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前曾经剪发一束,说将来若有机会,便将这一束头发带到高丽国,烧成灰,抛洒故土,以全了她的思乡之情。我是大明皇子,恐怕毕生都难有机会去高丽国,听闻道衍禅师即将启程去高丽,希望禅师能够顺道帮我完成生母遗愿。”

朱元璋的后宫佳丽三千,原配马皇后是结发夫妻,早年跟随丈夫吃了不少苦头,身体受损,子息薄弱,毕生只生育了两个公主。

其余十四个公主,还有二十四个皇子都是嫔妃们所出。嫔妃血统出身各有不同,除了汉人,还有高丽人,色目人,蒙古贵族,甚至对手陈友谅和张士诚的姬妾都纳了几个在后宫。

所以朱棣的生母硕妃是高丽人并不奇怪——高丽女子在中原当姬妾的有许多,就连退居陕西和林的残元太后也是高丽人,她的儿子就是元顺帝。

道衍禅师是个和尚,是最适合托付的人选。既然四皇子对姚妙仪欺瞒的行为既往不咎,而且还以生母遗愿相托,道衍禅师当然爽快的答应了。

“阿弥陀佛,贫僧定不辱使命。”道衍双手接过锦盒,“不知硕妃娘生前可提起家乡在何处?”

朱棣摇头,“母亲很小就离家了,早已忘了家中情形,只依稀记得门口有一条大河,道衍禅师只需在河边焚烧发束,超度念经即可。”

朱棣恭身一拜,以示谢意,临别之时,朱棣再此拜谢,随后说道:“我有一事,要请姚大夫帮忙,事毕之后会派人送她回来。”

既然朱棣客客气气来“请”,应该不会为难姚妙仪。道衍禅师说道:“可以的。贫僧和姚继同明日就启程去辽北。百和堂全靠姚妙仪一人支撑,还请四皇子帮衬一二。”

朱棣说道:“禅师放心,我的五弟即将来百和堂当坐诊大夫,闲杂人等不敢来闹事的。”

姚妙仪在外头大堂惴惴不安的等候。马三保年纪很小,只有十二三岁,他好奇的打量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瞪大眼睛说道:“你真的是姚屠夫?”

记忆中的姚屠夫凶神恶煞,治疗手段残忍粗暴,连五皇子朱橚都怕她,

姚妙仪瞥了他一眼,“在军营的时候,你一口蛀牙,有五颗是我用钳子拔的,次次都疼哭了,我不得已用甜甜的甘草当糖块来哄你。我看现在新牙长的还不错,最近都不敢吃糖了吧。”

提起往事,马三保至今都打哆嗦,记忆力的姚屠夫和面前的妙龄少女重合了,他语无伦次的指着姚妙仪,“你…你…你居然真是个女人!”

姚妙仪点头,“是啊,所以我给你拔牙治口疮,但是你的痔疮我没碰,都交给朱橚割的呀。”

割痔疮是马三保人生难言之痛,因为主刀的是初学医术的五皇子朱橚,他连喊痛都不敢大声。

这么私密的事情都捅出来了,马三保由此可以肯定,姚小姐就是以前的姚屠夫。

两人正说着话,朱棣从书房出来了,道衍禅师亲自相送,朱棣对姚妙仪说道:“带上你的医箱,跟我走一趟。”

道衍禅师对着姚妙仪点点头,示意她镇定,并无大事。

姚妙仪背着医箱上了马车,朱棣这次出宫很低调,马车不大。三个人坐在马车里,加上一个医箱,就更显得空间格外的逼仄。

朱棣坐在主位,姚妙仪和马三保分坐左右两边,可以清晰的看见朱棣唇上淡青的胡茬。马车在石板路上一颠一颠的,上坡下桥,好几次姚妙仪差点一头撞在了朱棣身上。

太难熬了,姚妙仪抓紧钉死在马车上的椅子,控制住身体摆动,没话找话说,“四爷,我要的看的病人是谁?断胳膊还是缺腿了?”

