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瞪着她,想从其脸上看出些许蛛丝马迹,奈何她眼睛一直望着前方巷口,根本不理他。今天的她因为要出门,或许也为了迎节,所以换了一身的红。暗红色的毛衣裙长至膝盖,较松身的款式让她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纤瘦,裙子下摆的白色雪花图案带出几分活泼。鲜少见她有如此小女孩的打扮,万岁定定的望着她,红色让她看来较为精神,脸色也较之前丰润了很多,呈粉色的两颊特别招人疼爱。

“我发现你好像变了。”

“哪变了?”

“咳……漂亮了点。”

“噗!能得到万岁爷的称赞,我真荣幸。”

“……”敢情她刚才笑得如斯荡漾,就是因为他的名字?万岁扬扬拳头,垂首佯装生气地对她说:“你也皮痒了么?”

淡容耸耸肩,无视他那不给力的恐吓,步履轻快地走在前面。出到巷口拐了个弯,突然“呯呯”两声巨响在脚边鸣叫,吓得她猛地往后一跳,硬生生撞到紧随在后的人怀里。

这叫不叫乐极生悲?淡容拍着胸口,看着眼前冒起的白烟,还是鼻间闻到浓浓的硫磺味,可谓惊魂未定。

“怎么了?有没有伤到哪?”万岁迅速拉开她,上下检查了一轮,神情极为紧张。她低头看看,昨天才买的皮鞋面上有个烧焦的黑点,刚才那炮竹,就弹在她的脚边。

“没事。”她摇摇头,虽无切肤之伤,不过差点被这猝不及防的响声吓破胆,心脏几乎跳了出来。

望着这小小的脸上还带着的惊恐,万岁伸手把她搂住,再抬头看身前方几个在玩炮竹的小屁孩,沉着声斥责:“你们怎能在这玩炮竹,万一丢在人身上怎办?很危险的!”

小屁孩里大部分均是附近居民的孩子,对万家医生相当熟悉,他严肃是出名的,平时看病也怕了那张扑克脸,因此被教训只彼此看了几眼,也不敢哼声。淡容不忍心见他们失望,扯扯他的衣袖,小声说:“是我没看清楚就跑出来,别责怪他们了。”

“怎能不说?虽然说新年放鞭炮才有节日气氛,但他们这样玩,万一引起火灾或误伤了途人,后果更不堪设想。”只要一想到她刚才差点就中招,万岁火气更猛。

这时屁孩们中一个穿毛衣背心的小男孩心有不甘,倔倔的大声反驳:“人家姐姐都说没事,你还这么凶干嘛!”

“不知悔改!”万岁冷冷地吐出一句,整张脸毫无表情,让人望而生畏。

“表哥,你别再说了,小心小万医生灌你喝苦茶。”另一个较年幼的格子衬衫男孩拉了拉背心男孩的手臂,嘴子微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哼!我才不怕!”背心男孩使劲甩开表弟的手,侧起头仰视着万岁,眼里现出挑衅的目光。“不就是想英雄求美,所以才找我们开刀?我呸!”

“你说什么?”无名火悄然烧起,竟然被一个小屁孩这般嚣张的诬蔑,万岁脸都黑了。

“我说什么?就说你男生爱女生!男生爱女生,羞羞脸,男生爱女生啊啊啊……”背心男孩伴随着重复了好几遍的句子,右手食指不停地刮着脸颊,边说边吐舌做鬼脸,边说边往后退。

一群小屁孩发现万岁神色不对,连忙四处逃蹿,眨眼间不阔的街道上便剩下俩个大人。

万岁闭上眼,只觉两耳“嗡嗡嗡”的作响。他知道自己气得很无聊,根本不该跟这屁孩一般见识,可是在她面前被拆穿心事,他面子挂不住。

淡容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装作若无其事的左右看着,想笑,又怕他恼羞成怒。他一个大人,竟然跟小孩子怄气,真是孩子脾性。抬头见他仍是脸无表情,她正了正脸色,忍不住出言相劝:“其实……那些小孩胡说八道的。”说完又觉得不妥,他----确实是喜欢她的呀,她能感受到。

万岁斜斜瞪了她一眼,不说话径自拐进另一条狭窄的小巷,打算抄近路回家去。

淡容望着不见了人影的街角,敛起了眉头。这家伙真的太喜怒无常了,随便被说几句便炸毛,竟然把她给丢下。她也倔起来,愣是站着不动,就让他独自走吧。

已经走远的万岁,发现身后没人跟上来,只好截返。拐回刚才的小巷,那小丫头竟然还在原地,他不高兴地说:“你怎么不走?”

