雷东宝耳朵里的,雷东宝虽然嘴上一声谢都没有,心里却是知道韦春红对他有良心,简直可说是大公无私的好。

冯欣欣终于半夜生出来,儿子,白白胖胖有八斤重。雷东宝第一时间就拿起手机一个回拨,正好是韦春红的,然后一个回拨,是宋运辉的,最后才是他妈,都是四个字:“儿子,八斤!”后来闲了才又追着给宋运辉一个电话,非常臭美的说,他儿子别的不说,体重愣是超过宋运辉儿子,赢了第一棒。令宋运辉哭笑不得。梁思申听了很不服气,要宋运辉告诉雷东宝,来日方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雷东宝庞大身躯占着产床边位置打电话时候,护士进来办事,喊的是“孩子爷爷还是外公让一让”,令好不容易当上父亲的雷东宝郁闷不已。

电话一来一去,横亘在宋运辉与雷东宝之间的一堵墙悄悄隐去。

杨巡从寻建祥那接到梁思申生了个儿子的消息时,还在夜间营业的商场。他正好可以找找能送出手的合适礼物。他早就清楚,别看梁思申平易近人,可她私底下对生活品质的要求甚高。

寒冬腊月天气,逛店逛到夜晚的人毕竟少。杨巡站在一楼空旷处,看稀稀拉拉的人流懒懒散散地走出商场半闭的大门,心里有很多想法。他从上海参观家乐福后回来,立刻下手调整商场布局,没有一丝耽误。但是调整是循序渐进的,他不知道顾客感受到了没有,因此他让一楼服务台的小姐留心记录顾客意见。目前调整还不到半个月,没有顾客反映有什么不便。他猜测,那是因为顾客认为东边不亮西边亮,未必一定要在他的商场买齐货品。

但是服务台的小姐那儿没有顾客的意见记录,并不意味着顾客没意见。杨巡认为顾客最好的投票是脚,反映在商场每日的营业额上面。这几天他忙着年底的迎来送往,没时间看账目,今天既然没出去应酬,脑袋又清楚,他决定叫来财务经理老毕问个清楚。他急急冲上已经停开的扶梯,一直冲到五楼行政仓储区,才到走廊,就喘着粗气大喊一声,“老毕,完了来我办公室。”

财务部里面却是传出一阵声调不齐的女声小组唱:“毕经理不在。”

杨巡正好止步于财务部大办公室前,见日光灯下大伙儿都在忙碌着将今天账目清理,而有人显然已经忙完,开始收拾桌子,穿上大衣。杨速这时候从现场返回,见此就道:“大哥找老毕?他家里有事跟我请假。”

杨巡只得回去办公室,但吩咐杨速找个全面熟悉账目的财务人员过来问话,他今天既然想到此事,那就一定要搞个清楚才能放心回家睡觉。过一会儿,估计是财务室工作结束,杨速带着一个短发戴眼镜的女孩进来,女孩形象不佳,鼻头眼皮都是轻微红肿,一看就是感冒患者。而且一天工作下来,脸泛油光,头发凌乱,又兼穿着一件棕色皮夹克,着实没女人样。但杨速俯身在杨巡耳边轻道:“这是任遐迩,财务内部的问题,她比老毕还清楚。”

杨巡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小任,撤掉一楼糖果食品柜台,换作化妆品柜台后,一楼营业额有什么变化?”

任遐迩瓮声瓮气地道:“没变化,糖果生意本来已经重心转移到四楼超市,这些精品糖果的销量本来就不大。新填补的欧珀莱化妆品柜台市场反应不错,虽然目前才与糖果营业额扯平,但新柜台能一上来有这业绩已经算不错,以后可以与高丝平分秋色。传闻高档烟酒柜台也会撤,我建议春节后才撤烟酒柜台,那柜台的节日销量比较大。”

杨巡听了着实吃惊,老毕也能回答这些问题,但是老毕要一边翻着账本一边回答。他看看杨速,但不便此时与杨速讨论跟前这个人。接着道:“目前我打算削减库存类商品柜台,从你账面上看,哪个柜台先削比较好?”

