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惜晨一把拽住凌傲珊的手臂,阻止了她离开的脚步,凌傲珊挣扎着要抽出手来,却敌不过他愤怒的力量,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放手,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好聚好散不行吗?”

路惜晨却固执地不肯放开,抓得更紧:“除非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凌傲珊又挣了几下,终是被他的执拗消磨掉最后一丝理智与耐心,沉默了一会后,抖出一个猛料来:“我并不喜欢你,当初之所以答应跟你在一起完全是故意气曲清然,因为我知道她喜欢你。你不是要解释吗,这就是解释!”

路惜晨整个人顿时僵住,缓缓松开了她,原本紧紧抓着她不放的手臂骤然间无力地垂落,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自己真心喜欢过的女孩,眼神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冷:“你居然利用我的感情做这么幼稚的事情?我真是傻啊,居然还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这世界上还会有比我更傻的人吗!”

曲清然呆呆地站在原地,忘记了躲避,看着他缓缓转过身朝她走来,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触到他冷漠疏离的眼神时惊得仿佛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她旁边擦身而过,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挺拔淡漠的身影就这样一点一点融进夜色里,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凌傲珊转头看到她也在,心里不免一惊,疾步走到她跟前,一贯淡静的神色里有些歉疚:“你都听到了?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高贵美丽、被无数人羡慕追捧的女孩子,竟然会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情,“你太过分了。”

“我知道是我不对,你要怎么说我都可以,是我对不起你。”凌傲珊不得不承认她心有愧疚,可如果时光倒流能让她再选择一次,也许她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

她是所有人眼里的天之骄女,从小到大都高高在上,不论在哪方面都没有输过,她不喜欢,也无法忍受落于人后的感觉。可校庆时曲清然赢得老师大为赞赏的钢琴伴奏、之后班里那些男生对她显而易见的好感,还有被她莫名其妙拿走的语文第一名,这一切都让凌傲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令她觉得自己仿佛随时会崩溃。

而路惜晨的表白,对她来说却是个能将这些挫败感分出去一点的绝佳办法,于是她接受了他的表白,开始跟他交往。

她并不是对他没有丝毫感情,交往之初确实是逞一时之气,可接触得多了她也情不自禁地动了心。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他在一起时,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另一个人温柔的眉眼……

高考过后的一通电话,令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人身上温暖安心的感觉,才是她心底最渴盼的……于是她毅然改变了与路惜晨一起考去X大的决定,填了另一所大学。

“清然,我知道你喜欢路惜晨,现在我们分手了,对你来说不也是件好事吗?”凌傲珊说,“他填了X大,以后你们在同一所大学,未来还那么长,你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

曲清然一时间还无法消化刚才得知的事情,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连话也懒得再说,转身就走。

凌傲珊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她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深深吸了口气后,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第十一章

没过多久,高考成绩公布,曲清然考试时发挥得四平八稳,总分比她估的高出二十分,顺利被X大音乐系录取。骆邱得偿所愿,跟唐玥一同考入了本市一所以理科闻名的一本院校。陶好静虽然因粗心而考了个差强人意的分数,离她要考的学校的录取线差了几分,但好在她爸爸的关系够硬,有惊无险,最终还是被录取了。

自从填志愿那晚以后,曲清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凌傲珊,暑假里唐玥和陶好静叫她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她都是在确定凌傲珊不会去之后才答应,凌傲珊发起的活动她也一概不参加。唐玥和陶好静对她这种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很是疑惑,问了她好几次她都没有说,虽然非常不满凌傲珊的所作所为,但这件事情毕竟是她“故意”听到的,不管怎么样都不好大肆宣扬。

八月的一天,曲清然的父母外出办事,她正无比惬意地一个人在房里吹着空调看着小说,陶好静突然带着唐玥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家门外。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陶好静愤愤不平的声音就强烈地刺激到了她的耳膜:“你个死丫头,还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居然连这种事情都瞒着我们!”

