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艳少。他微笑着点点头。

我转头对他们道:“我们想跟你去看看热闹。”

那人面色微变。

“不方便嘛?”

他为难道:“可是,孟庄主只约了我们三人……”

我哼道:“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是我杀了你们,再到桃花林去瞧热闹。二呢,你带我们去瞧热闹。我可是一点也不想杀人。”

那人面如死灰,迟疑一下方才道:“那,那么要委屈一下两位,暂时充作我兄弟三人的……随从……不知道……?”

我应道:“好!就这样办。”

我话音一落,艳少便曲指一弹,一股劲道拂过三人的肩膀。三人目瞪口呆,看住艳少说不出话来。

我催促道:“快点带路!”

三人如梦初醒,翻身上马,带我们往桃花林去。

第十八章(1)

第十八章(1)

我们纵马驰入一片茂密的树林,走了约一炷香的功夫,鼻端已然闻到一股浓郁的清香,再走一会出了树林,饶过一座小山,眼前豁然一亮。

但见皎洁月下,数千株桃花灼灼盛放,浅红粉白缀于枝头,四周树木葱翠,轻烟薄雾弥漫枝叶之间,一阵轻风吹来,清甜香气充盈胸腔,说不出舒畅。

当下将马拴在几株桃花树下,徒步而行。我握住艳少的手,一路分花拂柳,好似穿行在画卷之中。行了片刻,便瞧见前面有一个篱笆修筑的庄院,里面透出一缕灯光,渐有人声。

我道:“那院子是谁的?”

秦氏道:“这是孟庄主的爱妾桃花夫人的庄院。因为这位夫人酷爱桃花,故而孟庄主特意为她种植了这座桃花林。”

我道:“这位孟庄主真是风流成性,不知桃花夫人是他第几个爱妾啊?”

他露出艳羡的表情,道:“第九个。孟庄主财大气粗,为人慷慨大方,寻欢买笑更是常常一掷千金……”

我们说话间,已步出桃花林,篱笆院前的两名男子一见我们,便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哨。院中立刻出来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满脸笑容的抱拳叫道:“秦老弟,别来无恙。”

他身材肥胖,面泛红光,声音异常洪亮。想必就是那个孟庄主了。难为他娶了十几房小妾,还能保持如此肥硕,真是相当难得。

秦氏兄弟齐声叫了声“孟庄主”,快步迎了上去问好寒暄,说着就要进内。

我低低咳嗽了一声,秦氏立刻停步,孟庄主侧头瞥了我们一眼,道:“这两位是?”

秦虎微露尴尬,笑道:“这是小弟的两名随从。”

孟庄主也不以为然,转头对身边的下人吩咐一句“好生招待”,便进了屋内。

里面正在大排庭宴,早已坐了七八个人。那下人将我们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便不再理会。孟庄主忙着给大伙儿介绍引见,什么中州双侠,玄都道长,金刀无敌门之类,我是闻所未闻,忙目询艳少。他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过。

众人客套几句,各自归位。那玄都道人的神色最是傲慢,开口道:“孟庄主,你那对头究竟是什么人?”

孟庄主放下刚端起的酒杯,面露恨色,道:“说起来,那个贱人还有些来头。她是御驰山庄的人。”

闻言,众人一齐动容。

我更是大吃一惊,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更御驰山庄扯上关系。

艳少也微觉诧异的看着我。我望着他,一双清澈眸中映出我的脸,顿时又是一惊,忍不住低呼了一声。所幸众人七嘴八舌询问孟庄主详情,并未在意我。

艳少问道:“怎么?”

我伸指在脸上一比,悄声道:“我不过是改了男装,容疏狂是御驰山庄的昔日庄主,这些人如何不认得我?”

艳少微一蹙眉,示意不解。

只听那孟庄主对众人义愤填膺的讲述事情经过。“事情发生在老夫前几日纳妾的晚上。老夫要娶的本是明玉坊的玉儿姑娘,进了洞房才发现,玉儿姑娘竟然变成了那个贱人……”

玄都道长忽然笑道:“哈哈,佳人主动投怀送抱,孟兄应该高兴才是,莫非是她长的太丑?”

