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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了毒了,蒙古一种见血封喉的毒,”陈风白迅速翻转简芷的身子,寻找伤处,撕开伤处的衣服,仔细对着火光瞧了瞧才说,“看来是没准备要他的命,毒是稀释过的,幸好。”

看着陈风白熟练的给简芷疗毒,我既帮不上忙,也只能坐在一旁,心里的疑惑在点点扩大。

“没事了,一个时辰后,应当能醒。”片刻后,陈风白自怀中拿出一块干净的白布擦了擦手,起身,发觉我正盯着他时,索性抖了抖衣衫,将白布一扔,走到我身边,坐下,“要问什么?”

“想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每次都能这么神出鬼没又这么碰巧的救了我。”我问,半真半假。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陈风白扔了几根枯枝到火堆里,篝火的火苗呼的窜了起来。

“真话怎么说,假话又怎么说?”我问,歪头看他的时候,却发现他也在看我,跳动的火苗,在我们的脸上、眼中晃动,他的目光炯炯,却又透着无奈般的散漫,正牢牢的盯着我,忽然觉得脸上微微的发热,连忙转过了头。

“真话是,我想着你,所以时时注意你的行踪;假话是,我正好睡不着在外面走,然后就被打斗声吸引了,碰巧救了你。”陈风白仍旧看着我,语气淡定,没有起伏。

“看来你常常失眠。”我只觉得心跳有些加速,那一夜,他送我的象牙发钗忽然又涌到了我的脑海中,“山有木兮木有枝,”我不止一次的想过,为什么要刻这样一句话在上面,难道……

只是,有些话,却不能说。

“看来,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男人嘴里的真话,其实往往都是假的。”陈风白忽然笑了,收回目光,转过头去,枕着手臂,躺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我一惊,虽然猜到他可能早就知道我不是男子,但听他这么说,还是有些吃惊。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碰巧,我也是个不太笨的男人,就这么简单。”他说。

“我发现你跟我最初认识的陈风白不一样了,你还是他吗?”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傻,但是,他今夜给我的感觉,确实同从前截然不同。

“也许,这才是本来的我呢,不习惯,很讨厌?”他问。

“应该不是,只是觉得怪怪的。”我摇头,破庙的屋顶早就年久而损坏,抬头,就能看到夜空,后半夜,天空反而清明起来,此时星光点点。

“怪怪?”他咀嚼我的用词,“好奇怪的词,什么书上学来的。”

“小的时候,听家里下人说的,大约是家乡话吧。”我微微愣神,很快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前世的经历,在我记忆深处早已模糊得几乎看不见了,只是偶尔冒出的奇怪词汇,才会提醒我,曾经的经历,不过,我却无心回味,人应该向前看的。“对了,你家乡在哪里?”

“我的家乡?我不知道,你信吗?”陈风白的回答也够奇怪的。

“那你在什么地方出生呢?父亲是做什么的?”我侧身看他,却捕捉到他脸上一瞬即逝的神情,伤痛、彷徨,甚至还有恨,只是最后,他却只是看着我笑了笑。

“怎么忽然对我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你不是喜欢上我了吧?”言语轻佻,这些年里,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对我说话,即便是睿思也不会,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他讨厌,反而,为他语气中的某些东西触动,忽然觉得阵阵的伤感涌上心头。

我该说什么?“胡说?谁喜欢你?”还是,“做梦,我才不喜欢你?”或是,“我怎么会喜欢你?”

我想了半晌,竟然觉得自己无话可对,于是只能沉默。

“不要喜欢我,我不值得。”沉寂了一阵子,陈风白再开口,“也别让我喜欢你。”

“我们讨论的话题好奇怪。”我觉得如果自己再不说点什么,面子上可真就有些过不去了,我好歹也是大明公主,居然有人叫我不要喜欢他,他也不要喜欢我,疯了,再讨论下去,就是疯了。

“是有些奇怪,大概是这夜晚太安静了,我困了,开始说胡话了。”陈风白哈哈笑了两声,语气有些涩涩般,“还是睡觉舒服些。”

“我发现你很狡猾,问你的问题,你不回答就算了,还故意把话题茬开这么远,说话吞吞吐吐,一点也不痛快,到底把我当朋友吗?”我抬头看着屋顶漏洞里的星空,尽量让自己的话显得轻松。

