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场闹剧,经筵当然无法继续下去了。群臣一齐向朱元璋施礼,然后退出了武英殿,朱允炆,黄子澄和萧凡三人留了下来。

朱元璋一直面带微笑的目送群臣出了殿门,待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朱元璋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眼中的杀机愈盛。

“萧凡,刚才的一幕,你都看见了吗?”朱元璋冷冷问道。

“陛下,臣看得清清楚楚。”萧凡赶紧躬身回道。

朱元璋冷眼瞟了黄子澄一眼,然后语带杀机和深意道:“嗯。看清楚了就好,把刚才的那一幕好好记在心里,你会受益非浅的…”

萧凡一凛,急忙恭声应是。

碍于黄子澄在,朱元璋的话不能说得太明,因为黄子澄也是这些清流大臣中的一员,而且还是领头人物,不过朱元璋心中一口恶气实在难咽,于是便隐晦的告诉萧凡,以后你一定给老子好好当个奸臣,把这帮老家伙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帮老子出口气。

萧凡是个聪明人,朱元璋话里的意思,他当然听懂了。

朱允炆上前禀道:“皇祖父,孙儿与黄先生和萧侍读商量了一下…削藩之事,孙儿向您禀报一下。”

朱元璋神情淡然的点了点头。

朱允炆将黄子澄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的“削藩十策”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随手翻了翻,神情不置可否。

将它轻轻搁在龙案上,朱元璋淡淡道:“这是谁的主张?”

黄子澄上前道:“陛下,这是老臣所写。”

朱元璋瞟了他一眼,目光中的神色有些失望。

“黄爱卿之主张,殊为不妥,绝不可行,此法实为打草惊蛇,朕虽相信皇子们不敢谋反,但江山社稷不容冒险,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行此险法。”

朱元璋冷冷一句话,便完全否决了黄子澄的主张。

朱允炆看了看脸色难堪的黄子澄,小心的插嘴道:“皇祖父,萧侍读也是这么评价的,不过黄先生立意还是不错的,削藩之事,宜早不宜迟…”

朱元璋颇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萧凡,意外道:“萧爱卿也认为此法打草惊蛇?”

“陛下,臣刚才在东宫,确实是这么说的。”

朱元璋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道:“萧爱卿可有妙法?不妨说来听听。”

萧凡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缓缓道:“陛下,臣想先知道陛下的意思,陛下是否下定了决心削藩?若下定了决心,臣的法子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奏效,而且有把握将削藩的影响降到最低。若陛下对削藩之事犹豫未决,臣便不敢妄言,以免间陛下骨肉之嫌。”

朱元璋深深的看着萧凡半晌,这才道:“削藩之事重大,朕说实话,朕确实没有下定决心,毕竟皇子们都是朕的骨肉。朕若削藩,怕的是天下大乱,更怕寒了皇子们的心。朕不相信,朕的皇子们会拥兵自重,暗藏祸心。萧凡,削不削藩,朕自有考虑,你不妨将你的想法说来听听,臣子的责任是为天子提供建议,给天子分忧,采不采纳你的建议,那是天子的事。”

萧凡犹豫道:“臣…不敢言。”

叶伯巨是怎么死的?就是上书直言藩王之弊,被朱元璋盛怒之下拿入京师,最后活活饿死的,有这么一位反面教材在前面,萧凡怎敢对这么敏感的削藩之事轻易开口?

朱元璋不耐烦的敲了敲龙案,道:“说错了话也无妨,朕赦你无罪。”

萧凡暗暗撇嘴,你是皇帝,想射谁就射谁,当然无罪,我的胆子可小得很,这不是逼着给我找不自在吗?

犹豫了半晌,萧凡终于还是决定说了。

朱允炆是个不错的朋友,冲着这一点,自己就不能藏着掖着,如果能在朱元璋活着的时候将削藩之事顺利解决,那是最好不过了,朱允炆也不至于只当了四年的短命皇帝。

再说,朱元璋不是射了无罪嘛,有他射在先,我还怕什么?