朱棣淡淡道:“是一个死人,我想知道死因。”

作者有话要说:朱棣和姚妙仪都是人间大杀器,两人搭档联手,简直是绝配。

咳咳,你们猜猜三人同车,朱棣是不是故意的…

关于朱棣的身世,有很多种说法,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马皇后生的。后来史学家比较同意的是连姓名都没有记载的高丽人硕妃。

元朝的鲁国大长公主是高丽王妃,但没有生育。

元朝末代帝王元顺帝的生母也是高丽人,母凭子贵当了太后,她的娘家母族在政权争夺时被高丽王灭族,愤怒之下,要儿子讨伐高丽国,不过那时候朱元璋已经打过来了,元顺帝自身难保,灰溜溜带着朝廷离开了北京,也没啥复仇动作。

另外,那个抽奖的唇膏,我朋友已经从韩国寄过来了,可也不知是啥原因,反正卡在海关里好几天都没有动静…

再等等,总不至于给我卡一个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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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破命案

马车径直驶进了金陵文昌巷的一户大宅院。姚妙仪定居金陵之后经常出去“闲逛”,知道文昌巷离皇宫只隔着几个街坊,有资格在这里买房置地的都是官员权贵。

平民百姓经过这里,连咳嗽都不敢大声,就怕惊动了贵人们。

这栋宅子厅堂是是五间七架,大门用绿漆涂就,门环是兽面摆锡的,屋脊用瓦兽装饰,梁栋檐角用青碧绘制着纹样,按照洪武帝对宅邸式样的严格规矩,房主应该是三品到五品之间的官员。

院子里搭着孝棚,大厅设有灵堂,这户人家正在办丧事,但奇怪的是灵堂里一个人都没有,一丝哭声也无,只有一具中年女性的尸首孤零零的躺在棺材里。

死者穿戴凤冠霞帔,霞帔上绣着云霞孔雀纹,看来是四品的诰命夫人。面上涂有脂粉眉黛,栩栩如生。棺材旁边搁着数个冰盆,以放缓尸首腐化。

走进灵堂,一股渗人的寒意扑面而来。

马三保简单道出了今日的来意。

死者叫做杏娘,在嫁人以前,曾经是宫里女官,做到了五品尚宫的位置。杏娘人品和学识十分了得,和庆阳公主十分交好,在宫中时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去年杏娘请了恩典,出宫嫁人,据说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岂料突然暴亡,伺候杏娘的丫鬟跑到庆阳公主府,哭诉杏娘八成是被亲夫谋杀的,求公主主持公道。

庆阳公主的父亲叫做朱重五(朱元璋以前叫做朱重八),是洪武帝的亲哥哥,英年早逝,洪武帝登基为帝,追封了亲哥哥为南昌王。论理,亲王之女应该封郡主,丈夫封郡马。

可是朱元璋说:“朕惟侄女二人,不忍遽加降夺。”所以庆阳公主和驸马保留了称呼和俸禄。

庆阳公主比太子朱标还要年长三岁,早就下嫁出宫,建了公主府,在皇室之中颇受尊敬。

朱棣北伐回京之后,得了宗人府宗正的差事,专门处理皇室成员的各种事宜。庆阳公主觉得杏娘之死确实蹊跷,但杏娘一个妇道人家,又做过宫廷女官;杀妻嫌疑犯丈夫是四品武官,贵为千户,身后也有靠山同袍。

若告到应天府衙门,事情闹大了,各方势力干扰,反而不好收场,便命公主府的护卫先控制住了宅邸,封锁消息,叫堂弟朱棣帮忙查案,还说杏娘是个女人,为了让她走的清清白白,最好请个女大夫或者女仵作来查验尸首。

朱棣当即就想到了姚妙仪。姚妙仪胆大心细,口风严实,是绝好的人选。

姚妙仪果然不负所望,一句废话没有,淡定自若的命人在敞亮的角亭四周设了帷帐,里面有一张条桌,将尸首抬出棺材,搁置在条桌上,卸下死者头上的钗环,脱去衣服,披了一张白麻布遮身,最后用清水擦净了死者妆裹时脸上涂的脂粉油彩。

洗净脂粉,一张青黑的脸露了出来,一副枉死的模样,像是中了某种剧毒。

咯哒!

