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来的是一张照片,很模糊。

她点开原图放大,依旧看不清照片里男人的脸。

璀璨的灯光,布置华丽的舞台,男人穿着黑色的衬衫西裤,右手握着话筒,大概是在致词。从远处拉近的镜头,只依稀辩出他高瘦的轮廓。

隐隐的,似乎有些熟悉。

【顾然:拼了老命拍的,咱园区的座位排在太后面,想拍个正面高清照都比上青天难。】初心把挑好的水果交给营业员称重,自己站在一边打字。

【初心:有这个时间研究偷拍还不如多吃点美食。】发送成功,她却忽的想起今天下午在大厅里看到的衬衫男。

身形与照片里的人有点像,只是衬衫的颜色不一样而已。

【初心:下午我也遇到一个帅哥,拽得要命,让征管科的江衡坐大厅陪聊。】【顾然:江衡?童美人发小啊!刚才我看到他了!】初心怔住,这么巧?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可能。

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她去柜台结账,边等消息。

【顾然:哦,有件事提醒你,我见着后天来咱们单位的新人了,是个姑娘,应该跟童美人认识。你懂的,那个圈子里的人背景都不可说,人暂时看不出什么样,反正你多注意些就是了。】别一不小心惹着了关系户。

初心笑起来,她也没这么让人操心吧。

【初心:知道了知道了。】

*

翌日,初心请了半天假,等爸爸动完手术,情况稳定,她开车去单位上班。

依旧是个橙色警报的高温天,她穿上长款防晒衣,却不敢把车里的空调打得太低。经济园区离医院不远,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到单位停车场,往常一直是她停的车位上停着辆白色的路虎。

露天的停车场,白色的车面被太阳晒得反光,有点碍眼。

初心蹙眉,重新找车位。

幸好今天没有太多访客,她一把倒进路虎斜对面的车位,从驾驶座下来去后座换高跟鞋。

她人不高,习惯了穿高跟鞋,开车的时候再换回平底鞋。

换完鞋,初心探身去副驾驶拿包。不经意的一瞥,对着光的两道身影从单位自动门出来,走在最前头的男人穿一身灰色的衬衫,长身鹤立。

阳光太刺眼,看不清他的长相,却是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等人走近了,男人的眉眼终于清晰。

还是昨天那个人。

从她的车前经过,初心看到他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很好看。

她抱着包,坐在后座没下车。

这人选在午休时间来经济园区也真是够可以的,难怪能干出跟征管科的江衡在大厅聊天的事情。

视线里的人脚步忽然转了个弯往斜对面走,离白色的路虎越来越近。

原来是占了她车位的路虎车主。

初心下车,关上车门。

男人坐进路虎的驾驶座,似乎在找什么东西,黑发因为低头的姿势落在眉梢,柔软了原本冷硬的俊脸。

包里的手机微信提示音接连响了几下,初心粗粗一瞟,是顾然的消息,也看到了屏幕上的时间。

下午上班的点要到了,她赶紧往大楼走。

大约步子迈得太急,身后猝不及防一股猛力。七八厘米的细高跟没站稳,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的往后仰。

见鬼了!

“砰”的一声,半个身体趴在后座车窗,初心只觉得自己的手肘骨头都要碎了。

手上是钻心的疼,烈日下,她直犯晕。好半晌,她稳住身形直起身,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防晒衣衣摆夹在车门里,而她没发现。

只好再打开车门拉出防晒衣,她捂着手肘往大门小跑。

临进门,初心回头,路虎的主人半撑在驾驶座,还在翻找,之前跟在他身后的人也面向大门在打电话。

幸好没人看到她刚才那副蠢样,她庆幸。

上三楼办公楼层,初心边走边揉手,被撞到的手肘红了一片,里侧的皮肤破了点皮,很疼。

她的办公室在左边走廊的第三间,这一层除了会议室和茶水间,全部是刷门禁卡开门。她从包里掏出卡,却发现门虚掩着,传来顾然激动的声音。

四人间的办公室里,只有顾然在,正拿着手机发语音。

听到推门声,她抬头,手机扔到一边,“亲爱的,你怎么不回我微信!”

“开车呢,没看到。”初心坐好,低头看伤口。

“你手怎么了?”

“撞车上了。”

顾然拎起她的手检查,很嫌弃,“只有笨兔子才被守株待兔,你这叫什么?没头没脑撞自己车上,不造等你的人是谁?”

初心被噎,有点扎心。

“今天单位来人了?”她转移话题问,“是我们下面户管的企业?”

哪家企业这么牛?不仅在税务局给江衡甩脸色,还挑午休的时间来单位搅了老总的午间美梦。

顾然立马转身抄手机,图片拉到最大,晃到她面前,“还能是谁,童美人呗!”

