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她吃了人家的葡萄,嗯,还有酥皮肉,现在又拿了如此贵重的东西——这要按理说,那是嘴也软了,手也短了。

那二皇子要是让她做点啥,她能说不做吗?

可是二皇子如果真是对华叶居的动向感兴趣,想让她当一把无间道呢?

她能说不吗?这,玉坠就是收买她的证物啊!

潮生心里象百爪挠心。

不行,这玉坠不能收。

可是,她怎么还给二皇子呢?

如果她“不识抬举”,二皇子可能一时不能把她怎么样,可是含薰是人家院里的人,他要迁怒含薰那可太简单了。

潮生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李姑姑瞅她好几眼,长勺子在她眼前虚晃了两下,潮生都没有任何反应。

“你这丫头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呢?是被人偷了钱了?”

要真被人偷了倒好了,起码那有罪的旁人,自己是清白无辜的啊。

可是现在潮生担心的正是自己已经“不清白”了。

等只有她和李姑姑的时候,潮生颤巍巍的从怀里摸出布帕包来。解开一层,还有一层。再解一层,还有一层。

李姑姑先不耐烦了:“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潮生已经打开了最后一层,灶台前火苗蹿起来,映得那只玉坠上光华熠熠,象是会流动的有生命的东西一样。

李姑姑也不禁动容:“这个…哪里来的?”

潮生苦着脸说:“二皇子赏的。”

李姑姑失声:“二皇子为什么赏你这个?”

潮生心说我也琢磨这个呢。我要知道他为什么赏我,再能把这问题解决了,我还愁什么啊。

李姑姑看看潮生,已经过了明路,一天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厨房帮忙学习。在厨房做事,脸上不上脂粉,头上也不上头油,头发挽好后用布帕包起来,袖子也挽着,系着围衣。厨下的人都这样打扮,但是潮生这样站在众人中,依然是风韵卓然,楚楚动人。她们背后也说,这姑娘十足的美人胚子,将来说不定是有造化的。

难道这造化…就应在二皇子身上?

这也太快了——李姑姑琢磨,这才小荷才露尖尖角呢,二皇子是不是恁心急了些?呃,也许不急,听说许多达官贵人就喜欢个幼嫩可口…

咳咳…

李姑姑这么一想,看着潮生是越看越觉得可能性极大。

“二皇子就给了你这个?还说什么没有?”

潮生摇摇头:“没有说。”

二皇子并没有在赏完东西后来一句“以后你要识趣的向我靠拢,好处大大的”。

李姑姑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测距离事实又近了一分。

“那…”

潮生无辜地看着她,李姑姑把后面的话也咽下去不问了。

问这孩子也问不明白。

虽然小姑娘挺伶俐懂事,可是毕竟还小,这种情情爱爱的事她可不明白。

殊不知潮生小归小,情情爱爱的事早就明白了。

只不过她自己丝毫没往那边去想而已。

自己长什么样,潮生的概念是:不丑,顺眼,嗯,好吧,应该算得上清秀。

主要是这时代的镜子太不给力,宫女们有面早花了的旧镜已经很好了,又没处找磨镜的人去。平时在水盆里也能照照,可那毕竟也清楚不到哪儿去。

不过潮生再接下去说的话,李姑姑却有些意外。

“二皇子之前问我皇上来我们这儿的事儿,不过我没有伺候,并不清楚。二皇子给我这个…”

李姑姑正经起来,想了一想,说:“这个东西你收好,最好和秋砚也说一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算二皇子不找麻烦,宋婵也不是个吃素的,你来的日子短不知道,她可是有名的‘笑面虎’,当时和她一起来的几个大些的宫女,都让她找由头收拾了。二皇子现在对你有些另眼相看,不知她会不会起什么心思。旁的不说,一个偷盗就能把你整到死。”

“可这是二皇子赏的…”

“谁知道?谁见了?她先把你治了,就算事后证明你不是贼,也没有用了,人死了可活转不来,她一句‘不知情’也就能说过去。”李姑姑又说:“我只是打个比方,事情当然未必到那一步。”

潮生觉得一个头变作两个大。

好好儿的,遇上这飞来横祸——都是二皇子的错!

而且潮生记得,二皇子不知是忘了还故意,还是叫她葡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潮生这两天都在惦记那个玉坠的事,可又一个麻烦接踵而至。

这个麻烦是十公主带来的——

该怎么说呢?应该说十公主和二皇子不愧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亲兄妹,找麻烦的高超能力也是如出一辙吗?

那天十公主又到宜秋宫来——她是宜秋宫的常客,不过她常去的是她亲兄长二皇子那里,四皇子这边虽然也来,但是到底隔了一层。

第五十二章 镯子

十公主来时没有人跟着,潮生正在做绣活儿,忽然间觉得有些不对劲,转过头一看,十公主正站在门边,歪着头打量她。

潮生吃了一惊——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掩着门做会儿活,一回头竟然看见位公主。

“奴婢见过十公主,给十公主请安。”

“嗯。”十公主脸色看不出喜怒,淡淡地打量了一眼她住的屋子,并没有进来,只伸出手说:“拿出来。”

“公主说什么?”

“还有什么?”十公主眼一瞪:“那个玉坠子!”

潮生眨眨眼。

能把东西送出去她可是求之不得!可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啊。

十公主恨恨地说:“你算什么东西!我和二哥要那个,他都没给我,居然一抬手赏了你了。”

潮生觉得自己真是冤枉死了。

那东西简直就是个祸根啊,她原本就不想接不敢接,是二皇子非得给根本不顾她的意愿好不好?谁知道十公主还惦记那个?

