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徐妙仪更加憋闷了,冷冷道:“秦王妃,你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偷听,想要做什么?”

面对徐妙仪的质问,王音奴显得缩手缩脚,“我…我…我并没有想偷听什么,我就是…就是打猎经过这里。”

王音奴心虚,她远远看见了朱橚上山的身影,一时鬼死神差,一路跟到了这里,结果听了不该听的话:燕王和徐妙仪有情!

徐妙仪故意往前张望,“秦王和王妃一起上山打猎了?怎么没听说过?”

朱橚本能的为王音奴辩解,说道:“钦天监说,音…二嫂的八字和稻花稻穗两个孩子相克,二嫂搬到了郊外的皇庄里暂住。”

皇庄就在牛首山的南麓,王音奴独自出来打猎散心倒也说得过去。可徐妙仪不想这样轻易放过她,“哦,我差点忘了,有些人最喜欢玩这种鬼祟的小伎俩。”

王音奴脸都白了,咬着唇不说话。

一直以来,王音奴都在反反复复想两个问题:执行世子的美人计,她真的错了吗?

来大明和秦王和亲,是她的错了吗?

她的确辜负了朱橚的一片真心。可是不辜负朱橚,便要辜负她的故国北元。身为北元郡主,要忠于生她养她的国家。为国牺牲幸福,是她唯一的选择。

王音奴身体瘦弱,穿着枫叶红的猎装,仿佛都能被山风卷走。朱橚觉得心一痛,出言为她解围,“二嫂,天不早了,夜里有狼出没,你早点回田庄吧。”

徐妙仪对朱橚怒目而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难道忘了自己被她玩弄感情的惨样吗?

王音奴点点头,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说道:“方才你们的话,我会当做没听见,不会告诉其他人。”

徐妙仪讽刺道:“你习惯说谎话,你纵使想说,别人也未必信。”

王音奴身形摇了摇,最终消失在树林里。

朱橚的眼神一直追逐着王音奴的背影,直至消失。

“你放心,她不会说出去的。”朱橚说道。

徐妙仪反讽道:“你习惯相信她,她却习惯辜负你。”

朱橚双手一颤,说道:“这一次她不会。她已经穷途末路了,挺可怜的。”

她可怜?

你被坑的时候、我被她二哥绑架的时候、我义兄姚继同被伏击身亡的时候,谁都比她的处境更煎熬!

徐妙仪忍不住敲了一下朱橚的脑袋,“我看你以后别叫朱橚了,改叫朱东郭,东郭先生最后被狼咬死,恩将仇报,我看你最后也会再次栽在她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喵喵心情不好,火力全开。

第148章 赤鳞狂舞

金陵秦/王府。

虽还没入冬,王府已经烧起地龙,室内温暖如春。卫国公三公子邓铤来看两个外甥,稻花和稻穗已经吃饱了奶,正睡的香甜。

邓侧妃心满意足的捏了捏胖娃娃的鼻子,笑道:“可爱吧,像两只小猪似的。”

婴儿在梦中蹙眉哼哼,挥着小拳头要挣脱邓侧妃的手。

邓侧妃揪着不放,还咯咯笑道:“你听这声音,更像小猪哼哼了。”

邓铤不满的拍开妹妹的手,低声训道:“都当娘了的人,还那么任性贪玩,捏坏了怎么办?稻花是个女孩子,小心将来破了相,嫁不出去。”

“将来的小郡主,还愁嫁吗?”邓侧妃得意的说道:“怕什么?两个小家伙壮实着呢,给他们偷偷减了药,咳嗽反反复复不见好,才能将北元蛮女逼出王府。”

“你啊,心也太狠了,对亲生儿女动手,他们还小,万一弄出个好歹…”邓铤有些犹豫,劝告妹妹,“以后别这样了,孩子才是你一生的指望。”

邓铭立刻翻了个白眼,“两个奶娃子指望什么?把北元蛮女弄出去难道是为了我自己?我自从生了孩子,腰围足足胖了三圈!秦王还取笑我是唐朝杨贵妃再世呢!哼,我总得提防红颜未老恩先断吧。”

“我还不了解秦王?他最喜欢看苗条细腰的女子,那北元蛮女瘦巴巴的,看起来像个风吹就倒的美人灯。秦王万一对她的颜色动了心,两人圆房,弄出个嫡子来,将来稻花稻穗怎么办?岂不是一辈子都是庶出的?”

