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冷汗唰的流下,心中恐惧不已,老朱该不会琢磨着要我给他陪葬吧?

“臣愚钝,臣委实不知。”

朱元璋虚弱的咳了两声,面孔泛上几许苍白,然后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不妨猜一猜…”

萧凡一凛,小心翼翼看了朱元璋一眼,试探道:“陛下…莫非想让臣补考一次秀才?”

朱元璋顿时觉得胸中一股血气翻涌。

这一刻他真的生出要萧凡陪葬的心思了。

“罢了”朱元璋咬着牙,缓缓道:“朕召见你,是为了告诉你,朕死以后,你在朝中权力必然盛极一时,朕要提醒你,不要做一手遮天的权臣,须知‘盛极而衰’的道理,胡惟庸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你可不要做第二个胡惟庸,否则,你的下场会很凄惨”

阴恻恻的话语,如同地狱吹出来的风,萧凡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急忙伏地磕头,颤声道:“臣绝不敢擅权乱政,祸乱朝纲”

朱元璋神色稍缓,接着道:“你以后当好生辅佐允炆,允炆性弱,有些事情难免优柔寡断,你要尽一个臣子的职责,该劝谏的劝谏,还有…锦衣卫的存在是很有必要的,不可轻易裁撤”

“臣…遵旨”

正事说完,朱元璋斜靠在床头,缓缓舒了一口气。

该说的都说了,现在,该是他告别人世的时候了…

朱元璋神态疲惫的阖上眼,忙了一生,操劳了一生,现在,他终于可以放心的歇息了。

“朕现在…其实很想知道,后人…将如何评价…朕的一生。”朱元璋气息有些急促,原本苍白的面孔泛上几许不正常的红光。

萧凡心中黯然,他知道,这是人油尽灯枯的先兆。

这是个可怜的老人,他富有天下,然而他的心中却穷得像一无所有的乞丐,他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打下了一座江山,可他却没有一个可以交心换命的知己,朋友,曾经向他效忠的功臣名将,已被他杀得干干净净了,偶有活下来的老战友,也被他冷酷残忍的铁血手段吓怕了,远离了,孤家寡人,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的一生,能用“成功”或“失败”两个词简单的概括吗?他的一生太复杂了,功与过,是与非,哪怕是数百年之后的史学家们,也无法对他做一个正确而中肯的评价。

萧凡当然更不能,他对朱元璋,一直是畏大于敬的。

朱元璋杀戮大臣的名头太响亮了,连萧凡这个后知数百年历史的穿越者也不得不畏他三分。——并不是所有的穿越者都在陌生的朝代称王称霸的,萧凡就是一个例外,他是个胆小的人,胆小并不可耻,至少他自己认为不可耻。

看着病入膏肓的朱元璋,这一刻,萧凡心中泛起几分酸楚,尽管朱元璋几次三番差点把他杀了,可对这位可怜的老人,萧凡真的恨不起来,甚至对他还产生了一丝同情。

“后人的史书上,定会夸耀陛下是个伟大的皇帝,您光复汉人江山,驱除鞑虏,开创大明帝国,光耀后代,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皇帝。”萧凡半蹲在朱元璋的龙榻边,看着他浑浊渐渐无神的眼睛,缓缓安慰道。

朱元璋的眼睛稍稍亮了一下,喃喃道:“后人…真会这样说吗?朕…朕的一生杀过那么多人,做过那么多错事…后人,还会如此评价朕?”

萧凡沉默了一下,道:“陛下,后人如何评说,已不关我们的事了,陛下且宽心吧,纵是青史留名又如何?追其究竟,不过一段往事而已…”

朱元璋喘息着笑了,笑容透着一股释然。

“是啊,说不在意,其实朕还是在意,一代帝王,拥有整个天下,他还追求什么?无非身后之名罢了,其实…身后之名,又与朕何干呢?…朕着相了。”

朱元璋喉头一阵蠕动,气管里痰音嘶嘶作响,仿佛在拼尽力气呼吸着人世间的最后一口空气。

他枯槁的老手忽然一把抓住萧凡的胳膊,双目无神的睁大,眼中瞳孔剧烈收缩成针尖,又忽然放大,神色间渐渐布上一种临死前的恐惧。

“萧凡…萧凡朕要死了吗?朕…不想死,朕多想再活几年啊…”

萧凡心中一阵黯然,他反手握住朱元璋的手,柔声道:“陛下,死,并不痛苦…”

