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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马克思说过,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

所以在以农业为主的封建社会, 人们聚族而居,抱团取暖,宗族权力凌驾于个人意愿之上,甚至在巅峰时期还会凌驾国家之上, 魏晋时期, 国家机器被士族掌控,故, 琅琊王氏的新任族长王衍虽然不是王悦的父母, 但他提出反对清河和王悦的婚事, 东海王就毫不犹豫的接受了王衍的提议,根本不会考虑羊献容和曹淑的决定。

这就是宗族势力, 碾压一切个人意愿。

东海王求见羊献容,还带着大司徒王衍,“……皇后,清河公主的婚事要再议, 纪丘子和大司徒都不同意王悦当驸马。”

王衍说道:“纪丘子人在江南, 这两年多次写信催妻儿回家, 皆因各种原因不了了之,现在又给微臣写信,把他们母子两个托付给微臣, 微臣当然要负责到底。婚姻是人生大事, 微臣要为王悦考虑。”

按照宗族观念, 媳妇和儿子都属于族里的“财产”。

羊献容气得心都凉了,“大司徒的意思,是说清河公主配不上你们琅琊王氏王悦?纪丘子夫人对亲生儿子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王衍忙道:“公主之尊,当然谁都配得。只是纪丘子无意和皇室联姻,如今他这一支已经打算在江南生根立足,他写信给微臣,说是打算和当地江南吴郡望族联姻,纪丘子有四个儿子,王悦是嫡长子,当然是嫡长子先成婚。”

“至于纪丘子夫人,她是王悦的母亲不假。但是女人出嫁从夫,当然是丈夫的决定高于妻子,身为妻子,怎么能忤逆丈夫的意思呢,这可不行。”

东海王很认同王衍的说法,但是隔着帘子都能感受到羊皇后的怒气,他也不想在刚刚大权独揽时得罪皇后,连忙提出建议,“皇上身体不好,清河公主的婚事或许能带来喜气,有助皇上病体早日康复。琅琊王氏人才济济,有琳琅满目之说,大司徒,既然纪丘子对王悦的婚事另有考量,你推荐族中其他青年才俊,供皇后挑选考量。”

其实清河公主嫁给谁,对东海王而言都无所谓,东海王选择两不得罪,把皮球递给王衍:你搞出来的问题,你自己解决,你说王悦不行,那你说谁行?

王衍早有准备,说道:“振东将军王应之子王含,是我族德才兼备的青年才俊,王应的母亲羊氏,和皇后同族。论辈分,王含还是清河公主的亲表哥。王含的二叔王敦,是襄城公主的驸马,这又是一层亲戚关系。亲上加亲,此乃天作之合啊。”

琅琊王氏和泰山羊氏都是老牌贵族,门当户对,互通婚姻。

王含是王衍精心挑选出来的,王含无论相貌和才华肯定不如有麒麟子之称的王悦。

但是,王含无论父系还是母系的血统和清河公主显然更为亲近,何况他二叔王敦已经是驸马了,和皇室有联姻,所谓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他们这一支再娶个公主就无所谓了。

王含的身份和血统都不错,东海王都觉得王衍很有诚意,劝道:“皇后,王含是个不错的人选,可以召见他进宫先看一看。定不会耽误清河公主的婚事。”

王衍和东海王都自觉做出了退让和补偿,珠帘后的羊献容又气又急:如果不是嫁给王悦,清河何必在十四岁就匆匆及笄!

见羊献容不表态,王衍说道:“纵使皇室公主选驸马,也要看家族和父母的意思,公主之尊,也不能强抢驸马啊。”

王衍对皇室“抢婚”有心理阴影,他少年时期长的帅家世好,擅长老庄玄学清谈,当时大晋还是杨太后和国丈杨骏把持朝政,控制傀儡皇帝,弘农杨氏由此权倾朝野,杨骏想把女儿嫁给王衍,以此笼络琅琊王氏。

王衍厌恶外戚杨家,又惧怕杨太后杨骏会报复,干脆吞食大量寒食散装疯卖傻,避免成为杨家女婿。后来皇后贾南风崛起,把婆婆杨太后关在金墉城里饿死了,灭了弘农杨氏整整三族!王衍心下后怕,他当年若不反抗杨家,早就全家死光了。

由于皇室太动荡了,每隔几年甚是一年好几次大清洗,在王衍看来,皇室和外戚都不如士族靠谱,反正王敦王含这一支已经和皇室沾边了,那就再娶个公主,不要“浪费”王悦这个前途无量的麒麟子。

羊献容气得要掀桌,一旁潘美人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今日莫要撕破脸,找个借口把王含打发了便是,我们再想办法。”

羊献容说道:“我要考虑一下,此事再议,诸位请回。”

东海王和王衍退下。

羊献容紧急召见曹淑,把半路杀出个王衍的事情告诉她。

曹淑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当即气炸了,“这个多管闲事的老东西!我以为那晚把他骂出去就没事了,没想到他贼心不死,就是不肯消停!”

