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瓷器碰撞的清脆声让她下意识抬了头,多日未见的容颜一刹那侵入眼帘,眉眼鼻唇无一不熟悉,曾经亲昵的画面涌入脑海,从胸口到指尖涌起的热流让她眼瞳也染上热潮。他也正看着她,手里端起的茶盏分明快要搁到唇边却停在一个不上不下不远不近的尴尬高度上纹丝不动了,他眼睫一瞬不眨,嘴唇微微轻启,似有话要说,她突然想起自己脸上还有数道未痊愈的肉芽粉痕,头一低,生硬地躲开了他的视线,再偷偷瞄去,那两片薄唇已缓缓轻闭消了声。

“朱大人真不愧有蟑螂一般的复原力。我还以为你这张脸彻底废了,今日一见还不算太难看。”龙昂惊奇地不是她的女装而是她这张还能看清鼻子眼睛嘴巴的脸,要知道宫变那日,小景把她从牢里背出来时,他们所有人都呆了,都说后宫女人折磨人,可见识过潘贵妃的手段,难怪圣上会怒到一把火烧了她的寝殿。小命只剩下半条,那张血糊绽开的脸跟地狱恶鬼没什么两样,肿得肿,裂得裂,只剩两只眼睛还没被戳瞎而已。

说到朱八福的脸,年有余也饶有兴趣地扫视了她一眼,“废话。你们以为那些价值连城的雪参灵芝冰草晶莲是假的?她这张脸就算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也有倾国倾城的价格了。哼,结果那么多银两的稀世药材,吃完也就只是恢复原状,也没多长得像小九一般好看些,真心浪费。就这张脸浪费了那么多银子,咱们李大人还要大赦天下?心可真大!”

“让陛下节衣缩食勤俭度日就好。”李宸景的声音响起,内容与她没有半分关系,直指那位一脸被莫名牵连进来的陛下,“猫儿房,后宫用度统统砍去五成,年大人可以再算算,是否可行?”

年有余眉心一皱,掏出随身的算盘一阵噼啪作响地打着,稍稍一算,他眉头舒缓,“若是圣上肯过苦日子,本官就没意见了。”

“喂喂喂!朕还什么都没说,你们就把朕的猫儿房和后宫都算计进去了?”陛下手指点桌略表不满,故作沉吟了半晌,宛如痛定思痛般忍道,“好吧,为了爱卿们和谐共处,朕可以过穷酸日子,但朕有条件!不许动朕的猫儿房,但相对的,后宫用度随便你们砍。若你们有办法,把朕的后宫统统都处理了干净了,不用花银两更好。”

“……你是打算去承寿寺吃素出家当和尚了?”

“以前玩过头了,是该当段时间和尚清净清净,不然总被人嫌弃不够干净。”他扬唇一笑,视线在朱八福身上略有一顿,再转向小景,前者低头不语,后者端杯品茗统统不回话,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陛下,属下有事要禀。”一直沉默的卫晨暮突然开了口,“塞外轻骑不便长期扎营在京郊,臣想即刻携骑队回部族。”

“卫卿乃救驾的功臣,朕想留你在京委以重任,你却要走?”

“陛下厚爱,属下本就乃外臣,滞留京城已有十余载,惟愿归乡故里。”

“既是你的夙愿,朕不同意好似不通情理,卫卿打算何时启程?”

卫晨暮别有深意地瞥了李宸景一眼,起身跪地朝陛下直言道,“属下想等少公子为陛下稳定京城局势后,与他一同离京。恳请陛下恩准,放行少公子同属下前往塞外,永不回京。”

一席话说完,满室安静。朱八福的头垂地更低了些,不自觉地咬紧唇等着有人先开口说话,可偏偏静默的时间越拉越长,冰冷的空气里想凝了一层厚霜,吸进鼻子的空气进不到肺叶,堵得人发慌。

良久良久,无人回话,直到陛下一声长长的呼吸声近乎喟叹地出了口,“诸位爱卿且先出去吧,朕有话要与小景说。”

朱八福随着众人走出了庑殿议事厅,门关之前,屋子里的两人面色凝重一言不发。门关之后,卫晨暮一言不发地守着门口,其余众人在侧厅喝茶等消息。

这一等时间就长了。年有余看了眼天色,丢下一句公务未完就走人,只留下龙家两兄弟和朱八福在偏厅沉默地喝茶。

龙阳揭开茶盖饮下一口,端着茶盏状似随性地打开话匣,“你那张脸还能要吗?搞成这样也不知道蒙个脸再出门,吓唬谁啊你?”