看他的脸臭得可以,淡容的好心情也消失殆尽,说话的语气也较之前冷淡。“我在这里看风景。”

“这里有什么风景好看?快回去。”他不耐烦的催促。

“你可以先走。”淡容索性背过身,看也不看他。隐约知道,自己这行为可以称为撒娇,生气,就如情侣间偶尔的吵闹,但是,他们却不是情侣。

终于看出异常的万岁走近她,弯下腰与她干对眼。“耍什么孩子脾气?”腮帮鼓得像青蛙,刚才还好好的,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怎么现在突然就翻面不认人?

他捏了捏她的脸,她皱皱鼻避开那只大手。她不是小狗,不可能他喜欢就来摸摸脸,不喜欢就独自走开。从知道对他的心意开始,她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原来那个淡定的她了。难道喜欢一个人,就该是这般苦甜参半,情绪变幻无常?

“别闹了,我们回去吧。”万岁的语气有所缓和,拍拍她的头,牵起那只握成拳头的小手,一指一指的扳开,微施力,强拉着她往老宅方向走去。

淡容低头看着在他掌心里的手,一颗心如吊在半空,老不踏实。手牵过了,抱也抱过了,对方却什么承诺都没说,只做着些暧昧不明的行为,这样令人有够忐忑。她没谈过恋爱,但也明白其中规则,不确定关系可以这样又搂又抱的吗?不就一句喜欢?有多难?难道喜欢上她,是这般难于启齿、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到底在担心什么?或是他只想玩玩而已?

想着想着,她默默地用力一扯,把手抽回。

手上突然放空,万岁一愣,偏过头只看到她的发顶。“你到底怎么了?”话语间已经听出了厌烦。

淡容依然沉默,就只一味的垂着头,咬紧了嘴唇。知道自己这样只会惹他生气,但她从来都不是个委曲求全的人。某方面,她是骄傲的,因为她的人生里,除了骄傲二字,已无其它。眼角微微泛热,她狂眨眼,不想在此时示弱。

万岁不擅长说甜言密语,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无一不是对他言听计从。在他最繁忙的读医生涯里,都是他说见面就见面,凡事说了算。以至后来那两个曾经略有怨言,他也只怪对方不够谅解,觉得女人太麻烦,于是便把她们甩了。所以当淡容倔强的不说话,一股反抗情绪从心底滋生出来,他没检讨到底是谁先惹起事端,只道女孩子这般无理取闹很不可爱。而且潜意识里,二人什么关系也不是,他更没必要哄她高兴。

“你喜欢站着就继续站着吧。”万岁冷冷的丢下这话,快步向前。

淡容咬咬唇,真不想再这样下去,喜欢不喜欢,也该有个了断。她嚷着嗓门大声喊:“万医生!”

长长的小巷里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两边的楼房内隐约传出喧闹的噪音,几乎要把她的说话掩盖。但万岁听到了,他停住,头微往后转,等了片刻,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一字一句飘进耳内。

“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想万岁怎么回答?

34

“你是不是,喜欢我?”

怕他听不清楚,她又重复说了一遍,只是末三个字,气势明显弱了很多。胸口好堵,沉闷得发慌。等待的心情既紧张又难受,握紧的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里,但她丝毫未觉,也不见痛。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只要简单的回答是或否,有必要考虑这么久吗?

小时候父母离婚那天,她也这样等着宣布要跟谁,可是俩人你推我让,没人肯为她的去留埋单。后来僵持了许久,最终是她自己决定要跟奶奶住。那年她才十二岁,已经偿尽的人情冷暖。

万岁是被她的直白吓得呆住,身子瞬间僵直。

喜欢她?他也迷惘。看到她笑,他会莫名其妙的觉得开心;利用各种借口为她准备食物,当她饱腹后一副满足的样子,即使其实他并不爱做菜,也会不厌其烦的每顿重复又重复着那些繁琐的事务。怕她冷,又忧她会饿着,担心她熬夜,害怕她生病。这算不算喜欢?种种迹象显然易见,这当然叫喜欢,甚至比喜欢来得更要深沉。即使他不愿承认,也曾努力的抗拒,可是当爱情来到时,挡也挡不住。

但这一切能持续多久?情会由浓转淡,以往的甜蜜成过眼云烟之时,所有深爱会变成责备。他怕自己会变,会对她厌烦,同时又怕自己付出太多,变成爱的奴隶。

“万岁,你懂什么叫爱情吗?你以为爱情就是填肚子的面包?饿时啃两口,不饿就摆一旁?面包不妥善存放,也会有发臭的一天。”

“你说我缠着你,那是因为你从没有真正关心过我,了解过我的需要。一周一次的会面,能维系俩个人之间的感情吗?你能做到,那是因为你爱不够!”

