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杂物已经先运出去了,余下的还在慢慢整理。五皇子六皇子他们分别都请了四皇子去吃酒,送别酒的味道,当然远远及不上接风酒。虽然从距离上说,只是搬到几公里之外,可是隔着高高的宫墙,想再来往没现在这么方便。就算将来六皇子他们也出宫去,那也各有各的府邸各自成家立业,象现在这样,兄弟住得这样近,这样亲密的日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潮生对着册子,和春墨一起盘点东西。

春墨伸个懒腰:“歇会儿吧,等下再对。”

“好,这一页马上就完了…”

潮生答应着,用笔在那一页上头做个记号,才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忙了半天,倒好的茶都凉透了。

春墨说:“谢天谢地,没丢什么没少什么,那些太旧的朽了的,回来你单记着,过后再提醒我一声,我回禀过殿下,再看如何处置。”

“好。”

虽然是搁久了已经不堪用的东西,那也不是她们可以随意处置的。

春墨捏捏肩膀:“总算快完了。”

“是啊。”潮生点点头。看着已经清点好的那一堆簿册,还挺有成就感的。

春墨活动一下脖子:“我去洗把脸,你要不要洗?”

“我就不洗了。”

春墨吩咐小宫女去替她端了水来,挽起袖子,掬了水洗脸。端盆的小宫女不知是紧张还是手滑了,盆一歪,大半盆水就泼在了春墨的身上,把她淋了个透湿。

“哎哟。”

潮生忙把离得近险些溅上水的册子拿开——这要是溅了水可就废了,刚才半天的功夫都白花。

“你怎么端的?啊?”春墨又气又急,伸手揪着小宫女的耳朵。小宫女脸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疼得呲牙咧嘴,又不敢叫嚷,只是讨饶:“姐姐饶了我吧,我不是有心的…”

“你要是成心的,我就把你耳朵给撕下来”

她衣裳都贴在了身上,连鞋袜都湿透了,由不得她不恼啊。

潮生劝她:“春墨姐别发火,你快把衣裳换了,可别着了凉。”

春墨恨恨看她一眼:“我衣裳都洗了没干呢,就这一身儿,可怎么换?总不能把棉袄再翻出来穿哪。”

“我的衣裳…”

潮生比春墨矮一点,肩膀没她宽,她的衣裳春墨不合穿。

第九十四章 打算

春墨摆摆手:“我回去换。”

潮生忙拿了旁边的一块长巾替她搭一下——不然衣裳都贴着,看着实在不怎么体面。

春墨朝她点个头便匆匆走了。

那个小宫女还捧着水盆呆呆站在原地,潮生真是恨铁不成钢,真想也学春墨那样下手去揪她一把:“快收拾了,看这一地的水。”

“哎哟,我这就去。”

她快步出去,潮生摇摇头。

这些小宫女,真是一茬不如一茬了。这是泼了春墨还好,要是泼了四皇子呢?将来再泼了皇子妃呢?

这水不热,要是水热又如何呢?

要培养一个得用的帮手,可真是难啊。

这个小宫女是和珊瑚她们一拨来的,叫做绮树。平时看着挺机灵的…

也罢,谁没有失手的时候?

晚间潮生去看春墨,怕她着凉,特意熬了姜汤给她。春墨说:“哪就那么娇贵了?”

“小心无大错,还是提防着好。”

潮生把托盘放下,用抹布捏了罐子,细心地把姜汤滤进碗里。

“就你小心。”不过话是这样,春墨还是把一大碗姜汤喝得干干净净。

“嗯,绮树这丫头,得好好敲打敲打。这么毛燥还了得。”

“还小呢,慢慢儿教吧。”

春墨白她一眼:“小?小什么小?一个个心眼子比人都大。平时偷懒个顶个的机灵,一要干事儿就全趴窝。”

潮生陪她说了几句话,收拾了东西回去。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哪,有什么都别有病!

潮生的体会太深刻了。

这时代没有退烧药没有消炎药更没有打针吊水那一套,生了病小半靠药力,大半靠自己。一场小风寒也有可能拖成肺炎,最后要了命。

她可不敢掉以轻心。

前些天生病,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无助感真要命。

第二天绮树特意来找潮生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潮生姐,昨天多谢你…要不是你,春墨姐肯定会狠狠罚我的…”

潮生说:“别这么说,我也没帮你什么。倒是你真得留心,这次好在是春墨姐不计较,要是哪天冲撞了贵人主子,你怎么办?”

