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混蛋…”抱琴抬手就想再来一记力劈华山,见陈莺儿在,又恨恨的放下了手。

萧凡在这当口赶紧走到陈莺儿面前,微笑道:“小姐今日亲临醉仙楼,有什么事吗?”

“你…可不可以别叫我小姐?”陈莺儿说完俏脸顿时双颊殷红欲滴,眼睑垂地,不敢看萧凡,连声音都轻细了许多。

“我听说…醉仙楼的生意被你盘活了,所以…想来看看。”

萧凡不解的挠头,一个饭馆酒楼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人家是董事长的千金,她要视察工作,自己身为打工仔,当然不能拦着。

于是萧凡笑了,微微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很帅很阳光,陈莺儿忽然觉得心跳得很快,萧凡的笑容像一坛深埋多年的醇酒,令人不知不觉迷醉其中。

这世上不仅仅是男人看着美女会流口水,事实上,女人看到帅哥也会发呆的。

诗经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诗是站在男性的角度说的,于是世人往往认为只有君子求淑女,可他们大多都忘了,淑女也是人,她们也会求君子的,只不过求的方式比较含蓄而已。

正如青楼里唱的那些黄色小调儿,男人唱《十八摸》,女人唱《五更想郎》,男女之间,女性并非永远担当着被动角色,看到心仪的帅哥,女人也会含蓄的表达她的好感。

萧凡很年轻,他有着英俊的面孔,温文尔雅的性格,以及阳光灿烂的笑容,这一切加起来,使得他有足够的资本被女人关注,吸引。

陈莺儿仿佛已经忘了前两次见他时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年轻有为的男子,他面若冠玉,文质彬彬,同时他为陈家化解过灭顶之灾,跟新任的曹县丞有交情,甚至在他若有若无的谋划下,黄知县被架空,曹县丞上位,陈家也因此而水涨船高…

不说不觉得,一说起来,陈莺儿惊奇的发现,原来他是这么的能干,而且从不张扬,这个人,却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是她一个人的男人。

想到这里,陈莺儿羞涩中竟夹着几分幸福的感觉,她仿佛看见一颗蒙尘多年的明珠,擦拭过面上的尘土之后,渐渐放射出耀眼璀璨的光华。

拥有这颗明珠的人,就是她陈莺儿,自从黄知县与曹县丞醉仙楼门**锋之后,稍知内情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趁这颗明珠还没有光芒万丈,世人皆知之时,紧紧把它握在手心中,妥善保管,细心珍藏,女人天性都是很小气的,有些东西只能自己一个人悄悄的欣赏,旁人不容染指。

于是,在这个暖洋洋的下午,陈莺儿带着抱琴来到了醉仙楼。

未婚妻来看看未婚夫,本就是件天经地义的事。

“小姐…呃,陈姑娘随便看,在下为陈家打理醉仙楼,不敢稍有懈怠,若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在下一定改。”

萧凡笑得很和善,说话很客气,这种客气或多或少有点陌生疏远的味道。

陈莺儿叹息:“你一定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么?”

萧凡的笑容有些僵硬,说话客气也有错吗?莫非这陈莺儿今日来者不善,是来找茬儿的?

陈莺儿脸又红了,低下头轻轻道:“在家里,爹娘都叫我…莺儿。”

“啊!好名字,这名字取得真有文化,陈姑娘真是人如其名…”

萧凡不明所以的称赞,那口气跟外交辞令没什么区别,他还没听出这句话的暗示,更不知道在古代,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主动告诉一个年轻男子自己的闺名代表着什么。

陈莺儿恼了:“你…你真是个呆头呆脑的木头!”

萧凡摸着鼻子不说话了,他发现女人这种生物,从古代到现代,都是一如既往的莫名其妙,喜怒无常,在女人面前除了闭嘴,似乎没别的办法皆大欢喜了。

看见萧凡讪讪的表情,陈莺儿也感觉很无奈,对这种不解风情的家伙,她还能说什么?难道要她冲上前去抱着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他娶自己?