朱八福担心着正厅里那两位谈事的正主,乍听龙阳吐槽自己坑洼洼的脸,她以手为扇,挥出凉风拂过有些痒的小伤口,“很吓人吗?”

“你自己都不照镜子吗?你就不是个姑娘家,脸伤成这样还心大成这样。”穿得倒是有模有样了,姑娘家脸伤了也不知道用面纱遮个脸,养好了再出现在男人面前。

“谁被打成这样还有心情天天照镜子,能好成这样也就差不多了。凑合看吧。”她敷衍道,将早已备好的红玉印章推到龙阳面前,“小命保住,完璧归赵。”

龙阳瞥了一眼被推来的印章,挑眉道,“你该不会以为东西还给我,就不用兑现承诺了吧?”

“那怎么会,君子一诺千金,答应你龙二爷的事照办不误。”她大话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毫不君子的打扮,白衫红裙小绣鞋,挠了挠头,“就是我如今这副德行,只能闺房里绣花玩鸟吃自己,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了。”

还没待龙阳回话,龙昂压下一口唇间香茶哼笑插嘴道,“朱大人可别妄自菲薄,你且记着咱们小阳的恩惠,将来枕头风轻轻一吹,咱们龙家就受用不尽了。毕竟你这张脸都伤成这样了,陛下也不离不弃要为你负责。一月之期已过一半,朱大人可有和陛下商量,准备入住后宫哪座殿宇?”

龙阳正要说话的唇缓缓闭上了,斜眸睨向龙昂,他明白,龙昂是在打断他也是在提醒他,如果陛下之前听之任之的态度只是调笑和暧昧,如今他已经把话放得再明白不过,再装着不懂,就是他这个臣子不识趣,不懂避嫌了。

“……龙大人,一月之期还有一半,我可未必有这好命能吹枕头风,还是换个别的我能做到的条件吧。”

“朱大人还有这等奇思妙想?如今的情势,连我也挺想知道,到底还有哪个傻子敢打你的主意?”龙昂一边说着,一边拂袖将桌上的红玉印章摸过,硬塞入龙阳的手中,“既然东西拿回来了,咱们就先告辞吧。小阳?”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党一把……哈哈哈哈

今晚更新迟了,刚到家啦啦啦~

第119章 卷三第三十一章

龙阳恍神了片刻,回过神已被自家亲哥拽着走出了偏厅,他绷住脚步想回头却听龙昂轻声在他耳边警告道,“你想回去当那个傻子?”

“你看她分明不愿,咱们那位圣上总不能那么没风度吧……”

“不然你敢娶她过门?老爹好容易才晋升内阁阁老,咱们龙家一派新贵气息,儿子就公开打皇帝看上的女人的主意,你是砍够了李子树吃够了李子果,准备让老爹换个新目标,在府里天天杀猪吗?”