孟庄主哼了一声,道:“要说长相,她倒有几分姿色,但怎么比得上娇媚可人的玉儿……当时老夫看她相貌尚可,若是肯乖乖听话,就是娶错了倒也无妨。老夫就问她,‘你是谁?玉儿姑娘哪里去了?’谁知她竟对我破口大骂,极其难听……”

说着这里,他面色赤红,那肥嘟嘟的双下巴颤抖不止,像被看不见的手拉着晃动。

我忍着笑,在桌子底下握紧艳少的手。

孟庄主平息一下怒气,继续道:“老夫这一生自认为是最疼女人的,当时实在气极了,就想打她一巴掌。没想到这个贱人竟是个会家子的,身手相当了得。幸好当时有几位江湖朋友在场,本来可以擒住那贱人,可是,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用了迷药把大家都熏得四肢发软,竟让那贱人逃脱了。”

我暗暗点头,这番话和那个杜杜鸟所言倒是吻合的。

谁知他脸色一变,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道:“最最可恨的是,那个贱人当晚居然去而复返,杀了老夫的两个儿子不说,还烧了房子,毁了老夫几十年来辛苦收藏的八箱古董。简直是气死老夫了!”他说着惨叫一声,似乎恨不得立刻要将女子生吞活剥了。

我听得直咂舌,古董竟比儿子的命还要紧!真正是少见的极品。还是说,他儿子的数量比那八箱古董还多,死了个把两个他是毫无感觉。更令人吃惊的是,众人竟对他齐声附和。果然是物以类聚啊!

这时,秦虎问道:“孟庄主如何得知那贱人是御驰山庄的人?”

孟庄主喝了口茶水,道:“这是老夫在明玉坊打听出来的。老鸨说,那日玉儿寻死觅活的闹着不肯上轿,然后来了一个姑娘要为她赎身。老鸨怕老夫追究,不敢放人,那姑娘自称是御驰山庄的人,说什么一切后果由她承担,就把人放走了,自己上了轿子……”说着话锋一转,忽然骂起人来,“玉儿那个贱人也实在不识抬举,老夫看上她,是她祖宗八辈子修了的福分……”

我觉得满脑星星,相当无语。

玄都道长冷笑道:“御驰山庄有什么了不起?前些日子在太原还不是给人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孟庄主,那贱人现在何处?我们大家一起去教训教训她。”

我忍不住冷笑。御驰山庄即便受了重创,但对付你们几个大概还是绰绰有余。御驰山庄若是没遭重创,只怕你们几个也没胆子开罪吧!

孟庄主起身抱拳一周,道:“多谢各位兄弟给老夫面子,前来相助!老夫约她今夜子时,就在桃花林外的山丘上见。”

玄都道长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好!今晚子时,我们就去教训这个贱人。”

孟庄主又发表一通感谢词,然后众人放怀大吃,直等酒足饭饱好大开杀戒。那副神情好像对方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我与艳少互看一眼,也低头喝了一点酒水。

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贱人到底是谁?

第十八章(2)

第十八章(2)

不多时,月移中天,大家纷纷拿好兵器,孟庄主领头穿过桃花林,前往约会地点。正是我们适才来时经过的那座小山。

我与艳少尾随一行人来到山上,只见皎月当空,夜色苍茫,山下的桃花林沐浴在月光下,清艳无俦。

众人等了片刻,不见有人来。

玄都道长已经极不耐烦,冷笑道:“莫非那贱人得到消息,知道我们在此,吓得不敢来了?”

孟庄主道:“我约了众位前来的消息并不曾泄露。”

艳少忽然对我一笑,低声道:“来了。”

我凝神细听一会,不远处隐有一缕衣袂掠空之声。遂即便见一道绿影自桃花林间穿梭而过,花瓣被劲风激荡得漫天飞舞。

众人站在那山丘之上,齐齐往下注目。

那女子宛如花神重生般飞掠而上,人尚未至跟前,一道雪亮的剑光好似闪电一般,向着山丘上的众人劈了过来,大家惊呼而退。

那女子咯咯娇笑两声,翩然落地。我在众人背后,看不到她的面目,只见到一袭水绿罗裙曳地,一双绣花鞋的脚尖正对着孟庄主。

“老色鬼,三天前,你说什么要找高手跟我比试,就是这些人嘛?把名字报上来我听听!”

我一听这个声音,顿时一愣,连忙移步细看:果然是她!

柳暗——昔日在苏州伺候我的那个小丫鬟。后来在无锡城,林少辞因为碧玉峰一事先行离去,她也跟着不知所踪,想不到竟会在这里出现。

艳少轻声道:“你认识她?”

我点头道:“她叫柳暗,在苏州时见过。”

这时,孟庄主将众人的名号都一一报了。

柳暗听了,冷笑哼道:“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可惜,这几个名字,我是一个也没有听过。”

她话音未落,玄都道长早已“唰”的抽出宝剑,一剑刺了过去,骂道:“好狂妄的小贱人”

众人也均是满脸怒容,纷纷喝斥。

柳暗轻轻一个扭身,避开玄都的剑,笑道:“你火气这么大,修的哪门子的道啊?”