“我咀咒你以后会遇上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然后被她彻底漠、忽略,好让你尝尝寂寞的滋味!”

“你对爱情这般冷漠,终有一天会吃到苦果的!”

如果相爱到最后,还会变成这样的咀咒,那当初信誓旦旦许下的承诺又算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上任何人,所以从不在意。但随着对这个不起眼的女生付出的越多,他就越有危险意识。迟迟的不表态,就怕自己有天泥足深陷。本打算光棍一辈子,可是情况却越来越糟糕。

他犹豫了,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同时又极厌恶女人的主动。为何要迫他摊牌?为何不能缓一缓,让他先储够信心,把所有隐忧理清掉?

眼前的人始终没有回应,淡容的的信心已慢慢崩溃。怕他拒绝,也怕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冲动,卯足劲冲上去,不顾矜持地把他抱住。

“万医生,我喜欢你。”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好不容易动心,她不想再伪装下去。

如果说刚才的问话让他震惊,那她这时的表白,却把他完完全全的炸飞。贴在身后的躯体是这般柔软,箍在腰间的双臂强而有力,十指如锁般紧紧扣住,凸起的骨节间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不能说反感,但他确实不喜欢这样。“你先放手!”他压下声线,企图令说话听来不会太强硬。彼此应该要先冷静下来谈谈,爱容易相守难,他不要一时的冲动。

然而他这话引起了淡容少有的执拗,她摇着头,把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背脊上,两手握得更严实。他明明喜欢她的,不是吗?不然为何对她这般呵护?

这举动无意是火上加油,万岁来气了,他脸色一沉,即使是喜欢,也要由他主动说出来,实在讨厌被强迫就犯。用力把纤纤十指挖开,他的声音如利箭般直发出来:“别迫我说伤害你的话!”

感受到他的毫不留情,淡容的心顿觉阵阵哇凉,明明头顶上是暖暖的冬阳,却冒了一身冷汗。双手自动自觉地松开,后退了几步,抬头,已然转过身来的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对着陌生人般冷漠。她这才知道,原来被这般无情的注视,心脏是会疼的。

“我以为……我以为……原来……我自作多情了。”一句话始终无法说完整,她以为他喜欢她的,是她太敏感,错把人家对她的好当成恋爱降临,原来,只是误会一场。糗大了,她想笑,却露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

“你……”惊觉自己的语气太重,万岁想说句话安慰,无奈她越退越后,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说着:“对不起……我……误会了。”

小小的身躯一直缩到巷口,万岁暗呼不妙,离远叫道:“淡容!”

那抹红早已拔腿逃离,跳出他的视线范围内。他慌忙追出去,街角尽头早已没了她的芳踪。对着空气挥拳,抹了把额,万岁根本还没从刚才的混乱中清醒过来。只知道思潮起伏间,他错过了什么,将来必定会后悔。

淡容其实并没跑多远,她只是闪身进了另一条横巷,只要他再稍追前小段路,肯定会发现她的存在,可惜他没有。浑浑噩噩地走出旧城区,对于几分钟前的所发生的事情,仿佛做了一场梦。

表白,被拒绝,哈,大年初一这样真够虐。人果然是会朝着能给你光和热的方向前进,已经心静如水的她,也会为情爱狂上一回。只是,这些光和热原来并不属于她,是她太渴求了,才读错了他发出来的信号。看她之前还沾沾自喜,真的很傻很天真。

淡容摸摸胸口,多想忽略那个位置隐隐涌现的疼痛。你早就习惯了孤独,不应该去奢求的。她苦笑,绿灯了,继续往前行,没为意行人道与马路之间的高低距离,脚下突然踏空,差点跌倒。慌乱中有人施予援手稳住她,淡容抬头,一个陌生男人对她露出真诚的微笑,然后松开手。

