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毅越来越觉得这对师徒实在太怪异了,而且都对对方挺狠的。

一路走走停停,曹毅努力无视路人对他和身后这群姑娘的指指点点,终于捱到了萧府。

跟着曹毅的几名心腹校尉倒是无所谓,一边走一边跟姑娘们打打闹闹,很是享受。

一跨进萧府的门,曹毅长长舒了口气,问清了张三丰和太虚闭关所在的屋子,曹毅一挥手,在萧府下人们怪异至极的目光注视下,一群青楼姑娘袅袅娜娜跟着曹毅往里走去,一路扭腰摆臀,洒下无数银铃般的…荡笑。

来到前院左侧的厢房门口,曹毅深吸一口气,望着紧闭的房门,大声道:“二位老神仙,萧凡有难,急待二位老神仙施以援手,二位皆是萧凡的师门长辈,不能见死不救啊!还请二位老神仙出关相见!”

厢房里面沉寂了许久,忽然传来悠然绵长的低叹,语气非常的超凡脱俗,如同天界仙音,遥远而不可捉摸,却带着几分威严肃穆。

“无量寿佛,贫道正与师兄闭关静修,参悟多年来不曾突破的武学境界,境界不突破,誓不出关,正所谓‘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憺然独与神明居’…”

曹毅站在门外皱了皱眉,转过头问陪侍一侧的萧府张管家:“他说什么呢?”

张管家嘿嘿一笑:“小的也不清楚,两人多半在里面双修吧…”

两个老头儿关在一间屋子里双修?

修道的人是不是都这么邪恶?

曹毅眉头再次皱了一下,不管了,只要他们肯出来,哪怕他们在大街上表演基情,曹毅也愿意帮他们敲锣打鼓做宣传。

“二位老神仙开开恩,救救萧凡吧,他可是你们的师门晚辈呀,晚辈有难,你们怎可坐视不理?”

太虚在里面干咳了两声,有些心虚的道:“这个…无量寿佛,贫道闭关,实在是不能出来呀,过个三年五载,贫道出关后一定救他,你让他先使劲儿活几年,等贫道出来再说…”

曹毅气得心头一阵火起,这他娘的是人话吗?能活几年我还请你干嘛?

阴沉着脸扭过头,曹毅望着身后一群青楼的莺莺燕燕,指着厢房对她们道:“你们谁能帮我把里面那两个老头儿勾引出来,本官赏她一百两,不,一千两银子!说话算话!”

众姑娘一听眼睛顿时全亮了。这可是个大主顾呀,一千两银子,给自己赎身绰绰有余了。

于是,众姑娘原本装着羞答答欲迎还拒的矜持模样,现在顿时全部抛到一边,众人排成一列,对着厢房大门使出了浑身解数勾引里面闭关的两位老神仙。

“两位老神仙,你们出来呀,奴家好想你们,只要你们出来,奴家…什么都愿意的。”这是含蓄派。

“老头儿,你们出来,奴家给你们品管**唱菊花,只有你们想不到的,没有奴家做不到的…”这是技术派。

“两位老哥哥,亲哥哥,奴家的腿好白,胸也很大,你们出来看一看呀,哎呀,奴家那里好痒,你们快出来帮奴家挠一挠呀…”这是直销派。

“一双明月贴胸前,紫晶葡萄碧玉圆,夫婿调酥绮窗下,金茎几声露珠悬…”这是婉约派。

“哐,哐,哐!”踹门声。——这是开门见山的豪放派。

大白天的萧府前院,一时喧嚣不已,yin声浪语飘飘荡荡传达天外…

众姑娘抢着评职称似的,一个个劲头十足,斗志高昂,咬牙切齿,钗横鬓乱,这哪儿像是勾引男人呐,分明是一群饿狼见了两块大肥肉似的,一哄而上了。

曹毅看着眼前喧闹的一幕,不由默默擦了把冷汗,从古至今,勾引男人勾引得一群姑娘两眼布满血丝,浑身香汗淋漓的,唯有今时今日了…

厢房里面,张三丰到底是道行深厚,尚无任何反应。

太虚却有些坐不住了,众姑娘yin声浪语勾搭了一小会儿,里面便悠悠传出了太虚按捺不住的荡笑声。

“各位仙姑勿急,贫道这就出来…”

“师弟!”张三丰的怒喝声。

“啊!师兄…”

“淡定!”

“是。”太虚立马又规矩了。

“修道之人,道心不坚,怎能超脱于世,成仙得道?”

