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仪扶着朱守谦往外走,“到了北平,你就住在大报恩寺里,道衍禅师那边有许多能人异士。他们有法子救你的。”

凤阳城外,韭山。

惊闻被圈禁的庶人朱守谦被山贼绑架,夫人徐氏当场死亡,凤阳县衙门和当地驻守皇陵的驻军顿时大惊,一路追踪保卫到了韭山。

徐妙仪曾经被小八绑架到此,知道这里地形复杂,容易躲藏,尤其是各种山洞多入牛毛,且洞府四通八达,她重金收买了当地猎户作为向导,以此和官兵周旋,寻找出路。

山洞里,各种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林立,担心暴露躲藏的位置,众人都不敢生火,朱守谦和徐妙仪这对表兄妹共同披着一件狐裘,相拥取暖。

听见表妹冻得牙关打颤,朱守谦将狐裘往妙仪身上扯了扯,”我吃过五石散,身上燥热难当,正好凉快凉快。“

徐妙仪白了一眼,将狐裘重新裹在表哥身上,“那是皮肤太脆弱,不堪狐裘的重量,所以才觉得不舒服,好好待着别动,小心冻出风寒病倒了,北行之路上成了累赘,倒霉的还是我。”

朱守谦一笑,不再推脱,“你还是老样子,刀子嘴,豆腐心。”

徐妙仪嗔怪道:“你是刀子嘴,七窍玲珑心。骗得我好惨,等回到北平,看我怎么收拾你和朱棣。”

朱守谦说道:“妹夫是个很可靠的男人,你要珍惜。”

徐妙仪一哼,“不叫他皇叔了?”

以前朱守谦是绝口不认这个表妹夫,当面只叫朱棣四皇叔。

朱守谦笑道:“外甥都生了六个,还叫什么皇叔。”

提起孩子们,徐妙仪心头暖暖的,“你六个外甥都是出类拔萃的好孩子。朱高炽快要成亲了,温吞水的慢性子,我和朱棣正琢磨着给他挑一个性子爽利的媳妇;永安郡主有些像她二舅,小事迷糊,大事明白,其实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朱棣最疼大女儿,舍不得她出嫁,说过两年再择婿…二儿子

朱高煦相貌性格都随了朱棣,不喜读书,平日就爱在军营里混着,武功很好,一个人能打十个…”

朱守谦说道:“我也听说过,永安郡主长得最像你,所以最得朱棣喜欢。”

徐妙仪笑道:“像是像,就是可惜没我长得好看。”

朱守谦乐不可支,“都是六个孩子的娘了,还和女儿比美呐。”

徐妙仪说道:“我不管,表哥不能赞别人,只能说我美。”

朱守谦笑道,“好,表妹最美。”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三更大概在八点左右吧,大家约不约?

第273章 彼岸之花

徐妙仪等着围山搜“山贼”的官兵人数越来越多,便开始下一步计划——金蝉脱壳。他们这群”山贼“,连同朱守谦一起全部换上事先准备好的凤阳皇陵驻军的军服,戴上腰牌。

朱守谦涂黄了脸,贴身穿着大棉袄,棉裤,贴上胡须,脸上做几道旧疤,再挎上腰刀,昔日魏晋风流、整天嗑药期待成仙的浪荡子变成了魁梧的兵痞,足以蒙混过关。

徐妙仪一行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混进了搜山的队伍,堂而皇之的走出包围圈。

到了淮河渡口,众人脱下军服,穿上便装,打扮成商队的模样,一路往北。

此时淮河尚未结冰,阵阵北风袭来,朱守谦面色潮红,气息不稳,躺在渡口草棚里,他身体虚弱,逃亡之路甚是辛苦,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表哥再等一等,上了商船就好些了。“徐妙仪将两块参片搁在朱守谦舌根下含着,打趣道:”十六年前,我刚生下朱高煦才三天,就被赶出燕王府,强令去北平就藩,产妇幼儿,何等凄凉?幸亏坐船能舒服些,不用在马车上颠簸,你看如今我身体好好的,朱高熙才十六岁,就长得比他爹还高了。“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朱守谦点点头,故作轻松道:”知道了,我这个当表舅的,可不能输给外甥。“

徐妙仪一笑,”对啊,这样多丢人呀。“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随从大声叫到:”我们的船来了!“