两人都不说话,场面一时显得有些尴尬,抱琴在一旁捂嘴偷笑,被陈莺儿瞪了一眼后,赶紧敛了笑容,肃立不语。

轻叹了口气,陈莺儿决定大度一点,不跟这个笨蛋计较,有些人反应迟钝,你跟他生气也气不出个结果,反而令对方莫名其妙,白白气坏了自己,就算气死了,这呆头鹅没准还会以为自己是天妒红颜,自然死亡…

转头从抱琴手上接过一个锃亮油光的陶罐,陈莺儿满脸羞涩的递上前,然后轻笑了一下,道:“我听爹说,你日夜打理醉仙楼很是辛苦,我亲手给你炖了一些老鸭汤…”

尴尬的沉默被打破,萧凡松了一口气,陈莺儿话未说完,萧凡哈哈笑道:“陈姑娘真是有意思,咱们开的是酒楼,我天天在这里,还怕没东西吃?哈哈,你可是白忙活了…”

陈莺儿如同被人当头淋了一盆冷水,俏脸立马冷了下来,恨恨的一跺脚,怒道:“抱琴,咱们走!”

说完陈莺儿一扭头,将陶罐重重顿在柜台上,气冲冲的走出了醉仙楼的大门。

抱琴的小鼻子微皱,也恨恨的哼了一声,赏给萧凡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跑到萧凡面前,莲足轻抬,又重重落下,狠狠的踩在萧凡的脚面上。

“笨蛋,大笨蛋,你怎么不笨死算了?”

留下这句话后,抱琴也一扭头,蹬蹬蹬跑掉了。

萧凡龇牙咧嘴瞧着主仆二人怒气冲冲的背影,转头莫名其妙道:“她们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

老蔡站在柜台里面,摇头长长叹了口气,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心中不免有许多感慨,年轻,真好。

骨灰级店伙计狗子凑了上来,很严肃的道:“掌柜的,我怀疑她们是来砸场子的…”

萧凡点头,若有所思的沉吟:“有道理…”

随即给狗子的后脑勺儿狠狠来了一记。

“你有病啊?整个酒楼都是她家的,谁会没事砸自家的场子?”

第四十四章 江浦来客

京师应天,礼部右侍郎黄观府上。

“砰!”

一声巨响打破前堂的宁静,下人们吓得一颤,纷纷垂头敛目,不敢稍动。

黄观是大明朝第一位连中三元的才子,洪武二十四年,他以状元之才入翰林院,被任为翰林修撰,深受帝宠,直到今年,洪武皇帝惜其才,被升迁至正二品礼部右侍郎,常随圣驾,是年他才三十多岁,乃朝堂中极为罕见的少壮权臣,风光无限,正可谓春风得意之时。

现在的黄观很生气,狠拍了一记桌子后,仍觉得不解气,犹自在前堂内来回走动。

“这个燕王实在太跋扈了!远在幽燕之地领军戍边,却把手伸进了京师应天府,麾下百户将领由武将转成文官,本已是荒谬,如今还胆大包天,夺了知县的权,燕王此举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一旁的江浦知县黄睿德闻言面带讪色,惭愧得满脸通红。

黄观看了黄睿德一眼,张了张嘴,见他表情尴尬,终于长叹一声,不忍再说一句重话。

“睿德兄啊,你乃一县之令长,怎会被一个下属县丞给架空了?你代天子牧守一方,却闹得这么个结果,生生被下属篡了权,实在是有负皇上,有负朝廷啊…”

黄睿德羞得脸色越来越红,垂头黯然叹道:“尚宾(黄观字)兄,下官只是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得罪了曹毅便是得罪了燕王,燕王势大,我又怎生得罪得起?”

黄观忍不住又高声喝道:“燕王虽贵为王胄,却不过是个戍边的王爷而已,你怕什么?皇上早已定下太孙为皇位承继,燕王将来顶多也只是个皇叔,这天下还轮不到他做主!”

黄睿德苦着脸道:“天下谁做主下官不知,下官只知道,燕王要将我这个小小的七品知县置于死地,却是易如反掌…”

黄观闻言斜眼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失望鄙夷。

黄睿德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涩声道:“尚宾兄,当年你是金榜提名的状元公,下官亦是同榜进士,你我有同年之谊,这次下官危难,还望尚宾兄义伸援手…”

黄观怒哼道:“区区一个八品县丞,行事如此张扬跋扈,完全不顾官场规矩,若任由此人在江浦一手遮天,整个天下岂不是乱套了么?哼!本官不信他能反了天去,过得几日,我将亲临江浦,倒要看看这位县丞大人的官威,能否压得住我这礼部侍郎!”