曲清然站在门口,脑子一阵发懵,她又哪里惹到这位火爆小姐了?

她侧身请两人进门,关了门后疑惑不解地问:“我什么事情瞒你们了?”

“我昨天打电话给傲珊,问她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你猜她告诉我什么?”陶好静换了鞋后直接走进她的房间,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

“你们都知道了?”

唐玥问她:“清然,你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跟傲珊闹僵了?”

曲清然“嗯”了一声,不想过多地谈论这个问题,转身往房外走,“冰箱里有西瓜,我去拿来给你们吃。”

“还吃什么西瓜啊!”陶好静赶紧拉住她,将她往椅子上一按,一本正经地问:“她跟路惜晨交往,真的是为了气你?”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今天恐怕是避无可避了,只好把那晚在小树林里听到的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听曲清然说完,陶好静猛地一拍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真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人,枉我们还把她当好朋友好姐妹,简直太过分了!”

曲清然看她反应这么激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息怒息怒,我好歹也算是个当事人吧,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你这丫头是不是傻了,这样都不生气?你把她当朋友,可她呢?她做的这事像是朋友会做的吗!”

一旁始终静静听着的唐玥也忍不住开了口:“傲珊这次做得确实有点过分了,不仅没把你当朋友,更加对不起路惜晨。”

猛然听到这三个字,曲清然心里没来由的微微一颤,笑容也顿时僵在脸上。自从那晚以后,她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过他,她知道他考得很好,分数超过了重本录取线好几十分。其实她很想打电话给他,很想问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可是她不敢,一想起那晚他看她的眼神她就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和冲动。那样冰冷的眼神,仿佛抹去了三年来朝夕相处的同窗情谊,更加不要说其他的了。有时候她甚至想,就这样算了吧,也不必知道他是否真的考去了X大,反正即使他们在同一所大学,也极有可能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一向心思细腻的唐玥察觉到曲清然有些异常的反应,犹豫了一会,问她:“你最近有跟路惜晨联系吗?”

陶好静也补充道:“你知不知道他因为选专业的事情跟他爸大吵一架?”

听到这里,她有些紧张了,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回事?”

“他家里是做房地产的这你知道吧,他爸想让他念金融方便以后接管家里的生意,可他没那个想法,坚持要选法学系。据说当初分科的时候他爸就特别不赞成他选文科,以前高中倒还能由着他去,可现在是读大学,他爸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妥协了。”

唐玥点了点头,接过话茬说道:“骆邱说路惜晨最近状态很差,常常叫他一起出去喝酒,每次都喝得烂醉如泥,不管骆邱怎样劝他都没有用。”

“就是啊,他现在可真不像以前那个路惜晨。”陶好静说,“诶,要不你去劝劝他吧,你们俩以前不是关系挺好的吗,也许他会听你的。”

曲清然垂着眼,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怎么可能劝得了他呢?也许,他现在最不愿意看见的人就是我。”

见她一副笑得比哭还难看百倍的样子,陶好静又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起来:“这都怪傲珊!她自己倒好,考去了B市,反而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你了,你们说说,有她这样的人吗!”

曲清然深呼吸了一下,重重地呼了口气,站起来说道:“算了,反正事情都已经成这样了,我们在这苦恼也没用,走一步算一步吧。”

“清然,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不理傲珊了?”唐玥问道。

“说真的,她这么做连我都觉得很生气。”陶好静难得正经地说,“不过我们四个好歹也有三年的感情了,如果哪天真的少了一个,我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曲清然沉默了一会,说:“其实我也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更加不希望你们难做,只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可一向最懂她的唐玥了解她的意思,微笑着对她说:“放心吧,我们明白,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好了。”

连素来大大咧咧的陶好静也变得十分善解人意:“就是就是,你放一百个心好了,我们俩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这次是傲珊做得不对,怎么也得让她受点惩罚,省得惯坏了她的小姐脾气!”