“……”

“连李宸景都绕着她走,别告诉我,你想逞英雄去为她解围?”他揪紧了龙阳的后衣领大步朝外走,见亲弟还是满怀不甘,哼笑一声,“她现在不过矫情而已,进宫以后这些矫情就统统消失了,有什么愿不愿的,女人……嫁了人自然就会好好认命。过来人的经验。”

龙昂的声音恰到好处让朱八福全然听见,人家避之唯恐不及,她自然也不需要打招呼告辞。人走茶凉,她独坐在偏厅,她是陛下从朱家带出来的,擅自回府太无礼,可几盏茶的时间流过,议事厅里的两位大人物还没出来,而等得越久就表示他们俩在少公子的去留问题上越有分歧。

她起身走到议事厅门口,卫晨暮依旧笔挺地站在门边,见她走来,朝她微微颔首,发辫上的银饰叮铃作响,她这才注意卫晨暮未着官服,一身塞外部族的异域打扮,大而闪的银色弯月耳坠,几撮银线缠绕的月牙小钩绑着发辫垂在脖口,这异域打扮更让她觉得那个地方遥远得模糊不清。

她别开了视线,背靠在门的另一边突然朝卫晨暮开口,“卫大人觉得陛下会答应放行吗?”

卫晨暮微愣了一瞬,似乎没料到她会直来直往地和自己讨论少公子的去留,思量了片刻,实话实说道,“不知道。但离开京城对少公子来说最安全。”

她当然明白,他现在的位置有多尴尬,身为前丞相公子,只要他在被压制的相党总有蠢蠢欲动的时候,所以陛下不能光明正大地用他,还得将他圈禁监视起来,用着他却要防着他,他不能有权还得办事,经过丞相霸权一事,陛下不会也不可能再完全信他,最识相的就是他自己请辞离京。

“看来若是陛下不放行,卫大人已经想好后招了。”所以,在她提问时却愣了一瞬,卫晨暮显然没在考虑陛下的决定是什么,他考虑的是若陛下不同意,他要如何带少公子离开京城,“算我多事奉劝卫大人一句,城郊的塞外铁骑虽然骁勇,但一计不用二次,我不觉得陛下会在卫大人代铁骑拔营回塞外前放松警惕。”且不说第一次突围皇宫外有江南吴家帮衬,内有陛下接应,如今陛下分明对城郊兵力很是忌惮,卫大人想再强行突围一次,即便对象不是皇宫而是丞相府,那也是太过冒险。

“若朱大人有能力让陛下首肯卫某带少公子离开,感激不尽。”

“……我倒确是有个办法能让陛下不想再留少公在身边,就不知道卫大人敢不敢试试了。”

一轮秋水月悬挂高空。

丞相府前门庭冷落,李宸景的马车从东序府回来后直接由后门驶进了院子里,他下车直接进了房间,照往常一样吩咐人备好热水后,关上门,准备沐浴净身。

他卸下披风,拆下束冠发簪,长发垂肩而下,褪下衣衫挂在屏风上,腰腹间拆下的绷带垂落地面,整个人沉进了浴桶里,靠着桶壁仰头闭眼假寐,脑海里转着陛下方才对他说的话。

“你想离京吗?”

“朕把你禁足在丞相府,你生气了?”

“小景知道朕送相父去先帝皇陵前对他说了什么吗?”

“朕对他说,相父,别用你以为的方式对朕好,朕不喜欢。朕从头到尾都知道李家没有狼子野心,可朕觉得不安全也不舒服,朕不喜欢别人替朕做决定,哪怕这个决定是在为朕好为朝廷好。”

“朕需要你,朕不想你离开朕,但朕真的没办法对相党势力完全放心。所以,朕会让你干一品大员的活儿,但不会给你一品大员的权。”

“有俸禄吗?”

他听了那么多,只对陛下说了一句话。比陛下更加直白地表达他有所求。

“小景想要什么?”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习惯性地开口吩咐道,“晨暮,帮我把新的绷带拿来。”

一阵细碎的声音响起,来人的脚步走进屏风内,放下了绷带后,转身站在他的浴桶边,抬手挽起他飘在水面的长发,小心翼翼地用巾帕拢住,从发根至发尾慢慢地摩挲,与以往略有不同的力道让李宸景微微皱眉,“晨暮,这里不用你伺候,你且出去吧。”

来人的手微停,却不似往日听话离开,指尖轻划过水面泛起一阵涟漪,竟是得寸进尺地从背脊抚过他的颈线——饶是他再信任卫晨暮不可能让任何人不经他允许进入他的房间,也感觉到在他颈部游走的手不仅不是卫晨暮,而是一双女人的手。

他不悦地反手扣住那登堂入室的手腕,反身回头瞥眼瞪去,下一刻,他仿佛触电般地松开那只手腕,别开视线朝下看,想起自己浸在水下的身体未着寸缕,急忙抬手扯下挂在屏风上的衣衫,想穿却又不能起身,长睫不安地眨动了几瞬,他咬了咬牙想抬头却始终没敢将视线放在她身上,“你怎会在这儿?”