黄睿德闻言大喜过望,忙不迭的拱手道谢。

黄观长叹一口气道:“燕王…唉!燕王!我朝立国不足三十年,便已生出诸多动摇国本之隐患,其中最大的隐患,莫过于藩王,皇上将诸皇子分封各地,代替边将戍边,藩王掌一地之军政大权,权柄过甚,其中尤以燕王,宁王二人拥兵甚众,实乃国之祸因,皇上此举实在是…唉!”

黄观话未说完就住了口,再说下去难免有谤君之嫌了。

“尚宾兄,下官听说你早预见到藩王之患,为何皇上却不纳你之言呢?”

“行走朝堂,如履薄冰,当今天子起于布衣草莽,打下这一片万世基业,自是雄才大略,分封诸皇子,而代边将戍守各地,天子自然有天子的深意,我等臣子只能尽为臣之道,进谏其弊,就算是进谏,言语间也须委婉,天子若不采纳,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君岂不闻洪武九年,叶伯巨之鉴乎?”

叶伯巨,浙江宁海人,明洪武初年,以通经学入国子监,洪武八年,叶伯巨以国子监学生的身份,被分发山西,任平遥儒学训导。洪武九年,天生异象星变,臣民皆认为是上天示警,标志着国有大难,洪武皇帝朱元璋遂下诏,命天下士子上书朝廷,指出政治得失或朝廷处事不公之处,并提出批评和建议。于是叶伯巨便上书,称当今朝政有三大弊端,其一,分封太侈,其二,用刑太繁,其三,求治太速,朱元璋见书盛怒,气得大叫:“小子间吾骨肉,速速逮来,我要亲手将他射死!”

于是叶伯巨被拿入京师,下刑部大狱,受尽折磨虐待后,被活活饿死。

有这么个反面教材立在前面,朝中众臣谁还敢向朱元璋再提削藩之事?

黄睿德默然无语,他只是七品知县,对天下的大局观和朝堂之事,尚没有太深远的见地,对他来说,夺回主政江浦的权力,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寒风呼啸,时已至隆冬。

京师通往西面江浦县的官道上,徐徐驶来数骑快马,隆隆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卷起一片尘土,又很快消散于风中。

众骑士中以一位年轻的男子为首,众人隐隐他围护其中,此男子大约十八九岁年纪,面若冠玉,眸若星辰,长得颇为英俊,只是白净的面孔显得有些稚嫩,双目中威严绽放,却又夹着几分书卷气。他穿得很简朴,只是一袭质料很普通的长衫,下着一双麻布鞋,左肩还斜斜的挎着一个土布制成的布包,看上去就像一个寒门学子,只不过他行止神态中,却流露出一股雍容华贵之气。

众人策马奔行中,已远远瞧见了江浦县的城墙,年轻男子当即勒马,看着城墙叹了口气,神色颇为迷茫。

其中一名侍卫模样的人朝他恭声禀道:“殿下,前面便是江浦县了,是否进城歇歇脚?”

年轻男子一副无所谓的神色,懒懒道:“随便吧,去与不去都行,皇祖父说,要多了解民间疾苦,要经常在民间四处走走看看,黄先生却说,天下学问尽在书中,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读得万卷书,便能治好天下…唉!我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侍卫笑道:“自然是皇上的话对,皇上的话肯定是没错的。”

年轻男子愁眉苦脸道:“可黄先生是皇祖父钦定的东宫侍讲,他说的话若是错的,那岂不是意味着皇祖父的任命错了?”

侍卫尴尬挠头:“殿下,呵呵,标下是粗人,实在不懂…”

年轻男子终于绽出些许笑容,道:“罢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既然都快到江浦城门了,咱们就进去看看吧,记着,进城以后别叫我殿下,就叫我朱公子吧。”

“是!”

众人齐声应了,策马向江浦奔去。

未多时,一行人由城南门而入,入城之后,众人便下了马,牵着缰绳在繁华的江浦大街上慢行,年轻男子眼中满是兴奋之色,似乎对什么东西都感到很新奇,在买了一堆华而不实的小物件,挨了数名无良小贩的宰客刀以后,年轻男子这才意犹未尽的收手,不自觉的捶了捶腰,感到有些疲累了。

一旁的侍卫适时的道:“朱公子,前面有家酒楼,名曰醉仙楼,公子若累了,不妨进去歇歇脚,喝杯茶,稍解乏累如何?”