“师兄,我错了。”

“…出关以后咱们自己去青楼。”

“是。”

接着,里面传来太虚依依不舍的声音:“各位仙姑请回吧,贫道诚心修炼,今日绝不出关,待来日,贫道再一一度化各位仙姑成仙…”

众姑娘一听尽皆大失所望,于是转爱为恨,又开始不甘的指着厢房大门破口大骂起来,什么难听骂什么,旖旎yin靡的气氛顿时急转直下,化作滔天骂阵。

曹毅气得直跺脚,这张三丰真多事啊!差一点就成功了的,被他一道冷喝全给搅和了。

心里恨恨的骂了几声,曹毅一咬牙,转头对身后的几名锦衣校尉恶狠狠的道:“你们给老子把这房子给烧了!烧得干干净净!”

几名校尉抱拳:“是!”

旁边的张管家大惊失色:“曹大人,你…你这是何意?我家老爷刚关进牢房才几天,你便烧他的房子,你们不是朋友兄弟吗?”

曹毅不耐烦的一挥手:“是你家老爷让我烧的。”

“胡说!我家老爷怎么可能说这种混帐话?这是他自己的房子呀…”

“没事闪一边去!别碍手碍脚的!等你家老爷出来了,你自己问他…”

两人拉拉扯扯时,锦衣校尉们早将准备好的火把点燃,纷纷朝两位老神仙闭关的屋顶窗内扔去,霎时只见屋内屋外火光冲天,浓浓的烟雾将整个屋子全部覆盖,火势很快便越烧越大。

张管家楞楞看着屋子被烧,不由气得捶胸顿足,大哭不已:“完了,完了!老爷回来一定会怪我守家不力,姓曹的,老汉的饭碗被你砸了…”

曹毅耐心解释道:“不会的,这真是你家老爷要我烧的…”

“你还在胡说!老汉反正没指望了,今日跟你拼了…”

这时,只听得被烧着的厢房内一阵呛咳声,紧接着,浓烟滚滚的屋顶忽然砰砰两声巨响,两道被熏成酱鸭般的人影撞破屋顶,冲天而起,人还在半空,便听到太虚语带哭腔的大叫道:“姓曹的,我**先人!你赢了,你赢了!我和师兄去救那个孽徒还不成吗?太他娘的狠毒了!”

曹毅哈哈大笑,将手用力一摆,大喝道:“快,救火!”

入夜的京师微风徐徐,万籁俱静中,遥遥传来几声梆子声,敲两下又顿一下,已是二更天了。

城西乌衣巷内,三道黑影与夜色融合在一起,悄无声息的接近了燕王别院的大街拐角。

太虚蒙着脸,远远看着燕王别院外森然林立的侍卫,悻悻的哼了一声,然后抽了抽鼻子:“贫道怎么老闻到一股烟火味儿?”

同样蒙着脸的曹毅忍着笑道:“烟升仙界,这是老神仙快修成正果,位列仙班的好兆头哇…”

张三丰嗤道:“放屁!明明是白天被火熏的…”

太虚望着戒备森严的燕王别院,皱眉道:“这么多人守着?一个王爷的别院怎么比皇宫大内还紧张?而且还有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他们知道咱们要来吗?”

曹毅干笑道:“白天跟燕王吵起来了,我给他放了几句狠话…”

太虚斜睨了他一眼:“所以燕王便加强了戒备,防着咱们了?”

“…然也。”

太虚气道:“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大明大亮告诉燕王咱们要来吓唬他,此举何止是愚蠢,简直就是…愚蠢!”

曹毅臊眉搭眼干笑不已。

张三丰傲然一笑:“不过如此罢了,当年贫道参与过抗元,百万军中来去自如,也取过上将首级,区区几百个燕王侍卫,顶得甚用?”

曹毅大喜道:“如此便有劳老神仙辛苦一趟,咱们这便摸进去吧…”

张三丰点点头:“好!我和师弟进去,你不会轻功,外面守着便是…”

曹毅忙不迭点头答应。

于是张三丰和太虚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夜行衣,正欲运起轻功飞进燕王别院围墙时,张三丰身形一顿,又扭过头来,慢吞吞的道:“临行之前,贫道有件事情一直没弄明白…”

曹毅急忙道:“老神仙请说…”

张三丰目光疑惑茫然的道:“…咱们今晚到底要干嘛?”

曹毅惊出一身冷汗,带着哭腔道:“…吓唬燕王。”

张三丰恍然大悟:“哦——”

曹毅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张三丰又冷不丁道:“…为什么要吓唬燕王?”

