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应了一声过去——他们哪敢硬架啊,一个就低声下气地说:“王妃,先上车吧,这夜也深了…”

梁氏身边的丫鬟也劝:“是啊,娘娘有什么话回王府再说,咱先上车吧。”

梁氏站那儿不动,寿王一怒:“还愣着干什么?”

那两个人不敢怠慢,连拉带托的就把寿王妃给弄到马车了。

“这真是…”潮生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梁氏的哭声从前头马车上传来。

这哭声又尖又响,夜里又静,听得清清楚楚的。诚王两口子面面相觑。不过这哭声只有两声,就没有了。

难道是寿王把老婆的嘴给捂上了。

两家回府的路差不多,潮生他们的车始终跟在后面。没再听到前面车上传出什么动静。潮生真有些担心,怕出事。

吵归吵,可没听说谁家两口子吵架吵到大街上来的。寿王府这下子,又给京城人提供了多少茶余饭后的谈资啊。

两人直到躺下了,还在琢磨这事。四皇子席上也喝了些酒,觉得轻微的烧心的感觉,虽然喝了解酒茶,可是一时起效也没有那么快。

“寿王和梁氏这样…只是孩子太可怜了。”

四皇子点点头:“谁说不是呢。今天在席上二哥也多喝了几杯,不知两人刚才又因为什么争执,八成还是因为那个孩子。”

第二天寿王没有出门见人,据可靠消息,寿王的脸好象光荣挂彩了,但是具体是被掐了被抓了还是被别的怎么了,尚不清楚。

看来昨天马车上战况激烈。

经过这件事,寿王府的是全没有什么面子了。虽然本来也没多少…

这两人,只怕合好的希望更渺茫了。

以前再闹还是他们关起门来的事,哪一回也没有这样出格过。

许婆婆说:“两个人都喝了酒,这喝醉酒的人还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只是…世人对女子多苛刻,寿王妃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她的手在那个孩子的头上摸了下:“只是可怜了孩子哟,以后回去了,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许婆婆对这个小孩也十分疼爱,她本来有了年纪,潮生连阿永都不让他多抱。但是老年人总是喜欢小孩子,尤其这样生得又好又很乖的。寿王生得也算俊,孩子的娘也不会丑,这孩子当然生得好看。

“不管怎么说,吵完这一架,总该有个说法了。”许婆婆有些不舍:“这孩子,八成很快就要接走了。”

潮生也这样想。既然脸都撕破了,以寿王的性子,劲头一上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孩子八成就会接回府去吧?

隔了一天,寿王果然上门了。

不过他不是来接孩子的,而是来找他的好四弟诉苦来了。

对着四皇子,他倒也不用遮遮掩掩的,脖子上果然被抓伤了,嘴角也有点淤青。

四皇子涵养很好,既没盯着他的伤处看,也没有追着打破砂锅问到底。

寿王自己倒先说了:“瞧瞧,这娘们儿手够狠的,我身上还有呢,爪子比猫还尖。”

四皇子虽然博学,可是对此真不知该发表什么意见才好。

咦,等等——夫妻吵架,抓着磕着脸不奇怪,但是…身上怎么也抓了?这会儿早已经入秋,那天晚上寿王衣裳可没少穿。

这个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啊,女人的指甲再尖,想隔着衣服把人的皮肤抓破可不太容易。

除非是没穿衣服时抓的。

四皇子心里存了疑,着意打量这位二哥的神情:“那天晚上,到底是为什么吵啊?”

“就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我和她说,这中秋又是团圆节,把孩子一个人扔外头过也就算了。总不能到过年也让他在外头过啊…”

咳,在宫门口说起这个来,可见寿王那天是喝多了。

但梁氏也没少喝,潮生回来时可和他说了,梁氏那醉意也有六七分了。

两个脾气又坏,又喝多了酒的人凑一起,怪不得那天晚上闹成那样。

“那,吵完了呢?孩子怎么办?”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

寿王看起来,竟然犹豫了。

对这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来说,犹豫这种神情,极少能出现在他的脸上。

“她跟我哭来着,说她是错了,可我也对她不算好…我从来没见她这么哭过…孩子没了,她也撕心裂肺的难受。她说她就算错了,难道就没有一个改过的机会?现在抱回这个孩子,是不是就绝了她的路,往死路上逼她…”寿王抓抓耳朵,无奈的长出了口气:“这事儿…”

