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达朵既然没死,我们之间彼此再不相欠,小时的情分也就此一笔勾销,从此后我们再无半点关系,他们的事情我也不关心,我打断了日的话,“伊稚斜为什么要杀你父王和浑邪王?”

日默默发了会呆,“你既然见过他,有没有感觉到他和以前的不一样?”

“他…他比以前少了几分容人之量,他以前其实行事也很狠辣,可现在却多了几分阴狠,疑心也很重。当时他身边的一个贴身护卫说了假话,我们都没有怀疑到,可他却见微察著,可见根本没有真正相信过身边的人,而且绝不原谅。”

日点了下头,“他拥兵自立为王后,性格中最重要的一个变化就是不再相信人,总是担心他的手下会有第二个像他那样的人出现。怀疑得久了,连我们自己都开始觉得似乎背叛他是迟早的事情。”日长叹口气,“对做臣子的人而言,最痛苦的莫过于跟着一个猜忌心重的皇帝。伊稚斜雄才大略,其实我们都很服他,却因为他的疑心,个个王爷都活得胆战心惊,行事畏缩。”

霍去病笑道:“猜忌疑心是做皇帝的通病,只不过所谓的明君能把疑心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用帝王术均衡牵制各方的势力,而有人却会有些失控。我倒觉得伊稚斜虽有些过了,但还好。汉人有句古话‘名不正,言不顺’,伊稚斜吃亏就吃在这个‘名不正,言不顺’了。匈奴如今各个藩国的王爷和伊稚斜的尴尬关系,他们自己也要负担一部分责任,如果当初是於单继位,他们都必须服从,而伊稚斜如此继位,他们肯定从心里一直对伊稚斜存了观望的态度。伊稚斜做得好了,那是应该,谁叫你抢了位置来?伊稚斜稍有纰漏,那免不了想想先王如何如何,如果太子继位又如何如何。这些心思,精明如伊稚斜肯定都能察觉,你让他如何没有气?”

“没有想到为单于辩解的不是我们匈奴人,竟然是大将军,单于若听到这些话,肯定会为有大将军这样的对手而大饮一杯,知己朋友固然难求,可旗鼓相当、惺惺相惜的敌人更是难遇。”日大喝了一口酒,半是激昂半是悲伤,“文有东方朔、司马相如、司马迁等人,武有卫大将军和霍大将军,还有眼光长远、雄才伟略的皇上,必将会有一个臣服四海、威名远播的大汉王朝出现。”日对着霍去病遥遥敬了杯酒,“你就是这个大汉王朝的缔造者之一,而你我…”日笑着与我碰了下茶杯,“…有幸作为见证者,亲眼看这段一定会被浓墨重彩书写的历史发生已经足够福分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霍去病和日虽然酒量很好,可也都有了几分醉意。日准备离去,我拿了他的白狐斗篷递给他。要出门时,虽然我说着不冷,可霍去病还是将他的黑貂斗篷强裹到了我身上。

日脚步有些不稳,摇晃着身子,拍了拍霍去病的肩,“玉谨就交给你了。她吃了不少苦,你…你要好好待她。”霍去病也是脚步虚浮,笑得嘴咧到耳朵边,“没问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

我哼道:“你们两个有没有把我看在眼内?竟然自说自话。”两个人却全然不理会我,勾肩搭背,自顾笑谈,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刚到门口,几匹马急急从门前驰过,一眼扫到马臀上打着的一个苍狼烙印,只觉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何处见过。日“咦”了一声,“怎么在长安也能看到苍狼印?”