徐妙仪心思缜密,逃亡计划一环扣一环,每到一处必然有接应之人,这艘大商船是她早就买下的,上头的船工、商人全都是燕王府的人乔装的,必然万无一失。

徐妙仪搀扶着朱守谦走出草房,商船缓缓靠岸,船头戴着斗笠的艄公放下踏板,徐妙仪和朱守谦踩着踏板走到了商船甲板上,甲板湿滑,徐妙仪一时站立不稳,眼瞅着要撞在栏杆上,艄公扯着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朱棣?“

“妹夫?“

朱棣沉着脸说道:”愣着做什么?外头那么冷,还不快进去暖和一下。“

朱棣也理会朱守谦,把徐妙仪半搂半抱着进了船舱。

刚进了船舱,朱棣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见徐妙仪安然无恙,才开始劈头盖脸的教训妻子,”你太冲动了!为什么不找我商量?我会不答应吗?上次女儿被绑架,我远在东北打仗,你没等我回来,冒险和鞑靼部结盟救女儿,事急从权,勉强情有可原。可是你来凤阳救朱守谦,故意借口撇下我,简直——“

朱棣剩下的话被徐妙仪的吻堵住了。

但是朱棣很生气,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很快推开了妻子,继续教训道:”简直莽撞无知!你以为五弟媳冯氏那封信只是偶然吗?不,肯定是东宫的圈套!冯诚从刑部大狱放出来了,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

徐妙仪踮起脚尖,再次吻住丈夫,待商船重新起锚开了淮河中央时,徐妙仪才肯放开怒气渐渐平息的朱棣,”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依然要救表哥。就像你,明知有危险,也要追踪我的脚步,来凤阳救我一样。“

朱棣余气未消,问道:”我重要还是你表哥重要?“

徐妙仪抱着朱棣一吻,”都重要,你们都是我发誓要保护的人。如果你身陷危险,我也会这样奋不顾身救你。“

朱棣依然绷着脸,”我和你表哥要是都落到河里,你救那个?“

徐妙仪一怔,三次亲吻都摆不平,这是要吵着回北平吗?她眼睛一转,想到了一个祸水东引的计策,佯装气的跳脚,”喂!差不多得了啊,我还没和你算旧账呢,和表哥合伙骗了我,一骗就是二十多年!“

朱棣就等着这句话呢,忙接着说道:”那好,旧账新账一起算,咱们两个算扯平了,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翻旧账,就此揭过!“

徐妙仪见丈夫放过了自己,赶紧伸出手来,”好啊,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掌心相拍,朱棣立刻变脸,脸上满是笑意,随即十指相扣,紧紧握着妙仪的手。

徐妙仪这才发觉上当了,“啊啊,你是故意的!你根本没生气对不对?你就是想找个理由下台阶,不准我翻旧账!”

朱棣笑道:“是你自己说的,我们以后向前看,都不能翻旧账了。”

徐妙仪一噎,朱棣吻了过去,“从今以后,不准擅自行动,否则我还是要生气的。”

徐妙仪后悔不已,“一把年纪了,还玩这种把戏,脸皮比船板还厚!”

朱棣立刻说道:“你出尔反尔,说好不准翻旧账的…”

船板虽然算厚,但基本不隔音,隔壁船舱讲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朱守谦躺在榻上,静静的听朱棣和徐妙仪的争吵,外头寒风呼啸,他却品出了岁月静好。

轰隆!

一声巨响,剧烈的爆炸将朱守谦从床榻上震了下来。

“火炮偷袭!全军戒备!”

“大船进水!弃船登舟!”

…然而朱守谦瞬间失聪,什么都听不见了,剧烈的震荡使得他脆弱的肌肤几乎全部爆开,往外冒血,每一根毛细血管都破碎了,整个人都是红色的,七窍都在流血!

朱棣跑了过来,背起了朱守谦,刚走出船舱,又一声炮响,将船舱炸的粉碎。巨大的气流将三人一起拍倒在角落里。

轰隆!

第三次炮击,不过这一次炮火落在了水面上,激起了了千层浪花。

巨浪犹如瀑布般席卷了商船,罩在一片血色里的朱守谦被浪花“刷洗”过,浑身苍白如纸。浑身湿透的朱棣脱了衣服,裹在了徐妙仪身上。

一旁的朱守谦颤抖着从怀里偷偷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暗自庆幸:还好,没有浸透。

朱守谦一股脑的将药粉吞了进去。徐妙仪回头,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不!”

