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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组重聚,荀灌还好,清河明显瘦弱了,眼眶凹陷,一张小脸巴掌大的一点,更显楚楚可怜。

娇软小公主居然成了这幅模样,王悦的心脏像是被一箭射穿了似的,空落落的,还钻心的疼。

他的小公主,他没能保护好她。

王悦心疼、羞愧、自责,清河见到他,心中只有欢喜,利索的飞身下马,抓住他的手不肯放,眼睛恨不得挖出来粘在他的身上。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心悦的他。

我的王悦就是好看,就是活生生的神仙公子,雪中送炭,饿了送吃的,遇到危难了总是有他。

万般言语,当着满大街的饥民说不出口,清河只是看他傻笑。

荀灌从荷包里摸出一把瓜子,慢慢蹲在墙角磕着,看着两人微笑。

最后还是王悦先开口,“我母亲在何处?带我去见她。”

清河都饿瘦了,母亲曹淑肯定也在挨饿。母亲从小就疼清河,她若手里有口吃的,肯定会先喂给清河。

清河道:“尚书令把她接到了永康里——琅琊王氏族中还有不少存粮。”

三人前往永康里,听说铜骆街施舍吃食,饥民纷纷端着碗来讨要施舍,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队伍不仅长,而且越来越粗,人群拥挤,三人骑着马,缓缓在人群里挤出一条路来。

有饥民看到三匹马,眼中却是行走的粮食,目露凶光,情不自禁的围过来。

荀灌早就习惯了这些眼神,她拔出背后的风松剑,剑光在月光下更加寒冷,逼退那些不轨的凶光。

沿路护送的士兵道:“大家让一让,让一让!纪丘子世子好心施舍了二十车粮食,你们让人家过一下!”

虽如此,饥民们很少有露出感激之色的,大多数麻木不仁,一小部分甚至有愤恨之色。

凭什么我们饿着,你们还有马骑?

三人艰难前行,途径王记胡饼店,王悦发现这个店门口也排着长队,但这个队伍的人都穿着体面,甚至还有朝廷的底层官员排队,门口飘来熟悉的胡饼香气,勾魂摄魄。

“这是……”王悦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假的洛阳城,所有的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好像是身在一个总是醒不来的噩梦里。

荀灌说道:“王记胡饼店现在只出售最普通的胡饼了,什么乳饼,髓饼都没有,每个胡饼两吊钱,只有有钱人才买得起。而且还供不应求,每天排队不说,每人只能买两个。”

两吊就是两百个钱,涨了一百倍!

荀灌看着王悦震惊的眼神,苦笑道:“一百倍算是良心价了,面粉什么的都上涨一百倍,加上油脂,柴炭,还有人工,这个王记胡饼店其实每天都在赔钱做生意,还坚持营业,这家店老板是个大善人啊,将来一定有福报的。”

三人到了永康里,里门紧锁,门口还守着琅琊王氏的部曲私兵,以防止饥民进去打劫哄抢。

永康里十室九空,绝大部分族人已经南渡去了建业,驸马王敦护送时带走五千多部曲,现在还有两千多在京城保护留守在洛阳的族人。

王悦的脸就是通行证,看到麒麟子回来了,王家部曲赶紧开门,“外头太乱,为了安全,纪丘子夫人住在尚书令家里。”

抠门戎居然收留邻居,王悦估算着如今的物价,拿出一袋子金珠,应该够母亲的住宿和饭钱。

门开了,曹淑一把搂住王悦和清河,她明显瘦了,不过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我们一家团圆,真好。”

“咳咳!”王戎道:“纪丘子夫人,你忘记了自己是王家妇吗?又抛下你丈夫跑到洛阳城,不仅如此,你还煽动王悦跟着你胡闹!三从四德,你那样都不守!成何体统!”

“王导有王导的想法,我有我的,凭什么我一定要顺从丈夫?”曹淑瞪眼过去,“我和王导结婚的时候,族长大人送了一件衣服当随礼,第二天又要回去了,现在族人大人是要代替我丈夫做主休妻吗?”

王戎一噎,“别胡说,我又没说休了你。”

曹淑道:“那就请族人大人闭嘴。”

在曹淑的“淫威”之下,王戎这老头居然真的不敢出声了。

曹淑火爆脾气,寄人篱下还是那么嚣张,王戎不敢指责她,就改为对付王悦这个小的。

王戎道:“我听说你是成都王面前的红人了,带着二十车粮食进城,是来劝降长沙王的?”