于是萧凡嘴一张,便待说出削藩的主张。

谁知朱元璋适时的抬手拦住了他,然后对侍立殿内的宦官们扬声道:“尔等都退出去,关闭殿门,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夷族!”

宦官们赶紧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武英殿的殿门,殿内只剩下了朱元璋等四人。

朱元璋缓缓扫视三人,沉声道:“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万不可泄露半句,只限于你我四人知道,谋事而不秘者,先输一着,你们要记住。”

“臣遵旨!”黄子澄躬身道。

朱元璋盯着萧凡,严肃的道:“萧凡,你要记住,今日所言之事,若朕知道外面泄露了风声,朕便要你人头落地!”

萧凡吓得浑身一颤,急忙道:“臣遵旨。”

接着萧凡又指了指黄子澄,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如果是他泄露出去的,那怎么办?”

黄子澄立马对萧凡怒目而视,不过萧凡并不在意,做人做事要公平,就算泄露了风声,要罚总不能罚我一个人吧?合着我脸上刻着倒霉鬼三个字不成?

朱元璋重重一哼,怒道:“朕一样要你人头落地!”

萧凡深深拜服:“陛下处事公正严明,不偏不倚,臣佩服得…五体投地,五体投地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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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进了第9名,当时还欣喜了一下,结果现在又掉到了12名,离第10名还差40多票,心情很沮丧。。。

看来我天生没有拿月票奖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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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削藩之论

武英殿内。

朱元璋面沉如水。一张布满了老年斑的沧桑脸上面无表情。

萧凡抬眼偷瞧了瞧,却在他脸上找不出任何喜怒情绪,不知道朱元璋对削藩一事到底持什么态度。

不过,既然朱元璋要他说出削藩的主张,说便是了,他愿不愿意削那是他的事,正如他所说,臣子只要尽到提供建议的责任,采不采纳就不关他的事了。

“陛下,若您真下定了决心削藩,对您来说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萧凡躬身禀道。

“此话怎讲?”朱元璋盯着萧凡的脸缓缓问道。

“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天下都是陛下您的,您若下旨收回诸王藩地,没人敢反对,藩王们皆是陛下的皇子,陛下圣旨一到,谁敢不从?”

朱元璋似笑非笑的道:“若真有人不从,又当如何?万一朕的皇子们舍不得放弃封地里的偌大权力,干脆横了心造朕的反。怎么办?”

“陛下,这是根本不必要的担心,臣相信没有哪个皇子敢做这等大逆之事,因为这大明江山是陛下您亲手打下来的,陛下之赫赫威名,早已在皇子们心中根深蒂固,诸王之中,任谁都没有这个胆子敢反抗陛下的天威,就算他们暗藏祸心,也不敢付诸行动,论威望,论民间的影响,论军事上的指挥能力,论朝廷与地方军队的实力,他们都不是陛下的对手,天时地利人和,诸王一样没占,如此没有把握的造反,诸王是万万不敢行之的。”

“再说,自古不论是造反还是起义,都必须有个名目,师出有名才能获得天下人的认同和跟随,诸王若造陛下的反,他们师出何名?以子伐父,此乃大逆不道之举,他们若反,便自己将自己推到了被天下人唾骂孤立的绝境。诸王皆是聪明睿智之人,这些利害,他们必然清楚的。如果陛下向诸王下旨削藩,臣敢断定,诸王纵然心有不愿,但也会老老实实的遵旨行事,没人敢违抗陛下的旨意。”

“如黄先生说的那样,什么调动朝廷大军监视,又什么先削小藩再削大藩等等,这些主张其实根本没必要,反而会将陛下与藩王们的父子关系推到剑拔弩张的境地,而且很可能会弄巧成拙。陛下是天下共主,陛下的意志便可以决定一切,一道旨意可以解决的问题,完全用不着拐弯抹角画蛇添足的自找这么多麻烦。”

黄子澄闻言面带怒色,重重的哼了一声。

萧凡说着抬起头,直视朱元璋,沉稳有力的道:“总而言之,削藩之事,其难并不在事情的本身,而在于陛下的决心。陛下若有心,一句话便可轻松解决它,陛下若无心,削藩之事难如登天!”

