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媳妇一脸艳羡:“哎哟哟,看小小说的,这人往高处走,都住到西城去了,哪还会

回来啊。我看婆婆你们这一去,必是富贵红火,日子越过越兴旺。”

许婆婆笑着说:“那就承嫂子吉言了。”

李家媳妇看样还想说什么,一直憋着。等锁好了门,人也都上了车,她才有些犹豫的问

许婆婆:“隔壁钱家,听说事儿挺重的,衙门扣着人不放,使钱也没有用。昨儿天黑之

后,他家媳妇好象已经回娘家了。”

许婆婆淡淡地说:“这个倒没有听说。”

许婆婆不接话,李家媳妇讪讪的不好再往下说。

其实李家媳妇心里猜度着,这事儿八成和何家有关。

看看,钱家干了那么多缺德事儿,把人家姑娘送到那火坑里去,还占了房。这占房不是

小事,常听说有的地方,为了争一尺的宅基地,都打出人命来的。钱家可好,一声不响

把人家后院和房子都占了一半去。

结果何家一回来,钱家就倒了霉。

看人家这春风得意的样,家里还有人做官——那要收拾钱家还不是小菜一碟?

幸好自己当年胆儿小,没干那惹火烧身的事儿。瞧瞧,那胆子大的可不就栽了?

潮生隔着篷车的纱帘,看着那条巷子往后退,再退…终于完全看不见了。

许婆婆安慰她:“姑娘想回来,以后时常来看看也好。”

潮生只是笑笑,应了一声。

许婆婆现在只犯愁一件事:这宅子有了,还挺宽敞。可是现在下人就一个,红豆。护卫

兼家人一个,何勇。

这要找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买人当然容易,可买来的人要根底不知,首先不能保证忠心可靠。就算可靠了,能力够

不够也是个问题。象红豆,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平时总是木讷害羞的样子,已经是许

婆婆教了三年的结果了。

“婆婆不用太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许婆婆扳着手指给潮生听:“门房最少得排两班儿人,每班儿四个。这么大的院子,洒扫也得配四个人。厨房,采买,浆洗,针线…”

潮生笑了:“婆婆别说啦,您是这是照着大户人家的排场来的。我看完全用不着。家里

人满打满算不过四五个,哪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勇叔就在车外头,也插了一句:“门房和护院倒不用婆婆操心,公子有好几名长随呢,

因为不便都住在姚将军府上,现在都在一家客栈住着。等咱们安顿下来了,他们当然要

过来的。”

许婆婆拍了下头:“啊哟,看我,都老糊涂了。韬哥儿都做了官儿了,当然有长随伺候的。也好,那外院儿我就不操心了。对了,勇子,你可知道这宅子原来住的是什么人?”

何勇摇头说:“这个却没听说过,不过我去看过,应该是一直有人照管的,但是好象没有人在那里住。”

安邑坊的房子真的很好,可以说,好得太超乎预期了。

要让潮生来形容——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十分精致小巧的一栋宅子。里外三进,带一个跨院儿,后面还有个花园。

看得出房子一直有人精心照管着,园子里没有杂草,门轴推关也没有那种轧轧的刺耳声响,显然是定期上油的。屋顶瓦齐檐直,乌青的瓦衬着粉白的墙,屋后种的不是芭蕉而是美人蕉,天气暖和,已经开出了红艳艳的花朵,看着一团喜气。

而且最重要的是,房子里全套家什都是齐备的,桌案条几,床凳箱柜一样不少,跨院儿的卧房更是陈设精致,还有一架妆台,上面嵌着黄铜明何云起那位熟人到底是谁?这么大面子,这么大手笔?这种宅子只怕等闲四品官居儿都不上。西城这边地价又贵,寸土寸金的。京城的富贵闲人也多,这样一处好地方还有让它空着?肯定早被人看中了。

“这里是哥哥叫人收拾的?”

何云起有那么细心?这房子里的东西就算是原来有的,帐子肯定是新挂上的。

何云起一笑:“是旁人帮着收拾的。怎么样,你可喜欢?”

“喜欢!”潮生由衷地说。

跨院儿和宅子之间有条小夹道,关上门来格外幽静,打开门来,不管是去正屋还是去花园都方便。

不不,且等等。

这房子好是好,不过越是好,越让人心里不踏实。

尤其是这顶帐子,忒精致,忒清雅了。暗纱绣的海棠花,浅粉的底色——

哥哥说是旁人帮着收拾的,是谁?

潮生想不出哪个男人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她直觉…这应该是个女人的手笔。

哥哥一个单身汉,从西北刚来京城不久,能认识什么女人呢?

潮生想不出来。

收拾整理东西,祭了土地灶神,这就算正式搬迁进来了。天气热,潮生出了一身汗。许婆婆吩咐给她烧了热水,潮生痛痛快快洗个了澡。

许婆婆和红豆也住在跨院。要不然这么大的院子,只有潮生一个人住,那晚上可睡不踏实。

“婆婆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吧,那些东西,明天再收拾也不迟。”

许婆婆虽然身子骨硬朗,可毕竟是有年纪的人了。这搬家可不是轻松活计,她白天一天都精神亢奋。这会儿已经是强打精神了。潮生吩咐红豆:“你去帮婆婆铺了床,服侍婆婆睡下了,你也早些睡吧。”

“那姑娘这里…”

潮生一笑:“我自己能行。以前我也是伺候旁人的丫鬟,这些铺床叠被的事儿做惯了的。你还怕我不会?”