这只老狐狸嗅觉敏锐,王悦佩服,遂一拜,“还请尚书令和晚辈一起出面,劝长沙王打开城门投降。成都王向我保证,只要长沙王投降,他们全家的性命都可以保全。”

原本只是虚情假意,找个脱身的借口,但是王悦从踏入城门的那一刻起,一路饥民的见闻,他改变了主意,洛阳城即将断粮,到时候人吃人,何等惨烈。

听到王悦的打算,清河往后退了一步。

长沙王是她推到前面的,原本以为选了个靠谱的藩王当做皇室的依靠,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然而残酷的现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人性的野心和权力的**,她是如何扶持长沙王上台的,

就要亲眼长沙王如何下台。

清河艰难的启齿,“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清河一脸期待的看着王悦,在她眼里,王悦无所不能。

王悦不忍心看到瘦成巴掌大小的小脸露出失望的表情,他也不想看到皇家宗室里最靠谱、最有能力的长沙王沦为阶下囚。

但是,亲眼见过洛阳城一触即发的饥荒,他不得不做出抉择,“没有了,我刚从成都王那里过来的,成都王不会打仗,就干脆只围不攻,如今洛阳城四周都是新挖的壕沟,长沙王的刺猬阵不起作用,他无法突围,外头的粮食也运不进来,如果一直耗下去,可能三天之后,洛阳城易子而食。”

“再过十天,疯狂的饥民会冲击到士族大族里抢粮食,士族为了生存,会全部倒戈向长沙王,甚至会发动部曲抢夺城门,开门迎接成都王——尚书令大人,是不是这样?”

王戎这三个月明显衰老了许多,以前花白的头发现在已经变成了银白色,他无奈的叹气,“谁当大司马,都是司马家的人、对我们士族而言,没有区别。但是,如果真要逼得灾民围攻士族抢粮食的地步,大家为了生存,不得不做出选择。”

言下之意,长沙王已经被士族抛弃了。

荀灌作为颍川荀氏新一代的代表人物,也同意王戎的观点,“不瞒你们,我们旬家和尚书令的想法是一样的。你们琅琊王氏最狡猾了,提前嗅到不对劲,早早就举族迁徙。等这件事过后,我们颍川荀氏也要考虑迁徙了。下一任大司马成都王人品低劣,毫无底线,做事不讲究规矩,陆机陆云兄弟旷世之才,却因七里涧之败而被按照通敌的罪名杀害,家族也被灭门。我们旬家不会有人在他手下出仕的。”

成都王:当官吗?杀你全家的那种。

乱世则藏,盛世而出,这是士族几百年来的生存经验。

遇到名主尚且可以出山辅佐,搏一把前程,为家族带来荣光。

遇到成都王这种本事不济,心肠还歹毒的,简直就像避苍蝇一样远远的走开。

长沙王即将下台,即将上台的成都王又是这等上不了台面的货色,士族宁可谁都不跟,独善其身。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仆人把客人带过来了,居然是长沙王司马乂!

司马乂也瘦了,颧骨凸起,“我听说王悦带着二十车粮食进城。”

王悦道:“已经全部在铜骆街施舍出去了。”

司马乂一笑,“急什么,我又不是来要吃的。这些粮食是成都王给你的吧,条件是要我投降?你是来当说客的?”

王悦大拜,“是的,成都王说,投降不杀,将王爷全家接到邺城(成都王的藩地)。”

司马乂当场就摘了头盔,扔下佩剑,双手展开,“为我卸甲,开门投降,全家当阶下囚,总比洛阳城沦为人间地狱要好。”

☆、第64章 假抠门,真君子

司马乂还能扛下去, 但是军队, 百姓, 包括士族, 都扛不住下去了。

其实只要他肯硬抗,洛阳城到了人吃人的地步,还是能熬一个月的, 外面的成都王熬不了那么长时间,自然会退兵。

但是司马乂算是个有良心的人,他不愿意看到易子而食的场面。

王戎道:“大司马要想清楚了,倘若出城投降,大司马恐怕要一辈子囚禁在邺城,当一辈子的囚徒。”

司马乂道:“我这几天一直在考虑投降的事情, 并非一时冲动。我决定了, 当一个囚徒, 总比当洛阳城的罪人要好。”

“今天上元节,我和帝后一起去凌云楼观灯, 皇上点燃龙灯,一盏盏孔明灯随之升起, 刹那间洛阳城所有的花灯全部点燃, 那个场面……”

司马乂唏嘘道:“终身难忘, 洛阳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天下人都想得到她, 我是个俗人, 也一样想得到她。这三个月来, 我是这个城市的主宰,我为保护她而战斗,我很满足。可是,如果得到她的

代价是伤害她,毁了她,看到她变得满目疮痍,我宁可不要。”

王戎没有想到司马乂有如此觉悟,银白的须发颤抖着,亲手为司马乂解甲,“明日,我跟王悦一起送大司马一程。”

王戎要跟着司马乂一起打开城门投降,这出乎所有人意料。

因为这意味着王戎是支持司马乂的,这个老头子自从成都王发布讨伐檄文、羊玄之被活活吓死之后,就一直装作寒食散发作,在家里养病休息,从不上朝。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置身事外吗?