朱元璋深深的注视着萧凡,他被萧凡的这番言论震惊了。

此人到底有过何等不凡的经历,竟将他的心事琢磨得如此透彻?满朝大臣之中,有哪位大臣能够有如此锐利的目光,所言所思能直透人的心灵?

萧凡说的这些话,朱元璋当然比他更明白,没人比他更清楚削藩之事的难度,对别人来说,削藩或许难如登天,如黄子澄,他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削藩才不会让天下变得大乱,怎样动作才会把影响减到最低,所谓的“削藩十策”根本就是一堆言之无物的废话,黄子澄却不知道,他的思考方向完全就是错误的,他只看到了事情的本身,却没看到执行这个事情的人。

这个人是谁?他是朱元璋!淮右布衣,起于乱世,击倒了无数对手,一手建立了大明王朝!他分封诸王,只因他要这天下姓朱,若是他改变了主意呢?他不想分封诸王了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赐予皇子们封地,当然也能收回封地,用不着找借口。也不必搞什么阴谋诡计,只要他朱元璋一纸令下,哪个皇子敢不乖乖服从?天子虽老迈,可他当年的赫赫威名仍在,天下间可称英雄的人,已被他朱元璋杀得干干净净了,当今世上敢称英雄者,唯朱元璋一人矣!哪个皇子有本事有胆量敢违抗他的命令?

是的,削藩对朱元璋来说,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当朱允炆和黄子澄在为削藩之事伤透脑筋之时,这个名叫萧凡的年轻人一眼便看穿了事情的本质。

朱元璋看着萧凡,他终于第一次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惜才之意,以前萧凡所献的赈灾之法,他只惊讶于这个年轻人于民政方面的才能,惊讶归惊讶,他其实并不是太在意,天下之大,民政方面杰出的官员太多了,可今日的萧凡,却让朱元璋再次深刻见识到了他的才能。

朱元璋转眼看着身旁若有所思的朱允炆,心中暗暗叹息。

但愿这个萧凡将来能够好好辅佐孙儿,对允炆能一辈子忠贞不渝且尽心尽力,此子若稍加磨练。数年之后,或可为一代名臣。

萧凡的话说完半晌,大殿仍无一人开口说话。

朱元璋在想着更深远的事情,朱允炆则蹙着眉头在思考,黄子澄却一脸不认同的漠然神情。

萧凡抬眼偷瞧了瞧殿中的三人,心中不由打起了小鼓,削藩毕竟是个很敏感的事情,所有的大臣们都对此讳莫如深,不置一辞,只有自己这个傻大胆居然真敢在老朱面前说,——老朱该不会忽然翻脸吧?历史上有很多皇帝都是射完了又翻脸不认帐的。人品很是低劣,老朱…是不是其中的一员?那自己就死得太冤枉了。

殿中四人各怀心思,良久,朱元璋冷不丁问道:“萧凡,你今年多大了?”

萧凡一听顿时吓坏了,完蛋了!老朱问我岁数干嘛?该不会是打算把我杀了以后,在我的墓碑上刻生卒年月吧?

“陛下,臣今年刚满二十岁。”萧凡老老实实答道。

朱元璋点点头,喃喃道:“弱冠之年…萧凡,可有表字?”

“臣父母双亡,长辈俱无,尚无表字。”

朱元璋淡淡的笑了:“如此,朕赐你表字如何?”

如何?我敢不答应吗?皇帝的面子谁敢不给?再说,由皇帝御赐表字,那绝对是光宗耀祖的一件事,说出去都会赢得满朝文武羡慕且敬畏的目光,这简直是大占便宜啊。

萧凡顿时又惊又喜,扑通跪下,伏地大声道:“多谢陛下,臣感激不尽!”