轻轻的一声响,姚妙仪卸下了死者的下巴!她将一根竹筷探进口腔和咽喉,用西洋放大镜仔细查看,目有疑色。

而后同样用放大镜凑过去看了死者的耳朵和耳洞,面上的疑色更浓了。

她拨弄死者的眼皮,想要检查眼睛,却发现根本拨不开,仔细一瞧,顿时眉头紧蹙。

“上下眼睑被鱼胶粘在一起,肯定是死不瞑目,无法合拢双眼,所以用鱼胶强行粘住。给我一把小剪子。”

马三保在军营里见惯了死人,练出了肝胆,不过此时情景太过诡异了,心惊肉跳,别过脸去不敢看,没听清姚妙仪的要求。

还是朱棣镇定,将医箱的小银剪刀递给姚妙仪。

姚妙仪接过剪刀,慢慢挑开了眼皮上的鱼胶。

双眼瞳孔早已散开,变得浑浊死气,死者蓦地“睁开”双眼,马三保吓得直哆嗦,五脏六腑似乎在翻跟斗,咬紧牙关才不至于当场吐出来。

连朱棣也暗中在衣袖里握了握拳头,薄唇的颜色更淡了。

姚妙仪一点反应没有,细心的翻看着上下眼皮,眼睛和死者浑浊的瞳孔只有一个指甲的距离。

末了,姚妙仪放下剪刀。朱棣问道:“如何?她的死因是什么?”

“很明显是砒【霜中毒。”姚妙仪指着死者身上黑色的斑点,还有手掌边缘和手指根部类似丘疹一样谷粒大小的小肿块。

“昨天刚咽气,又用冰块镇着,不可能这么快出现尸斑,所以黑色斑点是毒物所致。手掌边缘,脚趾,手指根部这些小疹子我们行内人叫做砒庁,因为只有砒【霜中毒才在这些部位出现这种特殊的疹子。”

朱棣听了,不禁惊讶道:“当真?只有砒【霜才会这样?”

“还有这个。”姚妙仪仔细用特殊的药水,洗干净了死者凤仙花染过的指甲,但见指甲盖上有一道细细的白色横线,而且渐渐往外面扩散的趋势!

“这道线也是砒【霜中毒的主要特征。”姚妙仪叹道:“砒【霜名气太大了,话本小说戏剧传闻都提到过。所以普通人心里头有毒杀的念头,第一个想到的毒物就是砒【霜,却并不知砒【霜中毒的症状其实很明显,最容易暴露了。”

“其实毒死人有很多种办法,还不容易察觉,比如河豚的鱼胆,泡在酒缸里,可以毒翻整整一个酒馆的人。有一种叫做鸡母珠的相思红豆,比砒【霜还毒,混在红豆里煮粥给人吃下,神不知鬼不觉,还有各种蘑菇…”

姚妙仪说起本行来,是头头是道,不过见朱棣的脸色好像不对,便收声不说了。

好歹毒!马三保听见这话,腿脚都开始哆嗦了,暗想幸亏在军营时没得罪过姚屠夫——不,是姚大夫,要不然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咳咳,虽然对镜贴花黄成了姚小姐,却依然不改以前军营姚屠夫的本色。朱棣轻咳一声,问道:“既然你确定死因是砒【霜中毒,为何还面有困惑之色?”