“死都不痛苦,什么才…痛苦?”朱元璋挣扎着喃喃问道。

萧凡脑中不知怎的,忽然浮现家里后院埋着的那么多银箱子,沉默半晌,无限感慨道:“…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人死了,钱却没花完,嗷…”

朱元璋停止了挣扎,神态非常平静的缓缓道:“萧凡,朕不怕死,…但朕不希望是被你气死…”

萧凡一惊,急忙跪拜下来,惶恐道:“臣有罪”

朱元璋脸色渐渐变成死灰色,如同风中的残烛,努力燃烧着生命中最后一丝光亮。

睁着无神的双眼,朱元璋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萧凡,朕今日京郊骑马,仿佛…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金戈铁马的战场,朕…朕真想…再回到过往的岁月中…手执利剑,斩将…夺旗…”

萧凡回想今日朱元璋马场上的飒爽英姿,神色也一片敬佩和向往。

望着龙榻上呼吸越来越微弱的朱元璋,萧凡心中酸楚万分,犹自强笑着宽慰道:“…陛下今日马场上雄姿英发,臣感佩不已,臣觉得陛下的这种死法很有创意,年迈快死的大臣们看到后很受启发,很受鼓舞,不少人当场表态说,他们将来死的时候,也来马场骑马遛一圈儿,再抽出刀朝天比划比划,那感觉简直拉风极了…”

萧凡滔滔不绝的说着,朱元璋的胸膛却猛地鼓起老高,接着又飞快瘪了下去,浑身止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

萧凡见状一惊,立马住了口,焦急唤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臣…这就去叫太医…”

朱元璋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伸出枯槁的手,一把揪住萧凡的前襟,把他拎到离脸最近的位置,喘息着阴森道:“萧凡,你…你这混帐东西…朕,朕果然被你气…气死…”

言未毕,朱元璋手一松,软软倒在龙榻上,气息全无。

萧凡目瞪口呆发了半天楞,望着龙榻上一动不动,业已气绝的朱元璋,脑子里轰轰作响,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似的,良久没回过神来。

一代开国皇帝,史上最具凶名的暴君,就这样被我…气死了?

气死皇帝…是个什么罪名?

萧凡纵然再是法盲,也知道气死皇帝的罪名轻不了,肯定不像大街上摸别人钱包押到官府打几板子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萧凡浑身一个激灵,然后飞快回头,目光迅速在殿内巡梭了一遍。

万幸由于朱元璋要交代临终遗言,殿内侍奉的宦官宫女们为了避嫌,早已自觉的退了出去,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只有他和朱元璋两个人,一个活人,一个死人。

萧凡擦着冷汗长长松了口气,正待放声叫人,却见朱元璋遗容狰狞,怒气勃发,满脸杀气的样子,萧凡又禁不住吓了一跳。

老朱杀气太重了,这幸亏是他来不及下旨,不然今日萧凡铁定死在他前面…

杀气太重不好,阎王不高兴的,再说别人若进来见朱元璋死时是这副模样,没准会以为朱元璋是被他萧凡活活气死的呢…

萧凡心虚的想了一下,于是麻着胆子将朱元璋的遗体放平,趁他面部表情还未僵硬,伸出手将朱元璋的嘴合拢,又将他的嘴角往上拉了一下,人为的制造出一副含笑九泉,死也瞑目的假象。

左看右看,觉得没有破绽了,萧凡这才一整表情,很快露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往后退了几步,朝朱元璋的遗体远远跪拜下来,然后放声大哭道:“皇上皇上快来人啊天子…天子驾崩啦——”

呼啦一声,守在殿外的朱允炆和朝中众臣全部涌了进来,纷纷朝朱元璋的遗体跪倒,众人捶胸顿足,痛哭失声,武英殿内一片愁云惨雾…

萧凡心虚的看了看左右,发现没人注意他,这才清了清嗓子,随着众臣一齐大哭干嚎起来。

午门上方五凤楼的丧钟大鸣,钟声悠扬低沉,飘荡在京师的夜空。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二十四,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驾崩。享年七十一岁。

第一百六十七章 甫立新君

武英殿内,群臣哀恸痛哭,声震云宵。

萧凡不着痕迹的躲在痛哭的群臣之内,跟所有人一样跪拜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跟着大臣们干嚎大哭。

一代帝王冥逝归天,而且这个帝王是史上有名的开国君主,他开创了华夏古代史上最后一个汉人王朝,这样的丰功伟绩,这样的雄才大略,按理,萧凡应该感到悲痛和惋惜的。

可是,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生前好几次杀了他,这样的经历近如昨日,他怎能对这位帝王的逝世悲痛得起来?

