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这样就生气了?”

我抓住他的胳膊,喝道:“快说!”

“嗯!这个嘛——”他学我的语气,“好像是从你掉到我身上开始的。那一刻,我在想——”

“想什么?”

他一本正经道:“我在想,原来我楚天遥的魅力这么大,居然能令一个女子如此奋不顾身的投怀送抱——”

“我的天!”我抚额惨叫。这个自大狂!

他微笑。“我贪图你的美色,不是吗?”

我白他一眼。“所以你打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他乐不可支。

我长叹。“天知道,我一直当你是个败家子,而且你那么好骗——”

“哦——”他也故作恍然,“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我嬉笑一声。“这又有什么关系。如今我嫁了你,你娶了我,这叫做双赢。”

“双赢?”他笑出声,“你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词语。”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

(2)

(2)

洪熙元年四月十二,大明湖畔,楚宅。

整个院子张灯结彩,下人们都换了新衣,就连凤鸣也换了一身鲜亮的珊瑚色,一派喜庆气氛。除了新郎新娘是旧的,其他基本都是新的。

我与楚天遥将一套礼仪行毕,进房坐定。

他一直痴痴的看着我,我亦痴痴望着他,颇有一种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红烛映照下,他艳红的衣,银白的发,漆黑的瞳,三种颜色均纯粹到极致,有股妖异得近乎圣洁的感觉。

我竟恍惚有种不祥的感觉,但这个念头立刻被我过滤了——这一刻,想这个实在是种罪过。

于是,我微笑道:“红色很衬你,果然不负艳少之名!”

他兀自傻看着我,呐呐唤我的名字,叫得我莫名心疼。

我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在这里。”

他微笑,语气略带感叹。“奇怪,世间有你这样一个人,我竟没有早点认识。”

我笑。“现在也不迟!”

他不语,只是定定看着我。终于,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去。

他忽然道:“疏狂,我其实一直有些害怕。”

“害怕?”我震惊抬头。

他点点头,轻叹道:“我害怕你会突然恢复记忆,然后发现我并不是你最爱的人。”

我呆住。我从来不知道楚天遥也会缺乏自信。原来他是这样的爱我,以至于不能够承受失去。

我低头亲吻他的手。“傻瓜,你就是我最爱的人。”

他反握我的手,苍白的面上泛起红潮,忽然近乎自嘲的笑了笑。

我问。“傻笑什么?”

他轻叹。“我突然想起,你在蠡湖那一晚所说的话。如今看来,倒像是一道谶语。”

我一愣。

他温柔的看着我。“我的前半生恃才傲物,放浪形骸,本以为把一切的红尘情爱都堪破了。没有想到这次甫出江湖,就迎头遇上了你,像是命中注定。”

他笑了笑。“疏狂,你能理解这种心情吗?

我感觉有泪盈睫,将落未落,用力一点头,热泪倾洒。

他抬手拭去我的泪珠。

我笑了笑。“你放心!我的记忆是永远都不会恢复的。因为——”

我抬起头,看定他的双眼,轻轻道:“我根本就不是容疏狂!”

他微微挑眉,没有过激的表情。

我小心翼翼道:“我说出来,你不要被吓到!”

他展眉一笑,眉间重新焕发出那种不可一世的飞扬神色。“活至今日,我尚未惧怕过何事!”

于是,我将事情始末细细告知于他。他面无表情,眸光深邃而飘渺,捉摸不定。

室内静默。良久,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笑道:“果然够吓人的!不过,终于了却我一桩心事。”

“嗯?”我不明所以。

他微笑。“方怡不会爱上林少辞,不是吗?”

我惊叹。“老天!你只关心这个?”

他反问。“那我应该关心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道些历史大事?”

“眼下,我最关心的是你!”

“啊?”我喜形于色,脱口道,“那你不帮汉王了?”

他沉眉,颇苦恼的样子。“暂时,我的兴趣只限于你!我要好好看一看,未来的女子到底有什么不同?”

他说着,一把抱起我,闪入红绡帐中,横卧鸳鸯锦被之上。红烛摇曳满室春光,分外香艳。照老规矩,个中详情,就不细说了。

第三天下午,我终于忍不住告诉他,整个大明王朝只有276的历史,汉王谋反必将失败!朱瞻基将登基称帝,年号宣德,史称明宣宗。

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端坐亭中,白衣胜雪,宛然出世风采。

我摇他的肩膀。“你到底听见没有?”

他转头看我,眸光幽深不明。“你呢?”

“我?”我皱眉。

他微笑。“你是御驰山庄的庄主,我是汉王的谋士,他谋反势在必行,我们是敌非友。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愣住。

他站起身,道:“疏狂,倘若我一定要扭转乾坤,你会怎么样?”

我呆了一下。“我只知道朱瞻基是一个好皇帝。”

他沉默一会,忽然道:“那我们各尽其力!”

我有些生气。“明史已有定论,我就不信你能只手翻天?”

他轻叹一声,低低道:“那要看天意,如果我避过此劫……”说着忽然住口。

我一愣。“什么意思?”

“没什么,有些感慨罢了。”他笑,“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一下,三个时辰后,再叫醒我。”

“我陪你!”我伸手去挽他!