“每个人总有些东西不想说,对不起,跟我当你是朋友的问题没什么相关。”陈风白也看着那一方不大的天空,“你的伙伴也快醒了,估计你一会还要赶回城里,看来你也没有想让我自己睡觉的意思,为了让我耳朵清净,给你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好呀,我最喜欢听故事,不过先说,俗套和老掉牙的,我可不听。”我笑,索性转身趴在地上,用手支起头,故意看不到他一闪而过的落寞。

“那遭了,我只有一个俗套和老掉牙的故事,”他笑笑,我一直觉得他的笑容很好看,干净、温暖而纯粹。

“那我勉为其难好了。”我点头,做出很勉强的样子。

27我想说,陈风白的故事确实是俗套和老掉牙的。从他开始讲,我就基本猜到了结局,所以,开始时,我还能勉强看着他的脸,大约故事听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忍不住睡着了。

我想,他讲的该是一个很长也可以很短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少年,我们不说他是什么朝代了,可能离现在几百年,也可能就是不久前发生的故事。他的祖先曾经当过皇帝,不过后来跟敌国打仗,结果战败了。因为少年的祖先势力很大,有很多很多的百姓愿意为他去死,所以虽然兵败,但是敌国的皇帝也不敢贸然的对他的后人斩尽杀绝,于是,这个少年的爷爷就被敌国的皇帝送到了另一个国家,被严密的看守起来。”

“在异国他乡,少年的爷爷过着很困苦的生活,不过那个国家的人对他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加害他,就这样,过了十来年,少年的爷爷娶了妻子,再后来就生了这个少年的父亲。”

“到少年的父亲长到十六、七岁的时候,敌国的皇帝忽然派了使臣来,说要带他们回国。因为少年的祖先还有不少忠诚的臣子留在敌国,通过他们的消息,少年的爷爷知道,敌国的老皇帝生病了,可能不久于人世,而将要即位的皇帝年纪幼小,使臣将近30多年后来要接他们回国,十有八九是老皇帝担心他们将来举事,危急自己子孙的江山,要把他们悄悄的杀掉,以绝后患。”

“那一夜,少年的父亲含泪同少年的爷爷告别,然后杀掉了几个看守,逃出了他们住了很多年的地方。后来他辗转打听到,就在自己逃离的那夜,自己的家人就都被偷偷杀死了。”

“一定要报仇。少年的父亲就怀抱着这样的念头,隐姓埋名,在另一个国家孤独的开始了生活,不过他非常有才学,武功也很高明,十年之后,他已经成功的改换了身份,并且考取了功名。”

“也是在他考取功名的那一年,他认识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在一次宫廷的宴会上,那个国家的国主为他刚刚成年的女儿挑选丈夫,少年的父亲想要借助这个国家的力量帮助自己复仇,自然要抓紧这个机会了,结果,他果然雀屏中选。”

“婚后,少年的父亲却渐渐发觉,这个国家对他敌国的态度是那样懦弱而无能的,大概是作为属国的年代已经太久远了,从国主到普通的百姓,甚至都以自己是属国为荣,于是,他开始把自己的闷气发泄在公主身上,只是公主性情柔顺,又深爱自己的丈夫,所以就一直忍耐着,她不知道丈夫的身份,也不知道丈夫的理想,她只单纯的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得到丈夫的心和丈夫的爱。”

这个故事我只记到这里,确切的说,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再也忍耐不了了,这么烂俗的情节,如果当作爱情故事来听,结局无外乎是公主最终得到了丈夫的爱,或是丈夫死的时候说,我一直是利用你,从来没爱过你,大约就是这两种吧,如果再延伸下去,当一个复仇的故事来听,也就是报仇成功了的欢喜大结局。加上陈风白的语气平静得毫无波澜,这样的故事,要是能听完,还真是……

这一觉睡得很酣沉,大约是实在累了,加上陈风白和简芷都在身边,觉得很安心的缘故,直到天将亮时,被人用力摇醒。

“永宁、永宁!”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简芷正在一旁摇晃我。

“别叫了,吵死了。”我推开他,猛然想起陈风白还在,忙坐了起来,破庙里,此时却只有我同简芷在,哪里还有陈风白的影子。

“你没事了?”我一边问他,一边站起身,四下打量。

“没事了,我们怎么在这里?”简芷挠头,“我记得……”

“你记得什么?”我瞪他,“你记得自己跑去瓦剌使团住的客栈,还是记得自己被人暗算?”言下是,你除了闯祸之外,还做了什么好事?