未央宫愁云笼罩,羊献容一时有些绝望,“可是王衍用纪丘子和宗族来压人,道理在他那边,我们倒成了强抢驸马的,这可如何是好。别说皇帝卧床不起,纵使皇帝君权在握时,也没有强抢良家男子当驸马、不问人家父母意思的道理。可是男尊女卑,我们女人都受制于丈夫,纪丘子不同意,你也没有办法的。”

魏晋朝代特殊,士族势力强大,牵制君权。当年司马昭(清河的曾祖父)还是魏国丞相,权倾朝野的时候,想和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联姻,要把女儿嫁入阮家。

当时司马昭刚刚在马市砍掉了竹林七贤之一、嵇侍中父亲嵇康的脑袋。所以阮籍不敢直接拒绝,就把酒当成一日三餐的食物,整整醉了六十天,差点把自己给喝死了,也不肯去丞相府和司马昭谈论儿女婚事,司马昭被迫放弃。

强势的司马昭尚且在儿女婚事上碰壁,傀儡帝后就更没有办法了,这个时代不可能出现强行和士族赐婚的事件,这违背了基本规则。

曹淑拳头往桌子上一捶,震得茶杯抖三抖:“王衍是族长,但儿女婚事终究靠父母。我这就写信给王导,要他务必同意王悦的婚事,如果他坚决反对,我就与他和离!我和王悦搬出永康里,母子相依为命便是,反正他还有三个好儿子养老送终。”

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曹淑豁出去了。

一直沉默的王悦说道:“我了解父亲的性格,别说和离,母亲纵使以死相逼也没有用。我姓王,母亲与父亲和离,无论宗族还是国家律法,母亲都无法带我走,到时候还是得由宗族摆布。谯郡曹氏已经没落了,母亲和娘家很少来往,一旦和离,曹家并没有与大司徒王衍一样地位的人物出面给母亲撑腰。”

王悦性格冷静,理性分析,一下子把曹淑的热血浇没了。

曹淑这下和羊献容一样绝望了,嘴唇颤抖,“怎么办?清河是非要嫁给你不可的。”

王悦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问题还是在族长这里,我和族长谈一谈。如果族长同意,父亲也不好反对。”

羊献容忙问:“你有把握吗?”

“没有。”王悦说道:“总要试一试,我一定会想法子娶清河的。”

王悦表面淡淡的,其实心里怒火直冒:王含也配当清河的驸马?看我不弄死他!

王悦回到永康里,先一番布置,去找族长王衍。

东海王司马越上台之后,重用王衍,王衍已经是其智囊团的核心。

但是,王衍的家依然淳朴如昨,还没有王悦家大,大门上的黑漆斑驳脱落,就像老男人的头发,发际线一退再退不说,还各种东一块、西一块的斑秃,简直惨不忍睹。

很难想象鼎鼎大名的琅琊王氏族长、曾经太子的岳父、大司徒王衍会住在如此寒酸的地方。

王衍生活简朴,向来人如此,是真真视金钱为粪土的人物。

如果说前任琅琊王氏族长王戎是个“死要钱”,油锅里的钱都要捞出来的抠门人物,那么现任族长王衍就是个“死不要钱”,最厌恶钱财这种俗物的高洁之人。

王衍少年时,就主动把家财分给家境一般的族人,基本上散尽家财,连房子都给族人了,自己带着全家人搬到洛阳乡下田庄里住着。

王衍声名崛起,赢得了贤德之名。

王衍厌恶金钱,总是用钱财贴补族人,家里经常陷入无钱可用的困境,甚至连“钱”这个字都羞于说出口,从不谈钱,谈钱就翻脸。

这个败家爷们把妻子郭氏给惹怒了,妻子乘着王衍熟睡,干脆用铜钱围住床铺,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王衍醒来,看到四周全是钱,简直辣瞎了眼睛,但是他又不好违背原则说出“钱”字,就说“快把这些阿堵物搬走!”