邓铤说道:“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你瞧北元蛮女那瘦弱的模样,每一天都在煎熬,迟早有一天郁郁而终,一副短命鬼的样子。你是秦王一生所爱,又生下龙凤胎,秦王妃的位置始终是你的。”

邓铭扭了扭松垮垮的腰肢,昔日娇俏的瓜子脸、细下巴已经长圆了,隐隐叠在脖子间成双下巴,“三哥,从小到大,你何时见我有耐心?有仇必报,快意恩仇才是我所愿。北元蛮女整日在王妃之位煎熬着,难道我背负侧妃的位份就舒坦了?”

“以前在闺中时,我还经常和母亲嫂子们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和公主皇子们一起玩耍,那时候多快活啊,我是卫国公嫡长女,谁都高看我一眼。可是现在呢?侧妃之位虽说也入皇家的玉册,掌着宝印,但是皇后娘娘不喜欢我,从来不宣我进宫,每次都是北元蛮女和秦王给皇上皇后请安。就连昔日一起玩的公主们也对我规避三尺,视而不见,如此奇耻大辱,我焉能不恨!”

其实邓铭若和秦王在婚前没搞出大肚子这种丑闻来,她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但邓铭从小骄纵惯了,遇到任何事都不觉得自己有错,错都是别人,凡是拦住她去路的人都该死。

邓铤也为妹妹不值,安慰道:“忍忍吧,如今最安全的方法就是耗死北元蛮女。”

邓铭突然扭过身子,抓着邓铤的手,“哥哥,你最疼我了,不愿见我痛苦是不是?反正北元蛮女已经被我弄到郊外田庄了,天高皇帝远。你试着贿赂一下管理田庄的太监,要他暗中往蛮女的饭食里下毒,或者干脆在蛮女的卧房里放一把火烧死她,对!还是烧死比较好,一点证据都查不到,死无对证啊!”

没想到妹妹居然这么快动了杀心,邓铤顿时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邓铭兴奋的双眼放光,方才沮丧忿忿不平的神色消失了,情不自禁的搓着手说道:“我觉得放火最好,马上就是冬天了,冬天都要生炉子取暖,就说火盆里的火星崩出来点燃了地毯,在梦中就能把北元蛮女解决掉,大火烧去一切痕迹,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来。”

邓铤忙摆手说道:“不行不行!上一次酒楼给北元世子和徐妙仪下毒,锦衣卫一直如跗骨之蛆般调查,虽说没查到我们这里,但以后行动要谨慎了。我听说锦衣卫最近招募了许多暗探,涵盖三教九流,连娼妓龟公都有锦衣卫的眼线,今时不同往日啊。”

邓铭不屑一顾,“什么锦衣卫、破衣卫。他们若真有本事,为何至今一点风声都没有呢?没有什么不能猎获的猎物,只有实力不够的猎人。上一次哥哥的人手太弱,才使得北元世子和徐妙仪破网而逃,现在对付一个风吹就倒的北元蛮女,哥哥将上次的人手加倍,肯定会成功的!”

邓铤迟疑的说道:“妹妹,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皇庄那边的太监倒容易收买——大不了事成之后除之灭口,我就怕皇上皇后派锦衣卫挖地三尺般调查。我本以为蛮女的二哥承恩伯王金刚背叛大明,背信弃义,皇上迁怒蛮女,会废秦王妃的位份,将蛮女罚没成官奴呢。”

“可是皇上皇后似乎对北元蛮女还不错,真的把她当成了儿媳妇。前天皇后娘娘还赐给皇庄上好的红箩炭和大毛衣服等物,皇后娘娘如此态度,宗人府也不敢怠慢蛮女,皇庄里一应物件都选了上好的送去,从不敢克扣什么。连宗人府都如此,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就更不敢捧高踩低,作践蛮女了。所以这蛮女没那么好对付,妹妹莫要轻举妄动,干脆熬死她。”

邓铭觉得哥哥说的有理,但到底心有不甘,“万一她总是不死呢?”