简芷脸一红,讪讪的说:“如今殿下的功夫是越发的好了,百万军中,都能救人出来还如履平地。”

我待要再说什么,想想也算了,昨夜折腾的这一趟,瓦剌使团死伤了不少人,怕……

一想到这个怕字,我叫了声不好,拖起简芷,飞一般跑了出去,太阳仍旧没出来,雾气浓重,视线不好,不过我知道,天色放亮可能也就是片刻的事情,若是天亮之前我们没有赶回去,事情恐怕就真要闹大了。

客栈里严阵以待的场面,我早已预料到。

因为夜行衣里仍旧穿了常服,我索性同简芷撕掉黑色的衣衫,自正门进了店内。

邵洪光并不在,不过锦衣卫同来的两个副指挥使都在,见我同简芷回来,齐齐的松了口气,既而,又轻轻的叹息。

“这是怎么了,都苦着一张脸。”会有这样的结果,我早已预料到了,只是,又能如何呢?事情已经发生了,最该想的,还是怎么善后。

“回殿下,邵大人去了瓦剌使团的驻地,据说昨天夜里他们遇到了此刻,伤了不少人,连贡使也伤了。”副指挥史柴茂斟酌了一下,低头回了话。

“是吗?使团伤了多少人,贡使伤势如何?”我问。

“这个,具体还不知道,只是后半夜那院子里闹得很凶,不到五更,当地的衙门就赶到了。”柴茂说,“刚刚,当地衙门觉得事态严重,自己无力处置,就请了邵大人过去,大人惦记殿下的安慰,只是又怕推脱不去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正为难,还是邝大人和王大人几位,都说殿下必然无事,劝大人先去解决瓦剌人的麻烦,大人才去的,临去时,还再三吩咐,要我们在这里等殿下回来,也请殿下不要担心。”

“这样,”我点头,“邵大人做的很对,看来今天我们也不能上路了,留人在客栈周围守卫,其他人等,仍旧各回各处休息吧。”

“是!”整齐划一的回答。

简芷失血不少,这时早已经是勉力支撑,见我挥退众人,才踉跄了两步,我叹口气,伸手扶了他,“也该是吃点教训的时候了,不然永远是这样的卤莽。”

简芷歪了歪嘴,我知道他想说“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我立即用眼神制止了他,凶狠的眼神,意识是“你最好闭嘴,我本来没想弄成这样的。”

外面这些人的关都好过,我们都知道难过的在里面,王睿思、邝逸如、徐文彬三个人稳稳当当的坐在我屋子里,摆出一副三司会审的架势。

“晚上的事情,是我太莽撞了,不关殿下的事情。”简芷本着坦白从宽的原则,马上交代了事情的起因,只是,适得其反,所有人都用指责的目光看着我,以为简芷是替我顶罪的,果然,逸如说,“简芷,你不必替谁解释,白天的时候说得那么义正严词,到了晚上就不是她了,什么龙潭虎穴都敢去闯,什么天大的篓子,也都敢去捅,做事情的时候,从来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你这样袒护她,早晚有一天,她还敢闯更大的乱子。”

“真不是殿下,是我。”简芷跺了跺脚,却猛然躺了下去,房间里顿时混乱成一团。

御林军随队带有军医,给简芷号过脉后,只说简芷失血过多,加上体内还有少量余毒未清,所以昏迷,不过并不要紧,也是他身子太娇贵的缘故,开一贴清理、滋补的药,躺一天两天就没事了。

“殿下,你不是小孩子了,再做什么的时候,能不能先仔细想想,你不为我们考虑,也不为陛下和娘娘考虑吗?”看着简芷吃了药睡着,逸如拉我出去,却站得离我远远的,神色很无奈甚至有些绝望的对我说。

“你怎么这么肯定就是我带头去闯的祸?”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其实我回来前都想过了,我既然是公主,既然是闯祸的一份子,回来自然该一力承担一切的,但是不知为什么,看到逸如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我忽然觉得很难过,原来我在他们眼中,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吗?我去探瓦剌人驻扎的营地,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去的话,那么我在翻墙而入之后,就会因为觉得不对劲而马上退出来,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呢?