无视身旁黄子澄又嫉又羡的目光,朱元璋闭上眼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萧凡想了想,顿时惊喜道:“多谢陛下赐字,臣以后的表字就叫‘君子’了,萧君子,臣很喜欢这个名字…”

殿内三人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尽皆无语:“…”

朱元璋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到龙案边,提笔写下两个字,然后将写了这两个字的纸没好气的甩给他:“哼!你倒想得美!还君子呢,你觉得你像君子吗?”

萧凡纳闷的接过纸一看,却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两个字:“守义”。

萧守义?好土的名字!

萧凡一张嘴便待反对,话到嘴边及时住了嘴,这表字可是皇上取的,谁敢反对?不要命了么?别说“守义”了,就算他叫我阿猫阿狗我都得捏着鼻子认了。

朱元璋看着萧凡。意味深长道:“萧凡,守住大义,一心事君,勿欺,勿纵,勿骄,圣人还说过一句话:‘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你这人虽小节处磊砢繁多,但仍可称为国之栋梁,朕予你之厚望,你可要牢牢记住。”

萧凡仔细想了想这两个字的含义,终于有些恍然。

朱元璋当着黄子澄的面赐他表字,这是在给他撑面子,扶持他在朝堂的地位呀,但同时却偏偏赐“守义”二字,这也是暗里警告他,要对皇帝忠心,守住臣子的大义,将来要好好辅佐朱允炆,不可欺君,不可骄纵,赐予他荣耀的同时,也好好的敲打了他一番。

“臣,萧守义叩谢陛下赐字!”萧凡立马跪下,高举着朱元璋写着他表字的那张纸,一脸恭敬的大声谢恩。

朱元璋淡淡道:“平身,今日所说的削藩之事,事关重大,朕无法现在决定,过段时日再议,你们都退下吧。”

“是。”朱允炆,黄子澄,萧凡三人一齐施礼,然后缓缓退出了大殿。

出了殿门,萧凡仍高举着朱元璋的那副赐字,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黄子澄则很不屑的哼了一声,招呼都没打,快步走向宫门。

朱允炆笑道:“萧侍读,你的见识不凡,今日说的那些话,皇祖父想必都听进去了,祖父赐你表字,这是对你的赞赏呢。”

萧凡擦了一把冷汗,一脸后怕道:“吓死我了,陛下问我年纪时,我还以为他要杀我呢,我差点请他帮我刻一句墓志铭,以向后人宣示我死得多冤枉了…”

朱允炆哈哈大笑,然后好奇道:“你若死了,想在墓志铭上刻什么?”

萧凡不假思索的道:“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朱允炆顿时肃然起敬:“萧侍读心高志远啊!”

回到家里,萧画眉欢快的迎上前来,萧凡嘿嘿一笑,一脸喜意的将朱元璋赐给他的字展开给她看。

萧画眉朝它上下打量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问号。

萧凡笑道:“这是皇上亲手写下来赐予我的,以后我有表字了,就这两个字,‘守义’,觉得怎样?”

萧画眉念了两遍,然后轻轻一撇嘴,咕哝道:“真土…”

萧凡脸黑,擦汗:“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咱俩果然是天生的一对儿,很有共同语言…”

萧画眉顿时满脸幸福的笑,她对萧凡“天生的一对儿”这个说法感到很满意。

“相公,你说这幅字儿是皇上亲手写的?”萧画眉眼睛眨啊眨,很天真的模样。

“对啊。”

“那它是不是很值钱?”萧画眉一脸纯洁的仰望着萧凡。

萧凡点头道:“天子亲手写的字,可以算得上无价之宝了。”

萧画眉的一双大眼睛里顿时冒出两道亮灿灿的银子形状:“相公,那我明日便上街找个买家卖了它,你说它可以换多少只蹄膀?”

萧凡一楞,顿时感觉浑身冒了一身冷汗,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扳过画眉的小肩膀,萧凡指着那幅字,用无比严肃的语气告诉这个小财迷:“你要死死的记住了,这幅字绝对绝对绝对不准卖掉!这是皇上赐的字,若卖了它,咱们都得被皇上诛九族!明白了吗?”

