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曾经在奉天轰动一时,来的轰动,消失的也轰动的奉天太子,独孤绝殇。

算算时间,消失也快十多年了。

一个曾经对奉天御用茶如此熟悉,却又离开奉天十多年的年轻男子。

一个有着显着持征,银发的男子。

苏远山突然之间,觉得自己似乎掉入了一个漩涡中,他想从风暴中抽身,可是却已经容不得他。

“客官能喜欢,那是小店的荣幸。”苏远山这一刻有种想要逃的冲动,曾经多少次,他也面临过生死危难的抉择,可是从未像现在这样让他害怕。

一种莫名的,未知的恐惧逐渐的缠上心头。

“有劳店家了,这顿饭吃的很好,茶叶很好,饭饱神虚,我等出去四处走走看看。”翩然起身,墨良带着张武闲适的踏出了客栈,漫步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客官小心,这地方…毕竟是荒野之地,小心为好。”苏远山看着两道身影,不知为何,告诫就出了口。

“多谢店家提醒,我等会小心的。”张武有些意外,但是却还是有礼的谢过了苏远山的好意。

对于苏远山的提醒,真的有些出乎意料。

但是对于墨良来说,目的已经达到,至于店家的提醒,他会记在心上的。

信步而行,迎面吹来的是带着春寒的夜风,鼻端有尘土的味道,也有植物破土而出的清新。

“爷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张武尾随着墨良的步伐,警戒的看着四周,却发现墨良的双眸中有着一种缅怀的情绪。

“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没有想到吧?”墨良站定身子,看着这一方天地,距离这不远的地方,有着一个小小的村落,哪里还有他最美好的记忆。

他和青青最美好,最无暇的记忆。

“爷?”张武虽然对于墨良的身份有着好奇,也曾做过很多猜想,但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墨良,大同的天子居然是生在奉天的。

“看好了,这奉天的每一寸土地,都将是我的。”站定身子,墨良狭长的双眸中展现的是一种一绕天下的雄心和决心,还有一种隐藏的恨。

“爷必能一统天下。”张武看着这样的墨良,他越来越看不透皇上的心思了。

明明那么急的直奔奉天,可是越走,墨良的进度就越慢,甚至可以说,他们不是仓促而来,反而倒像是有备而来。

这就是皇上,让他敬畏有加的皇上。

在人们都以为控制不住情感的时候,他却控制住了;当人们都难以稳住脚步的时候,他却稳住了;当他们在思索什么时候,怎么面对敌人的时候,他却已经无声无息的宣战了。

“不出三天,朕来到奉天的消息将会传到京城,我倒想看看轩辕皇怎么应对?”墨良笃定的神情让张武感到他说的就是事实,即使现在不是事实,但是也必然会成为事实。

可是张武不知的是,当大同皇帝进入奉天的消息传出的同时,太子重现的消息也将随之蔓延。

墨良这次回来,他就要拿回硬被赐予却又被列夺的东西。这奉天的领地,这奉天的子民,他一样不少的都会拿回来。

“爷是…”张武若有所指的看向了身后不远处的客栈,难道那里的人能从皇上的谈吐中猜出皇上的身份?

“你不知道,并不出奇,毕竟这里还是我比较熟悉些。”墨良没有多做解释,这里曾经有着他最美好的记忆,也有着他最深的思念。

自从有了自己的政权,他就没有间断过对这里的关注,这客找里是些什么人,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只因为他了解苏远山,这个让奉天头疼,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的绿林人物,或许他的了解要比轩辕皇多的多。

苏远山并非出身绿林,或者说,他所带弟兄都并非来自绿林。

苏远山原本是一个有志学士,只可惜家道中落,好不容易被朝中官员看重,做了门生,本想从此可以一展抱负,却不想所投师门因为重案牵连,被罢黜流放,作为门生的他也因此受到牵连,今生不得重入科举。

空有一腔抱负却伸展无门,徒有报效国家之心,却举步难行。这样一个人才,最终落得个落草为寇,占山为王。

只不过,他从不滥杀无辜,这点却是让人称道的。

但是只要他看上的东西,却是逃脱不了的。

一个有抱负却又混迹过官场的人,对于奉天的皇室关系又怎么会生疏?