“那你想说,是简芷吗?简芷闯了祸,你碰巧遇上,救了他回来,所以你不但没有闯祸,反而是个英雄?”逸如似乎很无力,靠在了二楼的木头围栏上,“你变了很多,过去你最起码是赶承认自己错误的,但是现在,我很失望,真的。”

我也很失望,真的,我在心里说,逸如,你看见自己的失望,为什么看不见我的失望?我也很失望,最了解我的人,如今却这样看我,是如今吗?还是他一直是这样看我的,一个除了闯祸之外,一无是处的丫头,如果不是我贵为公主,而他是我选定的侍读,大约他一天也不会停留在我身边吧?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累了,我去睡觉,邵大人回来,让他来见我。”我说着,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的关上门,其实我很想把火气发泄在这两扇咯吱作响的门上的,只是,门外已经有这样讨厌我的人了,又何必再让人家更讨厌我呢?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的解决竟然如此简单,那一夜,瓦剌使团死二十人,伤了五十余人,结果贡使居然说是自己在瓦剌政见相左的同僚,意图阻止他想大明表示和平共处的诚意,才派人才行刺自己的,就这样轻松的带过了事情的经过和真相。

然后,当天下午,他们处理了死伤众人后,居然就连夜离开了平定州。

第二天,我们也起程回京。

一路上我一直是沉默的,不想同任何人说话,因为觉得累,很累很累,不是身体上,而是精神上,在精神上,这些年里我从来没有真正轻松过,因为害怕那场即将到来的战乱,只是,害怕又怎样呢?所以,我只想放下自己心里积压的包袱,好好轻松一下,孤独是我前世的最爱,人只有在独处时,才不必时时处处武装自己,才能最轻松、最真实,现在,我就想轻松而真实,所以,我拒绝任何人的打扰。

密闭的车厢,我吃饱了睡,睡醒了胡思乱想,天马行空,然后累了就继续睡,就这样,回到了京城。

28正统十三年的早春,格外的寒冷,正月在南郊,父皇主持了一场规模空前的祭祀,我在冷风里站久了,回宫几日后就病倒了,这些年里,还是第一次,我的病来势汹汹。

病愈已经是早春二月了,按照惯例,我该回到上书房,继续学习功课,这一年,我的功课开始有了变化,父皇授意,加了什么《女训》之类的书进去,吩咐每日下午,专门讲授给我同文芝、文兰姐妹。

当然,书在我手里随便一翻,转眼就被我丢进角落里落灰去了,这些教导女子要三从四德的书,还是不要讲给我听比较好,这样我的耳朵也不会不舒服,先生也不会被我捉弄得很难受。

还是除夕前,我借口让我的侍读们回家去过年,美其名曰让他们共叙天伦,实际,却叫人整理了我寝宫原本他们的房间,从此不再宣他们入宫。

我累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继续让自己相信,我只是要利用他们,这实在太困难了。如果未来已经注定了,那就该自己去承担跟面对,我这样拖着他们,搞不好是要连累他们一起送掉性命的。

莫不如就此远离,大家各归各处,就当我自私吧,我不想再连累他们,不想他们因为我而受到更多的伤害。

于是,我借口身体不好,也不再去上书房读书,只是每日督促见浚,读书、习武,不可有一日的松懈。

这一年,他有六岁了,却仍旧如孩提时代一样的听话,时时依偎在我身边,初学武功是很辛苦的,也难为他从来不叫一声痛。

心痛他的是我们的母亲,因为我一直称病,她也不能安心,总是时时来看我,自然也常常见到烈日下蹲着马步的见浚。

“你弟弟早晚是要继承皇位的,学这些有什么用处,没的累坏了身子,还是算了吧。”母亲说。

“男子汉大丈夫,将来要统帅国家,更应该有好的身体,跟坚韧不跋的毅力,若然一个人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将来还能指望他保护父母兄弟子女,乃至整个国家和无数臣民吗?”我坚持自己的意见,母亲终究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只是吩咐人炖更多的补品送过来给我们姐弟。

当然,我也并不想逼见浚太急,人不是一口吃成的胖子,见浚也不会在我一觉醒来就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更多的时候,我也愿意陪他玩闹,让他过些普通孩子的生活。

“皇姐,怎么很久也不见逸如哥哥,你叫他来陪我玩好不好?”一日,见浚终于忍不住问我。

“皇姐陪你玩不好吗?为什么还惦记要找别人玩?”我一阵的伤感,故意皱起眉头,问他。

“我是男孩子,皇姐是女孩子,男孩子要玩男孩子的游戏的。”见浚小大人一般的说。

“那叫你那些侍读陪你玩吧。”我说,一边准备吩咐人去传。

“不要,那我还是和皇姐玩吧。”见浚却抱住我的腿,不让我叫人。

“你不是要玩男孩子玩的游戏吗?怎么又不肯了?”我笑他,一边蹲下来看他。

“我要和男人玩,谁和那些爱哭的小鬼一起玩。”见浚说的理直气壮,我只能干笑,他口中的那群爱哭的小鬼里,4个孩子的年纪都比他大一到两岁,只有两个和他同龄的,真不知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了一群小鬼了。