好险呐!幸好被自己事先知道了,不然若真被画眉卖了出去,萧凡多少颗脑袋也不够朱元璋砍的。

萧画眉仿佛被萧凡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忙不迭的点头,表示她懂了。

萧凡松了口气,刚转过身,便听到萧画眉怯怯的问道:“那…咱们把它卖贵一点儿,也不可以吗?”

萧凡顿时抓狂了:“多贵都不可以!这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这幅字儿只能供在萧家!出了萧家的门就是欺君,就是大不敬!会被满门抄斩的!”

看着萧画眉小脸懵懂的样子,萧凡觉得很没安全感,咬了咬牙道:“不行,我得找个隐秘的地方把字藏起来,否则我总感觉自己脖子上的这颗脑袋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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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晚了一点,原打算在2010年的最后一刻发出来的,结果还是没赶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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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削藩两难

皇宫昭仁殿,单檐歇山顶。上覆琉璃瓦,殿前抱厦三间,由于朱元璋颇喜长房长孙女江都郡主,故将昭仁殿作为江都郡主的寝宫,紧邻西侧的乾清宫,以便江都郡主时常请安问候,慰藉老怀。

昭仁殿外,楼阁殿宇错落,殿外东侧有一个山水池塘,池塘被假山环绕,自成院落,颇具农家闲趣,江都郡主自幼好静,不惯与旁人接触,朱元璋疼爱之下,便依她所请,将昭仁殿建成皇宫中比较另类的独立院子。

此刻,江都郡主正神情落寞的坐在池塘边的凉亭内,俏目痴痴的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

春来百花开,正是万物苏醒。焕发生机之时,可为何尊贵如郡主者,却犹带几分春闺幽怨?

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

对一个已开情窦的女子来说,深宫寂寞便是她最大的敌人。

原本无奈的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江都郡主是个文静温婉的女子,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没做过出格的事,朱元璋对朱家子女严格的家教也不容许她有什么离经叛道的举动,她就像一只温顺无害的小绵羊,默默的接受命运的摆布,自小读诗书,调素琴,学女红,默默的等着皇祖父给她定下出嫁的日子,然后穿上凤冠霞帔,按皇家的礼仪,下嫁给长兴侯耿炳文的儿子耿璿,然后相夫教子,无风无浪的过完此生。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女人世世代代不就是这么过来的么?

可是…陈莺儿的一番话,却如打开了一个魔盒,盒子里的魔鬼从里面跳了出来,顷刻间便将她的心房占据,一种莫可名状的疯魔念头不可抑止的在心中萌芽,滋长…

我已碰了他的…那里,我的妇德已经被污。怎能再嫁耿璿?这世上我唯一能嫁的,恐怕只有那个萧凡了吧?

萧凡…是个怎样的人呢?

想到武英殿前,那个年轻男子脸上儒雅淡然的微笑,翩翩君子般的风度,还有那泰然自若,从容不迫的神态,让人忍不住打心底里感到温暖舒服,芳心怦然跳动,想到这里,江都郡主俏脸愈发红艳欲滴,霞染双颊。

听说…他还未娶夫人,那么我与他有没有可能…

江都郡主幽幽叹了口气,随手摘下身旁一株桃树上的一朵盛开的桃花,她咬了咬下唇,文静的目光中忽然多了几分羞色,黑亮的眸子颇带几许心虚的瞄了瞄四周,确定周围无人后,便小心翼翼的用纤指将手中桃花的粉色花瓣儿一片一片的摘下,小嘴低不可闻的喃喃念道:“去,不去,去。不去…”

最后一片花瓣摘完,结果是:不去。

江都郡主楞了一下,接着小脸一垮,俏容顿时变得无比失望。

女人耍赖是天生的,不但跟别人耍赖,跟自己也可以耍赖的,温婉如郡主者也不例外。

江都郡主再次咬着下唇,琼鼻轻哼,自言自语道:“刚才不算,再来一次。”

说罢她仿佛对自己的耍赖行为也感到不好意思,于是掩嘴低低笑了两声,然后便又摘下一朵桃花,开始默念:“去,不去,去,不去…”

结果揭晓,还是不去。

江都郡主气恼的将手中的残瓣狠狠往池塘一扔,然后簌的一下站起身,哼道:“为何不能去?莺儿说过,女人的幸福,自己也能争一争的!我偏去不可!再说…哼!再说我是去看皇弟,与他何干?我…只是顺便问问皇弟他手下的臣子为人品性如何,做姐姐的关心一下皇弟,不行么?”