邓铤说道:“大明和北元是暂时表面和平,谁都不服谁,皇上是开国明君,岂能坐视西北被北元所占?北元狼子野心,总想反攻中原。两国之间迟早开始大战,一旦开战,秦王妃必定更加煎熬,到时候我们再用点手段,将她逼死。”

邓铭盼着赶紧打仗,“上次王金刚和北元世子逃出京城,还俘虏了徐妙仪当人质,要是我,早就派兵踏平草原。可皇上没发兵征讨北元,缩头乌龟似的太能忍了。”

邓铤大惊:“大胆!皇上是真龙天子,你怎可如此诋毁皇上!”

“好了好了,我就是气糊涂了,口不择言,以后不会再说了。”邓铭暗道,皇上若是乌龟,丈夫秦王是王八儿子,两个孩子就是王八孙子了。

邓铤说道:“龙凤胎难得,你把两个孩子养好,别再打孩子的主意了,将来王妃的位置肯定是你的。”

邓铭哦了一声,“知道了,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小家伙,我心疼着呢。只是——哥哥,那个徐妙仪着实讨厌,她以前欺负我,你和她比武,她却使诈赢了你,还对我们兄妹百般侮辱,我生孩子时那么痛苦,她还端着千金大小姐的身份不肯帮忙。”

“新仇加旧仇,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现在不敢立刻对北元蛮女动手,动动嘴皮子,传些谣言,败坏徐妙仪的名声,令她将来嫁不出去,或者自降身份嫁给贩夫走卒也行啊,反正总得找个人出出窝囊气吧。”

邓铤问道:“传谣?什么谣言?”

邓铭冷笑道:“哼,徐妙仪被北元世子绑去当人质这事呗。就说徐妙仪已经失贞了,在路上轮流伺候北元世子和王金刚,连娼妓都不如。反正北元都是蛮人,看到漂亮大姑娘那忍得住呢,我看这事说不定是真的。”

邓铤捂着邓铭的嘴,“妹妹,我以后叫你祖宗好不好?求求你了,你可以造别人的谣言,就唯独不能动北元世子和徐妙仪啊!”

邓铭问道:“为何?哥哥怕了?”

邓铤说道:“我就问你一句,全金陵城有谁知道北元世子和王金刚绑架了徐妙仪?”

邓铭说道:“哥哥和我。皇上皇后,锦衣卫,魏国公徐达,还有曹国公李文忠,嗯,或许燕王朱棣也知道。”

邓铤松了一口气,“好,你不算太蠢。既然如此,一旦徐妙仪**北元世子的谣言传出去,皇上皇后、锦衣卫、魏国公徐达、还有曹国公李文忠不会说出半句,那么他们一旦调查谣言来源,一定会觉得传谣之人就是制造了酒楼下毒,杀人灭口的幕后真凶。因为只有幕后真凶才知道当晚北元世子和徐妙仪在一起啊!”

“他们顺藤摸瓜,锦衣卫的暗探又那么厉害,肯定会查到我们邓家头上。”

听完哥哥的分析,邓铭吓出一身冷汗,“这…谣言无影无踪,怎么可能就查到咱们头上来?即使查到咱们,也没有证据啊,哥哥被锦衣卫吓破胆了吧。”

邓铤也抹去额头的冷汗,说道:“正如你所说,全京城的人知道我们兄妹和徐妙仪有过冲突,甚至动过刀剑,到时候即使没有传谣的证据,我们一定会被坐实传谣的。魏国公是咱们爹爹厉害,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到时候妹妹连侧妃位都可能保不住,背负口舌的坏名声,即使熬死了北元蛮女,你也不能翻身当秦王妃的。”

一听说当不了秦王妃,邓铭立刻歇了传谣的心思,叹道:“又被徐妙仪这个小贱人逃过了,真是福大命大,下一次机会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邓铤说道:“妹妹放心,徐妙仪行事大胆鲁莽,肯定有机会的。”

入夜,邓铭等来了从宗人府归来的丈夫秦王。给秦王宽衣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酒味,邓铭立刻翻脸质问道:“一身酒气!从哪个酒肆勾栏里粘上的?”

秦王有些微醺,乐呵呵的将邓铭搂在怀里,“晚上我陪着父皇吃饭,父皇说天冷,赐了一壶温好的花雕酒,给我暖身。”

言罢,秦王解开了邓铭的衣带,双手往她的腰身探去,低声道:“以前孩子总是夜哭,我们都不曾好生睡过,把那个扫把星赶走后,孩子们果然都好了,今晚早些歇着吧…花雕酒里泡着人参鹿茸,我抱娘子上榻…”

邓铭脸色绯红,腰都软了,嘴里却说道:“你不是嫌弃我胖了吗,还抱得动?哼,外头那么多瘦美人,你找她们去呀!”