曹淑:“族长大人,你今晚不是喝多了吧?”

王戎摇头,“我七十多岁了,亲眼见过汉王亡、魏国起,吞并蜀国,我还参与了平定东吴的战争,看见曹魏灭,大晋建国。我什么没见过?什么朝代、帝王,藩王,宰相,大司马,你方唱罢我登场,没什么稀奇。只是,我和长沙王一样,我爱洛阳。”

说道这里,王戎浑浊的眼睛有了光芒,“我喜欢这个城市,这就是我跟随长沙王出城投降的理由。”

有王戎这种“德高望重”的老臣作为见证,相信成都王不会为难长沙王。

不知为何,王戎轻飘飘说了几句,众人却忘记了他的抠门,对他充满了敬意。

投降这件事就在王戎家里定下来。

长沙王回去准备投降事宜,王戎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一把年纪了,还顶着夜里的凉风,挥手要王悦、清河、荀灌三个晚辈跟上,说是带他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王戎拍马前行,永康里的族人绝大部分都搬走了,空荡荡的,简直可以闹鬼了,王戎来到琅琊王氏的祠堂,后面的宅院飘来阵阵胡饼的香气。

眼前的一幕很是震撼:十来个炉膛烧的通红,一袋袋面粉拆开,倒在浴桶那么大的盆里和面,大概有五十来个厨子连夜做胡饼。

看到族人来了,厨子们也没有停歇,几乎挥汗如雨做胡饼。

王悦聪明了得,一下子猜到了,“尚书令就是王记胡饼店背后的神秘老板?”

若不是眼前这一幕,清河和荀灌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王记胡饼店一个胡饼两吊钱,但比起昂贵的粮食价格,饼店每卖出一个胡饼,就要赔进去五十个钱,基本上是做慈善。

清河粗略了算了算,“尚书令这些天至少赔了几百万的钱吧?”

王戎摸着白胡子,“没有,我还赚了几千万钱——这些面粉都是我之前屯下来的,并没有高价买粮食,哄抬物价,否则的话,京城的粮食价格会更高。这些年,我抠下来的钱都用来屯粮食了,粮食价格低的时候,我就大量买进,免得谷贱伤农,我把粮食放在各处的库房里,价格高的时候,我就大量出货,平息价格,以免洛阳城的粮食出现猛涨猛跌。”

王戎自己解开了不解之谜:他这么抠门,有那么有钱,他的钱都去了那里?

儿女死的死,唯一一个庶子被他过继出去了,自断子嗣,无牵无挂,钱就是他的后代,他的命。

有传言说,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关起门来和妻子一起数钱玩。

但是呢,王悦作为王戎的邻居,太明白这对老夫老妻过日子是多么的节省,连落在案上饭粒都会捡起来吃。

三个少年怎么也没料到,王戎的钱都用来建立一个私有的粮库,用来调整粮食价格去了。

荀灌是个直性子,涉世未深,道:“既然尚书令提前屯了这么多粮食,为何把胡饼价格提高到一百倍?为何不去铜骆街施粥米?去救普通百姓?”

王戎道:“普通百姓的命是命,有钱人的命就不是命了?洛阳城是天下最富饶之地啊。何况,我也以其他人的名义,在外面设有粥棚。只是,我在城里的库房有限,大部分都在城外的粮仓,根本运不进来。我不知道围城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我每天只往外出五千斤粮食,分配在王记胡饼店和免费粥棚里,细水长流,做好了长期围城的准备,即使如此节省,存粮也即将出罄了。”

三人听了王戎的神见解,很受震撼,万万没有想到,王戎是个有大智慧和大善心的人。

他只要钱,不要名声,不要面子,是个再实在不过的人。

王戎道:”明日城门打开,我就命人从城外的库房调粮食进来,洛阳会立刻恢复生机的。“

王悦从震撼中醒过来,“我父亲已经要驸马王敦来洛阳接尚书令去建业了。”

荀灌道:“我们颍川荀氏也准备举族迁徙了。”

成都王即将上位,士族都瞧不起他。自己无能也就罢了,此人还不守规矩,没有底线,随时会把手下推出去背黑锅。

王戎摇头,“我不走,我要守着这座城。我这个岁数,再多活几年没什么意义了。我要在这里看到结局。”