这世上好人真不少,淡容说了声谢谢,然后火速穿过斑马线,跑到马路对面去。

春节了,街上的商铺都关了门,白天的街道也显得冷清。淡容习惯性的摸向毛衣裙的斜口袋,想把手机拿出来看时间,意外发现里边空空如也。

她一惊,把全身都摸遍了,悲摧的发现连今天收的几封红包也不翼而飞。被偷了!这是第一反应。是刚才扶她的男人!淡容迅速回头朝马路对面望去,哪里还有那小偷的身影。

她懊恼地跺跺脚,上天总喜欢开这样的玩笑。每每在你感受到和谐社会春天般的温暖后,却要饱尝地狱般的黑暗。不想再去万家拿回那个包包,身上没电话没钱,唯一可依靠的就是自己那双腿。走路当然可以回家,但经过表白未遂的事件后,她觉得那里也不是她的家了。他不尴尬,她也觉丢脸。

淡容,这辈子丢脸的事只做一次就够了,真的!

她暗暗下了决定,同在不远处的万岁莫名的打了个颤。寻遍了各条小巷皆找不着她,回到老宅,她的包包安静地躺在沙发一角,才忆起她身上根本没钱。心急的给她打电话,听到的是已关机的冷硬女声。

“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小容呢?”见孙子黑着脸站在客厅门口,车淑梅不禁好奇张望。

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看春晚重播节目的万贵妃闻言也把头探出来,不知死活的接口:“不会是吵架了吧。”

万岁已经憋得满肚火,被妹子开口戳中,脸色更臭得可以熏死苍蝇,算是默认了。

万贵妃哪料到自己乌鸦嘴,开口即中,压力巨大如山,只是随口说说,却招来老哥恶狠狠的怒目瞪视。“我……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怎么吵架了?阿岁呀,女孩子都要哄的,你身为男人,应该多忍让,不要惹她生气呀。”

“奶奶你能不能别再说?”万岁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说教,淡容跑了后,他的心情差到极点,担心她不知到哪去,又苦于找不着人。即使找到人,又怕相对无言。

“阿岁,你别怪奶奶罗唆,像小容这种女孩子,家庭状况如此,加上一个人飘零在外,心灵都较平常人敏感脆弱,你如果真心爱护她,就不该跟她怄气。”

车淑梅仍然苦口婆心地劝告,可传进万岁耳里却变得更加叨唠不堪。这些他现在想来都清楚知道,哪用得着她提醒?只是承认自己的错误很困难,当务之急,他只想先找到她。

“说话呀,你这孩子,不要把奶奶的话当耳边风,既然已经喜欢得半死,就该跟她明说。男人大丈夫,扭扭拎拎的像什么样?小心被人抢了去,到时你真的哭也没用!”见孙子顽得像牛,车淑梅恨不得拿锤子敲他的头,把他彻底敲醒。

“奶奶……”万岁狂抓着头发,只求她老人家别再说下去。为了不想再被碎碎念,他干脆抄起沙发角的那个包包,匆匆忙忙地往外跑。“我先回去了!”

“喂!喂!”车淑梅尾随着追出去,朝已冲出庭院的孙子大喊:“找到她记得低声下气的道个歉,不要再闹别扭了知道不?”

万岁哪里还理会她,急忙上车打着火,仍是不甘心,拿出电话拔了号,依然是那个机械式的关机提示。他望着车前一个小小的香水座,想了想,再按手机键盘:你在哪?我们谈谈。

既然一切都捅穿了,也明确她的心意。她既然想要他的承诺,那就给吧。只要想到她有可能因刚才他的反应而生气,或是伤心,偷偷躲起来哭泣,他便浑身没劲。他并非存心要她难过,只不过,他需要时间来消化他们的关系。

手机久久没有回复,他忍不住又“哒哒哒”的敲着小键盘。发出这条信息后,他松了口气,全身虚脱般软在座位上。

终于还是得承认,他喜欢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求她别再生气了。作者有话要说:七七也想拿锤子敲万岁爷的头,这家伙急死人了!