梁氏说的话,其实还不止这些。

只不过后面那些话涉及情情爱爱的,寿王再豪放,这时候对着弟弟,也难免扭捏起来。

梁氏的确是喝多了,要不然不会把话都说出来。

她说,她是想和他好好儿过日子的,她一心一意的待他,可他呢?身边那么多漂亮女人,她觉得那些人都跟一根根钉子一样钉在她身上…

她问,你怎么就不能也一心一意的待我呢?你要不喜欢我哪里,我以后都改了还不行吗?我从小到大没朝人服过软,后娘陷害我,我爹冤枉我,妹妹们排挤算计我,我都不怕他们,他们狠,我比他们还狠…

寿王想着想着,又叹了一口气。

四皇子算是明白过来了。

寿王的心,软了,也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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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大家。

觉得喉咙不舒服,赶紧的翻出药来吃了。啊啊,马上过年了可不要在这时候生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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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三章 改变

那天晚上的梁氏,让寿王想起了刘妃。

十公主还小不记得,但二皇子那时候已经记事了。太医确诊他的腿疾严重,长大了也不可能再行走。刘妃当着人没哭,等没人时才抱着他哭了一场,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他已经自己已经忘了。

可是那天晚上,一下子又全想起来了。

以前他一直不喜欢梁氏,从一开始就抵触。梁氏家世不好,又是皇后择的。他每次看到她,都难免想起了皇后。而梁氏呢,她也很配合,时时处处端着正室的身份和架子,那作派让他反感。

再说,还出了后面那些事情。

这个女人在他心里已经定了型了,但是怎么一下子,又觉得不认识她了呢?好象从来没有真正的看清楚过。

“她说,孩子可以抱回去,记在一个已经病亡的妾室的名下…”

这估计是梁氏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寿王吭哧了一阵:“我是想记在另一个人名下…”

四皇子微皱了下眉头:“那个刘姨娘吗?”

“对,就是含薰。她…不好生了,我想有个孩子在她跟前,多少是个安慰。将来…她也有个倚仗…”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她的主意?”

寿王马上说:“当然是我这么想的。”

他回答得有点太快了。

四皇子没有再追问,现在最重要的是面对现实:“现在呢?你改主意了?”

寿王的表情很是苦恼。

要是已经决定了,他还犯什么愁啊。

对梁氏他是心软了,可是心软归心软,梁氏从前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寿王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就相信了她。但是要直接把孩子抱回去给了含薰,一怕梁氏那边过不去,二来,他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妥。

到底哪不妥,二皇子就不去深想了。

送走寿王,四皇子把刚才的话告诉潮生。

潮生也是半晌无言。

“其实,二哥和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

“几年前,他比现在还混呢。做什么事都不管不顾的,好象过了今天没明天一样。别人怎么想,怎么说,自己怎么做以后才能更平顺过得更好,他从来不去想。”

这么一说,潮生也有感觉。

且看以前在宜秋宫,寿王三天两头的罚宫人,干一些出格的事儿,大有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在乎的架式。

“以前他心里有气,那些言行一多半是做给父皇和皇后看的。再加上他的腿…现在他不一样了,懂得权衡了,也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想一想。”

潮生忍不住吐槽:“可你看他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现在才懂事…”

四皇子忍不住玩了句玩笑:“朝闻道,夕死可矣。他现在浪子回头,也不算晚啊。”

寿王给潮生的感觉,就象一辆疯马拉的车,没命儿的朝前奔,撞到哪儿是哪儿,撞着人他也不问,等到停下来想修整时,却发现破烂的地方太多,不知该从什么地方补起了。

寿王还是没有决断,孩子就一直在诚王府这么住了下来。

潮生觉得日子过得极快,好象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大半年就过去了。儿子从呱呱坠地,现在已经可以满地乱爬了,也长了牙,还会含含混混的发出一些让大人辨不清用意的声音。

