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脸色变幻不定,思量许久,终于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怒火暂且忍下,然而一股坚定而浓烈的杀机却就此埋下种子,在他心中疯狂的萌芽,成长…

“萧凡,你…好好”朱棣铁青着脸,狠狠瞪了曹毅一眼,咬牙切齿道。

曹毅站在萧凡身前,毫不畏惧的迎着朱棣怨毒的目光,扯着嘴角冷笑数声,慢慢收剑入鞘。

“啊——有人要杀钦差”萧凡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惊恐万状的大叫道。

曹毅和朱棣一齐愕然。

——这家伙的反应未免也太慢了吧?戏都收场了,现在才想到害怕,他到底慢了多少拍呀…

“你给本王闭嘴再大喊大叫本王真会杀了你”朱棣怒喝道。

萧凡立马闭嘴,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俊杰中的翘楚,这里是朱棣的地盘,凡事还是低眉顺目一点的好,有些恩怨不妨等到他将来谋反时再一起算个总帐。

于是萧凡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岳父大人,您没事吧?刚才担心死小婿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朱棣心头的怒火腾的一下便冒了起来。

得意的时候你背后捅刀子害我,人在屋檐下你又假惺惺叫上了岳父…你还能更无耻点吗?

朱棣再也忍不住,跳起一个飞腿朝萧凡招呼过去。

萧凡又是一惊,当下凝神提气,肩头微晃,身子往旁边一转,避过了朱棣这一脚。

朱棣怒极,正待再踢第二脚,曹毅欺身而上,挡在朱棣面前沉声道:“王爷,请自重”

三人一番闹腾,早已引得无数燕军将士侧目而视,朱棣气得一跺脚,朝围观将士们大吼道:“看什么看很好看吗?鞑子主力马上快来了,还不去给本王布阵”

围观将士讪讪散去,三人便进了帅帐。

朱棣当先在帐内主帅的位子上坐下,铁青着脸也不招呼,宽阔的胸脯止不住的上下急促起伏。

萧凡这时也恢复了冷静,想想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呼小叫的,委实有些丢人,这会儿脸上不由泛上几分悻悻之色。

朱棣斜眼睨着萧凡,冷冷道:“萧大人,刚才本王失态了,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萧凡淡定的笑道:“王爷霸气外露,下官刚才也被吓得有点失态了,见笑。”

二人于是又一齐虚情假意的嘿嘿干笑数声,帐内沉闷压抑的气氛顿时稍有所缓。

很没营养的笑了一会儿后,朱棣收起笑容,目光紧紧盯着萧凡,沉声道:“萧大人,本王想问问你,你为何会突然率部出现在山海关左侧数十里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贸然举动,差点毁了本王全歼鞑子的大计?此事不知萧大人对本王可有交代?”

萧凡镇定的笑道:“王爷误会下官了,当时鞑子追得甚紧,我和麾下的将士们被逼得实在没了法子,只好在草原上一通乱跑,却没想到正好遇到了王爷的轻骑,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运气若好,便命不该绝,此实是可喜可贺。说到运气…我小时候的村子里,有一位老人家,他的运气就很不错…”

“行了行了本王没兴趣听你瞎扯本王问你,咱们事先不是约好了,你把鞑子引到山海关去的吗?你为何把他们带偏了方向?而且把他们带进了本王的伏击之处,致使本王的一支奇兵提前暴露,我问你,你究竟是何居心?”

萧凡无辜的眨着眼:“我确实是准备把他们引到山海关去的呀…”

“但是你并没有把他们引过去”

“那是因为我提前派出去的斥候向我禀报,说山海关前一片平坦,却不见王爷的一兵一卒,我若把鞑子引到关前,前面城门紧闭,后面追兵汹汹,跟随我的三千将士必将全军覆没,无奈之下,我只能换个方向,——我想请问王爷,你不是说过会在山海关前接应我的吗?接应我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没有?不知王爷究竟是何居心?”