年轻男子眼睛一亮,笑道:“如此甚好,今日我不回京师了,你们去寻个客栈,把我刚买的这些小物件儿放进房中,我独自去喝茶便是。”

侍卫急道:“公子万万不可,您身边不能没人,依小人之见,还是留下几个人供公子听用吧。”

年轻男子不耐烦道:“你怕什么?皇…咳,在我祖父治下,朗朗乾坤,民风淳朴,难道还怕我会遇着什么危险不成?快去快去,祖父说了,要我体察民间疾苦,被你们时刻圈着围着,我怎么体察疾苦?”

侍卫犹豫了一下,又环视周围一圈,觉得附近貌似并没有什么碍眼的歹人,终于点头道:“如此,公子且请先去,小人们定好了客栈房间,马上就过来接公子…”

年轻男子不耐烦的挥手:“快走快走!”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的抬步走进了醉仙楼。

醉仙楼内。

萧凡正站在柜台里面跟狗子和大栓吩咐醉仙楼的发展大计。

“你们去跟东市的酒水商人打声招呼,就说本酒楼大量收购好酒,女儿红,竹叶青,米酒,烧酒,都可以,还有,藏春阁的宋妈妈不是说最近有好几个姿色不错的姑娘用多年积蓄给自己赎了身吗?去把她们找来…”

狗子打断道:“掌柜的,你还兼职陈家姑爷呢,没成亲就找窑姐儿,而且一找就是好几个,这个…贪多嚼不烂啊…”

“啪!”一记巴掌拍在狗子后脑勺上,萧凡没好气道:“不要对正人君子说这种淫秽之语,本掌柜是那种好色的人吗?”

“那…掌柜的意思是?”

“饭菜膳食毕竟得利不多,既然名叫‘酒楼’,当然要在这‘酒’字上下功夫,一坛上好的花雕,别人叫一声‘小二上酒’,咱们只能卖二钱银子,可若是这些从了良的莺莺燕燕来卖这坛花雕呢?几个媚眼飞过去,一坛酒收他一两银子,别人就算嫌贵,又怎会在女人面前弱了面子?再说,咱们把包装弄得精美一些,酒质更甘醇一些,又有红袖添香斟杯,价格仅仅只高了不到一两银子而已,经常下馆子的客人会在乎这个吗?如此,客人得美色佐酒,而咱们呢,多赚了不少银子,包括那些从了良却没了进项的姑娘们,也有一份固定的收入,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萧凡话音刚落,狗子还未表示什么,却听得旁边一个身着普通长衫的年轻男子惊奇的“咦”了一声,然后睁大了眼睛,仔细盯着萧凡看,好象发现了一个什么好玩的玩具。

萧凡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心中纳闷不已,这客人进了门不找桌子老实坐着吃饭喝酒,反而半趴在柜台上盯着自己看,那眼神盯得人直发毛,莫非他以为我开的是鸭店?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本掌柜不坐台…”萧凡很有礼貌的将可能发生的误会扼杀在摇篮之中。

年轻男子眨了眨眼,语气带着几分命令的味道,道:“你出来。”

“不好意思,本掌柜也不出台…”

年轻男子眉毛一竖,似乎对别人的拒绝很不习惯,接着又恢复了表情,颇带几分新奇的道:“你刚才的话好象很有些道理,没想到一个酒楼卖酒也能卖出这么多道道,哎,我问你,如果你的酒卖得太贵,别人不愿买怎么办?”

难得有如此显摆穿越者优越感的机会,萧凡站在柜台内负手傲然道:“很简单,我就换个策略,搞个买一赠一的活动…”

“何谓买一赠一?”

“比如说,负责帮我推销花雕的姑娘们,每坛酒卖一两银子,别人不愿买,我就涨价,每坛酒卖二两银子,不过买一坛却可以白送他一坛,按照国人喜欢贪便宜的性子,你猜他们会不会趋之若骛呢?更有甚者,每买一坛酒,我再加送一道现炒的佐酒菜,惠而不费,如此算来,我会赚得更多…”

年轻男子击节赞道:“买一赠一,果然是好法子,你这人倒有些门道儿…”

“那是当然…”自负而又故作自矜的笑了笑,萧凡忽然一楞,愕然盯着年轻男子道:“对了,你是谁呀?”

