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姑娘没事儿吧?”芳园吓了一跳,脚下又滑,好不容易才站稳。

她有些恼怒地回地头去看,却不料那踩了她一脚的人也直勾勾的往这儿看。

看的当然不是芳园,而是潮生。

潮生刚才走得热了,把斗篷的风帽摘了下来,雪白的狐皮领子衬着脸庞,头顶上花灯的光亮将她的脸庞柔和的染了一层乳脂似的暖晕,说不出的清丽动人。连芳园这么慌乱中一回头,都觉得目光一瞬间拔不开。

潮生也发觉了那人的目光,她侧过脸去:“咱们走吧。”

“哎,姑娘”…”

那人胳膊一伸,将她们拦住了。

“刚才是我冒撞了,姑娘没事儿吧?”

他踩着的明明是芳园,可是话却是对湖生问的,眼睛也眨都没眨的盯着她看。潮生已经转过头去,那人只能看见一道优美而流畅的侧面弧线,从下巴到颈项,圆润精致,仿佛玉雕,还有微微的温润的莹光。

芳园老实不客气地斜上一步挡住他的目光:“我们要回去了,公子请让让。”

那人脚下延延蹭蹭的不想挪动,芳园扶着潮生,已经绕过他往前走了。

也许那人脸皮还没那么厚,没再上来拦人。可是过了状无桥回头看,那人居然还在后头跟着。

“这人怎么…”芳园没接着说下去。

能到这儿来的,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就算出格一此,也不会有什么真的孟浪非礼之举。

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那人大概二十来岁,看这年纪,也早该娶妻纳妾了吧?怎么还跟毛头小子一样,见个姑娘就移不开眼拔不动腿了?

芳园一看迎过来的人,顿时放下心事:“驸马。”

何云起看看潮生:“刚才和你一块儿的是谁啊?”

“是在七公主那儿认识的,王家的两位姑娘。她们家在福熙楼包了位子,还邀我们去呢。”

何云起嘴上应着,眼睛眯了起来,越过潮生的头顶朝后看。

那人居然一直跟到桥头这边来了。

芳园乖巧,不用何云起问先说:“那人刚才撞了我一下,后来就看他一直在后头”…”

何云起在潮生肩膀上拍了拍:“你先上车去,我去看看。”

潮生忙说:“哥哥,…”那人也没做什么,这大过节的…”,

“知道,我有分寸。”

这是昨天的二更?还是前天的二更?反正是补更。今天也有两更…咳,大家不要急,俺会慢慢的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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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何云起不知和那人说了几句什么话,潮生一直透过纱帘往前看,只是人太多,看不清楚。

潮生往后靠了靠,芳园从茶窠中取出一直温着的茶壶,涮了杯倒了半杯茶。

潮生接了过来,忽然有人轻轻敲了两下车壁。

潮生诧异的转头,不,不是何云起回来了。

外面一张俏丽的脸庞,有些犹疑地朝里看。

“含薰!”

潮生又惊又喜,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含薰会突然出现。

“潮生。”含薰踮起脚,确定自己没认错人,也笑了:“我看着象你,还怕是看错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潮生激动地想掀开帘子去拉她的手。

芳园在一旁,比这二位冷静多了,她委婉的提醒:“姑娘,请这位姑娘上车来说话吧?”

对。

一高兴倒没想到这个。

潮生忙说:“快上车来说话,车上暖和。”

含薰上了车来,她披着一件织金线的斗篷这可不是一件女式的斗篷,有风领没有风帽,下摆阔长。就是颜色也不象女式的。

潮生紧紧抓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含薰抿着嘴笑,手一直在微微发抖。

“潮生,听说你现在可是驸马的妹妹了。”含薰笑弯了眼:“我也替你高兴。我就说啊,你不是个丫头命。这此日子,你可还好?”

“我挺好的,今天就是跟哥哥出来的,嫂子也好相处。我托人给你送了信儿,可是…”

那还是大公主进门之前”潮生托人去问过含薰,若是她愿意,潮生可以替她张罗赎身出王府。可是含薰并没有答应。

是的,潮生理解。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这样的运气,能和哥哥重逢,日子也过得很好。事实上,会进宫、或是*****为奴的人,背后的家境都不如意。离了王府这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反而生计没了着落。纵然有家可归,还未必有做奴婢来得如意。

可是潮生想,含薰不肯离开,肯定不是担心以后的生计。至少不止是这个原因。

芳园很有眼色,给含薰也斟了杯茶,自己下了车把地方让给她们两个。

“你这是和谁同来的?”

含薰脸微微发红,头低下去,手指揉弄着斗篷的边儿:“你…知道的。”

看这斗篷的样式,还有含薰现在的处境,那简直不作第二人想啊。

“是寿王爷?”

含薰低低的嗯了一声。

还真是啊…

这才是含薰不离开的真正原因啊。

潮生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分别的时间太久,她们也很久没有坐下来说过话了。

“那,你现在…”

潮生看得见含薰还梳着姑娘的发式,没盘起头来。

“嗯,王妃刚刚…现在还不是时候…”

潮生握着她的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们两个所走的路还真是出奇的相似啊。

“寿王爷也来了?”