朱守谦看见徐妙仪抱着自己,哭喊着说些什么,可是他根本听不见了,摇摇头,“表妹,这是徐氏没用完的半包河豚卵巢药粉,临走时我偷偷带走了,一直贴身藏着,就是准备逃亡路上自我了断,免得连累你。真是对不起啊,让你白跑了一趟。”

徐妙仪哭道:“不,表哥从来就不是累赘!你背负着千古骂名,用生命守护我几十年!我不后悔救你!”

朱守谦不知道表妹在说什么,他伸手擦去妙仪脸上的泪水,勉强扯了一个笑容,“是你说的,河豚卵巢剧毒,无药可救,快…快跑!”

河豚毒素麻痹神经,朱守谦开始抽搐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朱棣的手腕,“妹夫,我要走了,你…你要好好的…照顾…”

神经毒迅速麻痹了大脑,唇舌不听使唤了,朱守谦只得转头定定的看着徐妙仪,视线很快模糊,他眨了眨眼睛,努力的看了表妹最后一眼,直至瞳孔熄灭。

朱棣咬咬牙,将徐妙仪强行抱走,一起跳下了冰冷的淮河。

轰隆!

炮火再次响起,将商船炸成了两段,商船沉没。

朱棣拖着徐妙仪上了小舟,一叶扁舟在淮河上起起伏伏,躲避炮火的攻击,很快漂到了对岸,岸边刺骨深寒,淤泥都被冻成了铁疙瘩。

侍卫们正要靠岸,一彪人马赶到岸边,朝着扁舟射箭!

前有火炮偷袭,后有弓箭追击。看样子要赶尽杀绝,不留活口了!

徐妙仪觉得她的悲痛都被冷水和寒风冻在了身体里,全身都似有无数根钢针在扎着,如在针板上翻滚,而表哥的死就像冰锤刺穿了心脏!又疼又冷!

侍卫们举起一块炸裂的船板当盾牌,保护朱棣和徐妙仪。寒风袭来,几乎要将这群刚刚从冷水里逃生的人们冻成冰雕!

正在僵持之时,另一彪人马赶到了,他们远远的对着岸边射箭的追击队伍点燃了□□!

岸边队伍瞬间倒了一大片,有人指着偷袭的□□队伍打的旗帜叫到:“是神机营!”

神机营!是皇上的人!

追击队伍见对方势大,不敢造次,忙举起双手,大声叫到:”停止射击!都是自己人!“

神机营是皇上身边的精锐,装备精良,为首的正是纪纲和明月。

纪纲冷哼一声,“你们在干什么?大冬天的朝着淮河开炮玩?炸鱼过年呢?”

追击队伍首领双手递上腰牌,“这位大人,我们是凤阳府卫所的人,惊闻燕王私自出了藩地,意图谋反,我们奉命围攻平反!”

纪纲扫了腰牌一眼,“你们谁看见燕王了?”

首领指着不远处的小舟说道:“哪位就是谋反的燕王,我看见了,就是画像里的人!”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

“我们都看见了!”

纪纲问道:“真的?你们没看错人?”

“没有!”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纪纲笑道:“很好,那我就不用麻烦区分谁无辜了,一起受死吧!”

一阵密集的枪响后,淮河南岸被鲜血染红…

作者有话要说:黄雀在后,三更送上,大家记得回去补分鼓励一下…说不定舟明天继续三更了。

第274章 人生重叠

神机营血洗淮河两岸的追兵,灭了所有的活口。惊闻凤阳老家徐氏暴亡,朱守谦被“山匪”绑架,生死不明,凤阳府尹一问三不知,洪武帝暴怒,自从解散锦衣卫,没了千里眼和顺风耳,洪武帝深深觉得没有探子的不便,暗地重新启用纪纲明月这些以前优秀的锦衣卫查案,暂时统领精锐神机营,只是无锦衣卫之名、没有诏狱而已。

纪纲和明月熟知宫廷暗斗,将目标盯住了东宫,启用了以前盯梢的暗桩,跟踪东宫的心腹,跟着线索找到了这里,当机立断,将追击的军队灭口。

这也是纪纲从毛骧那里学来的招数:不要让皇上看见他不愿意见到的事情。燕王夫妻擅自出了藩地,的确是他们有错在先。可是夫妻两个被两岸夹击,差点身亡,背后主使的东宫更加可怕!