潮生忙翻了一下,把那个烫手山芋拿出来,恭敬地捧给十公主。

十公主要真把这个拿走,倒了结了潮生一桩大心病。他们兄妹关起门来再怎么折腾,那是他们的事,就与自己无干了。

十公主明明已经达到了目的,可是神色却显得比刚才还委屈,嘴扁着,眼圈慢慢的红起来。

潮生心叫不好,可是没等她想出对策,十公主已经哇一声哭了出来。

潮生顿时傻了眼——

这人冲上门来要东西,自己双手奉上了,得偿所愿的十公主这是…喜极而泣了?

傻子都看得出来不是。

十公主这铁定是在别处受了委屈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任她就在门口这么哭啊!

潮生慌手慌脚:“公主,公主先别哭,有话慢慢说。公主是不是哪里有哪里不舒坦?我去请四皇子来?”

“不要你去!”十公主摸出帕子来捂着脸,两大步迈进门,一屁股坐在床边,哇哇的继续哭。

潮生现在真庆幸她和春墨不住一个屋了,不然这事儿…

咳,这事儿现在也没法儿收场。

就算这屋里没别人,可是左右屋里的人也不是聋子啊,哭的这么大声儿肯定已经让人听见了。

看十公主这架式,是要好好儿的哭一场啊。

潮生这屋里要什么没什么,她想了想,提了桌上的茶壶,拿茶碗倒了碗白水——这水搁了半天,早就凉透了。

“公主,喝口水吧。”

十公主抽抽噎噎:“不喝!”

潮生又把自己刚才从厨房端来的一小碟果子干端出来:“公主,用点果子?”

十公主又顶了一句:“不吃!”

潮生清清嗓子:“不知是什么人给公主受了委屈?不如说出来,请二皇子四皇子替你做主出气?”

十公主果然又来一句:“不要你管!”

呸,十公主要不是坐在她屋里哭,潮生何必费这个牛劲。

主子大哭,就算不是你打了骂了惹了,你也有错!

门口有人探了一下头,动作那叫一个快,潮生都没看清探头的人是谁,那人嗖一声又缩了回去。

十公主一条帕子又拧鼻涕又擦泪的,已经不堪重负了。潮生摸了自己新的一条没用过的帕子递过去,十公主这回倒是没吭声,一把拽过去。

虽然还在哭,可是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声势惊人了。

不管做什么都,都讲究个一鼓作气,潮生打了好几次岔,十公主的气势已经再而衰,三而竭了。

等潮生再把水端给她,十公主吸吸鼻子,瞅了她一眼,把茶碗接了过去。

虽然是潮生自己屋里用的,可是潮生素来爱洁净,茶碗上一点茶垢也没有,雪白干净。水虽然不怎么热乎了,可是这会儿喝着倒正合口。

“我哥为什么赏你这个?”

十公主这话按理说,是不对的。她的亲哥的确只有二皇子一个,但其他皇子在理法上一样是她哥哥。所以她只能喊二哥,不能只单喊一个哥。

潮生轻声说:“奴婢也不太明白,无故受了这样的重赏,心里正不安呢。现在交给公主是再好不过了,也省得我天天提心吊胆,又怕碰坏了,又怕弄丢了。”

十公主看她一眼:“你倒是懂事。”

潮生肚里苦笑,什么叫懂事?

她是个小小的宫女,不懂事怎么活下去啊?

任性只是主子的特权——潮生受过的委屈只怕比也多得多了,可是潮生何尝能有一个痛哭的机会?

但是潮生一看十公主红红的眼睛和鼻头,还有哭花的脂粉揉乱的鬓发,也并不真的生她气。

说到底,没娘的孩子总是不易的。

十公主居然在她这儿哭,不知道这委屈憋了多久了,在别的地方,只怕她一直忍着,没敢哭。

即使是公主——或者说,妃子,皇后,她们又有谁有肆意哭笑的权利?

诶诶,不能去想这些,一想就觉得这段人生太绝望了。就算做到皇后都没有人权。

想想看,宫里又没有太后,皇后就天底下最大的女人了。

可是皇后她就幸福快乐吗?

十公主哼了一声:“这个我不拿走,没得叫人说我眼皮子浅,连已经赏给奴婢的东西还要讨了去。二哥赏你东西,那是他高兴。给你你就收着。去,打盆水来,我要洗一把。”

她不哭就行。

潮生微微失望——她还以为十公主能把玉坠拿走呢,结果哭也哭了,末了东西还是留在了她手里。

潮生赶忙的去打了盆水来,不过十公主年纪虽然不大,光洗脸不行,还是要上脂粉的,这些东西潮生这里虽然也有,可是怎么能让十公主就用她的?

“行了,快拿出来吧。”十公主说:“我又不是什么穷讲究的人,先应付过去就行。”

潮生只能把自己那匣粉拿出来。

这粉不是宫里制的,也不是外头买的,是李姑姑和潮生一块儿做的。用的上好精米磨粉,里面还掺了桂花花蕊和其他一些东西,闻着一股清香,粉色是微微的淡黄,不是铅粉那样吓煞人的白。

“咦?这是什么粉?”

“是木樨粉。”

十公主伸手蘸了一些,捻了捻:“倒是挺细滑的。”

十公主对着潮生那面模糊得不象样的镜子凑和着上妆,潮生取了梳子,替十公主将鬓发抿好。她梳头的手艺并没有荒疏,抿得既快又好。十公主心情转好,居然褪下手腕上一只镯子递给她:“这个给你——今天的事儿,你可不许和旁人说!”

潮生愣了。

这…坠子的事没解决,又来了一只镯子?

第五十三章 谁

别人会不知道这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