“四楼超市吧。桥对面新开一家超市,是商业局下面职工集资开的,东西比我们这儿全,部分种类与我们这儿的重叠。我都去那家买。我们这儿的超市主要靠购物券支撑,一天的营业额百分之八十是购物券。损耗率高,即使营业额再高,也划不来。我有计算,不过具体数据在电脑上。”

“去财务室。”杨巡当即站起来道。

财务室此时已经人去楼空,任遐迩进办公室先找来卷纸对付眼泪鼻涕。另一只手不用看着就打开电脑,只一只手在键盘上操作着就噼里啪啦地拉出文件。杨巡喜欢这样的工作速度。等页面打开,他就抛出一个又一个藏在心头的问题。杨巡从不知道这些问题都有精确的答案,如此一来。他不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了吗?他不由自主地凑到电脑面前瞧,却见屏幕上是似乎拉不到头的表格和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不是他熟悉的财务报表。他看得一头雾水。

任遐迩不得不避开身去。避开老板无意中的接近,同时婉言警告:“杨总,我流感,请小心回避。”

杨巡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太过热衷,忘了与女孩子家保持距离。他连忙走开,笑道:“最近天气干,流感特别多。哎,你这表格,我以前没见过,你自己做的?”

“我用BASIC编了个小数据库,不好意思,这几乎是最原始的数据库了,现在人们用C语言。”

“你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很好的,我需要这样的数据分析。要不这样,你明天开始,每天给我一份柜台经营情况报告,每天中午时候给我。”

任遐迩迟疑了一下,道:“请杨总通过毕经理给我下指令。”

杨巡即刻明白这是现在商场规范管理的规矩,不能越级传达命令,越级可能让跟前女孩招致老毕的嫉妒。他只得道:“那行。下班吧。天不早。我送你回家。对了,你还有什么宝贝掖着?干脆一起告诉我,我不跟老毕说。”

任遐迩听了笑道:

“没宝贝了,光这个宝贝就耗了我近半年呢。谢谢杨总,我家就后面没多远,我自己回去。”

杨巡和杨速一起退出,看任遐迩戴上绒线帽系上绒线围巾,裹得跟大面包一样地关门离去。杨巡道:“这样的人。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我要早知道有人能那么消楚,我以后与商家续签合同不是有依据了吗?有些销量差的,我第二年不续约。我还可以清楚什么柜台适合什么季节,我甚至还可以监控租赁柜台他们每天的销售流量,据此估算他们有没有绕过收银台私下交易。老二,你没发现这个宝贝,是你的错误。”

杨速挺有些委屈:“大哥,小任夏天时候招聘进来,现在已经是财务部主管,老毕一人之下,我已经够快提拔她。她思路很清楚,我看内部做账方面比老毕好,不过联系税务和银行方面还没见她做过什么,那些都是老毕在做。”

“什么文凭?”

“大本,以前在一家国营单位做,那单位现在不景气,她跳槽出来,但档案还给扣在那家单位里。”

杨巡闻言不由得看杨速一眼,严肃地道:“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你是有未婚妻的人,别吃窝边草。”

杨速皱眉道:“我没做坏事。只是我破格提拔重用小任,不知哪儿就传出风言风语,让小任很为难。”

杨巡看看杨速,再回想任遐迩的模样,心说真人不露相,但这么面包似的真人似乎还真不是杨速喜欢的,应该相信杨速。他把这事暂时抛到脑后,与杨速一起下楼回家。他问杨速买件什么礼物给宋运辉和梁思申刚生下来的小孩,杨速说要不就土到底,买个小孩子戴的金锁片。杨巡觉得这是个办法。但得找个合适的人送去上海,或者直接就叫人带着钱去上海买个好点的送去。

杨速开车回家,杨巡回想刚才与任遐迩的交谈,越想越觉得很有必要尽快直接从任遐迩手头获得第-手信息。他问杨速:“我今天看着,小任比老毕脑袋清楚,对业务也比老毕熟悉。就是她黄毛丫头一个,压不压得住财务部那么几个人?财务部好像都是老娘们吧?”

“老毕不是你亲信吗?”

“老毕又不是我-个娘胎爬出来的兄弟,会做事才认他是亲信。你说,任遐迩到底压不压得住?瞧她今天的窝囊样子,好像压不住。如果那样,我换个职位给她,方便我直接找她问事。”

“平常不是那副样子的,今天不是流感吗?你要么耐心等上三天,好好观察一下就明白。她平时做事果断,交付给她的事情从来不说一个‘不’字。其实我看她比老毕好。她目前不熟悉的银行税务,我可以带她一段时间。”

“老二,你跟她真没关系?”