“卫大人带我溜进来的。”说是名义上的圈禁,可这被圈禁的丞相府里还真不好混进来,她是被卫晨暮塞在马车暗箱里运进来的。

“胡闹。你先出去,我马上让晨暮送你回府。”

“我就这么可怕吗?因为脸太难看?”她嘲弄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但不走,反而侧坐在他的浴桶边,弯身撩起浴桶里水像挑逗姑娘般从他肩头浇下,故意要欣赏他为难的样子,“本来我也怕你看着恶心,想带面纱来着,不过想想反正你都不敢看我,带不带面纱也无所谓了。”说罢,她轻佻地曲指挑起他的下巴,想让他转向自己,他却一脸抗拒地别开脸。他的反应让她火大,每个人都因为陛下的态度变得战战兢兢假假惺惺,她就好像被挂上了一块“活人勿近”的招牌,连他也这样。

他越退,她偏偏越要逼近。

她双手撑在浴桶边倾身朝他贴近,嘴唇停在他湿漉的长发边,“陛下放行李大人离京了吗?”

“……你跟晨暮商量了什么?”

“以李大人的聪明才智,不用我多说,你都该猜得到不是吗?”

“……”

“我不想进陛下的后宫,我娘来找你帮忙,你不乐意。我想也是,怎好意思耽误李大人一辈子。所以我想了个折中又对咱们俩都有好处的办法。一夜就好,这样既能让我免于进宫,又能让陛下不再强留李大人在京城。”

她撩起他飘在水面的一段发丝,刷过他紧闭轻咬瑰红轻颤的嘴唇,再轻轻挂在他的耳后,露出他不知不觉染上淡樱色的耳廓,“旧识一场,咱们各取所需,你看怎样?”

他始终不回话,整个人浸泡在缥缈热腾的朦胧雾气中,只有眼神在听完她所谓地各取所需后,清晰地越过层层水汽不躲不闪地迎向她,墨如深潭的眼瞳盯着她过火的每个动作,她勾起的水花一次又一次地浇到他的身体上,水痕沿着颈线肩线蜿蜒到胸口,她的裙被她溅起的水花染湿,越来越重地挂在身上,勾勒出他以前从未注意的女人曲线,她却还嫌不够,抬起一手扯下胸前的绸带,眼看衣襟划下露出她白润刺眼的肩头,他皱眉抬手稳稳抓住她越来越过分的手。

“小八,先让我起来。”

久违的称呼让她的脑子赫然停摆,面对李大人时的从容自如一瞬间被小八两个字扫荡得灰飞烟灭,衣服脱不下去了,她用力挣开他的手,拉好自己脱到一半的衣裳跳下浴桶,绕过屏风背对着他。

她已经努力把邀约说得充满诱惑好处,互惠互利的等价交换,睡完就走绝不纠缠,除了一点,她想不出他干嘛要一次又一次拒绝她,还用少公子的语气。

“你就这么嫌弃我是女人吗?”她知道他以前被女人伤过,所以知道她是女人就大倒胃口是吧?

屏风后静默了一阵,再响起沉闷到微哑的男音,“那你呢?就这么想赶我离开京城?”甚至不惜用这种办法?

“对啊!看到你这张跟少公子一样又完全没表情的冷脸就心烦!”