“这是想说话了。”许婆婆很有经验,一口就断定了。

实际上,这些日子以来,众人都在教他说话。

最先教的当然是爹和娘。

家里的那位小客人比阿永要乖多了,也不太好动。文文静静的象个小女孩儿一样。阿永对这个小伙伴极好,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先都扒到自己跟前,然后还会慷慨的递给他一两个。

“瞧这弟俩,还真是兄友弟恭哪。”许婆婆不忘在潮生耳边吹风:“姑娘调理好身子,再给永哥儿添个兄弟吧。瞧瞧,这孩子多有长兄的风范。要是寿王把孩子接走了,阿永自个儿该有多孤单啊。”

潮生笑而不语。

阿永这是长兄风范吗?潮生倒觉得这象恶霸风范。瞧瞧他平时的样子,喂奶稍慢一慢,那就不依不饶了。之所以对那个孩子特别,估计原因有两个,一是那孩子比他还小,周围可都是大人,再没有这么大的孩子了。在孩子的世界里,也许他认为这孩子和他是一国的——都是小人国的。

还有就是,两人时常一处吃一处睡一处玩耍,感情么,往往就是在相处中培养出来的。

要说平淡的日子里有什么事情算得上大事的,那也有几件。

昌王府上有侍妾怀孕了;五皇子府上郑氏也有孕了;皇后在替六皇子挑选媳妇了,一时间京城里有女儿的人家都紧张起来,有人紧张可能是想女儿能飞上枝头,有的紧张可能正好相反。

还有就是,据说那个曾经名噪一时的乱匪头子花狐被捉住了,坊间传说可离谱了,说什么身高八尺眼如铜铃凶残无比——京城人民的想象力真丰富。照潮生看这些猜想都很不靠谱。当时何云起去常南平乱时,比几个厉害的贼头都擒下了,独跑了他一个。

这个人如果长得那么异于常人,即使和一千个人扔一起,他也太显眼了。这样的人一出门,街上能不人人侧目?这么引人注目,他又怎么潜踪匿迹,还能一路来到京城?

潮生觉得这个人必然长得普通,要么就是他有办法让自己看起来普通。

“花狐?”四皇子说:“你怎么好奇这个?”

“还不是外面说得太离谱了嘛。”

四皇子摇了摇头:“这个只怕还不是花狐。”

“啊?不是说都已经画押认罪了吗?”

“是啊,抓到的那人看起来不象个软骨头,但也不象是能领人作乱,还能策划行刺的人物。一过堂,还没上刑,就痛快招了…你不奇怪吗?”

“对。”

这个确实有点不合理。

也许他并不是花狐,不过他愿意供认自己是。这样一来,朝廷认定他已经伏法,就不会再缉捕这个犯人,真正的花狐当然就逍遥法外了。

“那,我们都觉得不对,刑部的人没怀疑?”

“他们也愿意相信,这个就是。”

对啊,捉到花狐是大功一件,傻子才往外推吧。至于以后会不会再有人打着花狐的幌子出来作乱,这些人也可以说,真花狐早问斩了,那后来的是冒牌货,借这个名义闹事而已。

“这个人要不是真花狐,他也必然认识,或是知道真的花狐什么样,可能还知道他在哪里。两人可能关系菲浅。不然的话,人人都只有一条命,他犯不上拿自己的命去换花狐活着吧。”

“是啊。”

“那上次行刺的事儿,皇上怎么说呢?”

四皇子摆了下手,示意不谈这个。

潮生也就把问题咽了下去。

四皇子的伤当然早就好了,天天好药擦着,连伤痕也减淡了不少。可是潮生每次看见,还都觉得有些心惊后怕。

“你当时怎么就冲上去了呢?你不怕被砍死啊?”

“我也佩着剑呢,就是在马上剑不是太好使。”四皇子笑着说,把被子拉高盖到两人胸口:“当时也没顾多想啊,一下子就冲上去了。要是给我仔细回想的余地,我…”

“你怎么样?还逞不逞英雄?”

四皇子想了一想:“还是会冲上去吧。”

是啊,那是他亲爹。而且,还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