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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王攻破西台长安后,掌控了傀儡皇帝,把他送回了洛阳。

既然皇帝都要回来了,需要有人照顾他。

东海王把羊献容从金墉城里接出来,复立为皇后,以便迎接皇帝归来。

这是羊献容第五次立后。

从长安到洛阳,王戎一直陪着皇帝。

皇帝自从跟着东海王司马越在御驾亲征里摔了脸,中了三箭,发高烧后,身体江河日下,缠绵病榻。

东海王攻进长安时,皇帝已经神志不清了,所剩无几的智力退化,记忆也渐渐被吞噬,他谁都不记得了,唯有嵇侍中一人。

皇帝无论去那里,沾着嵇侍中血的衣服一定要在他的视线之内,否则他就会崩溃。

王戎此时须发比外头的鹅毛大雪还白,一把年纪还要经历这般波折,身体早就吃不消了,全靠着嵇侍中临终前的托付,强撑而已。

风烛残年,王戎感觉自己大限将至,写信要王悦半路来接应皇帝,来接替这份责任。

王悦拍马,冒着风雪赶过去迎接御驾。

行了大半天,到了黄昏,终于在洛阳城外的一个小县官道上和长安来的御驾相逢。

皇帝和王戎的身体都不好,御驾已经找了个间驿站住下,并没有着急赶路。

王戎杵着拐,带着王悦见皇帝。

皇帝正在昏睡,枕边搁着一套血衣。

皇帝呼吸短促,眉头皱起,好像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老了,也瘦了,眼眶凹陷,脸上罩着一股死气,左脸的擦伤已经愈合,但是留有疤痕。

王悦低声问:“皇上的箭伤如何?”

本就虚弱的身体,还连中三箭,疲于奔命,如今看到皇帝这个样子,王悦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戎叹道:“都是皮外伤,拖拖拉拉三个月才好,不过外伤易治,内伤难啊,皇上每天的药都没断过,一天三碗,把药当饭吃。不过皇帝已经糊涂了,喂什么就吃什么,也不挑,也不知道饥饱、冷热,没有反应,只是抱着沾着嵇侍中血的血衣,要么这样昏睡,要么发呆。”

王悦从皇帝的呼吸间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喝了三个月的药,整个人像是在药汁里腌制过,纵使王戎照顾的细致,每日给他漱口擦身,还是有些味道。

王悦看着皇帝憔悴的模样,不知为何,他心中对濒死的皇帝涌起一股奇异的酸楚。

他伸出手,搁在皇帝的手腕上,试探脉搏。

蓦地,昏睡皇帝条件反射似的手掌一翻,抓住了王悦的手。

王悦怕惊扰皇帝,没有挣扎,任由皇帝抓着。

皇帝握着王悦的手,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就像一个铜熨斗,熨烫着褶皱的衣衫,靠着底下的温暖一点点的将褶皱熨平,恢复了布料本来的纹理。

王悦这才注意到皇帝的手,这是一双漂亮的手,指骨削瘦、修长,就像春日的竹节,由于常年养尊处优,手指保养得滑润,就这样轻轻的握着他的手,软绵绵的,就像清河的手。

王悦不晓得皇帝为何突然如此,他轻轻回握了一下,以表示回应。

皇帝得到了回应,嘴角微微上勾,呼吸也渐渐放缓,睡相变得舒缓平静,终于,他放开了王悦的手。

两人走出卧室,王戎说道:“皇帝不太好了,赶紧要宫里提前准备。”

王悦闷闷的应下,皇帝再痴傻,或者干脆是个对外界没有反应的木头人,但只要他活着,他就是清河最坚实的靠山。

皇帝若去了,这个最大的靠山就没了。羊皇后和清河母女,还不得任人宰割?

不行,我要当她们的靠山。

正思忖着,王戎披上一件貂裘,捧着手炉,“我要出去一趟。”

王悦忙道:“外头大风大雪,县侯小心身体。”

王戎却坚持要出去,“在路上的时候,我看到了黄公酒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家酒垆还开着,

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和嵇侍中的父亲嵇康、阮籍他们在黄公酒垆开怀畅饮,喝的开心了,就去酒垆后面的竹林长啸、吟诗、谈论天地之间的奥妙、无话不说,那是我人生中最快活的时光。我想回去喝一杯。”

王悦担心王戎身体,就陪着这位老人同去。

黄公酒垆。

虽然还挂着老招牌,却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当垆卖酒。

王戎七十三岁了,是竹林七贤年纪最小的,也是唯一还活着的贤人,当年当垆卖酒的黄公已经去世,如今是重孙继承了家业,依然卖酒为生。

王戎叹道:“我其实经常经过这里,但被俗世所累,每次都匆匆忙忙的,没有时间来这里喝一杯,酒垆就在眼前,却又像是隔着一座山似的那么遥远,真是邈若山河啊!”