“……是你来找我的,我已经很努力地避着你,不惹你心烦了。”

“哈?”他的话听着没情绪组合在她耳朵里却极度刺耳,她深呼吸了一口才忍住把屏风推倒压死他的冲动,“可不是我主动来找你的吗?不然我还指望你去主动找我吗?你以为你是少公子?从来不用我主动去找他,更不用我主动哄他,更不会耸到我送上门了还不吃!要不是你,我才不用像个白痴一样搔首弄姿,少公子才不会在乎我是男是女是公是母,一定欢天喜地地搂我抱我啃我。”

她才不管自己说了多自恋多恶心的话,也不想自己是个方才脱了衣服勾人被打脸拒绝的家伙。她哪来的自信向卫大人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她到底拿什么认为自己一出现就能顺理成章地让李宸景化成一潭春水,任她予取予求,他不是少公子,不会单纯地只要她勾勾手指,眨眨眼睛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扑倒,不要以为他把她从牢里救出来的时候哄了她一句“李大人不在”,她就真的以为他会为了她彻底变成少公子。

“算了。你慢慢洗,就当我没来过,我让卫大人送我出后门。”

不睡就不睡,这样也好,至少他人还留在京城里,她还可以偷偷瞄瞄他,只要他不说话,讨人厌的性格不表现出来,她至少还可以留个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

送上门来的……嘻嘻哈哈呼呼呵呵嗝=。=

第120章 卷三第三十二章

“你要上哪儿?”

“上哪儿都行,只要能解决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比你好解决,既然方法已经有了,也不必非要李大人帮忙才能达到目的。”这种立竿见影解决陛下问题的方法也不必非找他不可,她不过是私心想给初恋情人留个特殊位置而已。

朱八福打开房门正要走人,一只手掌从肩头越过重重地拍上了门板,身后的氤氲的湿气飘来,她稍稍回头,见他只着一套还没系好的雪白中衣,裤子勉强挂在腰间,衣带松散垂落,衣襟大敞,莹白湿润的胸膛不停上下起伏,双脚连鞋都不没来得及穿,赤足站在冰凉的地板上,他薄唇轻启气息微喘。

“我没说我不吃。”

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衣衫不整的不规矩模样,哪怕是少公子也不曾慌乱荒唐到如斯地步,再听他莫名的一句话,愣了。

见她不明白,他抿了抿唇,索性把话再说明白些,“你说我耸到送上门还不吃。”

“……”是她刚刚发狂乱喷出来的话。

“我吃。就现在。”

“……”他站在她身后,胸膛贴靠着她的背,隔着衣料传来湿润的触感,从微凉到温热只需一瞬,他胸口起伏的弧度像故意在拿捏她,起时带着水珠沾染她弄湿她,伏时又像刻意躲闪不敢轻易碰触,这欲拒还应节奏像一簇火苗沿着她的背脊线一路蔓烧直冲脑顶。

“只是这种时候我没办法装成你喜欢的样子。”

“……”

“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什么都比不上他,可我不打算放你去找其他人解决问题。如果实在讨厌我,就忍着吧。”

床笫之间,生涩的人互相拥抱是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褪去了以往的试探和调情,只剩下用最简单直接的男女关系正式切磋较量,可到了床榻上谁也不敢先动手。朱八福不是没有压在某人身上的经验,那时候的情况不同,连她都觉得自己和少公子对比起来,她比较爷们,可对上在床榻上正襟危坐正儿八经的李宸景大人,再加上她身上强调自己还是个女人的绸裙,她怎么都觉得自己先扑倒对方压上去太违和了,于是只能干等着他先行动。

可对面的男人不越雷池一步,挺腰端坐的姿势标准到她几乎想恭敬地朝他行礼问安,顺便问问,方才那个将她从门口拉回来丢到床榻上的男人是哪位?耍她吗?反悔了吧?他其实根本就反感她是个女人,不甘愿碰她!

“李大人,咱们可以开始了吗?”方才漏出的女人娇羞尽数收回,她公事化地举手提问,却换来他深深地皱眉别开眼光。

“……你且等一下,我再想想。”

难怪他从最开始就说没办法装成她喜欢的样子,真不愧是惹人嫌的李大人,都拉着她上床了再挣扎装清纯个什么劲啊!