几天后,我终于被见浚缠不过,传了逸如进宫。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也应该留在寝宫里,就如同过去很多年中一样,听听他的琴声,或是同他下一盘棋,将太平粉饰到底,只是,传话的太监走后,我就坐不住了。

我发誓我不是因为上次他那样的误解我,所以才不想见他的,事实上,我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想见他。

这许多年,他们一直在我身边,熟悉的就如同自己的骨头和血肉一样,这种已经深入骨髓的感情,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可是,如果历史不会改变,继续这样跟着我,对他们来说,又能怎样呢?

我信步到了御花园,春寒料峭,四下里还是满萧瑟的,少了浓密的树木遮挡,当王振前呼后拥的出现时,我也只能站住。

“老奴长生,给公主殿下请安,公主千岁!”王振满脸堆笑,居然几步就走了过来,还做了个下跪的姿态,当然,他是不跪的,父皇面前,他尚且免跪,又何况于我呢。

“王公公今天兴致不错呀,这个时辰,就在外面散步了。”我也笑笑,虽然只是脸上皮肉牵动。

“哪里,长生是奉了命,要给皇上办差。这不,早听说殿下一向病着,皇上着急,长生心里也急,就惦记着要给殿下去请安,只是睿思那小子也每天闷在家里,长生就疑心,是这小子不知好歹,开罪了殿下,怕殿下连带着看长生心里也不受用,才没敢去。如今看见公主大安了,长生心里也安慰,竟连皇上吩咐的差事都放下了呢。”王振仍旧盯着我,嘴上笑着,连眼睛里也是笑容,只是,那目光,却让人十万分的不舒服。

“王公公还有要事的话,本宫也不敢多耽搁,您请便吧。”我只能这样说,心里却惦记起一件事情。

“不急、不急,长生还没跟殿下您道喜呢?”王振却忽然又起了一个话头。

“道喜?”我斟酌着这两个字,“本宫竟不知道,这喜从何处来呢?”

“回殿下,这几日,皇上正叨念着,公主已到及笄之年,也该选个驸马了,这难道不是件天大的喜事?”王振说着,忽然停了停,“既然殿下身子大安了,不日也要重回书房,长生明日就吩咐睿思来伺候着,若是他做错了什么,殿下只管罚他就是了,只别气坏了身子。”

我皱眉,只是不等说什么,王振已经退开两步,走了。

我知道王振今天的话,实在是话里有话,只是,牛不喝水不能强摁头,有些事情,恐怕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毕竟,这天下,还是姓朱的,而我刚刚,想起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父皇在批阅奏章,我大略瞧了瞧,都是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兵部的折子到这里的,只有关于雁门关需要再拨一批粮草这一宗。

“宁儿今天觉得怎么样?这天还这样冷,也不好生在你寝宫里呆着。”父皇见我来倒很高兴,一边让我坐在身边,一边吩咐人熬些姜糖水给我。

“儿臣没事了,是来给父皇请安的。”我笑笑,拉着父皇的衣袖说,“我不要姜糖水,倒是父皇这里的一味红豆汤还好,也不知道厨子是怎么熬的,那样的香滑,今天,我就只要吃这个。”

“我倒是什么好东西,你这孩子,喜欢吃的话,回头叫厨子到你宫里伺候,想怎么吃、什么时候吃都行。”父皇哈哈一笑,下面伶俐的宫人赶紧去吩咐厨房煮红豆汤去了。

“红豆汤好,也不能常喝,还是下会再到父皇这里喝好了,这个御厨,在父皇身边伺候多年了,还是留在这边的好,”我推辞,“毕竟身边有个合心意的人不容易。”

“是呀,有个合心意的人不容易,所以,父皇才要他去你宫里听差呀,把你照顾好,也是给父皇分忧呀。”

“可惜一个好厨师就容易找,朝廷里,能为父皇分忧的人,就不容易找了到那么合心合意的了。”我借机说。

“宁儿想说什么?”父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