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良久,萧凡沉吟道:“学子不明真相,乃是受人蛊惑,对他们,不可施以杀戮,本官决定先礼后兵,先让衙门内的文吏写一份安抚告示,贴到礼部衙门的门口,言明改革军制并非重武轻文,朝廷以文治国的国策不会改变,众学子未明原由,不得妄议国事,请他们各自散去…”

曹毅急道:“大人,一份安抚告示恐怕起不了作用吧?若是那些书呆子不听劝阻呢?”

萧凡冷冷笑道:“先礼后兵,既然他们不听劝阻,锦衣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传令下去,告示贴出来两个时辰后,若学子们仍在寻衅闹事,着京师锦衣卫校尉会同应天府衙役捕快将那些学子驱赶出城,然后再贴出一份告示,若谁再敢闹事,本官向天子请旨,革了他的功名,永远不许其参加科举,仍旧执迷不悟者,将其缉拿下狱,会审之后,贬为庶民,流放千里”

众人神情一凝,抱拳齐声道:“得令”

不出所料,安抚告示贴出来两个时辰后,学子们视若无睹,仍旧聚集礼部衙门前高呼严惩国贼的口号,不少冲动的学子甚至砸烂了衙门前的榜文牌匾。

事态愈演愈烈,眼看不可控制,萧凡当机立断,急调京师锦衣卫二千余校尉,迅速包围了学子,礼部衙门内的官吏和衙役们见锦衣卫出场,情知不妙,吓得赶紧关上了衙门的大门。

校尉们事先得了嘱咐,没有用绣春刀,而是手执铁尺和水火棍,为首的百户千户们一声令下,对学子们进行了驱赶,铁尺木棍落下,礼部衙门前一片哭爹喊娘,体质孱弱的书呆子们哪里是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校尉的对手?半柱香时辰后,学子们已被打散,一个个捂着脑袋抱头鼠窜,训练有素的锦衣校尉以百户为单位,分别圈住逃窜四处的学子,并将他们扭送出城,学子们刚被推搡到城门外,一份措辞严厉的告示便贴了出来,言及若再有学子寻衅闹事,锦衣卫必将严惩不殆,革其功名,永不许参加科考,情节严重者必缉拿下狱,贬为庶民,流放千里。

这份告示终于吓住了学子们,他们冲动的情绪很快冷静了。

闹事为了什么?无非是自己的前途而已,现在锦衣卫指挥使萧凡摆出一副绝不妥协的姿态,由此看来,闹事非但得不到任何结果,相反,继续闹下去很有可能把自己的前程毁于一旦,如此得不偿失的事谁还愿意继续干下去?

想明白了其中利害,学子们二话不说,带着满身伤痕飞快的离开了。

学子们消停了,锦衣卫却不肯善罢甘休,总要有人为此事付出代价。

在学子们散去之后,锦衣卫编织两年多的情报侦缉网迅速启动,无数探子在萧凡的命令下,悄然深入民间集市,开始彻查此事的根源祸首。

锦衣卫的侦缉能力不是普通的强悍,学子们散去两个时辰之后,散布流言并暗里煽动学子闹事的罪魁祸首便被查了出来,原来是京师内两名屡考不中的落第秀才拿了别人银子,受人指使才闹出了这场风波,两名落第秀才当即被锦衣卫缉拿。

当曹毅请示要不要从这两名秀才身上打开缺口,一路查下去他们到底受何人指使时,萧凡思索良久,终于摇头,嘱咐曹毅此事查到这里为止。

何人指使已不重要,身处朝堂,大家心知肚明,驱赶学子还好说,毕竟没有闹出人命,可此事若牵涉到朝中官员,必然又是一场惊涛骇浪,这几日正是推行改革军制的敏感时期,从大局着眼,此时委实不必节外生枝,再添风波。

虽然不查了,但必要的震慑手段还是必须要做的。

萧凡当即命锦衣校尉敲锣打鼓将两名秀才押赴菜市,当着全京师官员百姓的面,大声宣读了两名秀才聚众闹事,其心不轨等等数款大罪,随即校尉们手起刀落,两颗人头落地,围观的官员和百姓纷纷惊悚万分,聚集数千人的菜市刑场鸦雀无声,许久之后,人群在可怕的沉默中悄然散去。

温文尔雅的锦衣卫指挥使萧凡亮出了獠牙,给朝堂清流们来了一记狠狠的敲山震虎,那些清流大臣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对手是怎样一个人,这个人手握大权,掌握着令人谈虎色变的锦衣卫,平日里的客气忍让不过是表现他的素质涵养,然而一旦真正触碰到他容忍的极限,他会揭去外表的斯文和善,露出狰狞的面目,毫不犹豫的把对手撕成碎片。