35

二十分钟的车程,用走的要花多少时间?踫上迷路,辗转兜了许多冤枉路,那答案更难确定。淡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反正回到海畔嘉苑时,天色已昏暗。

鸭蛋黄般的火球早悄然没入云端,只余下淡淡的橘红。天边倦鸟的哀叫,远处汽车的呼啸,为夜的来临划开帷幕。路灯已经亮了,一团团暗淡的光晕整齐排列,延伸到路的尽头,为无人的街角加添了几分寂寞。

没钱、没电话、没锁匙、没门卡,要进入小区也难。人累,肚子饿,淡容就这样坐在屋苑个的喷水池边,望着天上的星宿发呆。

尤记得一个月前,她在寒冷的冬日清晨拎着行李到来,也是坐在现在这个位置。当时的她心无杂念,还不懂情为何物,哪想到才短短的三十天时间,已物事人非。看来从今天开始,她要习惯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了。

左边胸口又传来阵阵的痛,双脚更累得无力抬起。她握拳出力捶了几下,深呼吸了口气,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切都会变回原状,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休息了片刻后,她撑起身朝小区门口走去,想跟保安哥哥解释她的包包丢了,谁料才走近,对方马上开了门。

“新年快乐。”保安哥哥对她点点头,热情地打招呼。

原来他认得她,淡容回以一笑,快步进去。

没锁匙也入不了门,万医生这个时候应该不在家吧,即使在,见了面也是难堪。淡容垂着头慢慢地踱步至他们所在的那座楼,拾级而上,抬头,意料中不在的那人正站在大堂入口。他单手支着玻璃门,脸上的神情诡异,深邃的眼瞳直直凝望着她。

“你到哪去了?什么也没带,电话又关机!”开口就是责备,万岁是控制不了。他开车沿着回来的路找了好多遍,每次打她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一个女孩子,身无半分钱,除了走路他想不到别的途径可以回家。后来忆起她身上应该有红包,才安心的回来,谁知问保安,说没见过她。等呀等,天都黑了,思念加担心几乎让他疯掉。她看到他的信息没,会有什么反应?为何不回复?种种疑问迫使他坐立难安,接到保安打上来的电话,立刻就冲下来。

“嗯,在附近走走,电话被偷了。”淡容避开那炽热的眼神,越过他直接走向电梯。回话平平淡淡,没看出思潮起伏,也不想告诉他自己是走路回来的,免得被笑话。看见他在这颇意外,然而已不想再去探究他为何出现得这般合时的原因,只怕越想越错,到头来也只是自作多情。他在也好,起码不至于要流落街头。

“被偷了?在哪?没受伤吧?”万岁紧贴着她的脚步,一连串的问题显示出他极为紧张。

淡容迎声转身,万岁用眼睛上下审视了一次,完好无缺,才放下心头大石。

“大年初一也能遇上小偷,你真倒霉。那我给你发的信息……”该不会是没看到吧?

发现他离自己很近,高大的身躯顿时给她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她微往旁移了两步,选择忽略他的说话,尽量放平声调:“什么信息?”

“就是我……”面对面,喜欢她的话突然又说不出来了。“算了,上楼吧。”他拿出卡刷了刷感应器,业主专用梯随即打开。

电梯上升的时候,淡容眼睛一直仰视着门顶不停变换的楼层显示数字。小小的空间只有她和他,淡容甚感迫窘,一直到数字换成11,她才微松了口气。出了电梯,入户花园内的鞋柜上赫然放着她遗留在万家老宅的包包。她走去拿回,正要进客厅,万岁的声音又传过来。

“吃饭了没?我做好了。”

淡容揪着包包的手紧了紧,身体已经累得不想动,仍然回头对他扯了扯嘴角。“我吃过了,谢谢万医生。”

这态度疏远而有礼,直教万岁蹙眉。

逃难似的回到房间,淡容靠在房门上暗叹:这地方真的待不下去了。

年初一就这般不欢而散,年初二万岁得陪老妈回娘家,所以大请早就出门。不敢去喊她起床,只准备了早点放在餐桌上,可是夜里回来却发现东西文风不动,只留了张小纸条:万医生,我晚起,所以请不用再帮我准备早餐了,免得浪费。

万岁捏着那张纸条,心里不由得一阵失落。

年初三,万家老宅有客人,都是些走访拜年的医生同行,万岁得回去应酬。年初四,按往常惯例跟几个同僚到院长家走了趟,晚饭直落,春节假期就这般过了大半。到年初五,万岁才惊觉,他已经有整整三天四夜没见过她了。

淡容当然不会凭空消失,她只是利用这几天时间不停地工作,把霍允庭家的设计图不眠不休的完成好。年初二那天中午她起床后到附近超市采购了许多食粮,然后闭关作战。到年初四晚上终于大工告成,给霍允庭打了电话,约好明天晚上谈。