对于天下时事又怎会无知。

这么一个人才,如果不为所用,岂不太过可惜。

最主要的是,他良知未泯。

他的目光里还有着一种不甘。

一种对于自己人生的不甘,一种对命运的不屈。

“那是否该多有几个人保护爷,毕竟大同和奉天的关系…”张武考虑到的就是墨良的安危,如果墨良的身份暴露,到时候,可就是四面楚歌了。

“不用,这些青峰自有安排。”护卫,大同朝中最擅长的就是保卫。

“爷要直接拜访夫人吗?”说道这里,张武问出了心中藏了许久的疑惑。

毕竟,墨良这次前来为的就是夫人。

既然身份暴露了,那么光明正大的去该是最好的选择。

“还不是时候。”墨良闻言,脸色顿时沉了几分,目光眺向远方,虽然夜色下,并不能看到什么,但是却让张武知道,皇上现在不想被打扰。

夜幕下的一身白,春寒的夜风狒起几缕银丝,让墨良在皎洁的月光下更少了几分真实存在感。

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的时候,他不会贸贸然出现的。

他的青青,还有…

那个小公主,他的女儿。

两道身影就在月光下矗立着,距离不远的地方,几个身影正在悄然贴近。

月光下的身影没有改变,就连目光都没有发生变化,可是没有人看见墨良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冷芒,以及张武眼中的杀意。

不管是谁,只要妄图想伤害皇上,那么在张武的心目中那是罪不可赦,死不足惜的。

“两位客官,夭色已晚,还请早些歇息,春寒露重,可别着了凉。”就在这时,苏远山却疾步走来了,言辞之间尽是店家本分。

可是他的出现,也让之前的异动失去了踪迹。

“店家费心了。”收回视线,墨良看向苏远山,狭长的双眸中有着深意。

“爷,请。”张武看着苏远山,他确实让张武感到一种不同于一般小二的感觉,但是你要说具体不同在什么地方,他又说不上来。

踏着沉稳的步伐,回到了客栈中,张武并没有如苏远山那般预料的守在墨良门外,而是回到了隔壁自己的客房中。

这无疑是给了他们机会,但是他现在想的却是制止弟兄们的行动,而非怎么去抢夺。

看着屋内的烛火熄灭,再无动静,苏远山只是呆呆的看着紧闭的房门。

“当家的,我们看了,他们就两人,我们一定万无一失。”已经在四周查看过的男子们蓄势待发的等着苏远山的命令,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一定很快得手。

“你们跟了我多少年了?“苏远山看着兴奋的弟兄们,不由有些感叹。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良善的百姓,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不为世人所容,只能干起了这偷偷摸摸的芶且之事。

曾几何时,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甚至已经开始变得嗜血了。

“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没有等到想要的指示,却等来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个问题,其中已经有人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跟着当家的,不多不少也该八年了。”另一个男子似乎感到今晚的当家有些不同,慎重的回答道。

“弟兄们跟着我的这些年月里,我可有让弟兄们白白流过血,丧过命?”苏远山继续问道。

“当家的你这是咋地了?”先前不满的男子,直接嚷嚷到。

他现在只想把里边的肥羊给宰了,他们好好的捞上一把。

可是苏远山再这么絮叨下去,天都快亮了。

“老大,有话你就直说吧,兄弟们是粗人,没多少文化,有些东西当家的不讲清楚,兄弟们心里头不明白。”后来说话的男子没有先前男子的粗莽,看出了苏远山的异常。

“好,我只问一句,如果弟兄们信得过我,那么今晚就不要动手;如果弟兄们觉得我太过谨慎,那么我也不阻拦各位,但是只希望到时候,弟兄们不要记恨于我。”苏远山看着在场的人们,沉声说道,这话他也只能点到为止,不能说的太透。

“当家的是何意思?”这下就算是再糊涂的人,也好像听明白什么了。

“这行当终归不是长远之计,弟兄们难道就像一辈子都窝在这里,见不得光的活着?如果弟兄们信得过我,那么从今开始,罢手吧,我们总有一天会扬眉吐气的站在众人面前,说我们也是人,也是光明正大的人。”苏远山的话有着压抑不住的激昂,他不想过这种日子。