朱棣一窒,讷讷说不出话来,粗犷的老脸渐渐涨红,有些难堪。

这确实是个无法解释的问题,而且他也没想过跟活着的萧凡解释这个问题…

萧凡看着尴尬的朱棣,不由哈哈一笑,豪迈道:“我知道,王爷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呢…之所以在战场上那样对王爷,当然也有我不得已的苦衷,你阴了我一次,我也阴了你一次,既然大家都这么多苦衷,不如此事一笔勾销,我们都不再提了,王爷意下如何?”

朱棣急忙点头笑道:“此言大善,甚得我心。”

二人会意,相视哈哈大笑,笑容中的含义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敌人就是敌人,笑得再灿烂,也永远消除不了积压数年的宿仇,二人的敌对关系仿佛已是老天注定,世上任何禅理佛经都无法化解这份仇恨。

笑声渐止,朱棣打量萧凡许久,忽然问道:“你率三千将士深入草原,用了什么法子把鞑子引到山海关来的?而且本王粗略看了看,你麾下的三千人似乎并无伤亡…”

萧凡傲然笑道:“王爷好眼力,下官领三千将士进草原,回来的时候也是三千,一个都没少,而且也完成了王爷的嘱托。”

朱棣动容道:“无一伤亡?这…怎么可能。”

“不但无一伤亡,我们还杀了鞑子三名万夫长,六名千夫长,和数百个鞑子,烧了他们的大营,焚了他们的粮草…”

朱棣震惊道:“这些…都是你不损一兵一卒办到的?”

“不错。”

朱棣说不出话了,他忽然对朝廷,确切的说是对萧凡更多了几分深深的忌惮,原以为他只是个文弱书生,靠一些阴谋诡计才升到如今的高位,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错了,尽管时刻提醒自己千万别小看他,可直到现在朱棣才发觉,自己仍然低估了他。

无论是战场还是朝堂,低估敌人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这个人,绝对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回到京师他是自己大业前方的一堵高墙,遮住了自己所有的阳光和前途,若不除之,大业必然无望。

朱棣脸上带着笑容,心中的杀机却愈发浓烈。

“萧大人不愧为天子钦差,朝堂重臣果然不同凡响,难怪天子常倚你为左右臂膀,本王佩服得五体投地,本王在送往京师朝廷的报捷奏报上,必将萧大人列为此战第一大功…不知萧大人能否相告,你是怎样立下如此神奇的大功?”

朱棣的眼神有些迫切,他生平第一次想深入了解他的敌人,了解他的性格爱好,战法风格,以及他的一切。

只有了解敌人,才能触摸得到敌人的思维,才能以己推人,将来战场相见时才能占得先机后手。

萧凡嘿嘿一笑,望着朱棣的目光微带几分嘲讽,仿佛已看穿了他的意图。

“王爷久经沙场,百战余生,蒙古鞑子听到王爷的名号吓得望风而逃,下官这点微末小功,怎敢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王爷别取笑下官了。”萧凡皮笑肉不笑的道。

朱棣心中冷笑,倒也不便再追问,他身子往后一靠,慢悠悠的道:“萧大人以文弱之身征战沙场,本王甚是佩服,不知萧大人在草原还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这话仿佛说到了萧凡的心坎儿里,萧凡精神一振,拍着大腿兴奋道:“太多了下官发现打仗果然很有意思,我们走一路抢一路…”

“慢着什么叫走一路抢一路?”朱棣愕然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抢劫啊王爷,我们抢了鞑子好多东西,看见小部落就抢,看见大部落就闪,就这样一路稀里糊涂的到了鞑子的大营,下官一时手痒,索性连鞑子大营也抢了一遍…”

“抢…抢劫…”朱棣两眼发直,喃喃道:“…你们是京师的精锐,居然跑到草原上跟鞑子抢牛抢羊…”

萧凡不高兴了:“瞧你这话说的,地主家也没余粮呀,我们只带了十日的干粮,若不抢劫,我们三千将士吃什么?”

“好吧…以战养战,鞑子们历年来也都是这么干的,除了抢劫,你们还干了什么?”

“我们还抢了鞑子很多女人…”

朱棣眼睛又瞪圆了:“女人也抢?能吃吗?”