秦王笑着抱起了邓铭,“我只喜欢你,无关胖瘦。你若苗条婀娜,我就喜欢轻飘飘的、如汉宫飞燕般的你;你若饱满丰硕,我便一骑红尘妃子笑,喜欢胖敦敦唐宫杨玉环般的你,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

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舞拨湘弦,芙蓉帐晃到半夜才停歇。

秦王心满意足,沉沉睡去,听着丈夫绵长的呼吸声,邓铭盯着芙蓉帐难以入眠,或许是地龙烧的太热,她总觉得心里有一股邪火越来越烈,难以控制。

她披衣起床,将写着王音奴生辰八字的小人扔进火盆。

木头小人很快化为灰烬。邓铭心头的火不仅没有灭,反而越烧越猛,她捏紧了拳头,不行,即使没有哥哥的帮忙,我也要烧死这个北元蛮女!

作者有话要说: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舞拨湘弦是李商隐的诗,这位唐朝诗人能够hould住“琴瑟无端五十弦”这种小清新,对“赤鳞狂舞”的世俗重口也非常拿手。

其实邓铭在立flag啊,她的下场和杨贵妃很相似。

本文好几个人都悄悄立了flag,就看你们是否了解历史了。

第149章 冰泉冷咽

邓铭的可怕在于:她不知道什么叫怕。

丧心病狂的大胆,不计后果的残忍。

她想烧死王音奴,马上就去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然,她没傻到自己亲自动手,跑到郊外皇庄里放火。她命心腹以一个不容拒绝的价格收买了皇庄伺候的宫女,要她乘着王音奴夜间熟睡时,将卧房淋上火油,一把火除掉这个绊脚石。

财帛动人心,为了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宫女心一横,择日不如撞日,当晚就动手了。

王音奴自从嫁做秦王妃,就时常梦魇哭泣说梦话,为了保留最后的一点点**和尊严,入睡时从来不要宫人在门外值夜,这给宫女动手带来了方便。

子夜,隆冬将至,牛首山皇庄假山池塘的泉水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薄冰下的水还在缓缓的流动,发出艰涩低沉,呜咽哽咽的声音,好像女人的哭泣。

随着北风渐厉,冰层越来越厚,呜咽的声音渐渐停歇,消失不见了,流水被寒风驯服,仿佛像被套上笼头的野马,被迫放弃大草原,从此仍人驱使驾驭。

一双绣鞋踏破了凝结在地面的白霜。

“喵!”

一只野猫被细碎的脚步声惊醒了,惊跳而起,落在了水池的冰面上狂奔。

格嚓!

顺着野猫的奔跑方向,池塘的冰面开始皴裂,形成如蜘蛛网般的裂纹,流水乘机摆脱了冰面的桎梏,重新开始奔流起来。

“该死的猫!”

宫女的绣鞋在白霜上打滑,低声咒骂着,悄悄提着一桶火油闪进了宫殿里,王妃的卧房在东次间,卧房里铺着厚实的波斯羊毛地毯,温暖干燥。

宫女将一桶火油都泼洒在地毯上,油腻慢慢渗透着地毯上鱼形图案,一条条鱼就像搁浅似的扭曲挣扎着。

此时宫女已经吓得手脚脱力了,但事情做到一半,已无回头路可走了,宫女咬咬牙,一脚踢翻了火盆。

火盆里装着无烟的红箩炭,圆溜溜的红箩炭在地毯上打了几个滚,火苗顺着火油溢出的方向无声蔓延而去。

乘着火势尚小,从外面看不清动静,宫女赶紧掩面而去,跑回了下人居住的裙房,她爬回床上,由于太过紧张,都忘记脱鞋了,她拉起被子蒙住了头脸,似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焦虑的等待着。

等待时总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漫长,宫女暗想:王妃会不会被呛醒跑出来了?或者突然下一场大雨扑灭了大火?或者打更巡夜的小内侍们发现卧房起火,齐齐扑灭了?

就当她考虑了将近百种可能,甚至后悔自己贪财冒险做这种杀人放火之事时,外面响起了急切的铜锣声。

“快起来,王妃的宫殿走水了!”

