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起把茶盏放下,潮生本能的紧张起来。

下人都打发出去了,何云起接下来肯定是要紧的话。

“其实…称有嫂子了。”

埃?

潮生愣了。

何云起不紧不慢地说:“虽然还没正式过门儿,可是已经说定了。这宅子,就是你嫂子的。”

惊天炸雷啊。

潮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何云,“真,不显山不露水…

合着他们现在住的都是人家的房

潮生半天才想起来问:“嫂子,“是哪一家的姑娘?”

哪家的姑娘能做主把自家的房先给未成亲的夫婿住?

潮生心里真是百爪挠心啊!

何云起已经定下了亲事,不是好事么?为什么那天许婆婆问起的时候他不跟许婆婆说?

难道这其中真有什么复杂的恩怨情仇?

“你嫂子,“是守寡之人。”

潮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怪不得!

原来是这样。

一个姑娘自然做不了这个主,还没成亲,把自家房子就先给他们住了。

而何云起没和许婆婆说,也是因为她的身份。

以许婆婆那讲规矩的脾性,听到何云起找了个寡妇,那哪能答应?

虽然她名义上下人,但实积上已经算是这个家的长辈了。

何云起和潮生上面再没有什么长辈亲眷了,看何云起的态度,是把许婆婆当成自家人的。既然是自家人,那许婆婆的看法和意见就很重要了。

“那,嫂子她是昆州人吗?现在也在京城?”

“嗯,她比我晚到,现在也在京里。”

潮生真不知道再接着说什么。

有时候,知道了旁人的秘密,就要和人一起背负它。

何云起把他的秘密说出来了,潮生现在也知道了。

而许婆婆还不知道。

其实,潮生能理解何云起。

家中发生变故的时候,他应该已经懂事了吧?

正因为懂事了,所以那一切给他的痛苦更深。

一个孩子,被千里流放,他怎么活下来的?他怎么拼搏挣扎到现在这地步的?当年的案那么好翻吗?是不是还有仇人需要对付?

他已经二十多,旁人家里十四五的男子都会成亲了。他在那边陲之地苦熬,身边倘若有个人柔情安慰,照料他的起居,“…

他能不动心吗?

潮生的想法和这个时代的人不一样。

寡妇再嫁怎么了?潮生毫不介意哥哥娶的人是什么样,只要哥哥过得好就行了呗。

可是旁人不是这样想的。

比如,许婆婆。

她理想中的少夫人是什么样,她没说过标准,可潮生完全想得到。

头一条肯定是身家清白

守寡再嫁的人,头一条就够不上。

唉,面生直想叹气。

何云起好象还嫌不够,又添了一句:“你嫂子北我年长一些。”

潮生已径雷打不动了,一点儿都不意外。

这很正常,真的。既然未来嫂子已经嫁过一次了,自然不可能是十四五的小姑娘。

何云起干嘛告诉她?

不对,是她自己刚才根本不该挑起这个话头。

现在可好了,告诉许婆婆这事儿?那就五卖了哥哥。不告诉,那就成了哥哥和未来嫂子的共犯了。

她能告诉吗?

很显然不能啊,最起码现在不能。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这嫂子虽然没过门,可是潮生她们都已经住到人家的房子里头了。

这比吃了,拿了,还要厚脸皮呢。

潮生晚上又失眠了。

话说她最近失眠率真高啊。

何云起丢下枚zadang给她,自己倒拍拍屁股走得很潇洒。

潮生不怀好意地琢磨,他这些天早出晚归的,是干正事儿,还是会佳人去了啊?

虽然听何云起的意思,没正式过门儿,可是他一口一个“你嫂子”的,显然这件事儿他是吃了秤驼铁了心了。

许婆婆也不是和软脾气啊。

看她教训钱婶儿和马氏,还有对红豆,对宅子里其他人的态度,就知道她有多么不好对付了。

潮生咬着被角,恨不得抽何云起两拳。

潮生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又没个人可以商量。

要是其他事,可以和许婆婆商量。

可是现在这事…

潮生琢磨着,她认识的人实在不多,又能推心置腹的,又有阅历有主意的…

李姑姑?

第一百三十七章 原因

潮生天一亮就让人送信儿给李姑姑,过了午李姑姑就来了。

潮生捎信儿说,自己搬了家。

李姑姑自然是要过来认门儿的。

现在来往倒方便了——只隔两条街,李姑姑坐车过来,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这回却是小肃陪着李姑姑一同来的,他还是一脸冷冰冰的样子,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说。

李姑姑从进门的时候就有些惊疑不定,等见了潮生,顾不得说别的,李姑姑先问:“这…宅子是?”