从这之后,又出现一句成语——邈若山河,形容距离之遥远。

一壶黄酒在红泥小炉上温着。

王悦给王戎倒酒,王戎看着忙碌的小夫妻出神,“我们在黄公酒垆喝过无数次酒,当年我年纪最小,每次奉陪末座,又抠门,反正都不是我付酒钱,因而每次都喝的尽兴,即使每次都奉陪末座,也是很开心。”

王悦:看来抠门戎年少时就抠,并非老了才抠,每次都蹭酒喝。

王戎抿了一口,“嗯,还是那个味道。”对王悦点点头,“你也来一杯。”

王悦陪着王戎喝了一杯,黄酒入口,味道寡淡,道:“店家掺太多水了。”

就这样还能喝醉,这得每人喝好几坛啊!

看来竹林七贤的酒量也不怎么样。

王戎一饮而尽,“你不懂乡间野趣。若三杯就倒,大家还有什么精神聊诗歌、玩辩论、谈天论地呢?就是要喝得尽兴,半醉半醒,每个人都卸去伪装,散发天性时才说的精彩。”

王戎喝了半壶酒,就不胜酒力,处于微醺状态了,他乘着酒兴,提着剩下的半壶酒去了竹林,踉踉跄跄的,王悦劝也劝不回,只得战战兢兢的的搀扶着发酒疯的王戎。

王戎长啸着,手足足蹈,还说太热要脱下貂裘,被王悦死死按住才作罢。

王戎笑道:“脱个外袍算什么,以前阮籍还脱得精光,什么都不穿,就在这竹林里奔跑长啸,有人取笑他,他还说我没有错,是你闯到我的内裤里头来了。”

那场面,王悦不敢想象,道:“县侯也效仿阮籍……脱过吗?”

王戎道:“怎么没玩过?喝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都做过,不过我很少脱——脱了又没有嵇康好看,觉得伤自尊。”

原来王戎不仅抠门,还爱臭美,觉得自己脱了不如当时天下第一美男子嵇康好看,就不脱了。

恍惚中,王悦似乎在风雪飘摇的竹林里看到了七个不着寸缕的人,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是自由的,无拘无束。

“前面应该有个茅屋。”王戎老马识途似的跑到一个年久失修的茅屋。

茅屋已经半塌了,掩盖在白雪之下,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

“这里……”王戎用手比划着,“嵇康在这里打过铁,你挥着铁锤打铁铸剑的样子,和他有些相似。当年都赞嵇侍中鹤立鸡群的风采,这些人是没有见过嵇康当年的模样啊。”

王戎啧啧赞叹了好一会,将半壶酒洒在倒塌的茅屋跟前,“我年纪最小,目送着你们一个个走了,留下我一个人,今天弄来美酒,和你们一起分享。”

王戎尽兴,捂着胸口说累,走不动了。

王悦在半塌的茅屋里升了一堆火,扶着王戎坐下歇息烤火。

王悦说道:“县侯就在此地等候,不要走动,我去把马牵过来载着县侯回去。”

火光映衬着王戎面色潮红,他摆摆手,“你小小年纪,比我妻子还落啰嗦,你自去,我在这里和老朋友聊聊天。”

王悦回到黄公酒垆,牵着马回到半塌的茅屋。

火堆依然在,王戎也在,他靠坐在墙壁边上,酒壶在身侧,面带笑容,已经没有了呼吸。

☆、第76章 坟头蹦迪

竹林七贤最后一个人去世了。

这七个人是这个时代标志性的人物,王戎一去, 洛阳城的人, 甚至整个大晋都感觉到一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再也不会出现竹林里裸/体狂奔大笑的名场面, 那些自由奔放的诗句也不会再现。

