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显然不是那么回事,东厂的人恨得牙痒痒,却终究只敢扭曲着脸接下,那人随即也离去。

周围人因为这场变故而议论纷纷,站在官署正门前的安素也是面色阴沉,他接过礼盒掂量了下,觉得轻飘飘的,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便打开,只能硬撑着架势哼了一声。

庆典仪式匆匆结束,东厂众人原本趾高气扬,此时却像被霜打了,各个略见沮丧——他们都是皇家的奴才,皇帝的信任宠爱才是立身之本,现在这一块被人抢先掐尖,哪里心情还好的了?

景语走在回廊里,却是面色平静如水,而他真实的内心,却也是炽焰滔天——究竟是不是济宁侯沈广晟?!他究竟会有什么意图和举动?!

眼前又再次浮现沈某人跟如郡亲密相拥的情景,宛如剧毒酸水染满了他的心,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吞噬——

他狠狠一掌推开了自己的房门,雕花木门砸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下一瞬,他发现房里站着一个人。

是常孟楚!

他身上仍然有些湿哒哒的,衣衫凌乱,手中却托着一只铁箱。

“东西到手了?”

景语沉声问道,心头却是一阵振奋。

“是十二妹从树下挖出来的。”

常孟楚如实讲了当时的情形,景语听得目光闪烁,唇边却是苦笑道:“她自小就聪慧无比,若是个男子,只怕这一科的状元都能稳稳拿到,这点事情落在她眼里,只怕早就留心要查了,我慢她一步落在后头,也算是愿赌服输了。”

但他心中随即咯噔一声:如郡也要追查那只神秘木盒,是为了什么?她知不知道沈广晟的底细?她与他,有没有可能联手?

这么多思绪纷繁沓来,一旁的常梦楚见他面色不对,唤了他一声,景语这才道:“无妨,我们来看看这铁箱里,是不是我们要的东西。”

第二百十六章 迷雾

锁孔微锈,常孟楚用刀猛然一劈,那铜锁从中间豁开变成两半,如此干脆利落让他微微得意,一旁的景语却心中咯噔一下——如此轻易就被毁的锁,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盒盖打开,映入两人眼帘的竟是——

一块长条端正、青泥精胚的沉重长砖!

“这、这怎么可能!”

常孟楚顿时脸色大变,睚眦欲裂几乎不敢相信,“我亲手从井里捞上来的!”

景语目光一闪,面色凝重不见半点波澜,那般淡漠的眸色却让人感觉窒息压抑,“把过程详细说说吧。”

听完所有经过,他垂眸不语,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抿了一口,“东西在你脱手的那一瞬,已经被她掉包了。”

他蘸了茶水,在桌上划了四划,形成了一个井字,微微一笑道:“以她的智慧,若是真要算计什么,只怕十个你也不是她的对手!”

常孟楚脸上微微抽搐,却终究忍下了这懊丧与怒气,“东西现在落到了她手上,该怎么办?”

景语唇边笑意加深,想起那个聪慧狡黠的少女,那笑意也变得三分温柔,三分无奈,还有四分的苦涩,“我会让她乖乖还回来的。”

常孟楚瞥了他一眼,目光中略有不信,“她现在已经跟你闹翻了。”

“我们之间的深厚渊源,不是你能明白的。”

景语的声音里,有怅然,有怀念,更有着决然的自信。

如郡,她看起来性子冷,实则却最是重情,只要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必定会转圜念头的。

只是,他刚刚才揭穿了她父亲跟朱棣勾结的陈年旧账。害得她受到金兰会所有人的猜忌,她只怕心里还在怨恨着他…

如郡,我只希望,你能远远离开这些腥风血雨。这些尔虞我诈,你为何不能明白我的苦心!

他黑眸之中光华闪动,痛苦的涩意一闪而逝,却终究化为决然——

无论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这一盘棋,我定然会下到最后!

而且,我也将是最终的胜利者!

那些亏欠我和你的,亏欠大家的人,终究要付出代价!

广晟带着锦衣卫的精锐从东厂疾驰离去。骏马的马蹄翻飞,清脆的叩响了街上青石条板,两边的官吏商民远远的站着,如避蛇蝎。

“大人,这不是回我们衙门方向啊!”