我不禁好奇地问:“你也见过?我也觉得眼熟。”

日舌头有些大,字语不清地说:“这是西域的一个神秘帮派,已经有七八十年的历史,有传闻说其实就是西域历史上最厉害的一帮沙盗的化身,也有说不是,因为有人亲眼见苍狼印的人杀过正在追杀汉朝商人的沙盗,还从沙盗手中救过西域匈奴的商人。众说纷纭,究竟何等来历没有几个人能说清楚,但苍狼印所过之处,西域不管富豪权贵还是平民百姓、江湖客都会避让,可见他们在西域的势力。”

我“啊”了一声,蓦地想起在何处见过这个印记。当日我请李诚去陇西城中吃鸡时,曾见过这个印记,小二还说他们正在找一个年轻姑娘。可当时我就是因为觉得眼熟,所以多看了两眼,之前我应该也见过…

冷风吹得酒气上涌,日跌跌撞撞地爬上马车,霍去病的身子也越发摇晃,我再顾不上胡思乱想,先扶住了霍去病。

目送日的马车离去,一侧身却看见李广利骑在马上遥遥看着这边,霍去病此时正揽着我的腰,头搭在我的肩上犯酒晕。

我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搀扶着霍去病转身回去,只希望李广利不会把这一幕告诉李妍,否则以李妍的心思细密,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情来。

在园子中走了一段路,心头忽然一震,苍狼印、沙盗?九爷说过他的祖父曾是沙盗首领。几幅画面快速掠过心头,我终于想起来我在何处第一次见过这个印记了。月牙泉边初相逢时,石谨言还曾指着这个印记斥责过我,难怪我下意识地总对这个印记很是留意。

那当时在陇西酒店听到他们寻找的年轻姑娘是…是我吗?九爷那个时候就已经在寻我?如果他当时就能找到我,那一切又会怎么样?我们竟然曾经离得那么近过,近得只是一个窗里一个窗外,隔窗相望,可终究却擦肩而过。

“玉儿,好渴!”霍去病喃喃叫道,我立即收回心神,扶着他加快了脚步,“马上就到了,你想喝什么?要煮杯新茶,还是用一些冰在地窖中的果子煮汁?”

心思百转,最后还是没有去石府给爷爷拜年,只派人送了礼物过去。霍去病长辈多,大清早就出门去拜年。我一个人坐着无聊,想着霍去病几日前无意看到红姑在绣香囊,随口逗我,说什么我们也算私订终身,让我给他绣一个香囊算信物。我没有在这些事情上花过工夫,但闲着也是闲着,就试试吧!想着他意外看到香囊的笑,心里也透出喜悦来。

找了各色丝线,又问红姑要花样子,红姑翻找了半晌,才给我送来一个花样子,是一对并蒂双舞的金银花,一金一白,线条简单,却风姿动人。红姑看我盯着花样子怔怔发呆,笑道:“有心给你找个别的,可是都不好绣,就这个配色简单,样子简单,还好看,适合你这没什么绣功的。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才挑到这个,你要不满意,我也没更好的,只能改天请人给你现绘。”

我摇了下头,“不用了,就这个吧!”绷好竹圈子,穿好针线,红姑在一旁教了一会儿后,看我基本已经上手,留我一个人慢慢绣,自己去忙别的事情。

临窗而坐,低头绣一会,再仰头休息一阵。院外的梅花香随风而进,甚是好闻。偶有几声隐隐地爆竹响,刚开始还老被惊着,待心思慢慢沉入一针一线中,也不怎么听得见。

“看见小玉拿针线可真是稀罕事情。”天照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我立即抬头望去,看见九爷的一瞬,手中的针不知怎的就刺进了指头中,心立即一抽。我微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把针拔了出来,“九爷、石三哥新年好。”

九爷凝视着我手中的绣花绷子一言不发,天照看看九爷,又看看我,“你不请我们进去坐一下吗?就打算这么和我们隔窗说话?”

我这才反应过来,忙搁下手中的东西,笑道:“快请进。”

天照坐到桌前,也没有等我招呼,自己就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九爷却推着轮椅到榻旁,拿起了我的绣绷子,我要抢,却已来不及。他看到花样子,猛地抬头盯向我,“你…你是给自己绣的吗?”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他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眼中诸般情绪,低头看着才绣了一点的金花,嘴边浮了一丝惨淡的笑。

他忽地看见丝绸一角处的一抹血红,愣了一瞬,手指轻摸过那处血迹,脸色又慢慢恢复了几分,抬头盯向我,眼光炯炯,“指头还在流血吗?给我看一下。”一面说着,一面推着轮椅就要过来,我忙退后几步,把手藏在身后,“只留了那么几滴血,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笑着把绣花绷子放回榻上,“我正想要一个香囊,难得你愿意拿针线,有空时帮我绣一个。”

我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要喝茶吗?”