“不用!”他笑着拒绝,“你若觉得无聊,不妨叫凤鸣陪你到四处走走。”

我突然想起那份名单的事,当即点头道:“好吧!”

等他走后,我立刻发出讯号,通知蓝子虚名单到手,命他今晚子夜来取。

上帝保佑,这份名单能暂时蒙混过关,好叫朱瞻基不要紧迫盯人,为御驰山庄争取点时间——他若发现名单是假的,也只能怪汉王太狡猾,可不能怪我不尽心。

我想了想,又把那名单拿出来看看,确定没有什么漏洞,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可谓一切具备,只欠东风了——得想个法子让艳少一觉睡到天亮,不要误了我的妙计才好!

眼看天色将晚,我晃悠到厨房,却见凤鸣正在灶上忙活。

我殷勤道:“我来帮你吧!”

“不用!”他的语气冷硬,看都不看我一下。这小子最近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了。

我干笑道:“我以为你的手只是用来拿剑的?”

“夫人请回避,厨房油污甚多。”

我讨了个没趣,只好灰溜溜的走人了。唉,实在不行的话,今晚只好竭尽所能的折腾他了。谁知事情比我想象得要顺利,他从下午到深夜一直没醒过,面色略显苍白,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不敢惊动他,悄悄下床,轻装出门。

夜黑风急,我直奔约定地点,来人却不是蓝子虚,而是一名黑衣人,头发花白,面蒙黑巾,看来年纪不小了。

“你是谁?”

“北镇抚司指挥使左旺纯。”他亮出一块银牌,一闪即收。“名单直接交给我,无须蓝子虚过手。”

哼!牛叉什么啊!我不欲多留,也不想跟他废话,当即将那份密封好的名单抛给他。

他正欲抬手去接,眼前忽然白光一闪,四周森寒劲风拂体,名单已被另一个人抢在手中。

来人翩然一个回身站定,冷冷道:“容疏狂,你好大的胆子!”

我看清来人,顿时大吃一惊。

(3)

(3)

月光下,凤鸣脸若玄铁,目光锋利如刀,冷笑道:“容疏狂,你敢背叛主人?”

我晕,这小子不分青红皂白,关键时刻坏我的好事。我忙道:“这件事回去再说,你先把名单给他!”

“做梦!”他从牙缝里蹦出俩个字,忽然身动如电,朝左旺纯刺出一剑,快若星离光灭,冷冽深寒之极。

左旺纯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你来我往,招招致命,速度越来越快,四周丛林涌动,落叶纷纷。我万般无奈,只得先夺下凤鸣手中的名单。

我一招出手,凤鸣急退数丈,怒道:“容疏狂,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晕,有这么严重吗?“凤鸣,你听我说——”

“说这么多干嘛!”左旺纯冷哼一声,“我们联手先解决了这小子。”

这不是火上浇油嘛!果然,凤鸣怒极而笑,挺身出剑,锋利寒芒直逼肌肤。

我既不能帮他对付凤鸣,又不能直说这名单是假的,一时真不知如何时好。看左旺纯一付拼命三郎的架势,想必今晚交不了差,朱瞻基肯定也会要了他的小命。可他要对付凤鸣谈何容易?不过片刻功夫,他已相形见绌,渐渐不敌。

他一边招架,一边叫道:“容庄主,你为何袖手旁观?你难道忘记——”话没说完,忽然闷哼一声,肩膀中了凤鸣一剑。

不行!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我飞身截住凤鸣的剑势,使出流云出岫指捏住他的剑锋,对左旺纯喝道:“快走!”

“那名单……?”这傻鸟眼看性命不保,还想着名单。

“我自有办法!”

他立刻飞身而起,离弦之箭般掠过湖面,渡水遁去。我靠!逃跑的武功倒是一等一的。

我回过头,忽觉面上一凉——凤鸣的剑尖直指眉心。

我惊叫道:“喂!你还来真的?”

他冷冷道:“主人为你身中奇毒,你竟恩将仇报——”

“身中奇毒?”我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他冷笑。“若非主人替你疗伤,你此刻早已名丧黄泉!”

“怎么说?”

“你进过求真阁,还装什么蒜?”

我糊涂了。“这跟求真阁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收起剑,冷笑道:“你身中剧毒,主人为了救你,不得不将毒吸到自己身上。有关毒药的来源毒性、涉及人物等全都记载在风净漓的档案里,你会不知道?”

我一呆,原来风亭榭没有骗我,只是他不知道,这毒已经转到了楚天遥的身上。

“那么,他的头发……不是因为沈醉天的……?”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凤鸣冷哼一声。“沈醉天算什么东西,他的玄冰寒玉掌对主人根本不值一提。真正厉害的是你身上的剧毒,为了控制此毒蔓延,主人一夜白头。”

我又是一呆。难怪他最近容易疲惫?难怪他越发纵容我?原来时日不多的人是他!我感觉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脚底有股冷气直往上冒,挡也挡不住。

“这毒当真无解?”

他看着我不答,忽然说道:“现在你已经都知道了,立刻自刎吧!”

我一呆。

他转身不看我,冷冷道:“你是主人心爱之人,我不想亲手杀你,更不想他知道真相后难过,所以——请你自刎,向主人谢罪!”

“名单是假的。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