李盛狠抽了两下马鞭。追上了半个马身,在他后侧高声问道。

“去城西的殡村。”

广晟沉声道,李盛却觉得莫名其妙——城西的殡村都是停放的低阶妃嫔和宫女的遗体,也没什么厚殓祭祀,等到了日子就入土为安。

“那个叫做红笺的女人,尸体就停放在那。”

广晟的声音从他身前逆风而来,话音简短而凝重。显示他心情不佳。李盛摸了摸鼻子,决定不再多嘴。

不一会就出城到了目的地,殡村之中倒是不如大家想象的那般荒凉,白瓦黑墙很是宁静肃穆,有看守的老太监昏花着老眼出来接待,看到这么多锦衣卫束甲带刀杀气腾腾进来。脚下一软几乎昏过去,在广晟耐心问了两遍后,才带着他们去了一间朝北的殓房净室。

红笺的尸体被孤零零放在这里的一个棺木里,周围甚至用着冰——她的身份尴尬而特殊,并非妃子宫女。但也不是哪些寻常的罪奴贱籍,朱棣虽然对她很是不喜,对她身上的秘密却是朝思暮想,下面的人察言观色,当然不敢把她丢到乱葬岗上,于是就放在这,并叮嘱要好好保存尸身。

广晟命人将尸身从棺木从起出,平放在案台上,锦衣卫有精通仵作的,上前去仔细看了,跟他禀报道:“死者身中八箭,其中四处分别射中心、肺要害。”

广晟听到这意料之中的答案,却并不见任何失望的表情,八支箭已经从死者身上取出,相信在他调查之前,宫里的高手已经反复验看过了。

他取过染着血的铁箭,细细对比死者胸前的伤口,大小、角度都仿佛对得上,但他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眉头皱得很深,突然俯下身,嗤啦一声,将女尸身上唯一遮体的衣服撕开,彻底露出雪白却又满布血污的丰盈双峰。

他的脸凑近,几乎要贴到那两点嫣红之上,本该是色情猥亵的一幕,因为他那般绝色端美的面容、犀利凝重的神态,反而显得诡谲阴森。

旁边的锦衣卫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跑这么远,难道就是为了近距离观摩女尸的春光?

正在此时,广晟突然开口道:“这具女尸,不是那个红笺。”

这一句嗓音低沉,听在众人耳边,却宛如晴天霹雳、暗室鬼笑,所有人都被吓呆了!

“这、这怎么可能?”

广晟直起身来,目光却仍停留在红笺胸前——那里,本该有他在马上上逼问红笺时,用牛毛细针在她胸前戳出的几个极为微小的孔洞!

那种细针是锦衣卫刑讯逼供特制的,能穿透皮肉到达肺部、肉筋之中,让人痛不欲生,却又几乎不流血,针孔小到肉眼难以辨认,所以需要眼睛贴近仔细观察才能判断。

而这具女尸,虽然死状、死因都非常一致,但惟独胸口没有这些针孔——所以,这充分证明,她并不是红笺!

面对众人的疑惑,广晟想要解说清楚,却是欲言又止——他暗中去突袭红笺的马车,逼问她实情,是想替纪纲和锦衣卫洗清罪名,查清真相,但这只是他私下的冒险行为,不能诉之与口。

“因为当时我也赶到了现场,正好看到了她身上的某个特征。”

他含糊带过,却更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不顾周围人敬佩、猜测甚至怀疑的目光,他的眉头皱得更深,看着案台上的尸体,那般锐利的目光,好似要将她戳出一个洞来——

如果这尸体不是红笺,那又是谁?

真正的红笺去哪了?

是谁下的手刺杀?又是谁偷天转日?

这里面到底蕴藏着什么样的秘密甚至是阴谋?

一层层迷雾包围着这件案子,让这本来就神秘的事件,更加难以捉摸。

广晟想起他向皇帝允诺一个月破案,顿时心里沉甸甸的。

第二百十七章 情炽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竭力让自己寻出一个线头来。

先是红笺告发金兰会,指控纪纲,然后她透露出当年建文帝留下了一个神秘木盒,而皇帝因此而非常重视她的口供,要把她押回内廷审讯,而自己却想趁她入宫前查清真相,所以潜入她的马车——而就在宫门口,突然有“大汉将军”的卫士刺杀,混乱之中红笺身中利箭气绝身亡。

皇帝真正关心的,其实并非是谁杀了那红笺,而是那只木盒,确切的说,是建文帝的一切蛛丝马迹!