曹毅眼睛有点湿润,咬牙道:“…为了救你的师侄萧凡。”

张三丰大吃一惊:“贫道有师侄?谁呀?萧凡是谁?贫道认识吗?”

曹毅顿时泪流满面,五尺高的汉子抹泪抹得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还是太虚与张三丰认识日久,对他了解甚深。

他适时走上前,安慰般拍了拍曹毅的肩,然后对张三丰道:“师兄,干完这一票,曹贤侄愿请咱们逛窑子,并且送一件带有体香的肚兜儿供师兄亵玩品赏,师兄觉得如何?”

张三丰一脸释然,捋着长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呵呵笑道:“你早这么说,我就了然了…”

曹毅瞠目结舌:“…”

两道黑影腾空而起,悄无声息的在半空顿了一下,然后袍袖大展,像两只黑色的大鸟,神不知鬼不觉得凌空飞进了燕王别院的围墙,燕王别院的侍卫们毫无察觉,仍旧平静悠闲的四处巡逻。

曹毅站在拐角处,张大了嘴充满惊叹崇敬的看着黑影与夜色融合,然后无声的消失在围墙内,曹毅嘴里啧啧有声,到底是绝世高手,身手果然高绝,费尽周章请这二位出马还是很有必要的。

第二天一早,京师朝堂的气氛愈发紧张凝重起来。

今日便是刑部提审萧凡的日子,换句话说,就是给萧凡定罪的日子。

朝堂上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息,大臣们心神不宁,今日非比寻常,不知是否会发生什么事…

列队,排班,奉天殿见驾,一切如往常般有条不紊的进行,沉默中,金殿内一股诡异莫名的气氛渐渐凝结…

燕王别院内。

一道凄厉怒极的咆哮,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啊——本王…本王的胡子呢?胡子呢?”

一名侍卫匆忙跑进了燕王卧房,禀道:“殿下,锦衣卫千户曹毅又来了,正在内堂等候殿下…”

朱棣心头一沉,起身取过铜镜,望着镜里的自己,以往一张毛茸茸的虬髯大脸,现在下巴光溜溜如同白面小生一般,满脸的胡须被人刮得干干净净,一点胡茬儿都没留下,显然刮他胡须的人非常的敬业…

一股凉意自脚底一直窜上朱棣的头顶。

是谁?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在戒备如此森严之下,半夜神不知鬼不觉的剃光了本王的胡子?他能剃光我的胡子,那取我的项上首级对他来说,岂非也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生平第一次,朱棣感到了恐惧,原来自己在睡梦中,便不知不觉的走了一趟鬼门关,想到这里,朱棣浑身被冷汗湿透,情不自禁的颤栗了几下。

卧房外,曹毅豪迈的声音远远传来:“燕王殿下,改变主意否?若殿下仍不改初衷,下官明日再来…”

朱棣两眼顿时涨得通红,愤怒的目光如烈火般灼热,脸侧的腮帮子咬得格格作响,拳头却狠狠击出,一记重拳打穿了面前的铜镜。

瞪着血红的双眼,朱棣面颊抽搐,一字一句对房内的侍卫道:“去告诉曹毅,本王这就进宫,…认常宁为女,请父皇恢复她郡主封号!”

第一百五十三章 提审半废

“哼!本王要道衍,毫发无伤的道衍!”朱棣脸色铁青,被剃光了胡子的他,此刻老脸黝黑无须,像个被拔光了毛的黑猩猩。

曹毅坐在燕王别院的前堂,瞧着朱棣的新形象,使劲憋着笑,面孔涨得通红,扭曲得很厉害。

“没问题,道衍和尚交给你,锦衣卫撤回缇骑,不再追缉道衍和尚。”曹毅很痛快的道。

“本王马上就要回北平,一路平安否?”朱棣目光锐利的盯着曹毅,阴沉沉的问道。

曹毅反问:“殿下何时进宫见天子,恢复常宁郡主封号?”

“马上!”朱棣咬紧牙关,从齿缝中迸出俩字。

曹毅释然一笑:“既是如此,殿下回北平,一路必然安然无恙,一帆风顺,下官可以向殿下保证。”

朱棣阴森道:“本王希望你说话算话!”