“真没关系,大哥,向你发誓,我跟毛毛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毛毛是杨速的未婚妻,只是杨速看大哥一直没结婚的意思,他敬重大哥,也不敢结婚。

“好,你暂时别通知老毕,我观察三天。”杨巡已经通过今天的问答了解到了任遐迩的业务水平,只要不是个阿斗,他相信任何人只要给权给钱,没有扶不起的。他还打算利用这几天时间到任遐迩以前的单位打听一下这人的过去。

宋梁那边的礼物,他与寻建祥联系了一下,正好寻建祥准备过去,他就把钱交给寻建祥,打杨逦的中文传呼,让杨逦帮忙一起去买礼物。他自己不便上门,他以为梁思申顾虑宋运辉,不让他上门。

这边,他真是认真观察了任遐迩三天,看着任遐迩流感好转,终于不用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就趁老毕出门时候去给个任务,当场看任遐迩干脆利落地布置下去,那些老娘们接手后没有二话。杨巡看着满意,又从暗渠道了解到任遐迩在前面一个单位声誉不错,并无手脚不干净的事情出现。等五天后的星期一,他便拍板,让老毕升任欧洲街的总经理助理,商场经理的职位交给任遐迩做。老毕当然知道这是明升暗降,气得回头散布不少有关任遐迩的流言后辞职不干了。但老毕不敢做杨巡的手脚,因早知道杨家兄弟手下鸡鸣狗盗之徒甚多,他得罪不起。

任遐迩走马上任之后,财务工作自是本行,做得好不提,更是给杨巡提供了很多经过统计整理后的财务意见,让杨巡终于能做到心中有数。杨巡非常器重任遐迩,对这个非常怕冷,每天捂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子以同性对待。但是杨巡还不知道是不是该信任任遐迩到可以吩咐任遐迩做小账的程度。

接触久了,杨巡才知道任遐迩原籍不是市区,也不是财务专业,当年毕业时候好不容易分进一家外贸公司,却被有权者的孩子夺了分配名额,差点被退档回校,无奈只得答应服从人事局的安排,给分到商业局下面的一家批零店。财务方面的知识还是她毕业后自学考证出来的,后来她毛遂自荐当上当时批零店的会计。好不容易熬过一年,拿到正式市区户口,她就业余时间给人做兼职会计,一人多职做了三年后,看到商场招聘就抱着试试看的心过来一趟,没想到被录用。杨巡还知道,任遐迩现在居住的一间两居室的房子,居然是她自己挣钱于去年夏天买下的。买下后有了落脚地,才跳的槽。不过那房子分期付款,她才付了一半。其他一半得分三年付清。

杨巡心想,同样是农村出来的女孩子,同样是重点大学出身,人家任遐迩怎么这么能干,挫折打不倒,越活越顽强呢?杨巡不仅重用任遐迩,对她也好生佩服。

杨逦按照大哥吩咐,跟着寻建祥-起去买了小孩子戴的金锁。本来她是不需要跟着寻建祥一起去梁家的,但是她好奇,又正好星期天没事于。就跟着寻建样一起过去了。可真看到梁家围墙铜门烘托出的深宅大院摸样,她忽然怵了。

杨逦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伯出来开门,进门见一优雅院落。大冬天的依然绿意盎然,尤其可喜的是一棵浓绿的树上挂满橙子一样的果子。他们才走进去几步,就见到宋运辉开门迎了出来,穿着薄薄的棉恤。很随意的样子。杨逦看到宋运辉与寻建祥玩笑似的拥抱后,才和她打招呼,一起走进暖暖的大屋。杨逦心说,要把这么大房子弄暖和,得装多少空调?每月交多少电费?而跟前她想都想不到的家具布置,还有一屋子衣着光鲜、气字轩昂的人,让她更不敢乱说乱动。但她很快鼓励自己不要胆怯,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样都是人。她才挺起胸来,跟着寻建祥去看一下卧床坐月子的梁思申。看过刚出生的宝宝,问候几句,送上礼物,才下楼坐到一张床不像床的地方。

她旁边的太师椅上,坐的是梁父,梁父听说这是杨巡的妹妹,都没拿正眼看杨逦。杨逦对面则是来拜望梁父的梁凡和李力。这两人都是逼人的英俊潇洒。还有两个是宋运辉的客人,一看就是官员,坐在另一边的圈子里。还有两个梁思申的金发碧眼同事喝茶后即离去了。一屋子的热闹。

宋运辉有事,去那边与两个上来拜访的朋友说话。寻建祥见杨逦紧张的样子,就招呼杨逦喝茶吃糖果。-会儿宋运辉过来招呼一下,寻建样笑道:“孩子鼻子上边像他爹,鼻子下面像他娘。以后也是个不动声色把人说得找不到地缝子钻的小坏蛋。”

宋运辉一听就想到梁思申当初在金州和寻建祥一起捉弄人的一幕,不由得大笑,追着寻建祥问:“你看我们可可好看吗?”