皇上对东宫和燕王的矛盾心知肚明,但是他绝对不想看见骨肉相残的场面,所以纪纲学着前任上司毛骧的处理方式:那就是掩盖真相,把皇上心里明白,但是不愿意直面的事情彻底抹掉。

用杀戮的方式抹掉。

所有的目击者都被处死。就当燕王夫妻从未离开过藩地,东宫也从未对皇叔皇嫂动手。

而庶人朱守谦…将错就错,就说被山贼绑架撕票了吧。淮河上惊心动魄的逃亡,死的都是山贼,发动攻击的是神机营。

至于卫所死的那些人——就说他们勾结山贼绑架了朱守谦,被神机营处死了。

纪纲指挥着神机营掩埋尸首,暗自感慨:毛大人在天之灵看见了吗?瞧瞧,逻辑和细节毫无破绽,我做的完美无缺!毛大人,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手下啊!托梦给我发给红包奖励一下吧…

驿站里,徐妙仪目不转睛的看着江面,“我表哥的遗体找到了吗?”

明月不知该如何解释,偌大的商船都被击沉了,朱守谦死在上面,估计都炸成碎片了吧?

明月垂首说道:“燕王已经亲自驾船去找了,目前没有消息。”

淮河之上,寒风刺骨,即将冰封,但渔船入织,格外热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朱棣出重金悬赏打捞,附近的渔船纷纷赶到这里撒网。

到了夜间,淮河上的渔火如繁星点点,好像是天上的银河。

天空飘起了雪花,起先只是小雪,而后越来越大,如扯絮般铺天盖地,次日清晨,淮河冰封,冰层足足有砖头那么厚,雪花覆盖其上,淮河和两岸连成一片纯白色,犹如一个巨型白色棺材,包裹着河底永远沉睡的朱守谦。

等来年春天冰雪融化,朱守谦早就葬身鱼腹,不可能再打捞上来了。

徐妙仪身穿素衣,跪在雪地里默默烧着纸钱,一群和尚冒着风雪念经超度,冻得木鱼声都瑟瑟发抖。

朱棣陪在徐妙仪身边,见她脸色青白,摇摇欲坠,心下刺痛,正要扶着她起来,徐妙仪侧身避过了。

朱棣开口要劝,徐妙仪说道:”表哥葬身淮河,我都无法给他收尸。我很难受,但我明知害死他的人是谁,却无法替他报仇。“

朱棣说道:”妙仪——“

徐妙仪说道:”我不怪你,真的。我只是恨他们,恨你父亲,恨东宫。可是他们却是你的血亲,也是我的公公,我的侄儿。他们一个占了孝字,一个占了忠字,我都不能名正言顺的恨他们。“

雪落无声,默默的给朱守谦送葬。

朱棣脱下自己的羊皮手套,给妻子套上,默不作声的往火堆里扔着纸钱。

纸钱化为灰烬,被北风卷起,犹如一只只黑色的蝴蝶盘旋在上空。

徐妙仪摊开手掌,大雪落在羊皮手套上,并没有立刻融化,毛绒绒的像一朵棉花。

“又是这样的天气。”徐妙仪说道:“七岁那年,我和母亲被追杀,也是这样的下雪天,母亲为了不连累我逃亡,她用簪子刺穿了咽喉。我一个人在雪地里跑啊跑啊,鞋子袜子什么时候跑丢了都不知道,不知道冷,也不知道疼,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母亲自尽的场景。”

“小时候的我总是自责,自责自己太弱小无用,幻想着如果长大了,有本事了,一定好好保护自己,保护亲人,和歹人搏斗。”

“可是现在,我贵为燕王妃,斗得过大明宰相,甚至杀的了北元得皇帝,却依然保护不了我的表哥。”

徐妙仪伸出食指,在雪地里画了一个圆圈,“你看,兜兜转转,从起/点到终点,我还是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去死的、无用的七岁小姑娘。”

“你不是。”朱棣也在雪地里画了一个圆圈,两个圆圈有大一半圆弧是相叠的,“你还有我。”