萧凡一如他的名字,他只是个平凡人,有爱有恨,有狭隘的一面,也有正义的一面,当然,也有一点点小心眼。

严格说来,朱元璋算是和他有仇的,搁了前世,杀人未遂那也叫犯罪。

今日气死了老朱,算是一报还一报,很符合佛家所说的因果循环。

以前结下的梁子一笔勾销,但是让他悲痛,他做不到,老实说,他没学诸葛亮似的跑到周瑜棺材前一边哭还一边指桑骂槐,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厚道了。

但是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此刻他的身份是臣子,皇帝死了,臣子是必须要哭一哭的,不论真心还是假意,这个时候眼泪掉得越多,说明他越是忠臣,——历史上有许多皇帝死了,大臣哭着哭着也一头撞死在玉阶前的事例,不过萧凡没打算这么做,他其实更认为那些撞死的大臣是因为演得太入戏了,没控制好脑袋撞玉阶的力度,结果悲剧了…

跪在地上哭一哭,表一下忠心这没问题,但是别玩真的…

萧凡现在哭得很伤心,可以算得上悲痛欲绝,脸上的泪水鼻涕糊成一团,乱糟糟的样子除了恶心,当然更显出了他的忠心。

他躲在大臣们中间,一边哭一边抬眼悄悄的看着前方不远处朱元璋的遗体。

见几名太医抹着眼泪给朱元璋诊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萧凡哭着哭着浑身一震,眼中目光闪烁不停,显得特别心虚。

古代的医生会不会查出朱元璋其实是被气死的?他们没那么厉害吧?

幸好太医们果然如萧凡想象中那么没用,诊了一会儿以后,众太医互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接着,一方黄绢盖上了朱元璋毫无一丝生气的遗容。

黄绢盖上的那一刹,殿内跪着的大臣们哭声愈大,声可震天。

朱允炆跪在朱元璋遗体最前面,哭得眼睛红肿,几欲晕厥,旁边跪侍的宦官不得不一左一右搀住他。

黄子澄跪在朱允炆身后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浊的老泪顺着脸庞流到衣襟上,犹自捶胸嚎啕不已。

这是个真正的忠臣,一生恪守着圣人“君君臣臣”的教诲,朱元璋的逝世对黄子澄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这种打击不是因为个人的感情,而是出于江山社稷,国家天下的大公之情。

此时此刻,相比萧凡假惺惺的干嚎,黄子澄的人格自然比他高尚了许多。

武英殿内百余大臣放声大哭,大殿内悲声一片,气氛哀伤而沉痛。

黄子澄使劲擦干了老泪,回首环顾了一圈,见跪在朱允炆身后不远处的二十几位王爷哭得东倒西歪,很是悲痛的样子,黄子澄忽然心神一震,立马从悲痛的情绪中醒过神来。

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有件大事还没办

黄子澄赶紧站起身,侧立于跪拜着的群臣一旁,清了清嗓子,哽咽着大喝道:“众同僚且住哀痛听老夫一言”

朱元璋一生诛杀大臣无数,大臣们对他又敬又怕,却实在产生不了多少君臣之情,此时哭泣也不过应个景,表表忠心而已,听得黄子澄站出来说话,大殿很快安静下来,只剩朱允炆一人在断断续续的抽泣。

黄子澄又擦了一把眼泪,哽咽道:“陛下驾崩,龙御归天,此乃我大明之大不幸国丧也举国悲痛,兆民同哀但是…我等身为大明臣子,不可因私而忘公,今日国失英主,朝无明日,然则国不可无主,天不可无日,老夫不才,斗胆陈于各位同僚,此时此刻,我等要做的第一要务,是请出先帝遗命,拥立新主,再商议先帝葬仪之事,诸公以为然否?”