清河也有大势已去之感,长沙王投降,她心灰意冷,喃喃道:“无论我如何反抗、如何折腾,到头来依然是一场空,司马家依然会陷入自相残杀的怪圈,走不出来,即使绊倒成都王,也有出现第二个成都王……甚至比成都王更糟糕的人上位,没有尽头。”

“我就像身处一条漏水的船,我不停的用盆把船舱里的水泼出去,一盆又一盆,永远不停,但是船里的水并不会减少,甚至,有时候水越来越多,船越来越沉了。”

“我累了,我不折腾了,反正折腾也没用,我还连累了长沙王。”清河看着王戎,她才十三岁,内心已经和历经沧桑的王戎一样苍老,道:

“我生在洛阳,长在洛阳,我的父母会一直在洛阳,我和尚书令一样,那里都不去,就留在这里,等待一个结果,跟这艘船一起沉没。”

王悦和荀灌一起说道:“不行。”

清河道:“我叫司马漪华,司马家的人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你们不一样,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吧,不要在司马家这条破船上一起沉沦了。”

司马乂无奈开门投降,给清河带来沉重的打击,甚至冲散了和王悦重逢的喜悦。

辛辛苦苦往前奔跑,却是绕了一个大圈,重新回到原点。

清河回宫去了,她要陪着父皇母后。

王悦骑马去追清河。

连反应迟钝的荀灌都觉得此时她应该留在原地,给清河王悦单独相处的时间。

王戎拿起一个刚出锅的胡饼,“灌娘要不要尝一个?”

荀灌接过胡饼,咬了一口。

王戎摊开手,“两吊钱。”

荀灌刚刚对王戎升起的敬仰之情全消,给他一颗金珠,“钱太重,不用找了。你给我二十个胡饼带回家。”

王悦追清河,他熟悉永康里的小路,绕路半路截住了她,道:“船破了,修补无用,再造一艘便是,你不必跟着破船一起沉沦。”

清河此时是悲观的,“琅琊王氏可以,颍川荀氏也可以,司马家不行。”

王悦道:“跟我一起南渡去江南。”

清河指着皇宫方向,“我父母怎么办?成都王不会放他们走的。”

王悦道:“我会想办法,请你给我时间,我会造一艘新船来接你们。”

不愧为是我心悦已久的檀郎。

只是,少年意气空许诺。

清河不想出言打击王悦,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我等你。”

次日,长沙王司马乂在尚书令王戎还有纪丘子世子王悦的陪同下,弃城投降。

成都王司马颖原本没有对王悦抱着太大的希望,甚至觉得很有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然而王悦却给了他带来惊喜,居然真的说动了长沙王。

当着德高望重王戎的面,成都王不好折辱长沙王,还在长沙王跪下的时候,主动上前扶起了“十二哥”,“……你我是亲兄弟,都是武帝的儿子,十二哥知错能改,我很是欣慰。”

礼数归礼数,在举行投降仪式之后,长沙王全家被暂时关在金墉城,等将来转移到邺城。

成都王的军队进入京城,接管了京城各大门户的防务。长沙王的军队也被就地解散。

成都王到了皇宫,嵇侍中赶紧连忙起草了册封诏书,封成都王司马颖为皇太弟,行储君之职。

连续两次勤王,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储君之位,成都王心满意足,不过他不敢搬到为储君准备的东宫,而是在以前齐王所居住的大司马府里。

皇宫里的中领军基本上是忠于帝王的,齐王司马冏就是被中领军所杀,皇太弟司马颖担心他和齐王一样的下场,连皇宫的门不敢踏入一步,在大司马府里下达政令。

皇太弟心满意足,但是他的手下很是不满,一起去大司马府里请命,“皇太弟殿下,您难道忘记了七里涧死去的战士吗?”

七里涧之败,尸体多到堵塞涧水,至今都还没有清理干净。

皇太弟当然说不能忘。

手下们指着金墉城方向:“我们的战友尸骨未寒,罪魁祸首还在金墉城舒舒服服的活着,凭什么?这不公平!”

又有手下把讨伐檄文拿出来,逐字逐句的读给皇太弟听,“……说是讨伐长沙王,还有奸臣羊玄之,如今这两人一个还好好的活着,另一个早就吓死了,那么,我们死了那么多兄弟打仗是为什么?七里涧的兄弟都是白死吗?”

七里涧,是讨伐军心中永远的痛。

眼看着手下群情激奋,要哗变了,皇太弟心生恐惧,“你们想要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