今上心心念念的,就只是那个人而已。

但红笺的消息来源,却是来自她父亲胡闰!

也许可以从这个线索查起…广晟心中思索,随后吩咐仵作帮助殡村的人做好简单防腐,尸体以备下一步查验,又将自己的猜测细细吩咐了李盛,后者不断点头,“我马上去查。”

他目光一转,却见上司兼好友上马后朝着北面而去,不由的又多事追上了他,“大人你不回衙门吗?”

“有点事,想顺路去家里长辈的一个庄子上看看。”

广晟简略的说了一句,目光看向北面的某一处,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原本冷然清漠的脸上,漾起了一层可疑的嫣红,唇角居然是微微上翘的!

李盛震惊了,这般微微羞涩好似要见心爱小娘子的表情…难道是?

他试探着问道:“大人是要去见红颜知己?”

立刻,他遭到一个冷冽的眼风,但李盛这阵子跟他朝夕相处,也是磨得胆子大了,涎着脸笑道:“大人放心,我的嘴可严实着呢,保证不胡乱说出去!”

保证过后,他自己又忍不住好奇,勒马冲到广晟身前。鬼鬼祟祟道:“小娘子芳龄多少了,是哪一家的,相貌美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一副八卦男的架势。

广晟没好气的瞥了他一样。语气凉凉的,带着不易觉察的危险,“你很想知道,想亲眼看一看?”

“小嫂子能见个面就更好了,对了她厨艺如何…”

李盛作死的话音还没落,就被广晟挥鞭在马屁股上狠抽了一记,那马嘶鸣一声吃痛,狂奔而去,带着毫无准备的李盛在马上东倒西歪,惊叫连连。转眼之间已经远去不少距离!

“哼,臭小子这次就饶过你!”

广晟似笑非笑的低喃,见周围人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眼中流露着好奇,于是低喝道:“你们也先回衙门。我一个人过去就行。”

“大人还是要注意安全!”

有人提议,却被广晟拒绝,带了小厮沈安,两人直接朝着北面而去。

午后的天空晴朗而明媚,阳光照在身上微热,但换过清凉的布料也就不算难受,反而有种闪闪发光的欢悦。

院子里的大树绿荫浓密。大槐树上已经孕生了好些花骨朵,白生生粉嫩嫩的,微微露出芽来,空气中已经浮动着隐秘的花香了。

小古跟蓝宁坐在树下的长椅上,脸上带着尘埃落定后的轻松。

蓝宁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却又笑逐颜开。“总算老天有眼,没让这两人把真的铁箱抢走。”

上午将铁箱从水井底下吊出来,两人发现锁孔打不开,顿时心头雪亮雀跃——

打不开的那只,才是真正装着木盒的。另一只里只有青砖。

小古端着一碗牛乳在喝着,一不小心,连鼻尖上都沾了一点白色,她自己却傻傻的没发现,继续小口喝着,好似一只长途跋涉后疲倦的幼猫,正在惬意享受冒险后的幸福日子。

蓝宁打量着她——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个眉眼平凡的小丫鬟,看起来甚至有些呆傻,然而一旦遇上真正的危机关头,她又何等的聪明狡诈、果断狠辣——那一男一女虽然是她的结义兄姐,但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玩弄于股掌之上而不自知。

仿佛感受到她的视线,小古头也不抬继续喝她的牛乳,却是含糊着声音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景语…大哥那个人,他现在必定发现箱子有假,他若是要做成一件事,很少有人能拦得住。”

蓝宁被她的话吓得心里一沉,“那我们赶紧把箱子藏起来?”

“是应该赶紧运回府里。”

小古不紧不慢的答道,“但我们不能冒险,若是随便带着它回去,只怕半路上就要被人劫了——可别忘了,除了大哥那边,连侯府那群女人都惦记上张夫人遗下的财物了。”

她将碗底最后一点喝尽,不自觉的伸出舌尖卷了一下,连碗底都舔了干净,一旁的蓝宁愣了下,这才想起来,她从小就被父亲苛待,跟母亲一起过得清贫艰苦,这是节俭惯了自然而成的习惯。

“一动不如一静,这几天我会设法把它转移出去的。”

