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薰说这也没什么,左右是定下来了。事情缓一缓,倒是能预备得更充份些。”含薰一下一下替他捏着肩膀,忽然笑了∶“再说,这媳妇是那么容易就娶到手的,只怕也不会珍惜,也要急一急未来的十驸马才好。”

寿王也笑,不过他可和含薰想的不一样。

“霍家的事儿嘛,我也知道些,不那么好应付。这一拖,不知道会不会让那些人生出旁的心思来…”

寿王就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这事儿和含薰说,她也不了解。这种时候要是梁氏在,倒是能一五一十跟他讨论这事儿。含薰虽然体贴,可是大事上头她不懂。

“请范先生到书房。”

寿王一走,含薰有些失落。

她本想问一下寿王对她哥嫂的安排。因为疫症的关系,他哥嫂一直也没离府,闲着很不自在。下人奴仆们当面客气,背后说什么的都有。

这几天听说疫症已经遏制住了,含薰想问寿王几时她哥嫂能搬到长平坊去,那间寿王说的当铺又几时能开张。

寿王府也有幕客,不过寿王现摆在这儿,没什么大前程,领着一份说来有些可笑的闲差,有鸿鹄之志人才自然也不往他府上来,倒是都有点儿歪才。比如一位范先生,就已经年过五十,平时爱个烹茶逗鸟儿,哪是来做幕客,分明是寻个好地方养老来了。

寿王倒是挺喜欢和他聊两句。

“王爷。”

“范先生来了,”寿王说∶“先生请坐。”

范先生的小眼儿一直眯着,看样象是没睡醒。

“找先生来,是有点儿困惑…”

范先生笑了∶“王爷困惑什么,反正事不关己,咱们坐着看热闹就是了。”

“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不会,王爷只管放心。”

这老头儿言之凿凿的,寿王也放下心来。

对啊,关他什么事?

至于朝中有一股声音,说六皇子之死 是诚王有意陷害云云,寿王嗤之以鼻。

老四是什么人,他再了解不过了。这人面善也罢,心狠也好,起码不蠢。他要宰,那也该宰老三才对,老六不过一个毛孩子,杀他顶什么用?再说,老四真要杀,也不能选在自己和他一道出去的时候让他出事儿啊!

老四这是让人给阴了。

六皇子下葬那日,寿王备了两条手绢儿,哭得两眼通红,情真意切。

六皇子妃并没有露面,她怀胎不稳,需要卧床静养,大悲大喜都能伤身,有孕的人尤其经不住。

皇后就露了一面,她苍白憔悴,没施脂粉,也没佩戴首饰。一抬眼,寿王还想这女人是谁,接着才想起,这是皇后啊!

怎么就老成这样儿了?

寿王得费了好大力气,才能抑制住惊喜的神情,他把头低了下去。

见了四皇子,两人一对兔子眼,谁也没比谁强哪儿去。

“弟妹还好来来,我也不方便过去,这个是给我小侄子的一点儿贺礼。”

四皇子也没推辞,接了过来∶“也就你还记得。她倒还好,太医也只说要好生调养。”

“那就养着呗。”寿王不在意地说∶“只要人好,好东西好药尽够?你府里要一时没有,让人到我府里来寻。就这该死的疫症给闹的,想吃个什么新鲜野味儿也吃不成。听说城外也有染病的,连人带禽畜都死了不少,想来那野地里头的山鸡花雀什么的也保不准染上,唉,这些日子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四皇子使个眼色。

这还出殡呢,寿王就惦记着吃。

寿王不以为然,不过声音也压低了∶“咱们回头再说,我还有事儿问你呢。”他左右看看,四皇子问他∶“你找人?”

“没有。”寿王顺口说。

七皇子朝这边过来,两人就没有再说下去。

寿王憋着劲儿想听皇后的哭声,但是皇后并没有哭喊。

她那种撕心裂肺的劲头儿早在看到六皇子的棺材时就爆发过了,这几天她过得异常煎熬,一闭上眼,就想起六皇子从小到大的一点一滴,音容笑貌,胸口疼得象有刀子在割。到现在,都已经麻木了,感觉不着疼了。

皇陵离城也有近二百里地,皇帝和皇后按制是不能去送的,陆皇后握着昌王的手,哑着嗓子叮嘱他。

“你…你好好儿的,送你弟弟最后一程…”

“母后放心。”

她怎么能放心?她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去了才好。看着寿王他们一众王爷皇子们,她眼里死气沉沉,心里却是满腔的怒愤。