第二天因为睡到中午,所以她又错过了早餐。起来洗脸的时候,意外地听到客厅有电视声。这些天他不是早出晚归的吗?为免尴尬,或许大家都在彼此逃避。那天留言给他说不用再为她准备早餐,第二天他仍然坚持把东西放在桌上。淡容把这归咎于她交了伙食费,其实他真的不必计较得这般清楚。

梳洗完毕回房间,把保存了文档的U盘放好。下午要回公司把文件打印出来,晚上跟霍允庭约了到附近的西餐厅见面,顺便吃晚餐。这几天的安排满得让她无暇顾及情伤,自我感觉恢复得比较快,其实感情也不外如是,只要不去想,胸口便不会疼,她看得很淡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当是在成长中上了必经的一课,将来老后想起也不至于青春留白。

出到客厅,万医生就坐在沙发上,淡容不得不跟他打招呼。

“你要出去?”见她一身外出打扮,万岁站起身走向她。今天在家,他还打算俩人好好谈谈。

“嗯,有点事,我晚上也不回来吃饭了。”

“到哪去?”万岁问完,才发现自己越矩了,像个查勤的男朋友。

淡容瞟了他一眼,也不隐瞒。“晚上约了霍总谈设计的事儿。”

听到霍总二字,危险意识即时敲响。“我载你去吧。”

“不必麻烦了,”淡容连忙摇头,看来万医生对于她的表白没落下什么后遗症,依然热心。“我们就约在附近的绿茵西餐厅。”

“要中午就出去?”被拒绝了,万岁转个话题小心翼翼地继续发问。

淡容望望天花,虽然有些不耐烦,依然耐着性子回答:“我要先回公司打印图纸,下午顺便去看手机。”

“电话还没买?”

“嗯。”

一秒,两秒,起码续了五秒,气氛僵持。

“我先走了。”

“吃了午饭才出去!”

俩人同时打破沉默,又同时住口。

“不了。”跟他独处越久,她越难受。原来说什么不在乎都是骗人,有谁能真正做到没所谓?“我顺便在外面解决就行。”

“可是小妃正在过来,她吵着要吃肥牛火锅,材料也准备好了。横竖也要吃,先在这吃完再去吧。”火锅其实是他为二人准备的,也是她爱吃的。没办法,这时候不把小妹搬出来,她不会留下。

淡容犹豫了一下,不想扫大家兴,勉为其难的点头。“好吧。”

她借口回房间等待,万岁则风风火火地跑出阳台给万贵妃打电话。

可怜的万家小妹昨晚初中同学聚会,疯到快天亮才回家。清晨入睡现在仍美梦中,被老哥一通电话轰炸,威吓加利诱,火烧屁股般赶来。吃饭期间,她还呵欠连连,一双脚几乎被老哥踢断。

“咳咳……”肥牛肉卡在咽喉处,差点把她给噎死。她捶捶胸口,努力把东西吞下。接收到坐对面老哥杀人般的目光,她转过头,对上隔壁淡容关心的脸孔,差点热泪盈眶。这就是差距呀差距,所以即使老哥不要求帮忙,为了日后的幸福着想,她也决定要拉他一把。

“没事吧?”淡容给她递过果汁,万贵妃咕噜咕噜的整杯干掉,终于舒服了不少。

“没事。小容,你下午有什么节目?”

“我?有点事忙。”

“什么事?是不是去看手机?我陪你去!”

万贵妃热情地提议,万岁则重重的咳嗽了几声。猪!问得这么直接岂不是让她知道他把她看手机事情说出来?为何他会有个这么笨的妹子!

果然,淡容奇怪地看了看他,嘴里回答万贵妃:“不用陪我了,我说不定时间的,看手机前还要忙点正事。”

“回公司打印图纸吗?我等你就是。”

万贵妃根本不晓得自己的话让某人快抓狂。蠢!这女人蠢死了!干嘛把她的行程全暴光,难道她以为自己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会很无聊的。”这回淡容没留意这么多细节,因为她不想让万贵妃跟着。

“不会不会,反正我有空,没关系啦!况且……”她故意拖长尾音,“有人答应送我一个新手机,所以我就顺便去看看。哎呀,最近那个什么爱疯不是挺热的吗?不知道有没有得卖!”

真是狮子开大口,万岁狠狠地瞪了小妹一眼。

“这个很贵的吧?而且听说不轻易买得到。”淡容附议。她对手机没什么要求,简单能用的就好。丢了电话,还要额外花一笔钱,所以她心情忐忑,并不急着买,电话卡也只是报停了而没去再办。其实没手机也好,起码图个清静,反正她朋友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