萧凡的目光像看着一个白痴:“女人不是抢来吃的,而是抢来用的。”

朱棣脑子没反应过来,楞楞道:“怎么用?”

萧凡挑了挑眉毛,露出一股骚骚的目光,嘿嘿怪笑道:“王爷龙精虎猛,王妃众多,怎么用女人,你的经验应该比我丰富才是,装纯可就不对了…”

说起这个萧凡不由暗自叹息,我到现在才只睡了你侄女而已…

朱棣终于恍然,满脸恶寒的沉默了。

这个王八蛋,跑到草原抢牛抢羊抢女人,貌似活得无比快活,他现在怀疑自己当初逼萧凡上战场的决定是不是错了,这哪是害他呀,明明是请他去草原休闲娱乐来着…畜生啊

良久,萧凡慢悠悠的道:“有个事情要跟王爷说一下…”

“什么?”

“王爷在草原上威名赫赫,人见人恨,王爷的名号简直成了鬼见愁,所以呢,咳,下官不才,睡鞑子女人的时候都是打着王爷的名号,而且这年头又不流行用套套…”

朱棣心中顿时浮起不祥的预感:“你…你的意思是…”

“下官的意思是说,如果数年之后有很多鞑子女人找上燕王府,非说她们的孩子是王爷您的私生子,麻烦王爷帮忙接收一下…”

朱棣脑门立马暴出了青筋:“…”

在朱棣发飙以前,萧凡急忙哈哈大笑:“下官跟王爷开玩笑的,不论汉人还是鞑子,yin**女终归是禽兽行径,我怎么会干出那种猪狗不如的事呢…”

“果然很好笑…”朱棣硬挤出一个笑脸,从齿缝中迸出几个字。

萧凡笑了几声,忽然表情一肃,正色道:“…但我们抢劫的时候确确实实是打着王爷的旗号,这个我倒不是开玩笑,现在草原上的鞑子都叫您‘燕匪’,编了歌儿每天骂您十八次…”

朱棣又有了一种强烈的拔刀冲动:“…”

帅帐外忽然擂响了战鼓,帐内三人一楞,这时一名亲军走入帐内禀道:“王爷,斥候来报,鞑子四万主力离山海关不足百里,领军主帅正是乞儿吉斯部的鬼力赤。”

朱棣精神一振,眼中散发出兴奋的光芒,沉声道:“传令将士,布鹤翼阵阵前布百门洪武大炮和拒马,两翼向左右延伸展开,命宁王麾下朵颜三卫随时准备包抄右翼”

一连串的军令下达,朱棣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出了大帐,竟理都没理帐内的萧凡和曹毅二人。

曹毅嘿嘿笑道:“又惹你岳父生气了吧?”

萧凡苦笑道:“我只是跟他开个玩笑而已,别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以为王爷肚里至少也能跑马才是,谁知道他这么小气…”

“这回鞑子的四万人马,你猜燕王能不能把他们都收拾了?”

萧凡摇头道:“全歼不太可能,虽然燕王布下以左右包抄见长的鹤翼阵,但毕竟燕军人数不多,加上山海关守军,总共五万多人,燕王拉长了左右两翼,其目的在包围鞑子,但阵线拉得越长,兵员便越显得稀少,鞑子或许会损失惨重,不过若情急拼命,集中兵力攻其一点,鬼力赤还是能够突围而出的。”

“听燕王军令,不是还有朵颜三卫为右翼伏兵吗?”

“那也不行,山海关前是一片平坦的草原,这种地势对鞑子十分有利,有心算无心之下,鞑子取胜不太可能,但突围逃跑应该还是能办得到的。”

曹毅叹息道:“可惜燕王信誓旦旦说要全歼鞑子,这话只怕要成一句空话了。”

萧凡笑道:“倒也不完全是空话,这次鞑子出动青壮五万,若能将他们消灭大半,鞑子必然元气大伤,燕王也算达到别的目的了。”

曹毅楞道:“燕王有什么别的目的?”