“是啊,他进了宫,可是开宴前就借故溜出来了…”含薰看了外面一眼:“在京城这么些年,还从来没有出来赏过灯,没想到能遇到你。”

含薰眼圈儿发红,潮生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絮絮叨叨说起别来之情。明明那么多事,可是却三言两语就说完了。潮生说自己出了府,有了哥哥,哥哥又娶了嫂子,自己有个家了。含薰说王妃有了身孕后脾气好多了,王爷也高兴,府里人日子都好过。

王爷对她很好,这很好两个字说起来简单,涵义却可以很丰富。

两人靠在软垫上,说话说得口干舌燥。

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在烟霞宫时,在宜秋宫时,避着旁人,在一起说悄悄话,把自己攒的吃食拿出来两个人一起分享,对别人不能说的话,都可以说出来。

她们是好朋友,是姐妹…

真好,能象现在这样,重逢,在一起说话。

潮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可是,也有些替含薰担心。

“你过来找我,那寿王爷呢?”

“他在那边。”

含薰指了一下。

福熙楼

是不是今天所有熟人都去那儿包位子了?话说回来,福熙楼又宽敞又休面,当然是权贵人家赏灯休憩时的首选。

“那你将来…”

“我…”含薰说起来还是有此羞涩,声音压得低低的:“王爷说,等过些日子,就和王妃说…给我个名份。”

在梁氏手下讨生活,并不容易啊。

宋婵不就是前车之鉴。在王府的一个小院子里,从天明熬到天黑,又从天黑熬到天明,和其他的女人争斗算计…

当然,含薰同宋婵不一样的。寿王爷腿脚不便,并不喜欢出门。这样出来看灯,是为着含薰。能有这样的用心,应该是待她不同一般的。

记得还在宜秋宫的时候,宋婵借机发作含薰,还是二皇子替她解的围。

“你和寿王爷…怎么就…”

好上的?

潮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挺傻的。

她自己和四皇子不也是…如果问她是怎么好上的,她八成也说不出来。

日复一日,总同那个人在一起。看着他的悲喜哀乐,熟悉他的一举一动。

“其实…从以前就…”含薰堕堕巴巴的,很难为情:“反正,就这样了呗。去年…王爷病了一回…”

这个潮生也听说过,寿王爷那一回病了好些天。

“我一直在病床前伺候。好些时候我觉得,他不象个王爷,任性起来和我家小弟也差不多,吃药都得人哄着…”

这是患难见真情么?

“他还不愿意吃饭,你还记得不,还在宜秋宫的时候,你教过我几道菜。我做了给他吃。其实我手艺可比你差远了,平时又没做过,蒸蛋不知为什么特别腥,烙菜的时候油又太热,菜都快焦了,他还笑话我…”

潮生很想和含薰多待一会儿,多说些话。

可是含薰能和寿王单独出来,这样的机会太少了。

潮生轻声说:“我送你到福熙楼那边儿去吧?你在这儿时候长了,他怕是要着急。”

寿王爷可不是个有耐性的好脾气的人。

“没事儿…”

含薰也舍不得她。

“咱们以后还会见着的。”潮生犹豫了一下,含薰还不知道她和四皇子的事情,一切都还说不准之前,潮生也不愿意冒失的说出来,免得含薰替她担心。

马车掉转方向往福熙楼去。

第一百八十章 劫

潮生一肚子话,可是对着含羞带怯,望着福熙楼满怀期待的含薰她只能挑拣着说。

「你在王府孤身一个,自己要多加小心。吃食丶衣裳…别轻信人。寿王妃脾气也不好,你以後难免受委屈,得忍着…」

「我知道。」含薰低下头去,又很快抬起来,笑着说:「在宫里头见也见得多了,你不用替我憺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将来的路怎麽走。」

潮生微微有些讶异。

含薰——不太一样了。

分别了几年,她留在潮生记忆中的,还是那副温婉柔弱的脾气。可是看来,这几年里头,不光潮生长大了,含薰也成长了。

她不再是那个时时处处都忍让,找潮生拿主意的小姑娘了。

在她们分开的时日里,没有人能帮她,也没有谁让她依靠,她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

「有件事儿,我可能没和你说过,小时侯在家里,没什麽钱,过年,过十五,总盼着穿件新衣,有一年天时不好,做不了新衣,娘用她的旧衣替我改了一件,我不想穿着旧衣出门,所以从初一到十五,就关在家里,哪儿都不去,娘生气还骂了我一顿…我挺任性的,是不是?」

「谁小时侯没任性过?」

「嗯,後来我不任性了…因为再没有谁像娘那麽疼我。对了,今年我们府里的冬衣出了差池,王妃又不能操持,我们都没得新衣穿。」

「啊?」

「你看。」

含薰把身上的斗蓬掀开,让潮生看,里面桃花色的衣裳只是七八成新的样子。

「我和王爷出来时,我不知怎麽,就和他说起小时侯的事儿来了,他就把身上的斗蓬解给我披着,他说,这是新做的,今儿头一天穿…以後每年过年,他都一定让我穿新衣,高高兴兴的过年…」含薰笑着说:「我真高兴,真的…」

「你都想清楚了,那我也不劝你,其实我刚才想说…王府里水太深,王爷纵然有心,可是你在内宅,时时刻刻要同其他女人打交道…」

说给含薰听的,未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