王戎是王悦的邻居, 他的老妻已经去了江南建业, 膝下无子, 王悦和曹淑给王戎操办葬礼。

前来永康里凭吊的车马从门口排到里门,哭声震天。

穿着丧服的王悦全程没有落一滴泪, 别人都在哭, 他却抱着一把阮琴弹了起来……

这种圆肚子长颈的四弦弹拨乐器因竹林七贤的阮籍和阮咸经常弹奏而闻名, 人们干脆把这种乐器叫做“阮”,以阮家兄弟的姓氏来命名。

王悦弹阮,时而忧伤, 时而快乐,有时候还促狭的配合身边哭声的起伏节奏而自创曲目,就像唱歌搞配乐似的, 搞得哭丧的人不知是该继续哭,还是提前结束。

王悦这种坟头蹦迪的行为在这个时代的葬礼上不算违礼——当然, 也只限于他。

首先, 王悦长的好看,若要俏,一身孝, 王悦穿着丧服, 更添风采, 粗糙的白麻布更衬托得他的眉眼精致如画。

他跽坐在蒲团上,身姿就像春日的柳条,柔韧飘逸,怀中再抱一个阮拨弄着,那场景,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然后,竹林七贤的时代葬礼上经常有这种不走寻常路的行为,比如建立金钩马场的主人驸马王济的葬礼上,王济生前两大嗜好,爱马如痴和听驴叫,好朋友孙楚就在葬礼上学驴叫,惟妙惟肖,叫完就走,绝对不哭。

阮的声音至少比驴叫好听多了,前来拜祭的人惊讶过后,都由着王悦弹阮,并不阻止。

当然,也有暗自腹诽说王悦借着王戎的葬礼沽名钓誉的。

那些赞美的、质疑的、轻蔑的、支持的目光,王悦统统不在乎,他只是想着风烛残年的王戎提着半壶酒,在大雪纷飞的竹林里狂奔长啸时的场景。

王悦弹阮,是希望王戎在人生最后的一程,送他入土的是以好朋友姓名为名的乐器,而不是千篇一律的哭声吧。

出殡送葬的时候,王悦是百名挽郎团的一个,长的最好看,自然排在队伍的最前面,王悦带着挽郎团一路且歌且舞,带着笑容,毫无悲戚之色,若不是他穿着丧服,路人恐怕还以为他是办喜事。

清河也去永康里凭吊王戎,把王悦坟头蹦迪的名场面细细讲给羊献容听。

羊献容最近寸步不离的照顾皇帝,看着皇帝虚弱的样子,脑子也一塌糊涂,谁都不认识,夫妻重逢,没有喜悦,唯有担忧。

听说王悦在葬礼上弹阮,羊献容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抹笑容,“这孩子,县侯没有白疼他。他们一老一少是知己啊。”

清河坐在皇帝的病榻旁边,“母后去休息一会,我来照顾父皇。”

刚从王戎葬礼上回来,清河回想着王悦弹阮的场面,看着虚弱的父亲,深知大限已到,立父皇的葬礼也不远了。

羊献容不肯离开,“陪着你父亲累不着我,我睡觉也是惦记着你父亲,不如就在他身边,还能安心一些。”

母女正说着话,潘美人来了,商议清河及笄礼的细节,羊献容说道:“由纪丘子夫人曹淑当主宾。”

曹淑生的女儿,自是由亲生母亲为她绾上青丝。

少女及笄,是一种成人礼,并没有固定的年龄限制,一般是定亲之后举行,表示吾家有女初长成,到了出嫁的年龄,结婚早的甚至十岁就及笄。

若没有定亲,一般在十五六岁,清河还不到十四岁,又没定亲,这个年纪有些偏早了,但是羊献容和曹淑都着急把她嫁给王悦,以了却这桩心事。

还有就是皇帝不行了,一副随时可能登天的模样,一旦皇帝驾崩,清河要守孝三年的,这三年变数不断,清河的婚事就更难操控。

羊献容日夜祈祷,盼望着皇帝能够多活一些时日,活到清河出嫁。

腊月初一,是清河十四岁的生日,也是她的及笄礼。

京城名门贵妇,皇室宗亲皆受邀前来观礼,纪丘子夫人曹淑是主宾,为清河及笄。

清河的头发绾到头顶,整张脸都露出来,尚且稚嫩的脸眉眼渐渐长开了,就像春日的青梅,半生半熟,最能解渴。

她逆着光,裸/露的脸颊和颈脖细细的绒毛镀上一层金黄的光芒,就像夏日熟透的蜜桃……

真想咬一口,观礼的王悦脑子里蓦地出现这个不该有的念头,刚刚长出来的喉结一滚,立刻垂下眼睑,非礼勿视。

三拜三加后,及笄礼成。

倾国倾城羊皇后唯一的亲生女儿清河公主,在及笄礼上有了一些“美名”,女儿虽然远不如母亲漂亮,但谁能和羊献容比美呢?