手机里的照片晃得人眼花,初心阻止她的动作,终于看清照片里的人,却吃了一惊。

灰色的衬衫,眉眼里带着笑,眸色却是清冷。

明显是偷拍的照片。

这世界真是够小的,难怪架子这么大。

她放下手机,注意力回到自己通红的手肘。

“就这样?”顾然觉得不可思议,“没点点评?”

初心头也没抬:“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奇好奇怪的?”

“真没劲,怪不得你至今单身。”

抿唇,初心神色怔愣。

顾然又说:“估计童美人在会议室正跟老总谈事情,裴主任和‘那位’也在。”

“童宇骁小心眼,眦睚必报必报,这事圈里人都知道。你这么拍了人家的脸,要是被他知道了…”初心从抽屉里取出创口贴,撕开,“保重。”

“好,删了删了,就是看个八卦图个乐子而已,我可不像‘那位’成天做白日梦。也不想想童家是什么背景,那种家庭又不是阿猫阿狗谁都能进的…”

“嘶。”创口贴贴歪了,指甲扣到破皮的伤口,很疼。

浑身都疼。

顾然删掉照片,听到抽气声赶紧摁住初心的手,“你看看你,撞上车门不算,连个创口贴都不会贴了?”

“手抖了一下。”她笑得勉强。

顾然只当她是疼的,帮她重新贴。

初心看了看贴好的创口贴:“我去个洗手间。”边说边起身。

“去吧去吧,别再东碰西撞了。”

走出办公室,热烘烘的,即便走廊开了空调,仍抵不住玻璃房顶上方的烈日。

这奇葩的玻璃封顶建筑!

心底起了丝烦躁,初心沿着玻璃隔栏走。

洗手间在对面走廊的尽头,要经过会议室和茶水间。保洁阿姨正弯腰拖会议室前的瓷砖地,见她过来,用上海话提醒,“哦哟,噶高额鞋跟啊!走路当心捏!”

初心笑:“不要紧,我以前读书的时候穿七厘米的高跟鞋追公交车都…”都没事。

话没说完,鞋跟一滑,打脸了。

地板太滑,鞋跟很细,她几乎是一字开的往前倒。

四周都是墙面,一股热血好似涌上脑门,初心本能的往前伸手。

结果,全身重量挂在门把手上。

“咔”的一声,等反应过来,大门就这么开了…

会议室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童哥哥:两章都没能跟初姑娘说上话!【委屈脸.jpg】沫子:机会是自己创造滴!

第三章

会议室的门开了,连人带门撞到门后的墙壁,发出刺耳的声响。圆形的大会议桌只有五个人在,讨论的话题被迫中断,齐齐看向门口。

忽然的安静,初心扶着门站起身,脚腕疼得要命,几乎站不稳。门把手很凉,渐渐被她的手给焐热了,却还是没人说话。

她有些不知所措,而她看到主位的老总眉宇紧蹙,脸已经黑了。

“小初,是企业的限额升级申请有问题吗?”裴主任看出异样,出言解围,“通知来了?”

初心反应过来,圆谎,“对,比较紧急。”

视线扫过老总身边的童宇骁,他脸色淡漠,正在摆弄手机。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忽然抬头,黑黝黝的眼睛里映出她狼狈的身影。

初心松开门把手,脚上痛意越来越清晰,她强忍着对老总说:“抱歉,打扰了。”

老总没吭声,看向旁边已经低头看手机的童宇骁。

“那我先去处理。”裴主任从座位上走到初心边上,一只手不着痕迹的扶住她的胳膊,和她离开。

一关上门,初心整个人都软了。

保洁阿姨手里还拿着拖把,走过来扶住她另一边,“摔疼了没?”

“怎么回事?”裴主任表情严肃。

“不小心滑了一下,只有门把手能给我扶着了。”

太丢人,这是水逆了?

“初心你可真是…”

“真是蠢爆了,是伐?”顺口接话,初心扭头安抚急得不行的保洁阿姨。

裴主任被气笑了:“别给我装可怜。”话这么说,她仍扶着她,动作很小心。

让保洁阿姨先去忙,初心往办公室挪,“可能今天不宜出行,我就该干脆的请一天假。”

“胡扯,当着我的面还敢怠工了?”

“哪敢啊,就是真疼。”她借力,扭到的右脚只能脚尖点地走,“真的很疼。”

裴主任拎着她,配合她的步子走得很慢,“你说你上个班还要穿这么高的跟,这样都能摔着,摔着了你不会解释?老总脸都黑了你没看到?”