众臣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二十余位王爷互视一眼,也终于点头应了。

黄子澄见王爷们默然无言,久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于是沉声道:“请礼部尚书郑沂郑大人请出先帝遗旨,示于满朝文武公侯”

郑沂闻言站了起来,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绢,走到众臣前,然后缓缓将黄绢展开,面色肃穆沉静,凛然大声道:“先帝遗命在此,众臣叩拜——”

众臣纷纷口称万岁,伏地而拜。

郑沂沉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钦此”

遗旨念完,殿内群臣又是一片哭嚎声,纷纷拜了下去。

黄子澄站了起来,缓缓扫视群臣,目光刻意在二十几位进了京的王爷们身上多停留了一下,沉声道:“先帝遗命在此,各位藩王和同僚们可有疑虑?”

遗旨中说了诸王不用进京吊丧,可藩王们既然已经进了京,这句话自然被所有人忽略过去。

众藩王左顾右盼,面面相觑,神色间颇为犹豫。

其中宁王朱权年纪最轻,刚满二十岁,辈分上却已是同年的朱允炆的叔叔,朱权脾气最是直爽火爆,因其与燕王兄弟之情颇为深厚,朱棣在京师时曾隐隐表示朱允炆不能容人之怨意,于是朱权闻言抬头带着几分不服的问道:“四哥燕王未至京师,此时拥立新君,是不是太急了?何妨将先帝大葬之仪办完,待四哥进京之后,所有皇族之人全部聚齐,再议拥立新君之事?”

萧凡闻言眉梢一挑,拥立新君的关键时刻,可不能横生枝节,这个时候太敏感了,任何敢挡着朱允炆即位的人,都应该被视为敌人。

于是萧凡挺直了身子,朝守在殿门外按剑而立的曹毅打了个手势。

曹毅很有默契的点头,很快,殿外传来轻微杂乱的脚步声,数百名锦衣卫校尉鱼贯进入了大殿,人人带着满身肃杀之气,隐隐将藩王们围在圈中,一动不动的盯着藩王们。

殿中哀伤悲痛的气氛顿时一变,变得凝重而紧张,杀气渐渐弥漫于大殿之上。

众臣大惊失色,皆伏于地上不敢稍动。

朱允炆却一脸哀伤欲绝的模样,楞楞的注视着朱元璋的遗体,眼中满是迷茫和惶然,对身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藩王们却被锦衣卫的这个举动惊呆了,接着二十余位王爷尽皆大怒,喧哗之声不绝于耳。

朱权勃然道:“萧凡,你这是什么意思?拥立新君乃我天家之事,你敢对皇子犯上不敬?”

萧凡站起身,神色一片平静,他潇洒的拂了拂头发,慢吞吞的道:“宁王殿下,天家并非一人之家,天下人皆瞩目于此,拥立新君是先帝的遗旨,下官身为大明臣子,锦衣卫也只对皇帝陛下负责,只知依旨行事,胆敢违旨者,下官可不管您是不是王爷皇子,该抓的照样抓”

远远站着的黄子澄听到萧凡如此说,难得的向他投去赞赏的眼神。

尽管二人政见不同,在朝堂上水火不容,可他们毕竟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朱允炆竭力的拥护。

朱权见殿内情势变得紧张,锦衣卫对他虎视耽耽,大有一言不合便将他拿下的意味。

朱权也不是个莽夫,势单力薄之下,自然不便再出口反对,拥立新君已不可阻止,无论名分还是大义正统,朱允炆的即位都毫无挑剔之处。

于是朱权小心的瞟了默然无声的朱允炆一眼,然后低下头去,悻悻的哼了一声,道:“本王也没说不遵先帝遗旨啊,萧凡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觉得太小题大作了吗?”

萧凡见朱权服软,自然也乐得给他个台阶,闻言呵呵笑道:“宁王殿下言重了,下官才疏学浅,有时候听不懂话,常常造成误会,刚才一听王爷要等燕王进京才拥立新君,下官还以为殿下想违旨呢…呵呵。”

萧凡这话说的似轻实重,朱权听得冷汗淋漓,强挤出笑脸道:“萧指挥使多虑了,本王生性藏不住话,直来直往惯了,有些话说出来明明是没有恶意,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却又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刀兵威压之下,终于令朱权改变了态度。

萧凡心中长舒一口气,笑道:“王爷的意思下官很是认同,人的语言就是这么奇妙,有时候一字之差往往意思就不一样了,比如说,王爷对某个女子动情,下官夸王爷是痴情汉,这是好话,可下官如果说你是‘痴汉’,意思就不一样了…”

朱权:“…”

萧凡见众人尽皆无语的看着他,不由莫名其妙,转头问身旁的曹毅道:“这群人怎么了?我说的笑话很冷吗?”