她气乐了,对着坐入禅中的李宸景,什么暧昧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索性盘起腿撑着下巴看着他纠结,他长发披散,衣衫半褪,水润如泽的长发垂贴在若隐若现的胸口,若是少公子本该风情万种,眼含情唇含媚,一颦一笑轻松就能勾挑她上钩,可配上李大人煞风景的性子,风情没了,禁欲效果百分百,紧抿不漏一丝缝隙的嘴唇,轻敛不抬一瞬的长睫,眼前这情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诱惑出家人犯清规戒律。

“李大人,您这是在感谢上苍赐食吗?所以吃之前先祈祷一番?”

“……”

“李大人,我时间有限,你这样我很为难的。”

“……”

“李大人,今日我先告辞,改日再来拜访。请。”

她嗤笑了一声,丢给他一个讽刺的男子拱手礼,起身就从床榻上跳下来。她送上门本就够没出息的了,看他这般挣扎,更觉得自己把脸丢的到处都是。

脚尖刚落了地,腰被人搂了回去,一个旋身,她被压在了床榻上,几缕水盈盈的墨发在她脸上流连不去,双瞳里满是他皱眉咬唇的不悦表情,本该让人娇羞的姿势,可无奈感情戏被他拖地太长,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情配合他演出了。

“李大人总算考虑完,打算屈尊降贵奉献自己的身体了?”

“……你就不能多等片刻吗?”

“哈?你还要我等多久?”当她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嘛?不要告诉她,男人也需要超长的前戏和心理建设才能办事!而且这样贴紧的姿势她已经完全感觉到他完全没问题了!

“我还没复习完毕……”

“复习?你在复习什么东西?”

“……”他侧头别开眼,不小心露出躲在黑亮发丝间已然红得惹眼的耳朵,黑红的反差把他周身的冷清减调不少,“巫……巫山乐雨……”

“……”陌生的名字让她愣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要复习还没有完毕。

“《春宵花阵图》……《蓬莱夜风流》……《风月锦春图卷》……”

一本本比一本露骨的名字从他唇里飘出来,她倒抽着凉气,听着他本来淡雅冷漠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念着这些百花竞放的春宫秘戏图册名,赶紧出声打断“够,够了!别念了。你……你上哪看来的这些东西……”

“……你喜欢的那个少公子看的。” 好死不死他偏偏有对书本过目不忘的技能,然后这些自动跑进脑子里的各种姿势就此占据了他的脑袋。

一说是少公子做的,她即刻变得很服气,反正只要是少公子的所作所为她就说不出半个不好来。所以,她喜欢的就是这种热衷看这些废料书册的随便男子,他都奇怪这种不正经的男人到底有哪里好。但是,这个当下他突然发现他的硬塞给他的不少回忆都甚是有用。

“我想在脑子里把这些图册过一遍。”

“你想这些鬼东西干嘛?”

“……没经验,我怕表现太差劲。”

他实诚的答案让她觉得自己才是真的差劲,她根本不是来享受什么风花雪月,她只想利用他的身体解决问题,什么等价交换各取所需,哪需要他如此认真地反复咀嚼该怎么对待她,随便敷衍一下就好了。

“那……你还要多久?”她小声开口问。

他为难地蹙眉,两手撑在她两侧,好声安抚道,“再等一下。”

她喟叹一息,对李大人她算是投降了,抬起双手挂住他的颈脖,阻止起身继续清冷端坐,不去看他眼里的怔愣,张唇微露舌尖,将自己喂进了他因惊讶而稍露唇缝的嘴里,“我等不了了。”

她豁出去了。

扯下他的腰带,褪去他的衣衫,一把撩起他的长发在鼻尖唇间轻咬拨弄,再将他反压在身下,双手扣住他的手腕搁在枕边,然后抵住他的额头,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哼道,“你要是讨厌就推开我。”这种男人的台词,她讲起来比他更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