趁着萧凡端起茶盏喝茶补充水分的当口,年轻男子笑嘻嘻的一拱手,道:“好说好说,我叫朱允炆,这位兄台,幸会幸会…”

“噗——”一口热茶顿时被萧凡喷了出去,淋了朱允炆满脸。

朱允炆擦了擦脸,非常镇定的道:“从你这口新鲜的热茶中,我感觉到,你好象认识我。”

第四十五章 冒牌太孙

朱允炆!

听到这个名字,萧凡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的拔腿便跑。

一个商户家的女婿,喷了朱元璋亲孙子,当今皇太孙殿下,大明王朝的第二任皇帝满脸茶水…

这罪名怎么也够得上犯驾了吧?少说也是个不敬之罪,甭管哪条,都足够砍十次脑袋有富余了。

抛开一切,天涯海角当个被朝廷通缉的亡命之徒去。

这个念头在萧凡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甚至还考虑到了逃亡后的盘缠问题,实在不行,干脆就把这位皇太孙殿下给抢了,反正已经得罪了他,不在乎多得罪一次。

不过幸好萧凡有一个尚算冷静的头脑,最初的惊惶之后,他立马冷静下来了。

他真是朱允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我醉仙楼里?身为皇太孙,大明朝的皇位继承人,他的出行怎么也应该前呼后拥,扈从如云吧?可眼前的这位太孙殿下一个随从都没带,身穿一袭质料很普通的长衫,脚穿麻布鞋,肩上斜斜挎着一个土布制的布包,怎么看怎么像一个耕读多年,进京赶考的寒门酸秀才,就算他是微服出巡,也不必把自己搞得这么寒碜吧?

萧凡总结了一下,归根结底,这家伙是个冒牌货,而且是个胆大包天的冒牌货,连当今皇太孙都敢冒充,这就罢了,还冒充得这么不专业,他当天下人都是傻子?

至于他冒充皇太孙的目的…

坑蒙拐骗还能有什么目的?白居易的诗里都写了,“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骗人当然是为了银子。

想到这里,萧凡惊惧的表情渐渐收起,脸上甚至浮出了几分冷笑。

骗我?找错人了!我的神经早已被太虚老骗子忽悠得无比坚韧,革命的警惕性如何保持?怀疑一切,否定一切!

冒牌的朱允炆当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萧凡的内心已经走过一个复杂而坎坷的心路历程。

冒牌朱允炆半趴在柜台上,眨着眼轻笑:“知道我的身份了么?你怎么不跪下迎驾?”

萧凡真想再在他脸上呸一口口水。

“你真是朱允炆?”

“那当然。”

“你若是朱允炆,那我就是…”萧凡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嘴,他原本打算说自己就是朱元璋来着,后来非常理智的刹了车,——这话太犯忌讳了,他可以不要命,我不能不要。

于是萧凡瞄了瞄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们后,这才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嘴脸,殷切劝道:“这位兄台器宇不凡,何必冒充这么有高难度的大人物?若被官府查出来,你自己小命不保不说,轻则诛九族,重则诛十族,你跟你家人亲戚朋友有那么大的仇么?非得害死他们不可?”

冒牌朱允炆两眼直了,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怀疑我是冒充的?”

萧凡眼睛一瞪:“莫非你以为你是真的?”

冒牌朱允炆又急又气,原地直跺脚:“我真是朱允炆!”

萧凡渐渐失去了耐性,摆了摆手道:“好吧好吧,你就当我相信了,没别的事你到别处忽悠去,咱们店不招待七品以上官员…”

“我不是官员,我是当今皇太孙!”

“本店还有一个规矩,皇太孙与狗不得入内…”

“你…你敢骂我?放肆!好大胆子!”

“轻点儿声!你真不怕把官府的人招来?不想活了?”萧凡冷喝道。

冒牌朱允炆气得浑身直颤,张了半天嘴,却不知该怎么证明自己并非冒充。

气了半晌,冒牌朱允炆恨恨跺了跺脚,一巴掌使劲拍在柜台上。

“我…我要吃饭!”