寻建祥笑道:“当然好看,你看这鼻梁多挺,脑门子一看就是聪明的。你俩的孩子遗传基因好。等以后再加上家教好,出来就是公子哥儿。”他说着看一眼梁凡和李力,心说以后可可就是那样风流的人,肯定比当年沉默寡言的宋运辉强。

梁凡取笑道:“小宋你这是想要人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呢?”

梁父直截了当地笑道:“说可可好看的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众人大笑,回头梁父才又与梁凡李力说话。梁思申因寻建祥到来。换上待客衣服慢吞吞出来说话,问杨逦戴的漂亮手串儿是哪儿买来,什么质地。宋运辉闻言有点奇怪,因他知道梁思申对这种宝石类的东西很有研究的。杨逦却以为梁思申喜欢。把手中茶色水晶的手串儿摘下来让梁思申试藏。梁思申却是拿去可可脖子边比划,然后拿回来一定要用金锁换了水晶手串,她说她更喜欢这个。杨逦没办法。送礼总得要人喜欢吧。她只能将金锁收回包里。寻建祥看着也没说什么。

梁思申解决了杨逦的事儿,就回头对梁凡道:“老大说什么?我依稀仿佛听得你说筹资去香港投资?”

“呸,又想栽那套‘依稀丝竹之音,仿佛兰麝之气’给我。最近国内紧缩,钱难赚,我们准备去香港看看,听说香港房地产市场经历短暂调整后,将会因为九七临近发力。”

“现在国外资金偷偷潜入国内赚取不可思议的利息,难为你拿这边高息贷款逆流而上,出境搏击,勇气可嘉啊。”

梁凡道:“你还不是一样?你不是刚从墨西哥杀个来回?”

“你哪里跟我一样,我自十年前赶上日元狂涨的趟儿,这辈子几乎都泡在这里面浑水摸鱼。你们一辈子计划经济,出去玩自己的钱倒也罢了,玩光算数,赢来算彩头,贷款出去玩就危险了。外公,对不对?”

外公从自己卧室出来,听了笑道:“要没些个瘟生送钱,你赚什么去。”

“外公小看我们了,我们已经做足功课。”梁凡脸上怏怏的。

李力微笑道:“这不,这儿一位老法师,一位专业人士,我们届时近水楼台先得月。”

外公笑道:“你见过哪个进赌场的能听一句他人的金玉良言?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不过时代不同啦,这儿国情也不同,你们又是天之骄子,不一样,呵呵,不一样的。”

梁思申同样没正经道:“老大,我先免费奉送一句金玉良言,刚开始做的时候,不要投入太多,先用少许的钱试试水性。咳,不过这话没用,谁进赌场能镇定的?”

杨逦听着就跟听天书一样,这些高来高去的词汇她只在书里见识过,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放到嘴巴里说。她一脸崇敬地看着说话的几个人,尤其是对面的两大帅哥。

梁父听女儿与岳父都那么说,见女婿送客回来坐到他身边,就道:“你们公司现在贷款紧不紧?”

宋运辉笑道:“这话说出来思申有得鸣不平,我那儿的贷款没问题。周围集体和个体工商户的贷款问题很严峻,不少已经周转困难。”

梁父对梁大道:“你看看,大家都艰难,春节前后这两三个月你们先拿自有资金去香港探探深浅,回头我看效果。”

梁大道:“小叔,香港房价高,我们的钱都不够炒一套豪宅。涨价多的主要是豪宅,不是其他。”

梁思申奇道:“国内贷款利率那么高,你们如果通过非正常渠道把钱打去香港,又添一番手续费,你们指望房价升多少给赚回来?”

梁大道:“小七,你别添乱了。”

梁父道:“就这么定吧。你们先做出点成绩给我看看。”

谈话结束,李力告辞回家,梁凡被梁父留下。梁思申见到杨逦对着李力出去后的门口出了好一会子神。李力不在,梁父的问话就比较实质些:“老大,李力父亲退休,我看你们争取得到的优惠以后都得打折扣,你还打算与他捆一条船上?是不是因为这个,你们现在不得不转速放慢,把眼光投向香港?”