萧凡悠然道:“你别忘了燕王的野心,他是准备挥师南下谋反的,如果鞑子趁他南下之时在他的北平府周边闹腾,势必会影响燕军的士气,也会增加他这个主帅的顾虑,所以,先把鞑子打趴下,或是打得他们能够老实几年,便给燕王谋反争取了时间,如此便无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与朝廷大军一搏了…”

曹毅恍然道:“原来他还藏着这么个目的…”

萧凡笑道:“现在知道大人物的心里多肮脏了吧?”

曹毅看了他一眼,道:“你能猜出燕王心中那些肮脏的念头,岂不是比他更脏?”

“胡说我经常读道德经的…”

“燕军准备与鞑子交战了,我们做什么?瞧燕王那样子,好象没准备让咱们参与进来。”

萧凡轻松笑道:“不让咱们参与最好,谁愿意把脑袋拎在裤腰带上干这亡命的营生?”

想了想,萧凡深思道:“…不过,什么都不干倒也说不过去,我现在还只是个伯爵,也该往上升一升了,不然回家见了俩老婆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曹毅大表赞同:“弟兄们也想博个军功,封妻荫子呢…”

萧凡沉思许久,终于展颜笑道:“既然要得功名,又必须保存性命,想来想去,只有敲鬼力赤的闷棍最安全了,咱们率部出发”

曹毅愕然道:“去哪里?”

“鹤翼阵左翼五十里外。”

第二百一十六章 鞑子败退

建功立业是战场上每个男人的愿望,因为功业的背后代表着封赏和官爵,代表着能从低贱的军户一跃成为小旗,总旗甚至是百户,自己的一生将会改变,妻儿老小从此也过上好日子,甚至儿孙辈会因此而不再沦为军户,可以让他们读读诗书,参加科举,来日取个功名,光宗耀祖,彻底告别贱户,便也不枉今日拼了命在战场厮杀一回了。

无论身份多么低贱,男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小理想,和一个大理想。

小理想是每天吃饱饭,大理想是豁出命去,为儿孙博个前程。

理想不高,但值得尊敬,血汗辛酸尽在其中,细细品位,人生不过一个苦字而已。

萧凡自己也是从苦日子里熬到今日的,自然明白将士们所想。

鞑子四万大军就要来了,对他们来说,或许正是实现理想的好时机。战场厮杀博命很危险,但跟荫福儿孙的门楣大事比起来,拼命算得了什么?

当下萧凡不再迟疑,和曹毅快步出了帅帐,召集三千将士准备出营。

果然如他所料,将士们斗志昂然,跃跃欲试,暴戾的表情透着几分兴奋,他们明白军功的重要,这又是一次用命给家小挣前程的好机会。

萧凡心中暗叹,来到这个时代两年多了,他已经完全理解这个时代的人的价值观,个人的生命相比门楣宗族,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萧凡所能做的,便是尽力让他们活着实现自己的理想。

三千人上了战马,便往大营外奔去。

许是朱棣见萧凡能把鞑子大营闹得鸡飞狗跳,而且还能安然脱身,对这样的妖孽,朱棣一时也没法子再整治他,况且鞑子主力即将杀来,根本也顾不上萧凡这小小三千人马。

于是萧凡率众将士很轻松的便出了营,直奔山海关外左侧的草原。

三千人打马飞驰,越过阵势严密的燕军中军,在燕军将士诧异的眼神中绝尘而去。

五十里的路程一个时辰便到了,这里是燕军轻骑与鞑子一万前锋交战的地方,由于鞑子追杀朱棣,轻骑又急着护驾,所以这里还没来得及打扫战场,仍旧处处残肢断臂,堆尸如山。

看到满目凄惨之状,萧凡心头仿佛被某种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他深深感到震撼了。

国战维艰,抛头颅洒热血者,仅仅为一人之温饱而战吗?

自己穿越到这个陌生时代来的意义,除了帮朋友巩固他的皇位江山,为自己的家**儿挣得荣耀光辉,世代繁衍,尊贵无尽,这些之外,能否有更高的使命和责任?当自己将来位极人臣之时,肩上所承担的重任,如果仅仅只是朋友和家人,难道不嫌太过狭隘?