凭什么她的儿子死了,他们却一个个好端端的?他们没一个是真心难过的,心里都不定怎么兴灾乐祸,拿他们母子的惨状当笑话。

陆皇后握着昌王手,还是慢慢松开了。

队伍向前移动,陆皇后扶着魏凌的手,背挺得直直的。

京里这些天因疫症死去的人为数不少,几乎每条街上都能看见白幡,全城都笼罩在低迷沉郁的气氛中。

阿罗带着阿永,趴在墙头上往外看。

阿永的眼睛圆溜溜的,他天真的打量着外面的一切。对于死亡,他还不太懂得。可是这种压抑如此真切。

他想起昨晚问父亲,什么是死了。父亲说,死了,就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阿永顺着梯子爬下去,迈开小短腿朝前跑,一直进了潮生的屋子才停下。

“你这是怎么了?”潮生有些惊讶,又有些心疼。这孩子跑得气喘吁吁的,是怎么了?

“娘!”阿永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潮生不明白他的心事,但是却能体会到儿子正在不安。

她抱着,轻轻拍抚他的背∶“没事儿…没事儿的,娘在这儿呢…”

“娘,你不会死”

潮生怔了一下,伸手在他头上弹了一下∶“净胡说。我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阿永点点头,象是得到了一个郑重承诺一样,又把脸埋进潮生怀里。

潮生抱着他靠在那里。

是啊,她不会死的。她会好好活下去,她是个母亲,她要保护她的孩子,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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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我的作息彻底变成美国人了。。

不行,一定要调整啊。。要不然各种毛病又会一起找上来了。

第二八五章 满月

人们对于事不关己的悲伤和快乐,通常都遗忘得很快。

六皇子下葬了,京城也解禁了。然而秋风愈刮愈冷,街上显得比从前冷清了许多,那些热闹和话语声象是都被风刮走了。

但是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的。

潮生身子也好多了,出了月子,总算不必天天卧床。满月虽然不好遍请宾客,素来交好亲近的几家亲朋都来了。七公主一来就和大公主凑一起说话去了,寿王妃就陪着潮生。依潮生看,她现在可是长进多了——起码你现在看她的脸,绝对不可能一下猜到她在想什麽。

以前梁氏可是个七情六欲全放在脸上的人,潮生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不是特别提防这个人。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看她笑眯眯的,你不知道她肚里打什麽主意。

但是她来,潮生也高兴,梁氏把孩子带来了。

这个在梁氏身边养大的孩子,没记入玉碟,连个正经大名儿都没有,梁氏把他带了来,看身上穿的衣裳倒还光鲜,头发也整齐,就是瘦了些。

“田儿,来见过你四婶。你小时候,你四婶儿可带过你好长一段日子呢。”

田儿的头垂着,声音小得象蚊子哼哼,喊了一声: “四婶儿。”

潮生笑着说: “他挺斯文,不象我们家那个似的。”她唤人带阿永来,结果去了半日,也没找见。潮生有些抱歉: “真是的,这孩子就会野跑。”

“孩子嘛,都这样。”梁氏说: “上次见永哥儿,他生得可结实了,这会儿又长高了没有?” “又高了。”潮生说: “这会儿孩子长得最快。”

她是做娘的,田儿的真实情况到底什麽样,潮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会儿孩子个子长得最快,衣裳做好只能穿一回,有的时候甚至一回都没来及穿就小了。所以一般人家的孩子衣裳从来不合身——先是做得大,折了边,随穿随放。再后来就是小,将就着能穿,也就不用再做新的,总之合身的时候少。

田儿身上外头这件衣裳明显是头次上身,八成就是为了这次出门做客才新做的,潮生拉着他的手,眼一扫,就看见他内衫的袖子短了一截,再活动活动,八成能缩到肘上去。

梁氏对这孩子不过是面子情儿,并不是真尽心。

潮生在心里叹口气。

虽然她一直惦记心疼这孩子,可是她也没法儿为他做什麽。

当初他在诚王府的时候,虽然没有阿永壮实,可也养得挺圆润的。什麽东西阿永有一份一定有他的一份,潮生一天里头好几次要亲自查看他们俩的情形,就怕丫鬟乳娘偷懒,亏着孩子。

看现在瘦的…阿永就比他大几个月,可是现在看起来,体型简直是他的两倍。

好在这会儿春光把阿永给找回来了,一看又到外面乱跑过了,脸红扑扑的,衣裳却也整齐,想来是春光刚替他换了。

阿永见了外人规矩是不错的,跟梁氏行了礼问了安,然后就瞅着屋里另一个孩子挪不开眼了。

“这个是田儿弟弟。”潮生说: “你还记得吗?”