九爷道:“不用了,我们来看看你,稍坐一下就走,另外帮小风的爷爷传个话,多谢你的礼品,让你有时间去看看他。”

我轻轻“嗯”了一声,九爷笑着,似真似假地说:“如果你是因为我不肯去石府,我可以事先回避。”

送走九爷和天照,人却再没有精神绣花,趴在窗台上,脑中一片空白。

窗角处落了些许灰尘,不禁伸手抹了一下,灰尘立即就被擦干净。我苦叹着想,如果我的心也可以像这样,决定留下谁就留下谁,把另一个彻底抹去,该多好!我可以尽力约束自己的行为,可心,原来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它喜欢上一个人时,不会征询你的同意;而何时才能忘记,也不会告诉你。

天照匆匆走进院子,我诧异地看向他身后,他道:“九爷没有来,也不知道我过来。”

我缓缓站起身,“你要说什么?如果是想劝我的话,就不要讲了。”

天照道:“我没有想劝你什么,当年你如何对九爷我们都看在眼里,今日不管你怎么选择,我们都不会有怨言,只能说九爷没福。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你应该知道的事情。你可知道,你离开长安城的当天,九爷就开始找你?”

我又是酸楚又是怅然,“以前不知道,前两天知道了,我曾见过苍狼印,九爷是派他们找我的吗?”

天照点了下头,“当时何止苍狼印在找你,西域的杀手组织,大漠里的沙盗,甚至楼兰、龟兹等国的王室都在帮忙寻找,可你却彻底失踪了。”

我苦笑起来,你们怎么都不可能想到我竟然被抓到大汉朝的军营里当兵去了,我压根就没有去西域,倒是跟着军队去了趟匈奴;你们在西域有再多的人手,又怎么能找得到一个没有在西域的人?那封留给霍去病的信误导了九爷。

天照道:“你出长安城后的一路行踪,我们都查到了,可查到凉州客栈,线索一下就断了,四处询问打听都没有任何消息。九爷为此特地上霍府求见霍府管家,九爷从没有求过任何人,就是当年石舫境况那么惨,九爷也没有去哀求过汉朝天子,一个还算他舅父的人。可他第一次求的人居然是霍府的一个管家。九爷问陈管家霍将军是否找过你,求陈管家如果霍将军找到你,务必告诉他一声你的行踪,或者如果你不愿意让他知道,也请务必转告你他愿意陪你赏花,不管多久他都会一直等你回来。”天照冷哼一声,“你可猜到霍府的管家如何回答的九爷?我不想再重复当日的羞辱了,那样的羞辱这辈子受了三次已是足够。”

当日在陇西军营,隔帘听到的话语今日终于明白了,也明白为何听着听着那个兵士的声音就突然小得我听不见,霍去病肯定是示意他噤声了。

“后来霍将军回长安后,九爷又去见了一次霍将军,霍将军对九爷倒很是客气,但问起你的行踪时,霍将军却只说不知道。九爷是朗月清风般的人,行事可对天地,即使如今的状况,也不愿背后中伤他人。他只觉得是他亏欠了你,这一切是老天对他当日没有对你坦诚相待,没有好好珍惜你的惩罚。可我却顾不了那么多,只想让你知道事情的全部,对你对九爷都公平一些,霍将军是个奇男子,上了战场是铁骨将军,下了战场又是柔情男儿,是个铁骨柔肠的真英雄、真豪杰。不管你最后选择谁,我都会真心为你高兴。”

天照一番话说完,立即转身离去,只留下我怔怔立在风中。

过了晚饭时间很久,天早已黑透时,霍去病方脸带倦色地回来,看到心砚正在撤碟子,诧异地问:“怎么现在才吃完饭?”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心砚却俯下身子恭敬地行了个礼,嘴快地说:“根本就没有吃,奴婢怎么端上来的,依旧怎么端下去。”

我淡淡道:“心砚,东西收拾完就下去。”心砚瞅了我一眼,撅起了嘴,手下动作却快了许多,不一会就收拾干净,退出了屋子。

霍去病笑着偎到我身侧,“怎么了?嫌我回来晚了吗?”他虽然笑着,可眉眼之间却带着悒郁。

我问:“你的长辈给你训话了?”

