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一位何姑娘,说是诚王妃的表妹,现在寄住在温家,她曾来过王府,我见过几面…”

许婆婆倒有些诧异:“是么?那姑娘是不是叫玉娥?八成是。”

潮生摇摇头:“不是,我听诚王妃唤她名字,何姑娘名字叫夷然。”

许婆婆顿时怒了!

“什么?她居然叫这个?”

“婆婆?”潮生纳闷了,她不知道一个名字怎么让许婆婆如此恼火,再看看一旁的哥哥,他放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头,显然也十分不悦。

“婆婆怎么了?”

“夷然明明是姑娘的名字!”许婆婆一拍桌子,“这名字是姑娘的外婆,当年老夫人给取得呢。韬过大名儿叫云起,是老爷取得。所以到了姑娘这儿,名字就是老夫人取的。温家那女子生得女儿明明叫玉娥!难道他们以为姑娘没有下落,就想拿那个丫头冒充不成?韬哥儿,他们派了人来怎么和你说?有乜嘢提起这丫头?”

呃…

潮生目瞪口呆。

这个…她不知道自己名字叫夷然哪?

她一直以为潮生就是名字了。

原来潮生只是乳名?

她倒没有许婆婆如此生气,只是举得…世事真是滑稽。

温家不会真打算用那何姑娘来以假充真吧?

虽然说起来,何姑娘的确也算是何家的女儿,哥哥的妹妹。

何云起说:“我没见温家的人——他们从哪儿把何玉娥找出来的?”

这个潮生倒知道一些:“我听说,那位…何姑娘,先前了一直住在乡下,父母双亡。温家把她接来没有多久,最长也就是两三年的时间。”

许婆婆恨恨地说:“不用说了,温家惯会投机。这两三年,皇上对当年的事说法有变,韬哥儿只怕也是这两三年建功立业,冒出头来的吧?”

“婆婆说得没错。”何云起肯定了许婆婆的猜测,“我蒙姚将军赏识,得以建功,就是前年的事。”

“他们的消息倒灵通!”

那位穿金戴银,气派招摇的何姑娘,顶的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潮生顿时觉得胃里好一阵不舒服。

不过,这样说起来,温家和他们兄妹算不上正经亲戚,又不是他们的亲外公外婆。

许婆婆看看何云起,又看看潮生,笑着说:”我去看看热水,你们兄妹俩多年不见,好好说会儿话吧。”

许婆婆起身出去,还将门掩了。

潮生抬头看了一眼,又习惯性的低下头去。

何云起的眉毛生得很浓,书上常说的斜飞入鬓,当然夸张了些,但是他的眉毛确实挺拔飞扬,若没有那道断痕…应该更加完美。

“潮生。”

“嗯。”她低低的应了一声。

“上次我在诚王府…”何云起顿了一声,才说,“我可没想到你会是我的亲妹妹。”

这倒是实话。

潮生也绝对想不到那个问路的人是自己哥哥啊。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哥哥。

“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东西。”何云起从怀中摸出了布包,递了过去。

“咦?”

何云起朝她一笑:“你打开看看。还是我在昆州时得来的。那会儿勇叔找着了我,跟我说你还活在这世上,而却人就在京城。我高兴得很,一连几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一直在想…你是个什么模样儿,有多高乐,长得像不像娘…然后得了这个,就收了起来,我猜你说不定会喜欢。”

沉甸甸的。

潮生打开那布包,顿时宝光耀眼。

那是一对赤金镯子,工艺无比精美细致,镯子通体做成花枝盘绕状,枝、叶脉络清晰灵动,花是用红宝石嵌出来的,在烛光下晶莹灿然,宝光流动。

何云起小心翼翼地问:“喜欢么?”

潮生点点头:“嗯…这个太贵重了,就是给皇后戴,也配得上啊。”

何云起笑了:“这个妹妹戴了好看,快,戴上我看看。”

潮生一笑,拿了一只套在腕上。

前世今生,她都是头一次戴这样名贵精美的首饰。

镯子贴在肌肤上凉冰冰的,可是金灿灿的镯子衬着雪白柔美的一段手腕,竟然说不出的合适,说不出的动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事

潮生轻声问:“哥哥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

何云起只是摇头:“都过去了,妹妹你这些年何尝不是?勇叔没和我说清,你怎么会在诚王府?”

潮生简单的把自己几年经历概括一下:进宫,到东宫,然后就是王府。

浣衣巷那一段她自然略去了没说。

何云起眉头皱了起来:“妹妹怎么会进了宫?”

“当时勇叔不在,我生活没着落…”说起这个,就难免要提起隔壁的钱家了:“钱婶儿说进宫是条活路,我也不太懂,只想能吃饱就好…”

许婆婆正好从外头进来,听了这话难免又冒火:“快别提那家人了,一家子没个好东西。刚才那个妇人就是钱家的二儿媳妇,替她婆婆说情来的,可是话里话外的还敢暗示我最好息事宁人,打上了官司可没咱们的好儿。当初勇子可是给足了她家银子的,那黑心的一家子把钱昧下,把姑娘往宫里一送,打量咱家没人了,还把后面院子房子都占了去…”

何云起并不象许婆婆那样怒形于色,只是点了一下头说:“我知道了。”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

可是潮生看看何云起平静的神色,心里不知为什么就觉得钱婶一家的前途不妙。

许婆婆端回来的可不是热茶,而是热腾腾的甜汤:“来来,韬哥儿尝尝,你以前可喜欢喝这个。姑娘也尝尝。”

何云起忙伸手来接,许婆婆不让他动手,自己把托盘放下,再棒了碗递给他。

“还真饿了,晚饭就吃了一口,匆匆忙忙跟着勇叔就过来了。”何云起十分棒场,也不嫌烫,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许婆婆先是欣喜。然后又心酸起来:“韬哥儿这些年吃苦了…西北那地方要什么没什么。连年的打仗…”许婆婆话题一转,快得让潮生都措手不及:“韬哥儿年纪也不小了,可成家了没有?”

