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屋就分头行事,满儿的心怦怦直跳,越跳越快。

潮生真的死了?

太阳升了起来,秋天的阳光比夏天的还要耀眼。满儿抬头看了一眼,天蓝得让她有些眼晕。

她知道王府马上就要乱起来了,这想法让她口干舌燥,心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四周还很安静,满儿忽然想起还在浣衣巷的时候,她和潮生互相抓着床单的一端,往相反的方向用力拧水,水珠滴滴答答的落进水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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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咋还是这么晚。。

早睡啊早睡。。

第二七三章 归

潮生把枕头掀起来一些,那里一大水渍——半杯水看着不多,倒在褥子上却会湿一大块,躺在上头很不舒服。

那杯水她不确定百分百有问题,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疑惑,她就决不会冒险。

她刚才也不能拒绝那杯水。

如果春芽真的包藏祸心,屋里现在只有她,她又动都不能动,春芽想做什么都太容易了。

等到春芽转过身,潮生把杯子还给她的时候,春芽那一瞬间的神情让潮生什么都明白了。

再会伪装的人,在长久的目标终于达成的时候,也会动容。

潮生想,春芽毕竟稚嫩,大概也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

这背后的人是谁?不管是谁,潮生都佩服她。

春芽从潮生未出嫁前卖身进府,到现在的几年间,本份勤快,心灵嘴巧,都被许婆婆看成可以接芳园班儿的大丫鬟。她进府的时候是那拨人里岁数最小的。有十岁没有?不管她背后的人是谁,能使出这样厉害的手下来,主子也不会弱。

看着那滩水渍,杨夫人腿一软,几乎跪在榻前,还是丽容眼急手快急忙拉住了她。

“幸亏…王妃机警…”不然杨夫人真是死也不足赎此罪了。

“她刚走,夫人现在去追查处置都来得及。”

潮生没有事,杨夫人身上顿时生出了使不完的力气,一点头就转身出去了。

芳园两腿发颤,她力持镇定,重新煎了药,同春雨一起送进来。

潮生忽然想起来:“芳景呢?”

“咦?”潮生一问芳园才想起来,芳景刚才还在她身后的,人呢?

潮生头直发沉,眼也觉得睁不开。芳园把别的事情先放一边,先服侍潮生躺下,又轻声说了几件事。永哥儿很好,小少爷也很好,永哥儿还吵着要见娘,见弟弟呢,乳娘给缠得没法子,带他去看了下小少爷。

潮生微微点了一下头。

芳园替她换过褥垫,心里又是一突。

虽然昨儿那样的出血已经止住,可是看褥垫上——芳园已经伺候潮生坐过一回月子,自然知道这不是正常情形。

人活着,靠得就是气血二字,血不足,气不继,人怎么好得了?

芳园低下头叹了口气。

只盼王爷早些回来——王妃已经生产的消息,现在已经往宫里报了,若没什么意外,赏赐今天不来明天也该来。

只是现在京城的情形…

不枉这个秋天,真是个多事之秋。

但愿小少爷的出生,给皇上带来一点喜庆吉祥的意头儿吧。

小少爷的委屈是受定了,王爷不在,王妃病重,京里丧乱四起…想想永哥儿那会儿满月办得何等热闹,一落地就有宾客盈门…

现在人人自危,连从前爱登门的七公主都不来了。

忽然听着外面声音扰攘,芳园皱了下眉头,担忧的看了潮生一眼,潮生已经睡着了——

芳园掀帘子出来,却见着一个人大步而来,身上的斗篷急急的扯开了丢落一旁,迈步就上了台阶。

芳园欢喜地结巴了,都忘了行礼:“王,王爷!”

四皇子步子急,象一阵风似的从她身前掠过,直接进了屋。

芳园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王爷怎么一下子回来了,就象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这可好了。

芳园忍不住喜极而泣,又急忙抬手去抹眼角。

可不得在这时候哭,触霉头。

四皇子走到内室门前,忽然站住了。

他把鬓边抹了抹平,又揉了把脸,这样能看起来气色好些,精神些,这才掀开帘子往屋里看。

潮生静静的躺在那里,脸色腊黄腊黄的,唇上半分血色都没有,仿佛一阵风来,就能把她吹走了。

四皇子真想走进去,伸手摸一摸她,抱一抱她。确定她还好…确定她就在那里。

不成,他这会儿没梳洗更衣…别把外面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带了进来沾在她的身上。

可是他又不舍得立刻就走。

只这么向前弯着腰,认真的,仔细的看着她。

秋阳将树影投在窗上、地上,斑斑驳驳,屋里安静得很,静得可以听见呼吸声。

四皇子只觉得胸口那块被大风吹得无比坚硬的地方,慢慢的软下来,软得似乎全化了水,满满的,要从胸口溢出来。

芳园站在那儿,她也想着了,四皇子一看就是风尘仆仆的,可是拦着他不让进屋——又说不过去。

幸好四皇子自己有分寸,并没进屋。站直身后,又停了一刻,就转过身来放下了帘子。

“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

芳园忙说:“王爷在外也是辛劳,王爷是先更衣沐浴,还是先去看看小少爷。”

四皇子摸了下衣袖:“先更衣吧。”

四皇子用药草叶子熏浴,换了干净衣裳才去看儿子。

一出门就让阿永扑过来抱着了大腿。

“爹!”