他道:“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自会处理妥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看到他眉眼间的悒郁,几丝心疼,我吞下了一直徘徊在嘴边的话,摇了摇头,“没什么,下午吃了些油炸果子,又没怎么活动,不饿也就没有吃。”

他起身脱大氅,换衣服,“那等饿了再吃吧!”忽然瞥到柜子中的针线箩筐,惊诧地问:“你怎么摆弄这个了?”拿着绣花绷子,细看了好一会,眉眼间满是笑,“是给我绣的吗?怎么…手刺破了吗?”

他几步走到我身旁,撩起我的衣袖就要看我的手,我用力把袖子拽回,撇过头,“不是给你绣的,是给我自己绣的。”

他呆了一瞬,坐到我身旁,强把我的头扭过去对着他,“究竟怎么了?玉儿,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吵,可以直接骂我,可是不要这样不明不白地生气,夫妻之间难道不该坦诚以对吗?”

“谁是你的妻子了?”一时嘴快,说完后看到他眼中掠过的伤痛,心中也是一痛,立即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不起。”

他苦涩地笑着,“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不能娶你,可又不明不白地留着你。”

我道:“名分的事情我既在乎,又不在乎。我并不是为此事而难过,我只是想问你,你真的对我做到坦诚相待了吗?”

他挑眉一笑,自信满满,“当然!”

我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他眉头慢慢皱起来,凝神想了一会,脸色蓦地冷下去,“你去见过孟九了?”他冷哼一声,“如果你指的是凉州客栈的事情,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他既然不喜欢你,何必一直招惹你?你一再给他机会,他有什么事情非要等你离开后才想起来?”

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一丝愧疚也无,本来对他的一些心疼荡然无存,火气全冒了出来,“霍去病,你为了你的一己私心,又是欺压羞辱人,又是藏匿消息,竟然行事如此卑劣!”

他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眼中全是痛,定定看了会我,忽地大笑起来,“你为了他,你…”他一面摇头,一面笑,“我在你眼中算什么呢?是!我是有私心,我唯一的私心就是不想让他再伤害你,只想让你忘记过去的不愉快,不再和过去纠缠,我的私心就是要你能开心。”

他猛地一转身,大步向外行去,身影迅速融入漆黑夜色中消失不见。刹那间,屋中的烛火似乎都暗淡下来。

明明是他的错,怎么全变成我的错了?我拿起绣花绷子砸向地上,脚刚要踏上那朵才开始绣的鸳鸯花,却又迟疑了,身子一软,坐倒在榻上,心如黄连一般苦。藤缠蔓纠,我们究竟谁牵绊了谁?

第十二章 生病

几日过去,霍去病都未出现,红姑和心砚几个丫头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红姑试探地问了我几次,我却一个字都不肯说,气氛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人人都话说得越来越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彼此影响,到最后丫头们相见时,索性都用眼色对话,你抛我一个飞眼,我向你眨眨眼睛,你再回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来一回,意蕴丰富。我是看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不知道她们是如何懂得对方的意思的。

我指了指送饭的丫头心兰和心砚之间的“眉飞色舞”,问红姑:“你看得懂她们在说什么吗?”

红姑说:“这有什么看不懂的?心兰疑问地看着心砚,是问‘今天你吃了吗?’心砚摇摇头,‘没吃。’心兰皱着眉头摇摇头,‘我也没吃,好饿!’心砚偷偷瞟了你一眼后,对心兰点点头,‘待会我们背着玉娘,偷偷一块吃吧!’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表示同意。”

我一口茶水全喷到了地上,一面咳嗽着,一面笑道:“红姑,看来你刚才进屋时和心砚的几个眼神交换也是在问彼此吃了没有,相约着待会一块吃?”