此事沦为笑谈传出去之后,大晋开始流行用阿堵物来形容钱财。

王悦扣动门环,震得大门上斑驳的黑油漆就像头皮屑似的簌簌往下掉。

门开了,居然是王衍亲自开门——因为钱都用在宗族上了,王衍当了大司马依然穷的很,家里一切从简,只养两个奴婢做饭洒扫用。

王衍穿着半旧的棉袄,踏着快要抹平的旧木屐,“如果是为了驸马之事而来,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你是家族的未来,我不会坐视你为了实现母亲一己之私而自毁前程。”

王悦说道:“非也非也,我今天来访,是想和大司徒聊关于阿堵物之事。”

☆、第83章 奇葩说

水浅王八多, 王家奇葩多。

单是琅琊王氏一门就可以连开十季的《奇葩说》, 保管每一季都是爆款。

身为“抠门戎”王戎的堂弟“撒钱衍”王衍, 是最听不得“钱”字的,听王悦聊“阿堵物”之事,王衍恨不得立刻打盆水洗洗耳朵。

钱太脏了。谈钱也太有辱斯文了。

王衍要关门,将王悦和阿堵物一起拒之门外。

王悦迈着大长腿卡在门槛上, “如今轮到大司徒当族长, 我看您老人家没当官时日子还过得去,现在当了大司徒, 家里反而穷了, 是不是把俸禄和赏赐都贴补到了族里?我是已经去世老族长的邻居, 所以我知道族里每月开支庞大,况且现在绝大部分财产都已经转移到了江南, 这两年兵荒马乱,佃农为了躲避兵祸都弃田逃跑了,族里的公产族田几乎颗粒无收,想必大司徒最近有些捉襟见肘, 力不从心吧?”

王衍接任族长以来, 真是为宗族操碎了心。以前宗族的事务是靠着族人们缴纳“保护费”维持, 有钱的多交,没钱的少交,家境困难的族里还要拿出公产补贴, 族里还建有族学, 以供族人的子孙后代学习, 琅琊王氏才能在千百年里延续下来。

现在倒好,绝大部分族人南渡建业,一下子断了源头,族田收入有限,王衍只得拿出私产贴补亏空,本来就不富裕,可不就越来越穷了嘛。

不过,王衍“贤德”的名声一半都是靠着仗义疏财,接济族人得来的,他并不在乎穷,能够温饱就行了。

所以,面对王悦的挖苦,王衍淡定的很,说道:“族里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晚辈操心,我能扛得住。等熬过这一阵就好了。我绝对不会因为阿堵物的事情而让步的。”

王衍以前还要顾及妻子郭氏的抱怨而有所收敛,郭氏出身士族太原郭氏——是先皇后贾南风的母亲郭槐的族人,因为仗着贾南风之威,太原郭氏的女人都很彪悍,王衍不敢所有的钱都贴补出去,至少会给家人留个栖身之地,但是现在,贾南风早就毒死金墉城,太原郭氏也败落了,王衍不用再看妻子郭氏脸色,基本上散尽家财的贴补宗族。

王衍扒拉了一下妻子的首饰和私房阿堵物,觉得自己还可以坚持一些时日。

王悦说道:“大司徒安贫乐道,吃糠咽菜也无所谓。但是如今永康里还养着五百部曲,用来保护留守洛阳的族人.五百部曲在乱世只少不多,他们是战士,每天都要有一碗肉滋补身体,才能保持战斗力,将来大乱之时,他们才肯舍命保护我们,这是一笔不少的开销了,且绝对不能省。快要过年了,大司徒连油漆大门的阿堵物都没有,不晓得他们何时会断了每天一碗肉呢?”

这世上最讽刺的就是,最最讨厌钱的人,却最缺钱,不得不面对钱的问题。

王悦戳中了王衍的痛点,王衍左顾右盼,看是否有族人听见,低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王悦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站在门口可不好说。”

王衍终于开门,放王悦进来。

两人来到书房。

王衍的书房除了书籍和书架,几乎空无一物,寒冬腊月,书房里只有一个火炉,炉子里的炭只有一半,半死不活的燃烧着,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炉子上烧着一壶茶,用来招待客人的,不过王悦很怀疑炉子的炭是否能够在他离开之前把水烧开。

抠门戎只是抠门而已,王戎其实很有钱,有钱到可以在中原四处屯积粮食来调节洛阳城的粮食价格。他还有精明的经营头脑,让钱生钱,然后造福于洛阳城,是个有大爱的贤者。

撒钱衍则是真的穷!