四皇子笑着,伸臂捞起儿子抱在怀里,阿永急忙说:“娘生了个弟弟。”

那神情得意的,仿佛娘生了弟弟,反而是他的大功劳一般。四皇子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感觉儿子并没有瘦,倒象是又重了些。

“你看过弟弟了?”

“弟弟在睡。”

新生儿除了吃就是睡,这会儿吃过了,睡得正香。

小脸儿象桃子一样,透着红润,粉嫩嫩的一个小人儿。

又有了个儿子了,四皇子心中说不出的感慨。高兴归高兴…可潮生现在的情形却不好,这高兴未免就冲淡了许多。

他的日子原没算错,可是潮生…早产了。

四皇子的神情有一刻变得十分阴郁,眼神象刀子一般。

阿永在他爹怀里就朝前挣:“看娘,去看娘。”

四皇子依了他:“好,去看娘。”

潮生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她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见一大一小两张脸凑在近前,倒把她吓了一跳。

阿永笑嘻嘻脆生生地喊了声:“母亲。”

四皇子的手替她捋了下头发,轻声唤:“潮生。”

“你…回来了?”

四皇子点了一下头:“苦了你了…到底我还是没赶上。”

潮生眼眶发酸,昨天那样疼,那样怕,她都没想哭,可这会儿却觉得想哭。

四皇子看她眼里水雾蒙蒙的,忙说:“别哭,这会儿可流不得泪。”

“没有。”

潮生眨了眨眼:“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到家。”

“那边的事,怎么样?”

“房倒屋塌,眼看要秋收了,庄稼却全毁了个精光。幸好现在天还不冷,不然冻、饿一起,死的人就更多了。”

他说得简单,潮生也能听明白。

没了秋收,这两州的人,可怎么过这个冬?指望赈济?那不知要饿死多少。

“可有流民了?”

“有,怎么没有,不但州府有,也有奔着京城来的。”

“可京城…”

京城的疫症…

四皇子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你就别操心这些了,把自己身子养好比什么都强。”

潮生无力地笑笑:“我总比流离失所的饥民要幸福得多了,躺这儿还有人伺候。”她有些担心:“你…回来了还走吗?”

“不去了。”四皇子搂着阿永,不让他往潮生身上扑:“回来我进宫去,恐怕得晚上才能回来。”

潮生心里已经踏实了:“嗯…你要多当心,城里现在…”

“我知道,我会的。”

四皇子一直陪着她,两人轻声说话,那气氛让芳园看了又是欣慰,又是羡慕。

谁说权贵纨绔没良心?四皇子就是这样的良人,王妃真是好福气,不白受了那么大的罪。

可是她这会儿一个字都不提。

但潮生不说,该知道的,四皇子一件都不会少知道。

芳景一桩桩一件件的说,她平时话很少,这会儿也一样,简短的把前后讲了个明白。

“那个丫头呢?”

芳景知道他问的春芽:“已经押住了,但是…她好象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

什么消息?

四皇子马上明白过来,还能是什么消息。

那些人现在只怕以为潮生已经死了吧?

四皇子心中恨极,紧紧握着椅把。

“还有一个呢?”

“也扣住了,”芳景顿了一下,说:“她嘴还很硬,说和王妃有交情,说她是冤枉的。”

小顺在外面说:“王爷,李先生回来了。”

四皇子抬了下手,芳景顺从地站了起来,退到门边。

李申走了进来,芳景退出去,将门带上。

李申也十分羞愧,王妃最危险的时候,他也不在府中。倘若王妃有个什么万一…李申比谁都清楚那后果。

“这事儿怪不得先生,那些人是有心算计,自然会断了你回京城的路。怎么样,这一路可遇着什么危急的事?葛先生那里怎么说?”

李申摇了摇头。

满京城的名医、郎中都没有办法,葛先生名声不显,却是有真才实学的…连他也没有办法…

四皇子深吸了口气:“回来再与先生细谈吧,我正要进宫。”

有时候,一味隐忍只会让对手愈发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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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昨天稍暖和一些,希望明天会比今天更暖和。。

春天快点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