红豆看了一眼许婆婆,见她没有反驳,才点头说:“好,那我把灯留一盏,姑娘晚上要茶水,就喊我一声。”

“知道了,你们快去吧。”

虽然很疲惫,可是潮生睡不着。

可能新换了一张床,不习惯。

也可能她也精神太亢奋了,翻了几回身都找不着睡意。

屋角的灯映在帐子上,粉色的帐子象一层轻而软的薄雾,上面的海棠花影影绰绰,如在雾中开放。

这帐子真美。

有细细的风吹过,雾中的花就象微微摇摆,那花更加象是真的,鲜活无比。鼻端可以闻到一缕淡淡的香,在幽暗中弥漫。

潮生轻轻口气。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

也太好了。好得她总是…有些不踏实。

也许下一刻就会有人突然打破这一切,残酷地告诉她,这一切并不属于她。

初夏的天气,风也是微热的。

潮生觉得额上背上微微沁汗。

这里…离王府不远,好象也就隔了两条街的样子。

王府里…这会儿王爷安歇了吗?

也许没有。

王爷晚上总是要看一会儿书,或是写一会儿字的。

李姑姑多半睡下了,小顺一定没睡…

其他的人,那些她惦记的人,含薰,采珠…

他们所有人共同生活在这座京城里,可是…也许这一生再也见不着面了。

潮生翻了一个身,觉得心里微微的揪紧了,有点疼。

远远的,她好象听到有声响。

人声,马蹄声,车轮声。

大概是幻觉。

这会深宅高墙的,可不象还住在南城的时候,什么动静都能传进耳朵里来。深夜时甚至能听到邻人家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潮生又翻了一个身儿。

还是听到有脚步声响,并不算远。

然后还听到门响。

潮生这回可以确定没幻听。

反正也睡不着,潮生索性披衣起来,走到窗前。

的确有门响。

奇怪,这么晚了,恐怕立刻就宵禁了,还有客人上门来?

有什么事情,非得这样深更半夜的就赶着说呢?

一定是要紧的事。

也许关系着哥哥的前程?

潮生一直在窗边站了良久,也没有听到门再响。

那客人没有走,留下来了?

她后半夜也没有睡好,早上起来就显得没什么精神。不过家里并没有马车,也没有客人。早上用早饭时,就只有哥哥。

那客人已经走了?

夜半来,天明去——

潮生可以肯定,这事儿一定要紧,否则不用这样避人耳目。

她在宫中多年,早就把好奇心磨得一分都不剩了。

现在的疑惑,并不是出于好奇。

是因为关切。

哥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烦难的事?

可惜他们才刚重遇,互相也不算了解,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第一百三十三章 往来

潮生晚上没睡好,早上也就没能早醒。还是听着许婆婆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才醒的… 许婆婆平时从不高声讲话,即使是那次震慑钱婶儿的时候也是心平气和的,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气特别不顺。潮生隔着窗子一望,红豆头低得快埋进胸口了,手紧紧揪在一起。

“婆婆,这是怎么了?”

许婆婆气还没消:“这个丫头!昨天我就嘱咐她了,前院儿要住少爷的长随亲兵,不能往前院儿去。她一早还往前头跑,后头小厨房就不能烧水了?撞见了人自己倒喊破天,让人看笑话!”

潮生觉得自己睡得是香,红豆喊了么?

她一点儿没听见嘛。

红豆八成是一睡醒,就把昨天许婆婆嘱咐的事儿忘了。

不过潮生已经醒了,许婆婆也不再训斥红豆,打发她去提水给潮生梳洗。

看红豆那副小模样,潮生一洗神,好象看到几年前刚进宫时候的自己。也是什么都不懂,呆呆愣愣的,不敢开口说话,怕开口了说错。不敢乱走乱动,生怕惹祸上身。被训了罚了也只能自己管着自己…

“婆婆也别老训她,这不是刚搬了家,还没习惯过来么?以前都在小地方,哪儿知道什么内外有别啊。”

许婆婆摇摇头,叹口气说:“姑娘是不知道,一早上她扯着嗓子叫得就跟那杀鸡宰猪一样。这里左邻右舍的可和原来不一样,都是有身份的人家,让人听见了不知怎么猜想呢。”

那肯定得猜想,没准儿以为他们这里打杀人了呢。

不过潮生嘴上说:“看婆婆说的,这深院高墙,离得远着呢,旁人哪儿听见去。”

“再说了这没有现矩不成方圆。以后家里兴旺了,人越来越多了,没个规矩可不乱了上下方寸?这规矩得立,还得早立。不行,回来我得好好儿敲打敲打她,让她长长记性。她现在是伺候姑娘的人哪能随便往前院儿跑。”

这个潮生就不便劝了。

就象许婆婆说的,将来人多了,自然不能随便。

潮生要老劝,也影响许婆婆对下的权威啊。

红豆端了水来,潮生洗过脸,梳了头。许婆婆给潮生梳的头,手艺还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