看看这些躺在地上尸身已渐渐僵硬的大明边军将士,萧凡第一次觉得位高者的责任,那么的沉重,辛酸。

他不是普通的大明百姓,他不能只想着赚点小钱,买点田产,凑合着过完一辈子,他是大明朝的锦衣卫指挥使,他是朱元璋钦封的诚毅伯,他还是建文天子最信任的伙伴和朋友…

老天爷已经给了他的人生足够的铺垫,他拥有温暖的阳光,肥沃的土壤,清新的空气,现在,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他心里悄悄萌芽,成长,那么的恰到时候,一切仿佛应运而生。

也许…在削除强藩之后,自己还应该做点什么,让华夏史上最后一个汉人王朝能走得更远一点,让这个王朝的百姓生活得更好一点,至少,这个真挚纯朴勤劳的民族,不应该遭受那么多的外族侵侮,不应该有那么多年轻的将士血染沙场,不应该在田耕商旅之时还要时刻担心战火兵灾。

开创盛世的前提,便是以强兵威服四海否则谈何盛世?

萧凡眼睛紧紧盯着尸横遍野的燕军将士,他那张年轻的俊脸渐渐变得生动灿烂,仿佛无形之中注入了一股生机,令他整个人散发出一层湛然的光辉。

“萧老弟,你怎么了?”曹毅看着他那与往常仿佛有些不一样的表情,好奇的问道。

萧凡摇摇头,指着草原上那些为国捐躯的燕军将士,淡淡道:“此战毕,我们再回来,把这些将士们好好埋葬吧…”

曹毅点头感慨道:“他们的主帅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些将士个个都是好样的,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啊”

萧凡转过头,仔细看了看四周的地势。

只见这里四周一片平坦,神奇的是,东南面有两座高高耸起的丘陵,丘陵并不高,勉强可以遮住人的视线,两座丘陵之间形成了一条峡谷,峡谷很窄,只容二马并行,鬼力赤兵败撤逃时,必然会路经此地,若是在这两座丘陵外埋伏兵马…

曹毅顺着萧凡的目光看去,一见那道狭窄的峡谷,他立马便看中了。

“好一处凶险之地”曹毅眉梢渐渐上扬。

萧凡淡淡笑道:“你指的那处峡谷?”

曹毅兴奋点头道:“鬼力赤若撤逃,必经此地,咱们可堵住峡谷一头,然后埋伏在两座丘陵之上,待敌入彀,可出伏兵击之,咱们这就去布置吧”

萧凡摇头道:“那道峡谷没什么作用。”

曹毅愕然道:“为什么?”

“咱们刚刚也是从山海关那边过来的,有没有经过那道峡谷?”

“没有。”

“咱们没有经过,鬼力赤为何一定要经过?他是带兵的人,难道不懂逢谷莫入的道理吗?”

曹毅挠着头说不出话了。

萧凡叹道:“这座峡谷太突兀,太明显了,我们刚才经过的时候都下意识绕开了它,鬼力赤再惊慌失措忙于逃跑,也不会从这里经过,给自己找麻烦…”

“这道峡谷没作用了?”曹毅有些失望。

萧凡笑道:“当然有用,鬼力赤或许不会从峡谷里通过,但他一定会从峡谷外通过…”

曹毅翻着白眼道:“你这纯粹是废话。”

“所以呢,咱们可以把将士埋伏在峡谷内,待鬼力赤绕开峡谷,从外面经过的时候,再突然出击,那时他不知我们的底细,不清楚峡谷内到底藏了多少伏兵,鞑子们仓惶出逃,犹如惊弓之鸟,再遇伏兵必然士气崩溃,就算他们能从燕王的鹤翼阵里逃走两三万,我们三千人也能轻松击溃,运气好的话,也许还可以活捉鬼力赤和阿鲁台。”

“好主意那我们现在就进峡谷?”

“现在还不行,趁着鬼力赤大军还未进燕军的鹤翼阵,咱们先在峡谷外布置一些陷阱吧。”

“什么陷阱?”