只要不和她母亲比,清河公主的颜还是挺好看的——尤其是在身边同父异母的姐姐河东公主衬托之下,清河公主简直是神颜了。

河东公主好不容易在饥荒中瘦下来,最近又开始胖了,脸颊又圆起来,显得敦实。

大家都心知肚明,清河公主年仅十四岁就匆匆举办及笄礼,就是要为公主选驸马了——皇帝半死不活的躺着呢,难怪皇室会如此着急。

不过,纪丘子夫人曹淑作为主宾为清河公主插戴玉钗,加上曹淑和羊皇后在闺阁中时就开始的友谊,王悦又得羊皇后喜欢,经常召他进宫。

羊皇后五废五立期间,王悦出力出智慧维护羊皇后尊严,以上种种,洛阳城士族皇族都是知晓的,大家纷纷猜测王悦应该已经被羊皇后中意为驸马了,遂都歇了心思,并不在羊皇后面前推荐自家子侄。

人贵有自知之明,就像没有谁会不长眼的和羊献容比美一样,也没有谁会和琅琊王氏的麒麟子王悦争抢着当驸马。

简直自取其辱啊!

更何况,在这个混乱的年代,皇室公主还不如士族世家女抢手呢。

所以,王悦独孤求败,并没有什么对手,在很多眼里,他已经是天选驸马了。

繁琐的及笄礼之后,清河腰酸背疼,回去休息,荀灌今天也是作为贵宾盛装出席,她跟在清河身

后,笑问道:“我听家里人说,你这么早及笄,是要选驸马定亲事了。”

清河在及笄礼上看到王悦,小心脏狂跳,此时还没有平复,荀灌挑明她的心事,清河有些害羞,“胡说八道。”

清河加快脚步,荀灌紧追不舍,“我还听说你的驸马已经定下来了,想不想知道是谁?”

清河脸颊绯红,头也不回,“不想听你说这些瞎话。”

荀灌吃了两年多狗粮,岂能放过她,一路跟到寝宫,看到挂在墙壁上卿卿剑,“你整天对着一把剑叫卿卿,那有对着一个活人叫卿卿过瘾?“

荀灌凑着她的耳边说道:“你对着剑叫一万声卿卿也没谁打理你,当时对着一个人,叫一声卿卿,他就会回应你。”

清河假装累了,往榻上一躺,用宽大的袍袖遮住红透的脸,“我乏了,你回去吧。”

荀灌不依不饶,拔/出王悦亲手打造的卿卿剑舞起来了,还边舞边歌,唱起了阮籍的一首诗歌,“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月光……修容耀姿美,顺风振微芳……飘然恍惚中,流盼顾我傍……”

佳人是他,白月光是他,为他痴迷,为他恍惚,一看到他,就飘飘然,神魂颠倒。

清河一片少女心都被荀灌给唱得飞起来,魂飞魄散,却也舍不得让荀灌停下来。

如果得偿所愿,嫁给王悦,就可以光明正大叫他卿卿了,像以前王戎夫妻那样,整天卿卿我我……

清河捂着脸,痴痴的笑。

入夜,永康里,曹淑和王悦母子吃饭。

因为脱鞋跽坐的原因,彼时士族吃饭一般都是分餐制,一人一个小桌,曹淑坐在主位,王悦在下首,曹淑吃着饭,时不时看着王悦笑。

王悦觉得母亲今天的笑容有些奇怪。

曹淑以前是因为有这个完美无暇的儿子发笑,今天是丈母娘看女婿的那种笑,自然不一样。

曹淑有种养了十四年的韭菜终于能够收割了的喜悦。

曹淑亲手养大的女婿,当然是最好的女婿。好一对佳儿佳妇。

王悦被母亲看得发毛,食不言寝不语,不好开口问母亲,寂然饭毕,喝茶的时候,母亲还是看着他笑,王悦实在忍不住了,“母亲今日心情不错。”

曹淑笑道:“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公主今日及笄之礼,我为她高兴。”

目光落在王悦身上,“明天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给你个青梅竹马的媳妇要不要?

王悦自小是个老成的性格,板板正正说道:“儿子生日,母亲受苦日,就寻常过吧,不需要什么礼物,儿子只希望母亲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曹淑立刻想到命运多舛的羊献容,心中一叹,这个儿子懂事的令人心疼,他的母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