王衍只晓得坐吃山空,有出无进,将本来就有限的家财砸向宗族这个无底洞。

王衍和王悦围着温吞水茶壶说话,

王衍习惯在谈论时候拿起一个白玉炳的麈尾,他的皮肤极白,和白玉一个颜色,极善清谈。

这个时期的纸张大多是淡黄/色,如果需要修改错字,就要用雄黄来涂抹字迹掩盖,然后重新写。

王衍辩论的时候,嘴里就像有个雌黄,灵活多变,是清谈领袖人物,所以人们用“信口雌黄”来赞美王衍的辩术,久而久之,也成为了家喻户晓的成语。

信口雌黄的王衍摸王悦的底细,“你刚才提到族里五百部曲,是何意?”

王悦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大晋内乱暂停,但是西北匈奴建立大汉国,边关骚扰不断,大晋依然风雨摇摆,我们琅琊王氏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大部分族人已经南渡了,大晋还能撑多久,谁都说不清楚,但是五百部曲每天都要吃饭穿衣,单靠大司徒一人之力,难以为继,我年纪虽小,却可以帮助大司徒解决这五百张嘴每天吃饭的问题,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同意我当清河公主的驸马。”

王衍觉得可笑,“你好大的口气,你尚未成婚分家,根本没有私财,如何养活五百壮汉?”

王悦拿出一纸遗嘱,一个账本,“老族长一生节俭,没有后人,他在过世之前,早就把他毕生积攒的私产传给了我。”

王衍打开一看,果然是王戎的字迹!再翻开账本,顿时被里面的财富震慑住了:铜骆街的王记胡饼店是王戎的?他在中原各地有一百多个粮库?

在乱世,粮食比金银珠宝更有用。

王衍简直不敢相信,“老族长为何偏偏看中了你?”

这是选择了王悦当继承人的意思。难怪王悦在王戎葬礼上弹奏起了阮琴,原来是抠门戎的传承。

王悦说道:“因为我有当宰相的志向,老族长对我也充满期望,愿助我一臂之力。”

王衍也看好王悦,否则就不会粗暴的干涉他的婚事,说道:“你要当宰相,娶公主绝非明智之选,从来没有一个驸马能够当宰相。”

王悦道:“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是我。我要娶公主,也要当宰相,我都要。古人做不到,我可以。”

看着野心勃勃的王悦,王衍直摇头,“不行,如今乱世,娶公主会拖累你。还是从士族里挑选名门淑女为善,妻族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王戎一心为洛阳,王衍则一心为琅琊王氏族人,他所处的立场是族里的大局,为王氏未来五十年的地位而打基础,努力栽培王悦。

王衍坚信自己是为了王悦好。

王悦指着内堂,“大司徒向来认为娶妻需谨慎,所以年轻的时候故意服用寒食散过量而发疯,来拒绝了杨太后的父亲杨骏将女儿许配给大司徒的要求。但是,大司徒之后娶了太原郭氏女,这是先皇后贾南风的母族。大司徒弃杨娶郭,是看到太原郭氏即将崛起,觉得弘农杨氏大限已到,杨太后将来斗不过皇后贾南风。我承认,这一步大司徒走对了,后来果然贾南风斗挎了杨太后,灭弘农杨氏三族。”

“但是,大司徒生了女儿之后,却把想方设法把女儿扶到太子妃的位置。贾南风只有女儿,没有生儿子,愍怀太子是唯一的继承人,和贾南风是政敌。您的妻子是贾南风的表姐,您的女儿是太子妃,就好像赌/场里下注,您既买大又买小,这样无论谁胜谁负,您都是胜利者。”

王悦看穿了王衍一生的算计,眼光毒辣,令王衍不敢小觑,王衍说道:“册封我女儿为太子妃,是皇上的意思。”

王悦笑道:“大司徒莫要把我当小孩子哄,太子妃的位置是您争了很久才争上的。您以为将来无论太子还是贾南风胜出,您都可以一生平安顺遂。可是结果呢?贾南风杀了太子不到三个月,就立刻被赵王司马伦送到金墉城里毒死了,大司徒一生精于算计,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得不到,还赔了女儿。”

王衍的脸气得和手里麈尾的白玉炳一样颜色,“你……你敢羞辱我!”