姚妙仪指着死者的口腔和咽喉说道:“如果死者是误食或者被强行灌进砒【霜,那么她的咽喉和食道肯定有腐蚀或者像灼烧的痕迹,甚至咽喉会肿的窒息而死,可是她没有。”

姚妙仪又指了指死者的耳朵,“在苏州时,曾经有过夫妻吵架,丈夫半夜乘着妻子熟睡,将砒【霜灌进妻子的耳朵,使其中毒身亡的例子,街头巷尾很是议论过一阵。但我检查过她的耳朵,并无明显的痕迹。”

“那她的眼睛…”朱棣和死不瞑目的死者对视良久,杏娘眼球虽然浑浊如一潭死水,但是外表看起来还算完整,“好像也不是滴进眼睛所致。”

“嗯。”姚妙仪点点头,“这就是我疑惑不解的地方,明知她的死因,却不知凶手是如何下手的…咦?”

朱棣看着谢妙仪,“你想出来了?”

谢妙仪的目光在死者小腹处定住,“我有一个猜测,不过这个猜测太过恶毒,自己都不愿意相信这个猜测是真的。”

朱棣想了想,“比刚才灌耳朵还恶毒?”

谢妙仪沉默片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问道:“接下来我会损坏死者的遗体,不知庆阳公主是否容许?”

朱棣点头,“皇姐说了,真相要紧,而且要快,死者的丈夫有不少靠山,我们困不了他多久。”

谢妙仪暗想,能够使得皇子和公主都有所忌惮,杏娘的丈夫看来来头不小啊,不禁起了好奇,她低声问道:“这狼心狗肺的男人是?”

朱棣说道:“亲兵都尉府的一个千户。”

又是亲兵都尉府!只听命于洪武帝的精锐护卫军!捉拿明教密党的主要组织!叛徒郭阳天也是在这里当千户!

此人是洪武帝的心腹,难怪朱棣和庆阳公主如此顾虑。

刺杀不了郭阳天,将另一个亲兵都尉府的千户推进死牢也是大功一件吧。

谢妙仪从医箱里拿出一柄柳叶似的小刀,锋利的刀刃在眼眸里掠过一丝寒光,“请四爷稍微转身回避一下,接下来很血腥,你会不舒服的。”

朱棣是经过饱经沙场的人,自认无所畏惧,不过看见谢妙仪掀开死者身上的白麻布,柳叶刀在死者僵直的双腿间闪耀时,他突然明白了谢妙仪刚才说太恶毒的猜测是什么!

确实太恶毒了!想想就觉得恶心、悲怆,如果猜测是真的,那么…

朱棣转过身,猛地摇了摇头,最好不是真的!否则这人间和地狱有何区别?人和畜生又有何区别?

一刻钟的功夫,姚妙仪已经剖开了死者从阴[户到子宫的部分,从子宫颈处夹出一个裹成一团的纱布球!

纱布球里,砒【霜粉已经融化成了黑色的粘液,子宫颈严重腐蚀糜烂,由此毒发至全身而亡。

此等惊世骇俗的投毒方式,必定是最亲密的丈夫所为,而且是在夫妻行敦伦之乐时为之,想想就令人齿寒!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haku对文章关于中医和解剖学的指点,多谢。