此时院子外面略有人声动静,小古蹙眉,站起来来去看个究竟。

打开大门,看到门外几个佃户们还在忙活:外面小路上有些狼藉的垃圾残片,还有一辆马车陷在泥坑里,干脆没人要了——这都是那些王氏派来的管事们留下的,他们趾高气扬跑来收缴财物,没曾想却被王夫人的亲外甥全部拿下,小古让附近的佃户都各自捡回去当柴烧。

除了这几个,大部分人却是去不远处岔口看热闹,小古一抬头,就看到一人一马缓缓而来,马蹄声答答清脆,那人的身影,也是逐渐在眼前清晰、变大——

“少爷,是你来了…”

她凝望着眼前熟悉而亲切的面容,不由的呆住了,喃喃低语道。

“是啊,我来了。”

那端美无双的青翻身下马,缓缓的走到了她跟前。

凝望着她的凤眸一挑,原本冷峻桀骜的气质在这一刻变得温柔而甜蜜,他薄唇微微勾起,那笑意传入眼底,宛如世上最美、最烈的佳酿。

午后的日光明媚,却比不伤他唇边的笑意,一路走来,他的肩上飘落了几片树梢花瓣,那粉色的是桃花,最是盛华却已凋零,白色的是簌簌朵朵的丁香和梨花,衬着他少年绝色的容颜,越发显得美不胜收。

第二百十八章 旖旎

“你怎么来了?”

“忙公务出城,顺道就过来看看你…”

两个人才三天不见,却好似隔了很久,就这么站在院门口旁若无人的说着话,彼此眼睛都笑得弯弯,看在出来开门的蓝宁眼中,却似两个傻子一般。

她噗嗤一声笑了,小古和广晟这才如梦初醒,脸上不约而同都升起了赧然之色。

还是小古脸皮略厚,瞪了蓝宁一眼,小手一勾,拉起自家少爷的袖子就往正屋里走,身后一片是蓝宁那小妮子调侃的银铃轻笑。

广晟脸上微羞,更衬得皮肤宛如雪玉上蒙了一层红霞,小古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心里不知怎的也是甜甜的,她一手将房门关上,“少爷你累了吧,我泡茶给你喝。”

三天不见,居然有这待遇了?

广晟一时受宠若惊——要知道她以前虽然贴心,可没这么能干啊?

随即,他看到她娴熟的拿起旁边的瓷罐,顿时一股茉莉清香传入鼻端,“这里后花园种了好些,都开花了,我闲来无事,就跟蓝宁一起顺手晒了点。”

他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热茶,突然在茉莉香味之外,闻到了另一种熟悉的味道——金疮药!

他眸色一深,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你受伤了?”

紧握的手掌宛如钢箍一般不容她缩回,他的眼中燃起火光,另一手不由分说的卷起她的衣袖,一寸寸往上,看到了手肘处的明显擦伤,他的嗓音危险而低沉,“谁干的?”

小古眨了眨眼正想回答,广晟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措不及防之下,她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发觉那人居然在揭她身上的纱衫。

天气已经渐热,她只穿了三层薄的,广晟不顾她的挣扎三两下就解开最内的亵衣,看到光洁细腻的肌肤上竟然有大片淤青。

他的眼睛都红了。正要发怒追问,却见小古拿起边上的帕子,三两下把那淤青一擦,淡定的看着他,“这是颜料画出来的。”

这也行?

广晟满心的怒火都被这神来一笔给惊住了,他回过神来才发觉,他把姑娘家身上衣服都剥了一半!

白生生的肌肤露在外面一大片,在昏暗的房里显得格外清晰莹润,他只觉得脸颊上的热烫更甚,很是狼狈的转过身去。却仍是恋恋不舍的多看了一眼——

她虽然脸上长得黑,但身子却是雪白粉嫩…

这个念头让他更加口干舌燥,心头砰砰直跳,却又想起方才惊鸿一瞥时,那腹部上方就是微微凸起的两团柔软…

广晟瞬间悲哀的发现。即使跟着弟兄们去过青楼多次,但旁观终究是代替不了实战的,他对女子的胴体,实在是连见都没见过的!

“你…你穿好了吗?”

他勉强出声,发现自己的嗓音紧张得有点干涩。

“少爷,你怎么能这样乱来呢?!”

小古的声音很生气,愤愤然让他更加懊恼。下一刻,却听她嚷嚷道:“我就两套换洗的亵衣,就这么着被你乱扯乱撕弄坏了!”

“对不住,我赔你,我赔你十件、百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