“早知道这样我宁可趴地上摔个狗吃。屎也绝不扶着门把了。”初心开玩笑。

“刚才坐老总身边的就是童氏的童总,幸好他没板脸,也没对你有什么微词,不然这次你可惨了。”

“我等凡人哪能进得了童总的眼,他要真跟我计较那得多有失风度。”

裴主任:“行了,管好你自己,下午坐着别动了,撑不住就回去休息。”

办公室到了,出来的时候初心就没关上门,“谢谢裴老师。”

“少让我操点心就谢天谢地了。”裴主任帮她开门,刚碰上门,又收回手,“对了,明天上午新人来报道,有些事情咱们自己知道就好。太复杂或是长久性的工作暂时不用交给她。”

初心疑惑,问:“在这呆不久?”

“谁知道呢!可能体验完生活,大小姐就该回家潇潇洒洒了。凡事你自己掂量着些,拿不准主意的可以来问我。”

“好。”

说完,初心推开门,顾然已经候在门边,听到她们说话才没直接开门,“怎么回事?又添伤了?”

裴主任没好气:“你让她自己说吧,我先回会议室。”

“记住,别再撞到童宇骁面前去了。”末了,又忍不住多嘴叮嘱一句。

初心忙点头:“是是是,明白!”

顾然等裴主任走了,关上门追问:“刚才是手,现在是脚,你这是什么情况?”

手疼,脚也疼,初心坐在自己办公桌前,脱了鞋去看。

还好没肿。

“这周六我去无锡,要不然去灵山大佛帮你拜拜?”顾然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小碎花老北京布鞋递过去。

初心摇头拒绝:“别,太丑。”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雪纺衫,黑色的阔腿裤,配上这审美奇葩的布鞋,怎么看怎么诡异。

顾然却没像往常一样纵着她,强硬的把鞋子塞到她脚边,不肯妥协,“难不成你还想穿着你的高跟鞋再摔个四脚朝天?真是服了你了,摔跤摔进会议室的事也能干得出来。看着吧,‘那位’又要说你闲话了。”

初心没法子,只好穿上并不怎么合脚的布鞋,“说就说呗,她不是我的谁,我在乎她干嘛?”放任自己陷进椅子里,她仰头看天花板,“心真大。”顾然替她倒水,再帮她把下午要用的文件都搬过来,“‘那位’真小人最擅长的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这套身正不怕影子斜压根没用,何况,你可是摔在童宇骁面前哦!”

初心笑笑,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

“你别不放在心上,‘那位’听说对童宇骁很上心,怪只怪童美人太迷人。”

“再迷人也不关我什么事。”初心自顾自喝茶,不置可否。

顾然翻白眼,回自己座位,扔过去一颗糖,“没救了。”

在工位上坐了大半个小时,手和脚都没那么疼了,初心爬起来去洗手间。

习惯穿高跟鞋,冷不丁穿布鞋,不仅没了鞋跟触碰地面的声响,连脚后跟都有种往下下馅的错觉。

穿过玻璃隔栏,会议室的门依然紧闭着。

她脚步微顿,目光在会议室的门把转了个圈,离开。

男女洗手间在走廊的两侧,进门第一间是洗手池,厕所在第二间。初心一瘸一拐挪到女洗手间门口,刚扶上门口墙壁的瓷砖,步子再也迈不下去。

“没想到初心平时看着一副清高的模样,原来跟那些爱慕虚荣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刻意压低的声音,即使只是在门口依然很清晰。

初心往里看一眼,洗手池没有人,里间两个厕所门关着。她觉得好笑,步子转了个方向,靠着门口的墙面听墙角。

对面是男洗手间的洗手池,跟女洗手间的洗手池一模一样的格局,有三个复古的水池,一面大镜子。从镜子里,她看到自己嘴角含笑,目光平静得不可思议。

然后,某些并不太好听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的传出来。

果真是被顾然说中了。

里面越说越离谱的两个人就是与“那位”关系最好的同事。

“电视剧里用烂的手段,她也真是想得出来,怎么不干脆更俗一点摔到人童总怀里算了。”

初心听到她们的笑声,讥讽的,很不屑。

“摔人怀里那不就是司马昭之心嘛!咱们初小姐得维持清高又可怜的形象。”

“也是,单位里大部分人不就是被她那副面孔给骗了吗?实质上她这人最假,明明心里想得不要不要,还要假装满不在乎的。童氏现在不归她管都能做出摔会议室的事情,瞧着吧,以后整得手段还多着呢!”

初心听了会儿,掏出手机给顾然发微信。

【初心:咱们单位的同事挺有意思的,脑洞很大,适合去做编剧。】顾然回得很快:怎么的?

【初心:在洗手间门口听墙角,蛮有劲的,没想到我在某些人眼里是心机婊。】发微信的间隙,里边的讨论声讽意越来越浓,“能整什么手段,把童氏抢回去?别逗了,就凭她接个热线电话还能被投诉的能耐?”

顾然大约顾忌着她听墙角,没发语音。

【顾然:你等着,我来了。】

初心笑起来,阻止道:别,你知道的,我这人宁折不弯,也学不来委曲求全的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