王悦摇头,“晚辈不敢。晚辈只是拿您和您女儿的婚事来举个例子,一个人有没有本事,将来获得何种地位,并不是由婚姻来决定。晚辈觉得,与其在婚姻上钻营,不如专注的提升自己,钱财、地位、名声、结交朋友,这都比在婚姻上耍心机、斤斤计较要实用的多。”

“在婚姻上,你当年的两次抉择无疑都是最有利的,可是您最后得到了什么呢?一无所有,您现在得到的一切,是因您当年乐善好施积累的名声、是因您的才华和清谈领袖的身份,这和您的妻子郭氏、您曾经当过太子妃的女儿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王悦用王衍曲折的一生啪啪打脸,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打得王衍是鼻青脸肿。

王衍这个善于辩论、有“信口雌黄”美誉的文坛领袖竟然无言以对!

王衍笑道:“佩服佩服,从此以后,信口雌黄的美誉我愧不敢当了,你拿去便是。”

王悦说道:“我不是辩论,我只是阐述事实。事实胜于雄辩而已。大司徒若真的佩服我,就请禀明东海王,改口支持我当清河公主驸马。从此以后,我必定不会藏私,会鼎力帮助大司徒打理宗族事务,养活五百部曲,保护族人。”

王衍蓦地收了笑容,“倘若我继续反对呢?”

王悦将账本和遗嘱都收起来,“大司徒不讲道理,不通人性。那么我就没有必然追随了,我会带着母亲搬出永康里,从此有家无族,族长将我从家谱除名,放逐家门即可。”

王衍:“为了一个女人,你要背叛宗族?”

王悦道:“我是为了一个公主。大晋血统最纯正的皇族血脉,将来大晋若恢复太平,自是最好,若大晋大乱,清河公主生下琅琊王氏的儿子,我儿子的未来将有无限可能。”

对注重家族利益的人,当然不可能用爱来打动对方,而是必须用利益来说服。

王衍考虑再三,权衡利弊,只得点头,“你随我去见东海王。”

☆、第84章 国丧

人有**, 就有弱点, 王衍看似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比谁都在乎前程和地位, 琅琊王氏族长之位传到他的手里,他就必须扛起责任,维护家族, 不能让家族陷入危机。

视钱财如粪土的撒币衍还是屈服在金钱和王悦画的大饼之下, 最近七十年来, 换了汉魏晋三朝,政权更迭频繁, 士族们对改朝换代司空见惯了,大晋什么时候要完, 士族并不关心, 他们关心的是家族利益, 家族如何生存发展,如果王悦娶了清河公主, 将来清河公主和她生下的子嗣的确是珍贵的政治资源。

如果清河公主成为了累赘……王衍也有应对之法——当年愍怀太子败于宫斗, 王衍就是立刻把太子妃女儿接到家里, 和太子义绝, 划清界限,最后也保住了家里平安。

反正我家不吃亏。

东海王王衍做好了两手准备,就同意了王悦的提议。

两人到了丞相府, 此时天都黑了, 东海王却不在家, 被告知宫里突然召见东海王,刚出门不久。

晚上突然召见?王悦有种不好的预感,王衍坐着牛车,王悦嫌牛车慢慢吞吞的,改为骑着快马,赶到皇宫。

紫光殿,王悦一路小跑进去,和刚刚进宫的河东公主打了个照面,王悦让出路,让公主先走,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奶娘孙会小心翼翼的扶着河东公主,“慢点,莫慌。”

河东公主带着泣声说道:“快一些,我要赶去见父皇最后一面。”

后面王悦听了,预感变成现实,顿时大急:皇帝千万不要死啊!要撑到明天下旨赐婚。

父死守孝三年,我和清河公主的婚事要拖三年,这三年若有变故……

来不及细想,也不顾什么礼节了,王悦冲到了河东公主前面,跑进寝宫。

大长腿刚刚迈进门槛,就听到骤然而起的哭声!

皇上驾崩了。

众人齐齐跪下,送皇帝升天。

还是晚了一步,王悦心中一叹,跟着跪下。

荡阴之战,皇帝摔了左脸,中了三箭,几经辗转,嵇侍中又永远离开了他,皇帝身体一落千丈,已是无力回天。

回到洛阳后,皇帝昏睡将近两个月,皇帝司马衷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实在熬不住了,勉强强撑清河公主的生日,过了两天就咽了气,在一片混沌中离开人世。

陪伴他的是寸步不离的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