这个时候的人成家都早。看何云起也得有二十了吧?他成家没有呢?

何云起差点呛着,摇头说:“没想过这事儿。”

许婆婆正色说:“哪能不想呢?何家就你一根独苗,这延续香火承宗继祠是大事,你可得上些心…唉,可惜我这些年都不在京城,也不知道哪家有合适的闺秀…”

不但何云起,连潮生都感觉压力倍增啊。

呃,有了年纪的人大概都是这样,不管前头说什么,后头都能给你扯到终身大事上头去。

潮生不怎么厚道地想,好吧,哥哥先头痛吧。这个长幼有别,许婆婆肯定先解决了何云起再来对付她。

这么看来她暂时还不用面对自己的“终身大事”。

说实在的,在这时代嫁人一一能嫁什么样的人呢?

潮生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听许婆婆说的,自家爹是个好人,草根出身,对妻子一心一意,不纳妾。

这样的好男人,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这么说自家娘亲很有眼光,一眼能挑中个好夫婿。

“哥儿可得上点心,这不是小事儿。”

何云起诺诺应下,不过潮生看他似乎有那么短短的一刹那,好象心不在焉,象是想起什么什么人。

难道哥哥有意中人?

何云起不能久待,还要在宵禁前回姚将军府去,许婆婆依依不舍,拉着他不愿意松手。何云起轻声安慰:“来日方长,不用急于一时,我这两天就去赁处院子,接婆婆和妹妹过去。”

许婆婆抹着眼说:“好,韬哥儿你自己要多保重,身上钱可够用?赁院子可不如自己买一处一一其实这里也很好,虽然地方小了些,可是眼下咱们几个人尽够住的。”

潮生也觉得不舍,同许婆婆一起送到大门外头。

许婆婆一直张望,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慢慢的走回来。

一天里头大喜大悲,潮生只觉得这几年都没有这么累过。

“姑娘肯定累了,红豆快打水,服侍姑娘洗教了,早点儿歇息。”

潮生点了下头。

许婆婆说红豆不懂规矩,可依潮生看,红豆已经够得上大家婢奴的水准了。床已经铺好,潮生躺了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没一丝力气。

床不是睡惯的那张,枕头也是一样。

潮生一时睡不着,今天见的,听的,想的…都太惊心动魄。

钱婶儿一家的所作所为…还有何云起的突然出现,还有何家的过往…

潮生紧紧抱着被子,在黑暗中露出一个傻兮兮的,满足的笑。

她有哥哥,亲哥哥。

她在这世上不是孤身一人。

但很快,笑容又从她脸上消失了。

不,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陷害何家的仇人到底是谁?那人还活在世上吗?许婆婆和何云起知道不知道那人是谁?

何云起重新回到京城,会不会再招致陷害倾轧?

她翻了一个身儿,又翻了一个身儿,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

梦里光怪陆离,许多的人来了又去,一幕又一幕的悲欢离合轮番上演,潮生醒来全不记得梦中情景。

窗上日影宛然,潮生有些讶异。

这一觉竟然睡得这么沉,以往差不多五更天就起身了,有时候还要更早,今天竟然睡到了日上三竿?

因为昨天太累了?还是因为回到了自己家中?

潮生真有些担心自己由俭入奢易,就此散漫懒惰起来。

昨天的经历,象是一场梦似的。

不过腕上的镯子沉甸甸的,又是那样真实。

潮生挽了一把头发,拥着被子坐起身来。

只告别了王府一天,潮生已经觉得那里的生活离自己很遥远了。

这里远没有王府安静,邻里鸡犬相闻,货郎的叫卖声,孩子奔跑玩闹,院子里有人在走动,可能是许婆婆,也可能是红豆…

家这个字,有时候只是一种感觉,没办法具体形容。

门帘一掀,许婆婆笑着问:“姑娘醒了?”

潮生揉揉眼,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不晚。”许婆婆棒来衣裳:“姑娘昨天累了,原该多睡一会儿。”

当惯了丫鬟,突然间不用做活了,潮生实在太不习惯了。她这么些年过的都是日日劳作的生活,区别只是活轻活重而已。

不做活,她要做些什么呢?

啊,关于嫁时衣的番外,一时想不起先写谁比较好了…困惑。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上门

潮生知道,有身份的女人,都是宫里的。

她们是怎么过日子的呢?

妃子们整天无所事事,早早儿起来就在琢磨怎么打扮穿衣,打扮完了穿完了,就开始等待。

等待皇帝突然想起自己。

公主们,一天里有一半时间要上课,身边的女官们个个儿不是吃素的,长大的,亲娘得力的公主还好些,那些年纪小的,亲娘使不上劲儿或是干脆没了亲娘的,全任女官们揉搓。甚至女官们要不高兴了,公主都有可能都吃不饱,也睡不成觉。

一般人家的姑娘怎么过的,潮生真不知道。

隔壁隐约传来人声,声音还越来越大。

潮生精神一振,趴在窗口倾听。听不太真切,还把窗子推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