玄都道人气得面色发紫,刷刷刷接连刺了七八剑,柳暗举剑招架,招式精妙,身如行云。

艳少忽然笑道:“这些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拉起他的手,道:“那我们先回避一下。”

他微一点头,我们当即悄悄下山,退入桃花林之中。回望山上,那老道步法凌乱,已经招架不住,露出狼狈之态。

过了一会,只听柳暗一阵娇笑,叫道:“你们还是一起上吧,省得我浪费时间。”

遂即便听众人的喝骂之声,和兵刃相接之声。

艳少忽然道:“这件事有点奇怪。”

我一愣:“怎么?”

他微微蹙眉,道:“杜杜鸟说,那一晚是姓孟的一群人要抢柳暗的包袱。可是,刚刚这孟庄主为何对这件事片字未提呢?”

我仔细一想,确实如此。“难道孟庄主对他们隐瞒事情的真相?那个包袱里有价值的,显然是那个铁盒子。难道是柳暗从孟家庄偷出来的什么古董?”

他不置可否,反问道:“假如是从孟家庄偷出来的东西,那么跟七海连环岛有什么关系呢?”

我又是一怔。七海连环岛的人显然也是在找这个铁盒子。

“对了。那晚在青莲寺,七海连环岛的人在杜杜鸟身上搜出的胭脂水粉,那个湘灵好像说,那是她‘落绯姐姐’的东西……这件事很蹊跷啊!”

艳少沉吟道:“事情的前提是:确实有这么一个包袱……”

我灵光一闪,接口道:“那也就是说,杜杜鸟的话相对可信。孟庄主可能并不知道这个铁盒子的存在。”

“这个包袱是柳暗给杜杜鸟的,可是包袱里面的东西却是七海连环岛的。”

“难道是柳暗偷了七海连环岛的东西?”

他不语,嘴角忽然牵出一抹玩味般的笑意。“这个东西,连白莲教主唐赛儿都很感兴趣,究竟会是什么呢?”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家伙终于也好奇了。这才像个人嘛。

我并不喜欢那个万事尽在掌握强大到无懈可击的艳少,凡事一眼望到了头,结局一早知晓,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他亦不语,只望着我微笑。

忽然,山丘上传来一声孟庄主洪亮的叫骂声,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惨叫。

然后,天地回归静谧,随风而来恍惚有一丝血腥之气,立刻又被桃花林的浓郁炽烈的香气所掩盖,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江湖,果然是弱肉强食。

这时,柳暗顺着山丘掠身直下,捏唇发出一声呼哨,立刻便有一匹白马奔了林来。她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我连忙到树边,解开缰绳牵出马。

“假如那包袱是她的,我们跟着她准没错。何况,容疏狂中毒一事,我怀疑与她有关。正好乘机弄个明白。”

第十八章(3)

第十八章(3)

柳暗一路披星戴月,纵马直入河北境内,清晨时分,住进了一家破旧的客栈。

我们下马在街边摊上吃早点。

我盯着客栈的大门,问艳少:“你懂易容术吗?”

他知我现在不想与柳暗正面接触,便向着老板的油锅一努嘴,笑道:“那边的锅灰抹两把。”

我无奈,叹道:“也真奇怪,你这么大名鼎鼎的人,偏偏没几个人认识。”

他谑笑道:“呵呵,敌人太多,不低调不行啊。”

我不理他,道:“不晓得凤鸣现在怎么样了?”

他道:“今晚务必赶到聊城。”

我点点头。

这时,客栈里走出一个青衣毡帽的少年,向左一拐,没入一个小巷之中。

艳少忽然道:“她出来了。”

我一愣。

他道:“刚刚那个人,是柳暗。”

我连忙扔下吃了一半的烧饼,快步跟了上去。

她一路急步而行,七拐八弯走了好一会,来到一座青灰色的墙下,飞身掠了进去。

我正要翻墙入室,忽然听到艳少叫了我一声。

我回头,顿时吓了一跳。只见他脸上戴着一个漆黑的鬼脸面具,只露一双清亮的眼睛,要不是这身衣服,我绝不敢认他。

他又拿了一个白色面具递给我,笑道“我刚刚的买的。这样才不负黑白双煞的名号。”

我嗤笑一声,接过戴上,笑道:“她进去了。”

他握着我的手,轻轻跃入院中。屋前站在两个黑衣大汉,见到我们尚未有任何表情,被便艳少弹指射出的劲风点了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