一番自欺欺人的解释过后,江都郡主银牙一咬,终于下了定了决心。

“墨玉,墨玉!死妮子,又跑哪儿去了?”

“郡主殿下,奴婢在。”侍女墨玉自花间轻俏转出。裣衽礼道。

江都郡主俏脸已恢复了文静的模样,清冷道:“去,准备车马鸾驾,我要去东宫…看看皇弟。”

“是。”

波光粼粼的池塘,数片粉色的桃花瓣儿随着微漪徐徐轻曳,池水桃花相映红…

东宫偏殿。

朱允炆穿着一身明黄便服,正在等着萧凡。

朱元璋决定暂缓削藩之议,这让朱允炆有些不安,他怕削藩从此搁置下来,待到朱元璋百年之后,这个问题若由他去解决,可就比现在麻烦了百倍千倍。

朱元璋是诸王的父皇,他有这个魄力一纸令下,诸王俱从。

可他朱允炆即位后算什么?他只是诸王的侄子而已,有什么底气给皇叔们下命令?皇叔们会听他的吗?皇祖父若龙御归天,诸王们兵强马壮,各镇四方,很难保证他们会真心奉他为主,特别是前些日子燕王朱棣在御花园内对他如此不敬之后,朱允炆对藩王的警惕更高了。

削藩!一定要削藩!藩王弊病太大,必须要尽快解决它,不然将来他若为帝,必将处处受制。届时君不君,臣不臣,皇家威严恐尽丧他手,臣子诸侯皆可欺他,他这皇帝还怎么当下去?

远远的,萧凡的身影出现,神态恬然的在偏殿外的花间闲庭信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黑亮的眸子正笑意盎然的瞧着朱允炆。

朱允炆神色一喜,顾不得等萧凡进殿,反而自己嗖的一下窜了出去。一把拉住萧凡的走便往外走。

“萧侍读,走,陪我进宫见皇祖父…”

“殿下,没事进宫干嘛?”

朱允炆急得跺脚道:“还能干嘛?劝皇祖父下定决心削藩呀!你昨天说得很对,削藩不难,难的是皇祖父能否下得了这个决心,咱们一块儿去劝他…”

萧凡手一挣,摇头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为什么?”朱允炆愕然问道。

“时机未到,去了也是白去。”

“时机怎么未到?如今诸王皆在京师,只消皇祖父一句话,令诸王不准离京,自行撤消各自藩地,不就可以了么?他们人在京师,无兵马随侍左右,谁敢不从?这分明就是最好的时机呀!”

“我说的时机不是指藩王,而是指陛下现在下不了决心。”

朱允炆急道:“咱们去劝劝皇祖父,他不就可以下决心了么?”

萧凡摇头道:“你觉得陛下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劝得动的人吗?”

朱允炆气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你是我的朋友,又是东宫侍读,你心都不向着我,太不够意思了!”

萧凡也渐渐失去了耐心,皱眉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不向着你向着谁?现在的问题是,咱们谁都劝不了陛下,多说反而会令陛下心生反感,你有必要把事情越搞越糟吗?”

“我是皇祖父的孙儿,他怎会对我心生反感?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帮我…”

“诸王还是陛下的儿子呢,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叫陛下怎么做?”萧凡压着火气道。

“我不管!我是最受皇祖父疼爱的,他肯定会偏着我,咱们一劝他就下决心了…”

“你…”萧凡不由气结,这家伙怎么跟个任性的孩子似的?一点道理都不讲。

“啪!”

熟悉的力劈华山在朱允炆脑门顶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