大家别觉得兰舟故意写的险恶夸张,因为此案来自于真实案件,而且从明清到现代,一直都有丈夫用阴【道投毒□□这种隐蔽的方法杀妻。

我的微博里有案例截图,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移步去看看。

忍不住吐槽一句。

古代人杀妻,判斩立决或者斩监侯,总之是死亡量刑。

可是现代中国,杀妻的基本是七年、十五年左右有期徒刑,甚至缓刑。无论杀妻的过程多么残忍可怕。

而妻子杀夫基本都是死刑或许无期。

男女之间的不对等,

让结婚证变成了男人单方面的免死证。

最近有个案例,是男子将女子杀死,肝掏出来烧成灰。

法院判了七年,原因是女子和男子是同居关系。。。。。。。

直男癌制定出来的法律和判例。

只会让更多独立,自信,智慧的女性拒绝婚姻,甚至拒绝爱情。

想想一旦领了结婚证,对方杀你就不需要偿命了,七年后放出来继续逍遥快活,而且还继承了你的财物。

可怕吧。

呵呵,看来兰舟努力为女性发声的份上。

亲,来个评论吧。

长短都行。

当然了,越粗长越好…

身份遭疑

次日,庆阳公主府,绿色大门上的铜环被飒飒秋雨冲刷着,厅堂九间十二架,在西间的书房,朱棣和皇姐道来查案的过程和结果。

“…证据确凿,郑千户还抵赖,污蔑杏娘偷汉子,是偷情时被奸夫所杀。他是沙场老将,禁得起拷问,不过——”朱棣眼神一凛,“他在外头养的外室熬不住,全都招认了,卖出砒【霜的药店掌柜也可以指认,笔录口供俱全,容不得他抵赖。”

“外室招认,说杏娘年纪大了,迟迟没有生育。郑千户就在外头养了她这个外室,生了一个儿子。但是杏娘的条件是去母留子,将外室打发的远远的,才肯承认孩子的身份。郑千户伙同外室密谋,想出这种恶毒的法子来投毒。”

庆阳公主年纪约四十如许,圆脸长眉,她是皇族年纪最长的公主,下嫁给驸马黄琛,黄琛是淮安卫的指挥使,一品武官,深得洪武帝信任,手握重兵,常年镇守在外。

“污蔑昔日宫廷女官的名誉,他胆子倒是不小。”庆阳公主冷冷一笑,“人证物证俱全,郑千户还是不肯招?”

朱棣点点头,“皇姐,三轮大刑过后,郑千户不肯认罪。亲军都尉府的郑指挥使已经去了宗人府要人,不过我已经将此人转移了关押地点,他暂时找不到。”

庆阳公主看着窗外顺着飞檐垂落的雨滴,一颗颗的如珍珠般饱满亮泽,可是一旦砸在坚硬石板地面上,就立刻成了无数的碎片,混进污浊的泥水中。

就像女官杏娘的一生,无论在宫廷里多么优秀、得人尊重,可是嫁做人妇后,犹如明珠蒙尘,甚至丧命在丈夫恶毒的计谋中!

想到这些,庆阳公主的眉头渐渐起了寒意,“哦?郑指挥使好大的官威啊,宗人府的宗令是太子,他也敢闯进去要人。”

洪武帝设宗人府管理皇室成员,宗令是太子朱标,二皇子朱樉和四皇子朱棣分别是左宗正和右宗正。

朱棣说道:“亲兵都尉府是父皇直辖,只听命于父皇,他们行事向来如此嚣张。郑千户是都尉府的千户,他和郑指挥使是同乡同族,一起在沙场出生入死的远房堂兄弟。”

庆阳公主问道:“太子是如何说的?”

朱棣答道:“太子说宗人府只管皇室成员,杏娘虽然当过五品尚宫,但毕竟不属于皇室。她既然死于非命,此案应该交由应天府衙门审理。”

太子言下之意,就是觉得朱棣多管闲事了。

庆阳公主嗤笑道:“你如何回答?”

朱棣说道:“我说臣弟知错了,所以早早将那人从宗人府的监狱提出去。”

太子是个聪明人,他也知道朱棣是受了庆阳公主之托,所以并没有继续追问朱棣将那人藏在何处,而是将朱棣的原话踢皮球似的转述给了赵指挥使,两头都不得罪。

庆阳公主说道:“多亏了你找的女大夫是个细心的,这么歹毒的伎俩很快被她看穿,找到了证据,倒是个人才,给她一些赏赐,现在——”