曹毅擦了擦汗:“…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打了个冷战。”

黄子澄见情势已定,急忙大声喝道:“诸王及朝中同僚,我等先拜祭先帝,再以君臣之礼参见新君”

众人神情一凛,于是纷纷朝朱元璋的遗体三叩九拜,然后朝朱允炆再次三叩九拜,正式以君臣之礼,拜于朱允炆身前。

“先帝英灵不远,新君即立,乘时应运,承继天道,更越圣朝,君德用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齐声伏拜,第一次以臣子见君的礼仪,正式参拜朱允炆。

朱允炆被宦官搀扶着站在朱元璋遗体前,望着群臣向他施礼,苍白英俊的面孔泛上几分茫然无措。

“你…你们…都平身吧。”朱允炆紧张的道。

“陛下”黄子澄看不过眼了,站出来沉声道:“按朝仪,新君即位当由大臣三请,而新君三辞,你…你这也太不符礼仪了”

朱允炆闻言更慌了,愈发紧张道:“啊?这样啊…那我不当了。”

黄子澄老脸顿时气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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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少码点吧。。。各位看官,你们要怜惜我。。。

第一百六十八章 艳图风波

武英殿内。

形式上的群臣三请,朱允炆三辞之后,群臣首次以君臣之礼参拜朱允炆,定下了君臣名分,从这一刻起,朱允炆便是大明王朝的第二任皇帝。

朱允炆手足无措的看着群臣在他身前三叩九拜,庄严正式的以臣子之礼参拜他,朱允炆顿时感到一阵惊慌,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油然而生。

殿内跪满一地,只看见黑压压的头顶,群臣以头伏地,虽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可朱允炆从那些匍匐的身躯上可以看出他们态度的恭敬和臣服。

朱允炆惶然了,太孙与天子的待遇截然不同,他感到很紧张,甚至有种身临梦幻的感觉。

这…就是九五至尊吗?这就是天地一人,唯吾独尊吗?

朱允炆此刻感觉很复杂,哀伤与茫然,惊惶与喜悦,一瞬间在心中交织纠缠,看着大臣们跪拜于身前,所有的情绪忽然化作一股难以名状的孤单。

我…从这一刻起,便是孤家寡人了么?行则有仪,言则有物,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跑跑跳跳,说说笑笑,从此锁于深宫,只有批不完的奏章,处理不完的国政,谋划不完的帝王城府,还有那永远只看得到别人背脊的匍匐身影…

皇帝的宝座…会不会让我失去所有的快乐?

朱允炆抬起愈发惶然的眼睛,不自觉的向叩拜的人群中搜索而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搜索什么,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寂寥,很无助,一种比山更重的责任沉甸甸的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而一种名叫快乐的东西正悄悄离他而去,想抓却抓不回。

忽然,朱允炆的眼睛一亮。

向他恭敬叩拜的人群中,有一双眼睛正满是笑意的瞧着他,眼睛黑亮有神,不卑不亢,参拜新君的庄严时刻,只有这双眼睛最不专心,仿佛向他叩拜只是朋友间玩的一个充满了恶作剧意味的游戏,那么的漫不经心,但这种眼神却又最让人感到温暖,舒心。

黑亮的眼睛充满笑意的朝他挤了挤,很不正经。

这一刻,朱允炆忽然释怀的微微笑了。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宁,他终于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孤单的,有一个人,他出身卑微,他偶尔胡闹,他经常拉着自己干一些不着调的事情,让自己时刻处于提心吊胆,哭笑不得的状态中,可自己却感到十分的窝心和舒坦。

原来快乐并不曾远离,谁说帝王一定要无情冷酷?我朱允炆即便位临九五,还是有朋友的,我,并不孤单

朋友,多么可贵的珍宝

这一刻,朱允炆心中阴霾尽去,阳光仿佛照散了乌云,他的天空顿时变得晴朗起来。

群臣依旧在向他叩拜,朱允炆表情肃穆凝重,却在群臣伏下身去的那一刹,极快的向萧凡吐了吐舌头,然后扮了个很扭曲的鬼脸,接着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噗——咳咳咳。”躲在群臣中间的萧凡被朱允炆狰狞的鬼脸吓到了,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静谧的大殿内,急促的咳嗽声显得很是突兀刺耳。