“挖壕沟,沟内布置尖刀,再在沟外设绊马索,时间不多,暂时就这些吧。”

当下曹毅领命,带着将士们到峡谷外开始挖沟设索。

一个时辰过去,三千人齐力之下,在峡谷外挖出了数道半丈长,数尺深的壕沟,沟内尖刀匕首朝上林立,散发着幽幽寒光。沟上以草席覆盖,松松软软铺了一层泥土,再盖以青草作伪装,看起来与普通的草地并无二样。

绊马索也在沟外的草丛中隐秘设好,每道壕沟外设绊马索十余根,铁索根根绷得笔直,隐藏在茂密的草丛中。

短短的时间内,这片原本宁静祥和的青草地充满了杀机。

一切准备就绪,萧凡领着将士们进了峡谷,他们骑在马上,静静等待山海关前的血战揭开帷幕。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远远的,听到了轰鸣的马蹄声,连远在数十里外的萧凡都能清楚感觉到地上的草皮在轻轻颤抖震动,那种压倒一切摧毁一切的凌厉气势,令人忍不住惊惶颤栗,斥候回报,鬼力赤的大军已至山海关前。

蒙古骑兵,这个史上陆地最强兵种,终于带着满腔的戾气和杀意姗姗而来,它像一头无所匹敌的巨兽,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向山海关的明军张开血盆大口,獠牙在阳光下散发出森森寒光,瞬间冻结了草原上的一切绿色和希望。

野蛮的他们,从来只懂得摧毁破坏文明,却对建设文明毫无兴趣,所以他们曾经得了江山,却很快被历史的车轮摈弃,短短不到百年的时光,成吉思汗的光环便彻底黯然失色,终于被不甘奴役的汉人赶回了草原大漠。他们终究是野蛮人,不配统治这拥有数千年文化沉淀的泱泱大国

而今天,他们又带着满腔的杀意和野蛮的兵刀来了,他们不甘忍受草原的清苦,他们仍想重振成吉思汗后人的荣光。

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之四子燕王朱棣,在山海关前横刀立马,严阵以待。

这一次,他们还像百多年前南下灭宋一样得心应手吗?

耳中听着轰隆若雷鸣般的马蹄声,萧凡闭上了眼,静静等待激动人心的一战到来。

很快,一阵震天的炮声划破了草原的宁静,鹤翼阵前的百门洪武大炮首先发出了它们的怒吼。

鞑子马蹄声顿时杂乱,大地也不再颤抖,紧接着,数万人的喊杀声悠然回荡在山海关前,直至飘到峡谷内萧凡的耳中。

关乎两个民族尊严和生存的血战,终于开始了。

不知怎的,萧凡面皮忍不住轻轻抽搐了几下。

闭着眼睛,一幅激怀壮烈的历史画卷仿佛在他脑海中徐徐展开,画卷中的金戈铁马,烽火硝烟,残肢断臂,腥风血雨…

一幕幕残酷悲壮,波澜壮阔的战争画面在脑海中闪过,那么的触目惊心,那么的激烈疯狂…

曹毅目注远方,轻轻叹道:“终于开始了…”

萧凡睁开眼,望着远处山海关上空的一片硝烟弥漫,淡淡道:“是啊,今日这一战,是燕王的舞台,不论他是什么样的人,百年后的历史或将铭记这位指挥千军万马抗击鞑虏的英雄,此时此刻,燕王无愧‘英雄’二字。”

曹毅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呢?”

“我?”萧凡有些茫然的苦笑:“或许不久的将来,历史也会铭记我的名字,不过我的身后之名可能很有争议,史书上会说我是个祸国的奸臣,但是我这个奸臣在面对外族侵侮的时候却如燕王一般不曾退缩半步,世上的人不是简简单单用一个‘好’或‘坏’字便能评价的,且留给后人们去伤脑筋吧,我既生于斯世,便当闹它个天翻地覆”

曹毅哈哈大笑道:“好气魄曹某不才,便陪你一起遗臭万年吧百年之后老子已死得骨头都化了,后人能啃了老子的鸟去?啊呸去他祖母的那条腿”

萧凡面容泛上几许感动,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曹大哥…”

“嗯?”

“…这么庄重肃穆的时刻,你能不能文明一点?”

“…”

属于燕王的舞台,萧凡理所当然做了一名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