朱棣指着没有重叠的部分,“你十七岁以前的人生我来不及参与,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我无法改变,但是…”

朱棣指着重叠的圆弧,“但十七岁以后都有我的影子,你我的人生是叠在一起的,你的悲就是我的悲,你的欢喜也是我的欢喜。”

朱棣又在两个圆圈周围画了六个小小的圆形,八个圆圈如蜘蛛网般纠缠叠加在一起,”这是我们的六个孩子,在他们成家立业之前,我和你当爹娘的就是他们的全部了。你可以悲伤,但不能倒下。“

看着一个个纠缠在一起的圆弧,徐妙仪冰封的心有了一股暖流,”是啊,我可以悲伤,但不能倒下。“

朱棣揽过妻子的肩膀,这一次,徐妙仪没有躲避丈夫的触碰,她靠在朱棣温暖的怀中,往火里投着纸钱。

表哥,你一辈子太辛苦了,死了还要被背负千古骂名。或许你真的太累,或许选择在淮河结束这尴尬憋屈的一生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他们就不会继续打扰你了,把你的遗体按照郡王规格风光大葬,利用你的死亡来展示什么帝王恩赐,皇恩浩荡!

从此以后,人世间的丑恶、算计、倾轧再也不能打扰你了。

你就长眠在淮河,和水草为伴、和鱼儿为友,看潮起潮落,听渔舟唱晚。

睡吧,以淮河为床,以雪花为被,若有来世,你我再为兄妹可好…

次日,纪纲正要送燕王夫妻回藩地,彻底抹平淮河风波,刚刚登船,就有太监气喘吁吁的拍马赶到码头,”皇上口谕,宣燕王、燕王妃回京!“

纪纲狐疑的看着传旨的太监,”你没听错吧?皇上明明是要我护送燕王夫妻回北平。“

太监低声说道:”奴婢是胡尚宫一手提拔的人,岂敢哄骗纪大人?皇上前日一度昏厥,恐怕时日不多了,故宣诸王回京见面,连北平的郡主郡王们都要接到京城呢。“

大雪纷飞,分封各地的藩王们纷纷带着家室日夜兼程赶往京城。唯有燕王府是二大舅徐增寿带头,领着六个外甥南下。

徐增寿坐在马车上远远看着金陵城的轮廓,顿时热泪盈眶,“十六年了,为了照顾你们这些外甥,我足足十六年没有回家啊!”

外甥们都捂嘴笑。

徐增寿回头白了一眼,“笑什么?”

朱高炽是长兄,立刻站出来说道:“马上要见到父王和母亲了,我们都很高兴,所以就笑了。”

永安郡主说道:“还有皇爷爷,我五岁离京,已经不记得皇爷爷的模样啦。”

身材比哥哥还要高大的朱高煦擦着怀里的长/枪,瞥了一眼马车外面的路人,“南方人身材普遍比北方人矮小,哼,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徐增寿反手一掌拍在朱高煦的后脑勺上,“等到了魏国公府,你和大舅过过招,就知道厉害了。”

第二代魏国公徐辉祖,是大明幸存的、最负盛名的大将军。

朱高煦笑道:“我最期待见到大舅舅了,听说大舅舅最像外公徐达。我经常在茶馆里听说书人讲外公杀敌的故事,比过五关斩六将的关云长还厉害呢!”

徐增寿心头一凉,差点当场哭出来,“那我呢?你们要过河拆桥,抛弃二舅了吗?”

永安郡主嘴甜,忙揽过徐增寿的肩膀,“我们最佩服外公、最期待见大舅舅,不过最喜欢的始终都是二舅你啊!”

徐增寿破涕为笑,“这还差不多。”

十六年是徐增寿哄外甥,十六年后是外甥们哄他。

燕王府的人到齐了,周王府也从河南开封赶来,周王夫妻来燕王府做客,以前并肩作战的妯娌相见,却再也没有以前的亲近融洽。

冯氏娘家破败了,一身傲骨还在,在徐妙仪面前不显忐忑,也不露怯,两人客客气气话着家常,好像朱守谦死于非命的事情不复存在。

书房里朱橚和朱棣隔了十六年再次重逢,各种亲密感叹自不必说。朱橚对四哥心怀愧疚,“是我疏忽了冯氏,没有觉察她写信给四嫂,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