“下官一定说话算话。”

曹毅哈哈一笑,与朱棣对视一眼,发觉彼此眼中皆是一副意味深长的光芒。

一场政治交易,就这样不着痕迹的达成。

朱棣暗中舒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想捋捋胡子,触手却是下巴处一片光洁,朱棣神色立时又变得阴森,眼神中却不经意的掠过一抹惧色。

下午时分,刑部衙门大开,刑部尚书杨靖亲自坐堂,提审原锦衣卫同知,兼东宫侍读萧凡。

公堂之上,威严肃穆,两班刑部皂班左右而立,头戴单翎方帽,手执红黑水火棍,刑名师爷左侧而坐,记录询供。杨靖坐在公堂首座,头顶高挂“明镜高悬”大匾,身后一幅硕大的红日跃海图,排班既定,准备就绪,公堂顿时充斥着一股凝重威严气息,令人胆颤心寒。

萧凡被刑部衙役从诏狱带到了刑部公堂上,他穿着一袭长衫,关押多日的他看起来并未显得多么狼狈憔悴,反而红光满面,隐隐有股意气风发的意味。

刑部尚书杨靖今年才三十八岁,是朝堂中少有的青壮大臣,而且他为人最为耿直,洪武十九年以庶吉士出任户部侍郎,其后洪武二十二年晋升户部尚书,洪武二十三年,与原刑部尚书赵勉换官,调任刑部尚书,并兼太子宾客,掌侍太子赞相礼仪,规诲过失。杨靖为官清正,于朝中素有贤名,而且刚直不阿,执政铁面无私,颇得朱元璋欣赏。

今日奉诏提审萧凡,杨靖已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宫里早有宦官传达了朱元璋的诏命,萧凡其罪有三,一是欺君,御前谎称其发妻乃常宁郡主,二是御前犯驾,对天子极其无礼,三是玷污皇室清誉,色授江都郡主,污碍郡主令名。

三罪并处,按例当诛。

杨靖心中默念了几句,然后神情变得凌厉肃杀,见公堂之上的萧凡负手而立,一派潇洒神态,杨靖不由心中有气,使劲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喝道:“大胆萧凡!公堂之上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萧凡微微一笑,道:“杨大人,你是刑部尚书,按说应该最懂大明刑律的呀,你难道忘记了,有功名在身的人,在公堂上是不必下跪的…”

杨靖眼皮一跳,接着懊恼不已。

当日萧凡下狱,朱元璋兴许是龙内裤被扒气得昏了头,只下令撤去萧凡官职,摘掉乌纱帽,惟独却偏偏忘记革去萧凡的功名。

萧凡是秀才出身,而且是御赐的同进士,按大明律来说,他确实不必向杨靖下跪。

杨靖咬咬牙,有些恼怒的狠狠一拍惊堂木,怒道:“萧凡,本官今日提审你,乃奉天子诏命,为明正典刑,以正天下视听,天子命本官先审理,后定刑。萧凡,你可知你犯三款大罪?”

萧凡一抬手,笑道:“杨大人,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彼此都省点时间吧,这三款罪状,我一条都不认!我是无辜的!”

杨靖大怒道:“你若嘴硬,本官这便派人进宫请旨,请天子革去你的功名,然后对你用刑,看你招是不招!”

萧凡一拂衣袖,淡淡道:“怎么审案那是你的事,要我认罪,万万办不到!”

杨靖冷笑数声:“好,萧凡,朝中诸臣皆言你祸国乱政,不论你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至少本官敬你是条汉子,本官身负皇命,今日便得罪了!”

说罢杨靖大喝道:“来人!速速入宫请旨,请天子革去萧凡功名!”

旁边飞快跑出一名衙役,抱拳之后匆匆往公堂外跑去。

萧凡嘴唇抖动一下,心头越来越沉重,要想当个响当当的汉子,看来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啊…

功名被革,萧凡便是白身,那时杨靖若是对自己用刑逼供,真不知自己能不能挺得住,万一受刑不过认了罪,现在这番宁死不屈的表现可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正在忐忑之时,意外发生了。

入宫请旨的衙役还没出刑部衙门便被人拦了下来,一道尖细的声音大喝道:“皇太孙殿下亲临,诸臣官差迎驾——”

杨靖浑身一颤,急忙正了正官帽,飞快走下公案,跪在公堂外迎接太孙銮驾。

公堂内一干师爷衙役人等也纷纷跪了下来,肃穆的公堂内外顿时鸦雀无声。

未多时,朱允炆身着四爪明黄龙袍,在数名宦官的带领下,沉着俊脸一言不发的走进了公堂,经过萧凡身边时,朱允炆阴沉的脸色一变,趁人不注意,飞快的朝萧凡眨了眨眼,调皮的神态一闪而逝。

萧凡顿时哭笑不得,抬眼一扫,却见朱允炆身后正跟着多日不见的萧画眉,画眉面容清减了许多,瘦瘦的小脸布满泪痕,正满含心疼的痴痴望着他。

萧凡一惊,朱允炆怎么把画眉带到公堂上来了?