如此庄严的时刻,这家伙又出幺蛾子,群臣顿时纷纷回头怒视萧凡,大家的表情很不满。

“…萧爱卿,你怎么了?”朱允炆一本正经的问道,表现得很关心。

“咳咳…”萧凡咳得俊脸通红,捂着嘴使劲压制冲口而出的大笑,急忙神情激动难抑的大呼道:“…新旧交替,万象一新,我大明王朝如红日东升,生生不息,臣这是喜极难禁,喜极难禁哇——”

说完萧凡像在庙里拜菩萨似的,高高举起双手,朝朱允炆拜了下去,把脑袋藏在地上,只看见他一对肩膀不停的颤抖耸动。

群臣一阵恍然,萧大人这是心系社稷,有所感怀呀…

这马屁的力度不可谓不高,群臣急忙有样学样,跟着萧凡高举双手继续大拜,跟邪教的拜神仪式似的,齐声喝道:“臣等亦喜极难禁哇——”

“噗——咳咳咳…”这下换朱允炆忍不住了。

这家伙总是给人意外,把好好的正经场面搞得乌烟瘴气,令人哭笑不得,实在太坏了…

正在叩拜的群臣愕然抬头望着朱允炆。

朱允炆大窘,急忙顺势摆出一副志向高远的明君模样,激动难抑的大呼道:“我大明王朝生生不息,此乃天命所归也各位爱卿,我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黄子澄皱了皱眉,很不识趣的冷冷提醒道:“陛下,此时您该称‘朕’了…”

朱允炆从善如流,仍旧保持激动的情绪,改口道:“…朕一定做个好皇帝”

“噗——咳咳咳…”俩兄弟跟传染了流感似的,这下又轮到萧凡咳嗽了。

幸好群臣被朱允炆这番志向高远的话感动,纷纷伏地而拜,遮掩了萧凡的咳嗽声。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二十四,朱允炆被拥立为第二任大明皇帝,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接下来,便是为朱元璋治丧,朱允炆以新君的身份,发下了第一道圣旨,宣布国丧,乐舞皆免,由于朱元璋的遗旨里说过挂丧三日即可,勿妨民间嫁娶,但朱允炆和大臣们商议之后,还是稍微更改了一下,将三日改为三月,国丧三月,其间不得举乐,不得嫁娶,不得兴兵。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二十六。盛大隆重的葬仪之后,在京师道录司组织的僧道法事下,在和尚道士们齐声诵念的**声中,朱允炆率领满朝文武,将朱元璋的棺柩送进了陵墓。

陵墓在洪武十四年便已修好,位于京师城外钟山南麓,朱元璋的发妻马皇后死后葬于此处,由于马皇后谥号“孝慈”,于是陵墓被称为“孝陵”。

朱元璋一生简朴,不愿因身后之事大兴土木,关于他死后的事情,遗旨中亦有提及,唯愿与发妻马皇后合葬一处,只需开启孝陵地宫,将其棺柩置于马皇后一起即可,丧葬之仪一切从简。

孝陵的地宫石门缓缓开启,朱允炆泪流满面与群臣跪于陵前,看着大汉将军将朱元璋的棺柩合力抬了进去,僧道盛大的超度安魂法事之后,地宫石门缓缓关闭。

这位谱写了华夏传奇历史的伟大老人,从此正式告别历史舞台,宁静安详的与妻子永远沉寂于地宫之下,再也不见天日。

大明历史的崭新一页,正被这位跪在地宫前的新君缓缓翻开…

隆重盛大的丧事办完,朱允炆正式在奉天殿接受六部九卿及功勋公侯伯爵的参拜,在礼部尚书郑沂的主持下,新皇登基大典开始。

经黄子澄和黄观等翰林众学士,及各部大臣的共同商议,奏请朱允炆同意,从明年起,改年号为“建文”,此年号是朱允炆考虑到开国时期,朱元璋对大臣杀戮过甚,民间多有无辜株连而死者,此举干违了天和,朱允炆为了扭转和改变洪武朝尚武嗜杀的政治氛围,于是特意提出更改年号,用了一个与“洪武”意思截然相反的“建文”年号,取意“去杀止武,建立文功”之意。

这个年号的确定,让朝堂的大臣尽皆感到欣慰高兴。

他们从年号上已经看到,一个文治昌盛,杀戮渐泯的文明王朝在缓缓现出了它的雏形,一个光耀万世,堪比汉唐的盛世之象正在酝酿成长。

国有明君,继往开来,大明幸甚兆民幸甚社稷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