宫女大喜,掀开被子跳下床,猫腰在床底下找鞋子。

吱呀!

住在隔壁的一个宫女推门进来,“哎呀,还磨蹭什么?快去救火啊,去晚了一步,小心挨罚!”

宫女急道:‘“我的鞋子呢?我的鞋子不见了。”

同伴指着她的脚说道:“急糊涂了?你已经穿上了啊!”

“哦,可不是着急嘛,我们快走吧。”

田庄的宫人们都提着桶盆去灭火,一些胆大的兵士甚至拼死披着湿透的棉被闯进火海里救秦王妃。

“王妃!”护卫们大声叫着,在火海里苦苦寻觅王音奴,可是当宫殿都烧得坍塌了,始终未见王妃的身影。众人顿时绝望了,目瞪口呆的看着燃烧的宫殿。

皇庄的总管太监气急败坏的叫道:“你们愣在那里干嘛,赶紧灭火啊,堂堂大明王妃烧死在田庄里,你们轻则流放,重则砍头啊!”

众人回过神来,继续浇水灭火。

一直没有消息,王妃应该烧死在卧房里了吧!宫女就近在宫殿旁边的池塘提水,她心神不宁,眼睛咕噜噜乱转,总觉得有人看出她的异样。

突然,宫女的身体好像被寒风冻住了,僵直提水站在池塘边。她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狐裘的身影快步走来,那人头戴着风帽,看不清容颜,可是整个皇庄只有一个人有资格穿狐裘这种珍贵的大毛衣服。

是王妃!

火势那么猛,王妃怎么可能安然无恙?这个影子身形瘦弱,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撑着黑色狐裘,走路无声,好像在地上飘荡似的。

宫女大惊,水桶扑通落在池塘里,大声叫道:“有鬼!有鬼啊!”

“鬼影”停下,还冷冷瞥了她一眼,苍白的容颜在黑色狐裘的衬托下有种异常的妖艳阴冷,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宫女心虚,尖利的叫声刺破夜空,“鬼!冤鬼索命啊!”

“鬼影”并没有上前找宫女索命,她继续往燃烧的宫殿走去。宫女的尖叫声引得众人的目光转向鬼影,纷纷大惊失色。

“我没死。”王音奴放下头上的风帽,她说话时,可以清晰的看见嘴里呼出的白气,既然有呼吸,应该是活人。

众人放下水桶,都有一种死里逃生之感,王妃没事,他们也不会跟着受罚了。众人簇拥着王音奴到偏殿休息,谁都没注意到站在池塘旁边呆滞的宫女被一个黑影按倒到冰冷的水中…

次日一早,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进宫向马皇后说了皇庄起火的始末,“…宫殿已经成了灰烬了,所幸王妃半夜去了田庄花园散步,躲过一劫。”

马皇后不悦的问道:“大半夜的不睡觉,王妃独自一人出去做什么?”

毛骧说道:“秦王妃自称辗转难眠,索性起床去外面走走。听一直伺候王妃的宫人们说,秦王妃有少眠之症,晚上睡不了几个更次。尤其是今秋逆贼王金刚背叛大明,带着北元世子逃到凤阳韭山被炸的尸骨无存后,王妃就经常整夜失眠,一晚上都不睡的。”

马皇后说道:“牛首山的皇庄走水,是为不详之地。叫宗人府另外找个齐整的田庄安置秦王妃吧,

虽说她二哥是个卑鄙无耻的叛徒,但她毕竟是亲王妃,是我的儿媳妇,切莫辱了皇家的颜面,不能怠慢了。”

“是。”毛骧领命而去。回到锦衣卫驻地,毛骧吩咐手下暗探,“你们去查一查昨晚皇庄附近有谁出没?还有,去那个淹死的宫女家里或者亲戚家里暗中查访,看是否有可疑的人或者钱财。”

“是。”手下暗探领命而去。

次日手下们回话,说当晚牛首山上,皇庄旁边是魏国公徐家的别院,魏国公徐达带着全家在那里打猎,除此之外,金陵城也有几家贵族子弟在牛首山游猎,皇室中周王朱橚也上山打猎了,当晚还和参加了徐家的家宴,并且就宿在徐家别院里,次日一早离开别院,径直去了药铺当大夫。