不及多想,萧凡朝画眉笑了笑,笑容满是安慰。

杨靖迎驾之后站起身,躬身道:“太孙殿下,臣正在审案,不知太孙殿下驾临,所为何事?”

朱允炆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手里一块精致的玉佩,口中淡淡道:“倒也没什么事,皇祖父曾命孤参理举国刑狱之事,这个,杨尚书记得吧?”

杨靖眉梢一跳,心头愈沉。洪武二十九年开始,朱元璋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过旨,太孙可参知兼断举国刑狱事,这道旨意的用意相当于让朱允炆当皇帝之前到某个单位实习一下,先了解一下基层的运作,为以后当皇帝打下实践基础。

杨靖万万没想到,朱允炆竟钻了这个空子,大摇大摆的进了刑部公堂。

“臣当然记得,不知太孙殿下的意思是…”

朱允炆依旧把玩着玉佩,淡淡道:“孤没什么意思,杨大人高居尚书,很久没见过你亲自审案了,今日孤特意来看看杨尚书铁面无私的魄力,或许会令孤受益非浅呢…”

杨靖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这借口说得也太假了,审案有什么好看的?你若在场,我还怎么敢对萧凡用刑?你这分明就是为了袒护萧凡而来!

朱允炆抬眼瞧着杨靖,假模假样的挥挥手,笑道:“杨尚书不用理会我,你审你的案子,孤就坐在旁边听一听,绝不打扰,你也不必因我而对案犯留情,该铁面无私的时候,一定要铁面无私,王法大如天呐!”

萧凡也会意的一笑,远远站在堂下附和道:“对,太孙殿下说得太有道理了,王法大如天,尚书大人可不要对我徇私哦…”

“你…你们…”杨靖被气得胸腔血气翻腾,转眼一看,忽然见到了画眉,杨靖不由皱眉道:“本官审案,公堂之上不容无关之人,这位姑娘是什么人?怎会在此处?”

画眉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然后盈盈跪下,语气平静道:“我乃相公的发妻,今日陪我相公受审,怎是无关之人?”

杨靖沉声道:“萧凡三款大罪,莫非你也有份参与?”

画眉俏脸讥诮的一笑:“相公认罪,我便认罪,相公杀头,我便杀头,认不认的,有那么重要么?欺君也罢,造反也罢,相公认什么,我便认什么。”

“你到底来刑部公堂干什么?”杨靖有些气急败坏了。

“我来陪相公一起死!”

天色阴沉沉的,给皇宫也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

武英殿内,朱元璋咳嗽着从龙榻上爬起身,苍老的残躯显得分外佝偻。

随侍一旁的宦官而聂慌忙伸手将他扶坐了起来。

朱元璋闭着眼,喉头痰音嘶嘶作响,急促的喘息了几下后,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刑…刑部大堂…”朱元璋说了几个字便又咳嗽起来。

而聂是个眼力活泛的,只几个字便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立时道:“陛下,刑部尚书审萧凡无果,已经退堂,萧凡继续押回诏狱待审了…”

朱元璋一边咳嗽,眼中厉色一闪,粗声道:“为…为何如此?”

而聂犹豫了一下,道:“刚开始审时,皇太孙殿下驾临刑部公堂,言称要旁听,杨尚书审案颇感…束缚。”

朱元璋目光愈发严厉起来,沉声道:“一国储君,怎可如此心软?公与私都分不清么?他与萧凡交情再深,亦只是私交,这个竖子,竟以太孙之尊威压大臣审案,此举糊涂!愚蠢!”

说完朱元璋气得老脸通红,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而聂惶然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朱元璋急促的喘息了一会儿,忽然目露凶光,阴森森的道:“传朕旨意,萧凡不必再审,明日午时,菜市斩首!”

“遵旨。”

而聂匆匆准备出宫传旨时,却闻殿外宦官禀道:“陛下,四皇子燕王殿下求见。”

朱元璋皱了皱眉,道:“宣进。”

朱棣一进门便把朱元璋吓了一跳:“棣儿,你这是怎么了?胡须呢?”

朱棣面孔抽搐了几下,伏地拜道:“儿臣不孝,昨晚儿臣在书房秉烛读书,困意上涌,一不留神,被蜡烛烧着了胡须,儿臣万死!”

朱元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吟道:“烧得如此干净彻底?”

“…是。”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进宫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