谁若还不信邪,京师北城门的城墙上高高悬挂的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这样一种沉默得可怕的气氛下,三日后的大朝会终于到了。

这一天,是决定大明王朝百年兴衰的大日子,朱明江山的历史走到了岔路口,今日天子和满朝文武将一齐决定它的方向。

今天也是朝堂奸党和清流们的一次大战,这一战决定着此后朝堂的局势。

此后是清流独霸朝堂,还是奸党横行于世,一切即将揭晓,这一天将被永载史册,千古…

“千古扯淡”萧凡向曹毅翻着白眼:“不过是几个迂腐清流给我添堵,摆平他们不就完了,搞得这么煽情干嘛?还永载史册呢,我这辈子永载史册的事儿干得太多了…”

曹毅干笑:“我这不是给你增添一点悲壮的气氛嘛,萧老弟,想好今日如何应对那些清流了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燕王起事在即,必须尽快把朝廷内部的忧患解决,否则将来必败于燕王之手。我今日非得把黄观那群人治服不可”

“怎么解决他们?那群迂腐的大臣都是些软硬不吃的货,你欲改革军制,恐怕今日朝堂之上少不了一番苦战…”

萧凡叹气道:“是啊,这倒真是件麻烦事儿…这帮酸儒油盐不进,气量狭窄,一点都不像我这么宽容博大…”

曹毅面色古怪道:“你…宽容博大?”

“难道不是吗?”

“清流们如果害你,你会原谅他们吗?”

萧凡一本正经道:“他们不是尊崇孔子吗?原谅他们是孔子他老人家的事儿…”

“那你呢?”

萧凡沉默许久,悠悠道:“…我负责送他们去见孔子。”

第二百三十七章 学子风波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又出阴招

三更时分,夜已深沉,京师应天府一片静寂,万家灯火灭,街巷不闻声。

这是个平静的夜,平静中似乎酝酿着可怕的风暴。

离寅时上朝只有两个时辰了,而此时的御史黄观府上却灯火通明。

内堂之中端坐数人,明亮的烛光照映出一张张苍老而兴奋的脸,四五个人散坐在内堂各处,却无一人说话,他们全都静静的埋头翻阅着书籍,或不时拿笔在自己上朝时专用的象牙芴板上写上几个句子,神情严肃而认真,仿佛一群沉浸在学术中的儒生,心无旁骛的做着上朝前最后的准备工作。

今日是清流与奸党一决高下的重要日子,早朝之上,胜负自见分晓,今日之后,朝堂的势力亦将重新布排,自古邪不胜正,在这些清流一党的心里,自己永远是正义的化身,那些奸佞之徒再怎么巧言令色,强词夺理也没用,天大的借口也大不过一个“理”字,清流们别的不擅长,但对于圣人之言,却是可以倒背如流,众人皆是饱读圣贤诗书的当世大儒,经史子集无一不通,若论朝堂争辩是非,世上谁能辩得过他们?

若在学问上两相比较,奸党们无疑差得太多,辩才更是不值一提,心术不正之人,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用在如何钻营官位,争权夺利之上,哪有时间和耐心坐下来读书?今日既是金殿辩论改革军制,以奸党们的那点本事,怎会是满腹经纶的清流们的对手?

黄观和一众清流官员思来想去,都觉得奸党们这次输定了。

渊博深邃的学识,舌灿莲花般的辩才,更有上古孔孟先贤的典据作为尚方宝剑,清流们占尽了优势,奸党们的败局似乎已不可逆转了。

朝堂之上唇枪舌剑,比沙场上的刀光剑影更加惊心动魄,但道理都是相通的,两军对阵,拼的是双方的士气和实力。

这两样,清流们都不缺。

“尚宾兄,我又找到了一句,你看看这句话怎样…”礼部给事中胡魁手里拿着一本古籍,打破了内堂的宁静,摇头晃脑开始念道:“《礼记?自用章》,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烖及其身者也。’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

内堂众人听完后静静思索一阵,接着众人大加赞赏。

黄观捋着颌下清须微笑道:“不错不错,若论对圣人之言的精通,胡兄可谓深得其中五味矣…‘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哼仅这一句话,便可将那些奸佞们逼得无路可退,区区几个跳梁小丑,竟然妄想改革军制,简直自不量力”