至于那个失足淹死在池塘的宫女,她是个孤儿,无家无口,搜查了她卧房的箱笼,并无任何可疑的财物。

其他人也就罢了,毛骧听到周王朱橚的名字,心中咯噔一下,原来当晚朱橚也在牛首山啊,还夜宿徐家别院,紧挨着秦王妃的皇庄…这个难道只是巧合?周王和秦王妃以前是一对小情侣呢。

毛骧当即去了百草堂药铺找朱橚,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老远就闻到一股米粥的香气,连寒风都吹散不尽。一群衣不蔽体,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流浪者在百和堂药铺的西面排起了长队,等待药铺施舍米粥。

毛骧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粥桶,里头是最便宜的陈年糙米,但是煮的非常浓厚,筷插不倒,足够流浪者果腹了。

毛骧童年时和父母离散,也当过流浪儿的,他很明白一碗不要钱的米粥对一无所有的流浪者意味着什么。

是生命,意味着可以继续活下去。

百和堂终年都在施粥,一些穷困人家瞧病,药钱也是能免则免。大明诸多皇子,周王朱橚最为仁慈宽厚。他长着一副水晶心肝,纯洁无暇,晶莹透明,但也容易被人欺负摔碎。

朱橚在后院翻晒着草药,头也不抬的说道:“你来找我,是为了昨晚皇庄失火一事吧。”

毛骧虽然冷血无情,但他内心是很佩服朱橚的善良,他不忍心设套伤害这位皇子,开门见山的说道:“是的,周王殿下。殿下向来只在药铺钻研医学,除了进宫给皇上皇后请安,平日就在百草堂诊疗病人,昨日怎么突然去了牛首山?”

朱橚熟练的颠着竹编的簸箕,筛去药材上的尘土,淡淡道:“我遇到了一项疑难杂症,便去寻徐家大小姐帮忙。她医术高明,指点迷津。之后天色已晚,山路难行,魏国公和徐家二公子徐增寿都挽留我在别院吃晚饭,借宿一宿。晚宴上的那只烤兔子是我和徐增寿一起烤的。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徐家大小姐和徐增寿。”

朱橚在回来之前,已经和徐妙仪串供了,徐妙仪再大胆,也不敢直言对毛骧说周王是来质问我这个未来四嫂的。

毛骧赶紧说道:“周王殿下的话,标下深信不疑。今日前来打扰殿下,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殿下莫要生气。”

朱橚轻轻咬了一口甘草片,尝了尝味道,甘草甜蜜的滋味使得他舒展了眉头,“哦,无妨,你随便问,查案要紧。昨晚皇庄大火,我也惊起来了,本来和徐家人一起提着水桶想去皇庄支援的,走到门口守着庄园的太监说王妃无事,大火已经快灭了,我们便都退回别院继续睡觉。”

“毛骧,查到现在,皇庄正殿大火,到底是天灾,还是**?”

毛骧观察着周王的神色,说道:“是天灾,也是**。”

朱橚双手一顿,“哦?如何解释?难道有人要害秦王妃?”

毛骧说道:“或许吧,秦王妃是北元郡主,身份特殊。皇庄伺候的宫人们有许多的亲人死在北元的铁蹄之下,想要借着冬天卧房烧红箩炭取暖,借机放火,毁尸灭迹,为亲人报仇。”

朱橚并无多少城府,此时脸上有了焦急之色,“秦王妃是大明王妃,女人出嫁从夫,她是无辜的。”

毛骧点头说道:“是,皇后娘娘也是如此吩咐,娘娘命我好好彻查此案,并派锦衣卫的人保护秦王妃,切莫再令王妃遇险了。”

朱橚放下心来。

毛骧遂告辞,骑马行经朱雀街,远远看见宋秀儿的胭脂铺子,今日铺子没有开张,临街撑着长梯,账房栾八郎穿了一身短打衣服,踩着梯子爬上屋顶,替换破损的瓦片。

宋秀儿叉着腰对栾八郎叫道:“你好好修屋顶,要是下雨漏水,淹坏我的香粉,我就扣你的工钱描赔!”

栾八郎在屋顶挥汗如雨,“好,若真的再漏雨,你扣便是了。”

宋秀儿说道:“那我真扣钱了啊!”

栾八郎点头朝着宋秀儿笑了笑,“嗯,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