他要的是堂堂正正的做人,光明正大的做事。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那么他不止可以做好自己,他同样也能为国为民。

他也想光耀明媚,他也想光宗耀祖,他也想荣归故里。

而不是在这里,做着这不见天日的勾当,走到哪儿,都抬不起头。

上天既然给了他这个机会,那么他不会再让机会从眼前滑过。

他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也不会后悔。

毕竟人生在世,他还有理想,还有抱负,他不想就这么碌碌无为的过一生。

“当家的,我跟你,你做出的决定,从未错过,我信你。”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却相对冷静的男子毅然决然的站到了苏远山的身旁。

“当家的,我们不是不信你,只是这么多年了,如果能上岸,我们早就上岸了,又何必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我也想通了,以前辛辛苦苦本本分分的过日子,生活窘迫不说,什么养老送终,什么妻贤子孝,我们那又那命,朝廷也不见得给咋们什么好处,老天也不见得就开眼;现在呢,虽然咋们干的是这黑灯瞎火的事情,可是咋肚子饱了,身上暖了,娘们有了,如果不干了,这些又靠谁去?”看似粗莽的男子一口气说了一通道理,虽然他信服苏远山,但是他却不想收手。

只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们不想再回到从前的那暗无天日的生活。

随着这话一出,聚在一起的人陆陆续续的就分成了三派。

少数几个站到了苏远山身旁,多数人站到了不愿收手的那边,还有几个站在中间,犹豫着该怎么抉择。

“当家的,我们知道你有抱负,你的好意我们兄弟心领了,但是往后,还请当家的给弟兄们一条活路。”既然话已说破,他们也不好勉强各自了。

但是他们还是把当说不当说的先行说了,要不,到时候,当家的倒打一耙,他们不是死不瞑目吗?

“人各有志,我不会阻挡各位,但是也不会做出卖弟兄的事情,只是请弟兄们三思后行。”苏远山看着心意已决的他们,心中很是沉重,大伙都是打拼出来的情谊,要说散,他的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可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人各有志,他无法劝说他们,而他们也强迫不了他。

“多谢当家的。”得到了苏远山的许诺,他们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就回房休息了,弟兄们也散了吧。”苏远山知道,这话说了也没用,但是明知没用,他还是要讲。

或许这会是一个机会,一个彼此试探的机会。

如果他们命丧于这群乌合之众手中,那么这样的人即便是他所猜想的人,那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他再等待其他的机会。

如果他们安然无恙的度过了今晚,那么他会跟着他们,成就一番伟业。

试探,考验,初次见面就奠定了他们为人君和为人臣的基砝。

半夜时分,万物寂静的时分,一片寂静的客找里却隐隐有人影在攒动,门口,特制的烟雾随着吹排飘进了客房中。

半晌,估计客房中的人已经睡过去之后,匕首熟练的梭开了门闩,人影也接连的闪进了客房。

可是,这一进去,就再也没有人出来过。

直到黎明破晓时分,晨曦的光芒照进窗棂,苏远山和几个跟随他身旁的弟兄们才出现在了客栈。

看了一眼寂静无声的客找,苏远山有些意外,难道…

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他们并没有付诸行动?如果有的话,如果成功了,这个时候,早就该听到他们难掩的喜气;如果失败了,那么也该见到在住的两位客人才是。

几个人面面相觑,杵在当地,不知该作何?

只听得嘎吱声响起,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客房,墨良依旧是白色的长衫,满头银发又变成了一头黑发。

少了几分邪魅空灵的感觉,多了几分真实的尊贵感。

张武已经收拾好行囊,看样子准备离开。

“客官休息的好吗?”苏远山大踏步上去,询问道。

“很好。”两个字,不知是回答苏远山的问题呢,还是另有所指。

“店家,这是房钱,后会有期。”张武放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沉稳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公子慢走。”听到这话,苏远山疾步走到墨良身后,躬身相送。

“免礼。”本已踏出了门去的墨良,却在听闻苏远山的话之后,站定,转身,给了两个字。

一来一往间,随着称谓的改变,带来了身份的转变。

苏远山一直保持着鞠躬的身姿,直到墨良的马车远去。

第212章

果真不出三日,大同天子出现在了奉天的消息就已经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对于这位让天下百姓都为之惊讶的君主,他的出现将代表着什么?