“没,小叔,这方面的影响还不算大。主要还是下面的产业最近不景气,工资增加,利润却递减。尤其是商场,因为物价涨幅明显低于前几年,还有其他一些原因,生意越来越难做。”

“我看过你们的报表,你们管理费用非常高,紧缩时期,你们能不能也紧缩一下开支?”

“小叔,我们现在正开源节流。相信调控有个阶段,经济应该很快恢复增长。所以我们放远眼光寻找其他增长点。”

“嗯,好。四月份再给我看看报表。”

宋运辉问寻建祥道:“商业系统现在日子那么不好过?”

“我的市场没问题。杨巡的商场已经开始调整,才刚开始,不知道调整方向是不是对头。他这人敢冒险。”

梁思申听到这里,拍了一下脑门,道:“呀,我这几天做奶牛都做迟钝了,前儿大哥不是提起他们正调整产品结构吗?刚才忘了请同事联络一家公司。”

雷东宝最近总是找借口打电话来联络感情,很多时候都是拿孩子问题打头阵,上回与宋运辉说起铜厂打算调整产品结构、研发技术含量高的产品一事,梁思申就挂心上了。但宋运辉还是阻止了梁思申,“你先别忙打电话,研发所需费用很高,过程也很漫长,而只要相关人员透露几组数据出去,科研成果很容易被别人轻易篡夺,研发者的心血和研发资金就会一朝付诸东流。通常,没几家守得住研发成果。如果没有现成成果,就尽量不要牵线。”

“知识产权…咳。”回国后,梁思申已经知道很多事情她有心无力,“你们公司不也是自己研发高精尖产品吗?”

“我们的产业入门门槛高,研发出来没人抢。不像大哥他们,花一百万在研发上,拿出成果来,不知有多少类似企业盯着成果,别家只要花五万买通一个人,成果成共享了。”

杨逦终于插进来一句话:“那不是没人愿意投入研发资金了吗?”

“对,最终形成恶性循环。”宋运辉比较慈祥地回答一句。

“可是没人管吗?”杨逦觉得宋运辉这样的领导能说得那么坦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会改观的,一步步来。”宋运辉说。梁思申欲言又止,换作杨逦那年龄,她的问题更多,可现在她已经会说风凉话了。她早清楚,国内企业需要模仿那些国外的先进技术提高自己的产品质量,国家对知识产权的管理力度还不够大,连带的,国内企业自己的研发成果也遭殃。

饭毕,宋运辉想请寻建祥留宿,寻建祥却准备连夜坐火车回家。宋运辉就开车亲自送两人走。杨逦大胆,在车上忍不住问宋运辉道:“宋总,我刚从单位辞职,请问你们公司驻上海办事处需不需要人。一般大企业都有驻沪办事处的。”

宋运辉一愣,道:“我们公司没上海办事处,我们企业还小。”

寻建祥笑道:“你还是做什么都不肯让人浮于事啊。”

杨逦道:“可是在宋总公司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比我原来呆的公司强多了。我以前就没接触过今天的这些。”

宋运辉听了一笑,却懒得接口。想参与到今天的话题,哪那么容易,之前起码得在基层干上多年。听着杨逦一个劲地好高骛远,寻建祥却还认真劝解,他依然没有插嘴。

寻建祥回家把送礼情况与杨巡一说,杨巡气得目瞪口呆,杨逦自诩聪明,却被梁思申这个半洋人骗得团团转而不知。再问,寻建祥说金锁被杨逦收着,不知道是退款去还是怎么办。杨巡无语。

杨巡异常沮丧,本想这是大好送礼机会,没想到被妹妹破坏。最头痛的是妹妹现在似乎还没找到她称心的工作,要不然怎么会问宋运辉要工作?那又为什么不会来跟着他做。杨巡此时非常能明白“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句话了。

时近年关,方方面面的关系需要酬谢,杨巡都没时间再想杨逦的事,他叫上杨速和任遐迩赶赴基本户开户银行几位关键人物的宴席。

任遐迩收拾了出来,杨巡一见这个大面包,心里忍不住叫一声“姑奶奶”,道:“你这样子出门?你赶紧下去商场挑一件干练点的衣服穿上,你得给我注意点形象。”

任遐迩笑道:“我怕感冒,我冬天最怕冷。”

“饭店有空调。快,你赶紧的。那什么宝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