“我知道我知道,谢谢潮生姐…”

她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潮生也没法儿再说什么。

但愿她是真的知道,而且能够小心起来。

结果没过两天,绮树又出岔子,这次却是当着四皇子的面,把盘子给打翻了,好在没有摔碎。

春墨怒不可遏,把她从屋里带出来,让她罚跪。

唉,又罚跪。

当时含薰被宋婵罚跪,潮生替她抱不平。但是这回绮树被罚跪,潮生倒没有说什么。

她是真心希望这小丫头能吃一堑长一智,别再这么粗疏大意。

倒是四皇子看到了,替她说了一句话:“跪了也不短时候了,这回就算了。”

春墨才勉强地说:“好罢。既然殿下这样说,这次就算了——幸而东西没打破,不然不能这样轻饶她。”

其他人都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春墨未免有些小题大作,收敛了没多长时间,那副泼辣独断的劲头儿又冒出来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现在她们的处境即将发生重大变动,春墨这会儿要是冒尖,将来难说什么结果。

就象二皇子妃对付宋婵一样,明升暗降将人架空,给你找个对手慢慢斗。宋婵现在就被二皇子妃攥在手心里,若无意外,是不可能翻得身的。

何苦来呢?让未来的女主人心里惦记着你刺头儿,可不是件好事。

潮生给春墨说过一回。

跟春墨说话不用拐弯抹角,潮生是有话直说的。

“春墨姐,殿下大喜的日子眼看快到了,你何必在这时候和她们治气?让人把你的名声都传坏了…”

“我也不想急,可是你看那些人做事儿,收不得人不急啊。”

潮生还要再说,春墨说:“是是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了。”

又一个知道了。

可是春墨她和绮树一样,分明都是知错不改的典型。

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或者叫,狗改不了吃那啥?

潮生没那么多功夫操心旁人,她自己也有犯愁的地方。

剪了个盖碗头,并不表示从此安全了。

好吧,有句话怎么来着?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潮生这张脸变不了,不管怎么遮,扔在人堆里还是一眼就能看见。

将来四皇子妃过了门,不用问,自己这长相往那一戳,人家就不会待见。

易位思考,换了潮生是个新娘子,过门一瞅,哟,自家男人身边儿的丫鬟长得这么不安份?这谁能放心啊?

所以潮生拼命想让自己成为技术工种,最好窝在厨房十二个时辰不出来才好。

二十四那一日天气晴好,十公主她们也集体来做客——算是提前送行。

几位公主都有礼物送上,十公主送的书,也算投其所好。

幸好四皇子不打麻将。

十一公主送了画,四皇子应承到了新府邸就把这画挂起来。连最小的十三、十四两位公主也各有礼物,一个送了盆花,有繁盛之意,另一个送的是双鱼荷包,鱼穿梭来往,取音讯不断的意思。这些当然不是她们自己准备的,而是各自的母妃帮忙预备的。

四皇子一一道谢。

十公主拉着四皇子到了一旁,小声说:“四哥,你成亲的时候我也想去看看热闹。”

这个就不是四皇子能做主的了,他自然也不能轻易答应。

“回来我会禀告父皇,替你说一说看。能不能成,可不敢担保。”

十公主笑逐颜开:“好四哥,那你好好儿跟父皇说。你要做新郎倌了,父皇必定不会驳你的。”

其他人也听到了,十三公主吵着说:“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十公主拍了她一下,十三公主嘟着嘴不出声了。

“搬迁的日子定了吗?”

“定了,就在二十八,那天日子好。”

“唉,你们一个一个都走了…”十公主颇为失落。

有了嫂子,哥哥就不是自己的哥哥了,他首先是旁人的丈夫。他和妻子休戚相关,祸福与共——妹妹是外人,再一嫁,关系更加远了。

“你这一走,我想吃排肉也不容易了。”

潮生心说您哪差这一口吃的。

四皇子笑着说:“你若想吃,我打发人给你送。”

“算啦…哪能费那么大事,从宫外到宫里头就为了口吃的…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多馋呢。”

“难道你不馋?”四皇子取笑她:“那之前那么些肉都进了谁的肚子了?”

十公主娇嗔不依,屋里头笑声都要溢出来了。

春墨可没敢让绮树到前面来伺候,潮生在前面支应了一会儿,吩咐珊瑚她们当心仔细,就到后头去忙活。经过厨房后头的两间杂房时,潮生听到屋里头有人说话。

前面几句模糊,后面却听出来是熟悉的声音。

“我才不傻呢。将来那一位进了门,不得在这边找个熟悉的人?春墨越不待见我倒越是成全了我。原先我也想着在她跟前讨好,可是她那人太独,除了她自己谁都信不过,看谁都贼一样她以为她还能威风多久,等将来…我干娘和我说过…”

下头的声音又低得听不清楚了。

潮生站在墙角边听着。

先头那个又问:“那还有潮生姐呢…”

“她算哪门子的姐姐?别看比你我早来几日,也不过是和你我一样的份例,将来指不定…”

潮生没有再听下去,快走了两步。

真想不到。

看着毛手毛脚毫无心计的人,居然有这么多算计。

当着面一口一个姐姐叫着,满脸是笑。

李姑姑看她脸色不对,拿盘子的空儿问了句:“累了吗?”

“不是…回头跟您说。”

李姑姑也不再多问。

等十公主她们告辞,春墨领着人收拾,潮生把茶碗什么的点过数收齐。李姑姑盛了一碗汤给她:“喝吧。”

潮生关上碗柜门,端起汤来喝了一口:“嗯,谢谢姑姑。”

“你中午那会儿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原来人人都不简单。绮树看着毛手毛脚胸无成算,其实算盘打得精着呢,已经琢磨着怎么向皇子妃投诚靠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