是和奉天重修旧好?

还是要进行下一步的统一大业?

这无疑是让奉天百姓为之不安的消息,就在这种情况下,奉天统治者的反应那就成了奉天百姓所期待的了。

而这位在奉天引起了暗潮的大同君主,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再无半点消息。

毕竟,再无人见到过那一头银发的如天神一般的男子。

可是这却并不意味着这消息是空穴来风,更何况是对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奉天绕治者轩辕皇独孤韵来说,他相信这消息是真的。

毕竟,这里可还有着他的女人和孩子。

想到这里,独孤韵的脸上隐隐浮现了一种叫嫉妒的东西。

“摆驾栖凤宫。”想到这里,独孤韵神情复杂的却又那么急不可耐的下了旨意。

当他急步迈进栖凤宫,却只看到相拥而眠的母女二人,那小小的小人儿已经长的饱满了,那眉头和鼻梁是那么的有神,小人儿的相貌并不像青青,反而倒像一个人。

一个在他脑海中永远不会磨灭的人,他还记得当初的独孤绝殇刚进宫的时候,那样子和眼前的小人儿是多么的相似。

更类似的就是,他们进入这皇宫里,总有一个人陪在身边,那么用力的呵护着他们。

好似感受到了被人关注的感觉,青青从沉沉的睡意中苏醒过来。

自从生产之后,青青的警觉度越来越低,不知是因为缺乏锻炼导致的机能退化,还是因为她太累太虚弱,以至于她在孩子睡着之后,总会跟着孩子一起进入梦乡。

当她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的时候,不自觉的晋眉,不过根据气息,她还是知道来者何人。

“皇上,你来了。”轻轻的挪开挤着孩子的身子,撑起身子。

“皇后,不用起身,朕突然没事,就过来看看。”看着青青要下床的动作,独孤韵终于有了反应,一如既往的温和,双手也阻止了青青的举动。

“我也睡了一会了,起来活动活动也好。”好似没有发现独孤韵这一刹那的异常,青青依旧坚持着起身,只不过双眼的不便却让她的动作迟缓了些。

“皇后的身体可有好些?”既然青青已经起身,独孤韵也体贴的为青青披上薄薄的披风,扶着青青走到了离床不远的位子上落座。

“让皇上担心了,已经没有大碍了。”青青虽然看不到独孤韵,但是却把头转向了面对独孤韵的方位,唇角有着恬淡的笑容。

之前的皇后或许有些淡漠和疏离,这时候的皇后就多了几分母性的慈爱和祥和。

“可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如果有什么奴才们照顾不周的地方,尽管告诉联,朕绝不会让皇后受委屈的。”独孤韵看着眼前的青青,不知为何,虽然明知道青青眼睛看不到了,可是那黑白分明中却又带着空寂的双眸却依然让他不敢直视。

“多谢皇上,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很好。”青青微微扯开唇角说道,她或许眼睛瞎了,但是却还不到心瞎了的地步。

太监宫女的变化,她又怎么会察觉不出。

从她重回栖凤宫,她就知道,这里的太监宫女已经完全换过了。

之前伺候她的那些人,此刻不知身在何方?

对于此,青青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她问或不问都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她的处境更难堪。

“小公主越来越漂亮了,也越来越像皇后了。”独孤韵这话一出口,就看到了青青脸上浮现了一种期许的光芒。

“真的吗?我也好想能看看她。”不能看到自己的孩子,是她此刻最大的遗憾。

“放心吧,朕一定会为皇后找寻最好的大夫,为皇后治好眼睛的。”独孤韵听到这话,心中不由一酸,这本是多少母亲司空寻常的事情,可是对于青青来说,却变成了奢望。

“多谢皇上。”青青对此并没有拒绝,却也并不报希望。

毕竟,通话般的奇迹,她从未幻想过。

她只知道,人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去适应自己的当前状况,让自己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在一个让自己有控制力的情况下,那才是最好的状态。

当然,希不希望眼睛好了,她当然希望,她还想亲眼看看自己的女儿以及不知身在何方的儿子。

“皇后,朕还有事,就先离开了,皇后一定好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独孤韵看了看天色,起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