萧凡欣慰的笑了:“孺子可教也,本店一直奉行顾客是玉帝的服务理念,温暖热情,宾至如归是我们的服务宗旨,你早说句人话,我也不会这么对你了…”

冒牌朱允炆咬牙,有种想哭的冲动:“…”

抬手指了指大堂的某个角落,萧凡慢吞吞道:“看见那张空桌子了吗?你坐那儿去,我叫人给你上菜。”

“…我不喜欢这闹哄哄的地方,楼上有清静的雅阁吗?”

“啪!”

萧凡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拍在冒牌朱允炆的脑门顶上,这一招的灵感来源于抱琴的力劈华山。

冒牌朱允炆不敢置信的呆楞半晌,然后开始暴走:“你…你敢打我,来人…”

“闭嘴!你个倒霉孩子,穿得这穷酸样儿,家里肯定不富裕,父母挣钱不辛苦吗?跑外面胆大包天,坑蒙拐骗不说,吃个饭还尽摆谱儿,拿父母的血汗钱瞎糟践,还雅阁呢,牢房里吃饭更清静,你去不去?”

冒牌朱允炆眼中渐渐升出薄雾,眼泪儿在眼眶中打转转,神情显得特委屈。

萧凡善意的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儿,温声道:“你年纪跟我差不多大,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冒充皇太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用这个身份骗了多少人?骗人就骗人吧,骗过之后你也应该低调一些,节省一些才是…”

指了指大堂角落的空桌子,萧凡摸着冒牌朱允炆的脑袋道:“乖乖的坐到那里吃饭喝酒,别再瞎嚷嚷你是什么皇太孙了,你不要命,我这店里的伙计客人可不想陪着你死…”

冒牌朱允炆眨巴两下眼睛,晶莹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闻言一句话都不说,转过身便朝空桌子走去,今日的遭遇是他这辈子都没经历过的,既感委屈的同时,却也觉得有些新奇,这也是他没掉头走人的原因。

萧凡满意的笑了:“这就对了,诚实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冒牌朱允炆忍不住回头再次强调:“我真是朱允炆…”

“啪!”又是一记力劈华山。

“闭嘴!你还说!个倒霉孩子,再胡说八道我可真叫官府的人来逮你了。”萧凡声色俱厉。

冒牌朱允炆抹着委屈的泪花儿,嘟嚷着嘴坐在了萧凡指定的位置上。

此时已过了饭点,大堂内客人不多,萧凡想了想,还是拎了一壶竹叶青走到冒牌朱允炆的桌边。

他决定好好劝劝这个年轻人,不知为何,他对这年轻人很有些好感,不忍心看他冒充皇太孙而最终落得身首异处,萧凡决定要把他劝得迷途知返。

“会喝酒吗?”

冒牌朱允炆哼了一声,气鼓鼓的道:“当然会!”

“我请你喝酒,不过饭菜你还是要掏钱的。”萧凡一跨步坐在桌边。

于是两人便开始对坐着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萧凡便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道:“你说你好好的干嘛非要干这掉脑袋的勾当?当今的皇太孙你也敢冒充,就算你想四处骗点银子花,也该冒充个身份小点的朝廷官员呀…”

冒牌朱允炆怒了,砰的一声使劲拍着桌子,抓狂道:“我真是朱允炆!”

“啪!”萧凡又是一记力劈华山,打得冒牌朱允炆彻底没了脾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倒霉孩子,好说歹说你还是不听劝,你那么想掉脑袋,我懒得管你了,吃过饭就给我赶紧走,别连累我这酒楼遭殃…”

冒牌朱允炆抹着眼泪重重叹气,低着脑袋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萧凡见他不言不语,也没什么好跟他说的,两人刚认识,有好感是一回事,别人若拿着自己的好心当驴肝肺,萧凡也不愿再跟他罗嗦,毕竟萧凡离活雷锋的境界还差很远。

二人之间气氛一时陷入低迷。

萧凡也一口接一口的喝起了闷酒,脑子里却走了神。

萧掌柜也有萧掌柜的烦恼。

穿越的日子不短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

既然融入了,便该给自己的未来做一个规划,在他心里,陈家姑爷和醉仙楼掌柜这两个身份他都不是很满意,他觉得自己的成就并不止于此。

该做什么呢?

当然是做官,这世上还有比做官更美好的事吗?大权在握,一呼百应的感觉,显然比当掌柜当女婿满足多了,人活着的目的,在于体现自身的价值,萧凡同志的价值,当然是做一个留名青史的大官儿,如此方不枉穿越一场。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当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