唉,别提宅子了。

本来潮生搬了一个新家还没踏实下来,现在又知道这宅子的真正来历,正郁闷呢。

说起这宅子来,真是一言难尽。

“是…我哥哥的一个熟人给牵的线,姑姑快坐。小肃,你也坐啊。”

许婆婆陪着喝了茶,看出潮生肯定是有话要和李姑姑说,很识趣地说:“你们慢慢说话,我去后头看看,早起韬哥儿说是要让人来垫路的,不知垫好没有。”

李姑姑笑着起身相送,许婆婆忙说:“快不用送,都不是外人,闹这些虚礼做什么?”

她一走,李姑姑的笑容就象被抹掉了一样,皱着眉头问:“你遇着什么难事儿了?”

潮生就知道瞒不过她。

李姑姑太了解她了,潮生昨晚又没有睡好。在许婆婆面前还能掩饰。可李姑姑一眼就看穿了。

“唉,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姑姑瞥她一眼,坐了下来:“那就从头儿说吧。上回你只提了一句,你哥哥…是个什么官职?”

“只是五品的监门校尉,一直在昆州,才来京城不久。”

李姑姑眉一挑。

五品的武官能谋到这么一处宅子?

看潮生的表情,这宅子背后肯定另有缘由?

“姑姑…我一直糊里糊涂的,自己都不知道。也没和你说。我父亲曾经是…西北都督,勇毅大将军…”

李姑姑愕然:“你是何将军的女儿?”

潮生点了点头。

李姑姑怔怔的,好象不认识一样重新打量潮生。

“我不是有意隐瞒;而是父母过世时,我年纪还小,这么些年来我自己也不知道身世…”

李姑姑握着她的手,轻轻点了下头:“不用说,我知道…只是没想到…唉。当年那事儿,其实一多半人都知道何将军是蒙冤的。失城明明是有人扣着兵马不肯救援。通敌一说更加牵强,只凭两封信就定了案了…”

潮生忙问:“是什么人不肯救援?”

李姑始说:“这个我却不知道了。这么说,你哥哥也…”

“嗯,家当年被抄了,哥哥也判了流放。他在西北这么些年,一步步走到今天…”

李姑姑既有些感怀,又十分欣慰:“还好。这是好人有好报,你们兄妹虽然遭逢大难,可是现在却能够再重逢团聚。你哥哥年纪轻轻,将来也肯定有前途的。”

“是啊…”潮生说:“只是现在有一件事儿,我不知如何是好…”

小肃站在门口,象一尊门神一样。有他守着,潮生和李姑姑说话倒是不用顾忌。

“许婆婆是我母亲当年身边的人,她在落难时也一直对何家忠心耿耿的…我和哥哥拿她当长辈看。她一直挂心着哥哥的终身大事,我们刚迁进来,她托牙婆要买丫头的时候。还一并问起官媒的信儿,想让哥哥早些娶妻生子。”

李姑姑点头说:“这是正理儿,她这样做很应该啊。”

“但是…昨天晚上,哥哥和我说。他已经自己定下人了…”

李姑姑没插话。等潮生说下去。

“哥哥看中的那人,比他年长几岁。而且…之前曾嫁过。”

李姑姑的反应倒不大:“是这样…许婆婆还不知道是吧?”

“是,哥哥只先告诉了我。我想,婆婆是个挺重规矩的人,哥哥这事儿她未必…”

李姑姑摇头说:“不对。”

“嗯?”潮生疑惑地看着李姑姑。

哪里不对?

“主是主,仆是仆,你们兄妹已经没有父母了,你哥哥完全做得了自己的主。本朝比前朝可不同,又不禁寡妇再嫁,你哥哥想娶,对方想嫁,那就能成事儿。许婆婆再德高恩重,她也不能在这事儿上同你哥哥作对。”

“可是…”

“没什么可是,虽然我只见过她这么两回,可是也看得出来,她这人确实有些固执,但是你哥哥是主子。她就算不赞同这事儿也拧不过。你哥哥不把这事儿说开,应该是另有缘由。”

对…李姑姑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哥哥执意要娶。许婆婆能怎么样?难不成以死相逼?

不会的。

“你看,既然你们这边儿没什么长辈压着,你是妹子也不能管着哥哥的事。那原因应该是在女方那边。是她娘家不许她再嫁,还是她婆家有什么阻碍?她姓什么叫什么?前头的男人有没有留下儿女?”

这些潮生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