红姑气定神闲地抿了几口茶,“我问的不是‘今天你吃了吗?’而是‘今天你喝了吗?’”

我拿了绢帕擦嘴,“你就胡扯八道吧!”

红姑搁下茶盅,“不胡扯八道如何能让你笑?这几日脸色那么难看,你难受,弄得我们一个个也难受。玉儿,何必和自己过不去?明明惦记着人家,心事重重的样子,为什么不去看一眼呢?”

我低着头没有吭声。心砚挑起帘子,进来回道:“玉娘,霍将军府上的管家想见你。”

红姑立即道:“快请进来。”她站起身,向外行去,“和事佬来了,我也松口气了。再这么压抑下去,你们二位挺得住,我却挺不住了。”

陈叔一进来,二话不说,就要给我下跪,不好去搀扶他,我只能跳着闪避开,“陈叔,你有话好好说。这个样子我可受不住。”

陈叔仍是跪了下来,面容灰暗,像是一夜未睡,“玉姑娘,当时石舫的孟九爷上门问我关于姑娘的事情,一连跑了三趟,都是我把他挡了回去,也的确…的确给了对方脸色看。少爷虽命人扣下了马车行的车夫,又封锁了凉州客栈的消息,但只吩咐我不许泄漏你的行踪,却绝对没有让我为难孟九爷。少爷为人心高气傲,又是个护短的人,根本不屑解释,也不愿辩白。老奴却不能眼看着你们二人因为我当日行事差池而逐渐生分。”

我一口气堵在心头,艰涩地问:“陈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如今这般的局面就是你希望去病得到的快乐吗?”

陈叔默默无言,一转身子朝我磕了三个头,我虽然尽力闪避,仍然受了他一个,“你起来吧!事已至此,我还能如何?不管打罚都挽不回什么。你若想说话,就起来说,我没那习惯听一个跪着的人说话。”

陈叔仍然跪着没有动,半天都一句话没有,我纳闷地盯着他,他却避开了我的视线,似乎正在会聚勇气,方可说出下面的话,“少爷昨日早上出去骑马,突然摔下了马,至今昏迷未醒。”

话里的内容太过诡异,我听到了,心却好像拒绝接受,明白不过来,“什么?你说什么?”

陈叔稳着声音说:“宫里的太医已经换了好几拨,却依旧束手无策。平日一个个都是一副扁鹊再生的样子,争起名头来互不相让,可真有了病,一个两个又都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宫里已经乱哄哄一片,皇上气怒之下,只想把那帮废物点心们都杀了才解恨。若杀了他们能叫醒少爷,砍上一百个脑袋也没什么,只是现在还得靠着他们救命。”

我终于听懂了几分他的话,刹那间仿若天塌了下来,震惊慌乱惧怕后悔诸般情绪翻滚在心间,顾不上理他,抬脚就向外冲去。陈叔赶在我身后,一连声地叫:“玉姑娘,你慢一点,还有话没有说完。”

看到门口停的马车正好是霍府的,隔着老远,我已经脚下使力,纵跃上了马车,“立即回府。”

远处陈叔大叫道:“等一下。”车夫迟疑着没有动,我抢过马鞭想要自己驱车,陈叔嚷着:“玉姑娘,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听闻石舫的孟九爷懂医术,我的意思是…”

我这才明白他先前为何不直接告诉我霍去病生病的事情,而是又跪又磕头地道歉,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陈叔跑到马车前,一面喘着气,一面说:“请大夫不同别的,即使强请了来,人家若不肯尽心看,一切也是枉然。我知道以姑娘的性子,肯定讨厌我这样绕着弯子说话,可我也是真的觉得羞愧,不把话说清楚,实在难开口。如果孟九爷能把少爷看好,他就是要我的脑袋赔罪,我绝不眨一下眼睛。”

我气道:“你太小看九爷了!”心里火烧一般地想见去病,却只能强压下去,把鞭子递回给车夫,“去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