庆阳公主从紫檀西番莲座椅上站起来,走到窗前,伸出圆润的皓腕接着飞檐下珍珠般的水滴,雨滴砸在手心里,很快聚拢了一小捧雨水,“好久没有陪皇后娘娘说话了,四弟随我进宫吧。”

到了下午,郑千户直接被拖到刑场,剐了一千刀,皮肉削尽,成了人形骷髅还喘着气。族兄亲兵都尉府的郑指挥使被贬,从堂堂一品武官降职成了六品的百户,当天启程去了陕甘戍边。

案子了结。杏娘重新入殓,预备安葬。

姚妙仪驾轻就熟,用针线将解剖的部位细细缝合,纵使有冰块镇着,尸首也已经开始腐化了,那双眼睛依然不瞑目,看得分外揪心,姚妙仪只得再用鱼胶粘住眼皮。

杏娘惨死在丈夫手里,姚妙仪对她有些移情,因为她的母亲被刺杀一事,也有可能是丈夫徐达指使,兔死狐悲,所以姚妙仪对杏娘的遗体有一些怜悯在,希望她的死相不那么可怖。

看着浑浊的死人眼在姚妙仪的手里勉强闭合,宫廷女官李桃娘问道:“姚大夫不怕吗?”

姚妙仪心生警惕,这个李桃娘是宫里的七品典正,正好是亲兵都尉府在杭州饕餮楼捉拿明教密党成员时,搜身询问过她的女官!

今日李典正是奉马皇后之命,送了一套入殓的衣服和玉器给惨死的杏娘。杏娘和李桃娘都是最早伺候过马皇后的侍婢。

杏娘出身书香,甚得马皇后喜欢,封了五品尚宫;而李桃娘是猎户之女,性子冷硬不讨喜,至今只是七品典正。

两人再次相遇,李桃娘总是盯着姚妙仪看,还时常出言试探。

李桃娘给亲兵都尉府办过事,不是普通深居后宫的女官。姚妙仪不敢隐瞒,连替兄从军的过往都如实道来,李桃娘问她是否害怕,忙回答道:“回李典正的话,草民自幼学医,已经看惯了生死。人死如灯灭,死人不可惧,活人才可怕。”

是啊,人心才可怕呢。杏娘服侍宫廷多年,却是这样惨烈的结局,知情之人莫不唏嘘,恨郑千户无耻出手狠毒、恨红颜薄命所托非人。

李桃娘以前十分嫉妒杏娘,可如今看着连全尸都不得保全的杏娘,嫉妒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怜惜和愤恨。

鱼胶已经完全粘合上了,姚妙仪才松开捏着眼皮的手,将两片打磨成指甲盖厚薄的白玉搁在杏娘眼皮之上。因怜惜杏娘死于非命,马皇后赐了一套九窍玉和一对猪形的玉握。

人体上有耳目鼻嘴七窍,下【体有幽门和粪门两窍。入葬时为阻止邪气入体,便用一套玉器塞住,嘴里一般含着玉蝉,以表示重生。手里握着长条形的玉猪,表示来世富庶。

姚妙仪迅速将九窍玉塞进九窍里,一一归位,对李桃娘点点头,“李典正,可以装殓了。”

李桃娘眼眶微湿,亲自给杏娘擦身,涂脂描眉,换上了一套马皇后赐给的五品尚宫服饰。杏娘是被丈夫残忍谋害的,估计也不想夫贵妻荣,穿什么四品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入葬。

末了,李桃娘欲将一对玉猪塞进杏娘的手里,可杏娘的手指如枯枝般僵硬蜷曲,怎么也掰不开,姚妙仪说道:“李典正,我来吧。”

格吧格吧!

姚妙仪用巧劲掰开死者手指,将玉猪赛进去,终于完成了。

李桃娘用白醋浸手,说道:“苏州一别,居然还能再见,我和你也算是有缘分,以后不用李典正这样客气的叫我,他们一般叫我李姑姑。”

宫里对有些地位资历的女官,都尊称姑姑或者女先生、女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