胡魁面带得色,却矜持的笑道:“下官无非借圣人之言,堵奸佞之口罢了,现搬现用,哪比得当年连中三元的黄六首,黄大才子呀,班门弄斧,班门弄斧了呀,哈哈…”

黄观也哈哈大笑,谦虚的摆手,连道不敢当。内堂众人也识相的纷纷笑了起来,一扫先前的紧张和凝重,气氛瞬间变得融洽祥和。

左都御史暴昭坐在内堂上首,惟独他没有跟着众人笑,而是皱紧了眉,神情充满了忧虑。

黄观笑了一阵,扭头看到暴昭的神色,急忙敛了笑,走到他身前低声问道:“暴大人,怎么了?”

暴昭沉声道:“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若是辩论朝堂,我们自然不怕他们,可是…奸党们难道就不知道他们的实力比咱们弱吗?明知不敌的情形下,他们仍然迎难而上,难道他们藏着什么反败为胜的手段?”

黄观楞住了,思索半晌,讷讷道:“应该不至于吧,金殿之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拼的是学识和辩才,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这样的情形下,奸党能玩出什么花样?”

暴昭摇头道:“别小看他们,这群人或许不足虑,但你别忘了,今日是大朝会,天子下旨,凡爵至侯爵者皆须上殿议事,萧凡刚被天子晋以侯爵,也就是说,今日的朝会,咱们主要的对手是萧凡…”

提起萧凡的名字,黄观眼中不由冒出愤怒的火花,咬牙切齿道:“萧凡…纵然对手是他又怎样?我曾听过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先帝在时,萧凡考取的秀才功名,还是靠作弊得来的,哼如此不学无术之人,我等尚有何惧?”

暴昭冷冷道:“你若真这么想就错了,仔细回忆一下,自从萧凡入朝为官一直到现在,两年多了,历经数次朝争,甚至孤身入北平,燕王十万兵马都拿他无可奈何,哪一次他不是大占便宜?他什么时候输过?”

黄观一呆,仔细回想一下,果真如暴昭所说,萧凡这混帐不知是运气还是本事,历经多次危机皆让他一一化解,并且大获全胜,在众大臣的记忆里,这家伙根本没吃过亏,…这种人简直就是妖孽

想到这里,黄观脸色渐渐变了,——这一次朝争,萧凡若仍然能够大胜,那岂不是说明自己这一方注定会失败?

“他…他这一次又会使什么诡计?”黄观的心头蒙上一层阴影,声音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暴昭满脸苦涩的摇头:“此子年纪虽幼,但天下没一个人能看穿他,他的所言所行,尽皆匪夷所思,仿若天外惊鸿,一瞥而无踪,不到图穷匕见的最后一刻,任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举动来反败为胜…这个人的心思太深,我实在看不透他…”

黄观紧紧抿嘴,脸色渐渐通红,沉默良久,忽然一字一句恶声道:“今日金殿之上,我纵然与这奸贼同归于尽,也绝不让他得逞”

暴昭看了他一眼,奇道:“我们虽然都痛恨奸党,可是却也没恨到你这种地步,…尚宾啊,萧凡到底跟你结下多深的仇怨?致使你这么恨他?”

“他勾引我妹…”黄观痛苦的闭上了眼。

暴昭一楞,接着失笑:“恨归恨,不带这么骂自己的啊…”

黄观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抓狂道:“暴大人,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在跟你说笑吗?”

“呃…”暴昭的笑脸凝固。

黄观闭着眼,眼角泪光晶莹,面孔痛苦的抽搐,再一次满含屈辱的重复道:“…他真的勾引我妹”

“…”暴昭沉默叹息。

这时,府外遥遥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悠扬的节奏告诉黄府内堂众人,寅时已到,该上朝了。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收拾行当,怀着激动兴奋的心情,昂首阔步向堂外走去,像英勇无畏的战士一般,带着一种义无返顾的悲壮踏上了战场。

今日忠奸一战,可定大明百年兴衰,光耀庙堂门楣千古,吾,往矣

与此同时,萧府之内同样灯火通明。

茹瑺,解缙,齐泰,郁新,曹毅,众人聚于萧府内堂,神情颇为焦急的瞧着萧凡。

萧凡半闭着眼,手里捧着一只翠绿碧透的茶盏,袅袅水雾升腾,一张俊脸被衬映得愈发高深莫测。

内堂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萧凡,焦灼而慌乱。

茹瑺清了清嗓子,环视众人一圈,然后缓缓道:“萧大人,马上就要大朝会了,咱们可有什么良策让改革军制之议今日一锤定音?”