潮生觉得小孩子的记性是不牢靠的,新鲜的东西越来越多,旧的忘得很快。再说那时候阿永还小,也不指望他还能记得。

没想到阿永点了点头: “记得。弟弟走了…”

他还记得?

潮生十分意外,又有些心疼。

谁说小孩子不懂事?他们也懂。

“弟弟这不是来了么,你领他去你屋里玩吧。”

田儿看着阿永,倒不象对着大人们一样畏怯。不过阿永过来拉他的手,他还是先回头看了一眼梁氏。

梁氏笑着说: “去玩吧,可不许胡闹。”

田儿小声应了一声: “是。”

阿永拉着他一点儿都不费力,简直象扯着只纸风筝一样,一溜烟儿似的出去了。

新生儿睡醒了要吃,乳娘喂过了孩子,抱出来与众人看。孩子也只取了个乳名,现在大家都宁哥儿宁哥儿的唤着。

一众女客当然夸了又夸,好话不要钱一样使劲儿的往孩子身上堆。

宁哥儿做为今天的主角——这会儿还是很给面子的。吃饱睡足换过尿布了,一双眼乌溜溜的左顾右盼。大概他不明白今天怎麽多了这么多不认识的新面孔。

别人还好,七公主大公主她们都是有儿子的,唯独梁氏,儿子刚要满月的时候就死了。现在看着这个刚刚满月的孩子,脸色一会儿忧,一会儿喜,不知都在想些什麽——总之眼是没舍得挪开过,一直盯着孩子瞧。潮生都让她瞧得心里有点儿发毛。

七公主说: “本来十妹也想来,可惜她现在不方便出宫了。还有十一妹妹,十三妹妹她们,都有礼物托我送来。”

十公主是定了亲,但是她们不便出宫的原因,却不在定不定亲。而是六皇子的事儿才算了结,她们要出宫得皇后点头才行,以往还好,现在谁敢去触陆皇后的霉头?尤其是诚王家的喜事,正是扎在陆皇后心头的一根刺。

这会儿陆皇后的心思大半都被六皇子妃的身孕给占去了,天天召太医来问话,生怕六皇子妃这一胎有个差池。

梁氏去探过她,六皇子妃的样子看着不大怎麽好,脸色发暗,整个人都萎靡无神。

梁氏虽然不会医术,可她也怀过孩子。六皇子妃这样,怎麽看也说不出个好字来。

人的命,也许真是早就注定了。以前就有人说诚王妃是多子之相。看,这一连生了两个儿子了,谁还能撼动她的地位?

梁氏想到这儿,心里就微微发热起来。

瞅着空子,她试探着问: “弟妹这一胎,听说生得不太顺?”

“嗯,比原定的日子早了些。”这也没什麽可瞒人的,瞒也瞒不住。梁氏为什麽要明知故问?她心里想着,嘴上说: “幸好也有惊无险。”

“这是吉人自有天象,弟妹肯定是有上天保佑的…”梁氏接上话头: "一直给弟妹请脉问诊的,是胡太医和孟太医?”

“是啊,后来还有一位曾太医,也很尽心。”

梁氏默默的记下来,又问: “弟妹听说过青阳观没有?”

潮生笑着说: “听说过。前次七姐还替我求了一个符来。”

“你用了吗?可有效啊?”

潮生看她一眼: “嫂子以前不是请过青阳观的道士去府里么?有没有效,自是比我清楚。”

梁氏不好再问,正好有旁人说话,也就岔过去了。

阿永和田儿两个倒是能玩到一块儿去,阿永平时吃饭虽然不用人追着哄着喂着,但是也是只顾着眼前的。这会儿田儿来了,倒是一下子拿出了做哥哥的范儿,告诉他: “这个好吃。”一会儿又说: “吃这个。”

京城孩子做满月,席上必有红心馒头。阿永掰开一个,递了一半儿给田儿。

“吃。”

里面是枣泥馅儿,刚蒸好的馒头又香又软又热,馅儿浓稠得要淌出来了。田儿没经验,一口咬下去,立刻被烫得叫了一声。

阿永连忙扔了自己这半馒头去看他。一旁乳娘丫鬟也赶着瞧,春光先看了一眼,笑着说: “不碍事儿的,我拿些凉油来擦一下就好。”

烫得不狠,起了个小泡泡。阿永也没心思吃饭了,一个劲儿瞧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