萧凡笑道:“金殿之争,无非讲道理,摆事实,除此别无它法…”

茹瑺一呆,急道:“讲道理?这…只能这样吗?没有别的法子?”

萧凡一耸肩:“讲不过他们时,我倒想揍他们一顿,不过我估计天子肯定不答应…”

众人:“…”

萧凡看了他们一眼,道:“各位也是曾经考过科举的有才之士,变法改革从春秋一直到前宋,历代素有成例,事实证明变法确实是强国之道,比如春秋时管仲的‘相地而衰征’,齐国的邹忌变法,秦国的商鞅变法,北魏的孝文帝改革,后周的世宗改革,一直到前宋的王安石变法…这么多前人先贤的成例,你们难道还担心辩不过那些迂腐酸儒?”

众人闻言沉默许久,一脸讪讪之色。

茹瑺干笑道:“成例确实很多,但是…其时不同今日,前人变法无一不是小心翼翼的谋定而后动,与权贵功勋妥协,质换的方式徐徐推进,并且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终成新法。如今朝中顽固守旧的清流们颇占多数,再说大人您的变法主张一开始便冲着最为棘手的军制,直接触动了文官们的利益,所遇到的阻力必然亦胜前人许多,而且那些酸儒整日泡在书本里,打着圣人之言的招牌,动辄来几句子曰诗云,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今日能不能在金殿顺利推行大人的变法主张,我们…委实没有把握。”

萧凡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说了这么多,你的意思无非是斗嘴皮子斗不过他们,对吧?”

茹瑺大感钦佩道:“大人犀利,一语中的…”

萧凡长长叹气,自己的奸党都是些什么货色,争权夺利时他们比谁都抢得凶狠,轮到他们显本事了,却样样不如人家,难怪那些清流们不待见奸党,现在萧凡也真的不想待见他们了,一群吃货…

没本事就是没本事,把刀架到他们脖子上也改变不了事实。

萧凡无力的摆了摆手,道:“时候差不多了,你们先去上朝吧,我随后便到…”

茹瑺见萧凡面带失望之色,不由有些讪讪道:“今日的朝会怎么办?下官们虽然辩不过那些酸儒,但把朝堂里的水搅浑还是勉强可以胜任的,要不…今天咱们干脆吵成一场乱仗,拖到明日朝会再说,大人觉得如何?”

萧凡板着脸道:“我要做的事情太多,哪有时间跟那帮清流们耍嘴皮子,今日必须要通过新法”

“可是…这根本不太可能呀…”

萧凡微笑道:“各位只管去上朝吧,我这就去请我师父帮忙…”

“朝廷如此重大国事,令师能帮什么忙?”

萧凡抬头望天半晌,悠悠道:“…我请师父开坛作法,画圈圈诅咒他们。”

众人当即变色,茹瑺擦汗苦笑道:“大人,都这时候了,您就别开玩笑了…”

“谁说我开玩笑?我说真的”

众奸党满怀忧虑疑惑,向萧凡告辞后离开萧府,各自乘上官轿前往承天门,准备上朝。

曹毅被萧凡叫住,单独留了下来,瞧着萧凡平静无波的脸色,惴惴道:“萧老弟…你真打算请老神仙画圈圈诅咒他们?这样…有用吗?”

萧凡看了他一眼,没吱声儿。

曹毅终于看懂了他的表情,喜道:“你这家伙一定藏着别的妙招儿,对不对?”

萧凡叹息道:“曹大哥果然冰雪聪明,可惜属于慢热型的…”

曹毅大笑道:“你倒沉得住气,都这时候了还瞒得死死的,快说,你有什么法子?”

萧凡沉声道:“今日是朝堂辩论改革军制的大朝会,那帮清流这几日在家中必然苦读经史,找了无数条圣人之言等着反驳咱们,若论斗嘴皮子,咱们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说实话,我也没指望茹大人他们能帮到多少忙,朝会吵到最后,多半是不了了之,这个结果我不想看到…”

“所以?”

“所以,我必须剑走偏锋,想个法子避开与他们正面交锋,又可以让改革军制的主张今日在朝堂顺利推行下去…”

曹毅兴奋道:“萧老弟的法子向来神鬼莫测,快说说你的办法…”

萧凡望着曹毅,笑道:“这回能不能顺利在金殿上通过改革军制的新法,关键就在曹大哥你的身上了…”

曹毅惊愕道:“我?我能帮什么忙?”

萧凡笑了,笑容浮现出惯有的邪恶味道,令曹毅头皮一阵发麻。

每当萧凡露出这种笑容,就代表着一定有人倒霉,屡试不爽。

“既然对手太强大,我们就干脆不要对手好了,金殿之上没人跟咱们唱反调,气氛一定很祥和…”

时已寅时初刻,再过两刻,承天门便要打开,百官入奉天殿觐见天子,共商朝政。

一乘官轿在夜色下不急不慢的前行,官轿内,黄观紧紧捏着手中的象牙芴板,眼皮却禁不住的猛跳。

朝会马上要开始了,奸党们却毫无动作,萧凡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有什么阴损招数等着自己?

看不透啊这个年轻人太让人看不透了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黄观浑身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眉头紧紧拧成一团,像个永远也无法打开的死结。

官轿晃晃悠悠停下,轿夫在轿外禀道:“老爷,已经快到承天门了,今儿是大朝会,上朝的权贵们太多,前面的路恐怕会被车轿堵住,咱们要不要穿石板街的小巷绕到承天门?”

轿夫连叫几声老爷,轿内毫无反应。

轿夫好奇的掀开轿帘,微弱的灯笼照映出黄观一张苍白无神的脸,他坐在轿子里双手使劲揪着头发,表情如同在地狱中倍受煎熬一般痛苦无比。

轿夫大惊,急忙唤道:“老爷,您怎么了?”

黄观缓缓抬头,眼神空洞而忧郁,望着轿夫喃喃道:“…萧凡到底想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轿夫:“…”

官轿继续启行,从珍珠楼一拐,绕进了石板街的小巷子,慢慢悠悠的走着。

这时,只容一乘两人抬轿子的窄巷人影轻闪,寂静的巷头巷尾忽然多了两群身着黑衣,黑巾蒙面的汉子,恰好将巷子前后堵死,他们手里握着出鞘的钢刀,钢刀在灯笼的微弱照映下,颤巍巍闪烁着幽幽一泓雪亮。

轿夫们立马停步,惊恐的注视着黑衣汉子们,楞了一下,立马张嘴待喊叫,为首一名汉子刀柄一翻一转,狠狠敲在轿夫后脑,后面的黑衣人也如法炮制,两声闷哼,轿夫倒地昏迷。

变故突然发生,根本让人无法防备。

黄观听到闷哼,心头不由一紧,急忙掀开轿帘,大声问道:“怎么不走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蒙面黑衣人眼中冰冷的光芒。

黄观呆楞了一下,讷讷道:“你们…你们是…”

钢刀贴着黄观的鼻子呼啸而过,为首的黑衣人恶狠狠道:“…打劫”

黄观傻眼:“啊?打…打劫?现在?”

“对现在打劫”

“我还要上朝呢…”从没经历过这种事的黄观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冒出了这一句。

刀柄磕上黄观的后脑,黄观立马昏了过去。

“打劫比较重要”黑衣人酷酷的道。

旁边一名黑衣人飞快接住了黄观倒地的身体,扭头道:“大人,下一步怎么办?”

为首的黑衣人揭下黑巾,露出一张毛茸茸的虬髯大脸,却正是曹毅。

曹毅冷哼道:“其他的兄弟们都盯上目标了吗?”

“盯上了,左都御史暴昭,户部左侍郎卓敬,礼部给事中胡魁,吏部给事中袁直昕…共计八人,皆是清流中坚人物,他们所乘的官轿已被弟兄们盯紧,现在只怕已经得手了…”

曹毅哈哈一笑:“好干得漂亮金殿之上没有了对手,气氛果然很祥和…现在,吩咐弟兄们,把他们的衣裳全部剥光,然后悄悄送到京师各大青楼的姑娘们床上,给那些姑娘们一人一百两银子,告诉她们,嘴给老子收紧点儿,别他娘的漏了风”

“是”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决胜金殿(上)

黄观和另外七名朝堂清流在上朝的路上被锦衣卫暗中掳掠,昏迷中被剥光了衣服,送往京师城内各处青楼,全无知觉的躺在青楼姑娘们的绣榻上,享受旖旎**的风流脂粉阵去了。

看着手下的心腹亲信将黄观剥得赤条条的,抬上了巷外早已等候着的马车上,马车渐渐远去,曹毅拍了拍手掌,粗犷的虬髯大脸忍不住狠狠抽搐了几下,仿佛努力忍着笑似的。

“萧老弟这一招使得真够阴损的,这比砍他们的脑袋狠毒多了,杀人诛心,嗯,果然是杀人诛心…”曹毅满脸感慨,喃喃叹息。

本该参加朝会,大义凛然与奸党们斗个你死我活的清流大臣,如果被人发现他们不但缺席朝会,放了当今天子和满朝文武的鸽子,而且还赤luo裸的躺在女人怀里,**蚀骨享受床榻旖旎,且不说天子会不会降罪,单说他们以后的名声,恐怕…

曹毅悠悠叹了口气,他算明白了,合着萧凡活着的意义就是千方百计毁人不倦,这妖孽简直就是为坏别人的名声而生的,从两年前的道衍采男风,到陷害黄子澄,再到今日陷害黄观…

满朝文武的眼睛是雪亮的,奸党果然是奸党,这样的行事作风,“奸党”称号名至实归,绝对没冤枉他。

慨叹了一阵,曹毅扭头低声吩咐道:“给那些昏过去的大臣们再灌点迷魂药,早朝未散之前不准他们醒过来”

众校尉抱拳低应:“是”

与此同时,皇宫承天门前已是人山人海,平日不用上朝的王公宗亲,功勋公侯以及朝卿世家们都穿戴整齐的朝服,头戴六线梁冠,手执象牙芴板,站在承天门前三五成群,各自闲聊私语,众人神情复杂,或恼怒,或微笑,或淡然,他们的话题当然离不开今日大朝会的议题,还有主张改革变法的关键性人物,锦衣卫指挥使萧凡。

人声鼎沸之时,承天门南侧一乘官轿缓缓行来,官轿两旁十余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亲军侍卫护侍,在大臣们的注视下,由远及近。

看见轿旁护侍的亲军侍卫,众大臣心头一凛,数百人的议论声顿时嘎然而止,广场上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官轿已在承天门前悠悠落轿,亲军侍卫恭谨地掀开轿帘。昏黄的灯笼光亮下,一张年轻白净的俊脸呈现在众人眼中。

他身着崭新的飞鱼朝服,头戴梁冠,脚蹬皂靴,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然而一股雍容华贵,不怒自威的气息却令人不敢仰视。

这就是即将开始的朝堂风暴的中心人物,新晋诚毅侯爷,锦衣卫第四任都指挥使,萧凡

纷争即启,风云变色,他能否击败清流,掌控朝堂,顺利将他的变法主张推行下去?

承天门前,大臣们静寂无声,望向萧凡的目光充满了复杂,期待,怨毒,漠然,不一而足。

萧凡坦然迎着众大臣的各色目光,施施然走出官轿,仍旧面带微笑,一如他平素的为人一般云淡风轻。

聚集一堆的奸党们见领袖来了,忙不迭迎上前,朝萧凡拱手施礼。

兵部尚书茹瑺丝毫不顾自己兵部堂官的身份,一张老脸谄媚得像朵怒放的菊花,整个五官都挤成了一团,圆滚滚的身材吃力的弯下去,打算给萧凡来一个正宗原味的儒生长揖,萧凡吓得急忙拦住了他。

“茹大人不可多礼,您这身材太富态,做不了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太冒险了,要保存咱们奸党的有生力量啊…”

众奸党一齐黑脸:“…”

茹瑺嗫嚅了几下肥厚的嘴唇,终于忍不住纠正道:“大人,咱们不是奸党,是忠臣板荡忠臣”

众奸党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附和,然后神情幽怨的看着他,无声的控诉萧凡自甘堕落。

萧凡叹了口气:“好吧,咱们是忠臣…”

众奸党终于化幽怨为喜悦。

人贵在自知,很可惜众奸党们不具备这个可贵的品质,他们习惯性的把自己催眠,越是奸诈越是把忠臣俩字天天挂在嘴边上,——忠臣会干这些生儿子没**儿的事?

茹瑺左右看了看,然后凑在萧凡耳边小声道:“大人,今日大朝会,咱们…实在没把握呀,怎么办?”

萧凡淡定的笑道:“无妨,我已请师父开坛作法,画了无数个圈圈诅咒清流,今日我们有三清老君相助,必然旗开得胜”

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茹瑺强笑道:“大人,您这未免…太儿戏了吧?”

萧凡严肃道:“不要小看神明的作用,三清老君被百姓拜了两千多年,一直香火旺盛,说明老君还是很厚道的,不会见死不救…”

众人表情一致,面孔同时狠狠抽搐了几下,接着神情黯然,一副穷途末路的模样,非常颓靡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