得到两人的理解与支持,曲清然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她心里清楚,不管是她跟凌傲珊还是她跟路惜晨,顺其自然,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 ***

几天后的晚上,曲清然接到骆邱的电话,要她去酒吧找路惜晨,她迟疑着没说话,骆邱在电话那头有些急切地劝道:“我这大半个月来每天陪他喝酒喝到凌晨才回家,我爸都快要气疯了,说什么也不准我再去,否则他肯定得揍我一顿。你就去看看路惜晨吧,他最近很不对劲,没人看着说不准会闹出什么事来。”

听骆邱说完,她最终还是没忍住,跟父母报备了之后匆匆忙忙出了门。

曲清然在纷乱吵杂的酒吧里寻找了好一阵子才在一个昏暗的角落看到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的路惜晨,他靠坐在沙发上,仰着头闭着眼,面前的茶几上摆了十几瓶花花绿绿的酒,差不多有一半的酒瓶已经空了。

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轻声说道:“别喝了,回家吧。”

路惜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淡淡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不该来这种地方,回去。”

她一把夺过他刚刚拿到手里的酒,阻止他往嘴里灌,“难道你就该来这种地方?要走就一起走。”

微弱的光线中,他似乎笑了笑,仰头看着她:“看来你真的挺喜欢我。”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长长的睫毛猛眨了好几下,脸上的温度烫得她一阵心惊,“你……你说什么?”

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顿时挡在她跟前,这回她看清楚了,他是真的在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却异常苦涩无奈,“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毕竟如果没有你的喜欢,我连被她利用的机会都没有。”

她心里漫过一阵痛楚,鼻头一酸,赶紧垂下眼不让他发觉她的失态,握紧了拳艰难地开口:“如果你觉得是我导致了你们分手的局面,我可以向你道歉……”

“错的人难道是你吗?”他打断她,声音里的自嘲令她觉得万分难受,“错的是我,是我不该这么傻喜欢上她!”

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以往安慰人的本事此刻一丁点都发挥不出来,紧紧地咬着唇,连话都说不出。

路惜晨看了她一会,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你走吧,别再来找我。”

她缓缓抬起眼来,看着一脸冷漠疏离的他半晌,终是转过身去,刚刚迈出步子,他决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有,别再喜欢我,不值得。”

深夜,五光十色的酒吧里,曲清然藏在暗处,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某个角落。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酒吧里的男男女女换了一拨又一拨,周围震耳欲聋的声音令她觉得心烦不已,可脚步却怎么也挪不开,视线更是死死地定格住。

终于,她看到角落里的那人在沙发上躺下来,像是沉沉地睡了过去。她走到他身边,叫了他一声,又轻轻地拍了拍他,可都没有反应。

她拿出纸巾,替他擦去额角的汗珠,又找工作人员借来一床薄毯盖在他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来。

她侧头看着躺在她身边沉睡着的路惜晨,没来由地想起过去三年里与他有关的点点滴滴,他看向她的第一眼,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他给她的第一个笑容,他自信时神采飞扬的模样,挫败时微微皱起的眉头,失落时骤然丧失了所有光彩的深黑眼眸……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她发现自己竟然全部记下了,并且牢牢刻在心底,仿佛此生都不可能轻易忘记。

在酒吧这种声色犬马、纷乱迷离的场合里,曲清然的内心却很不可思议地变得异常澄净清澈。她抹去眼角一滴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自嘲似的笑了笑。

其实,傻的人,又何止是他一个呢?

第十二章

2002年9月,十八岁的曲清然正式迈进大学校门,跟许许多多熬过了黑暗高三的同龄人一样,苦尽甘来、重获光明,成为一名“大一新鲜人”。

曲清然运气不错,跟她同寝室的三个女孩子里,有两个是她之前集训时就相互认识了的。是一对学竹笛的双胞胎姐妹,姐姐叫贝欢,妹妹叫贝喜,浙江人,长得很水灵,很有江南水乡的那种独特韵味。而且这两姐妹人如其名,经常都是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当时集训班里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心浮气躁,好在有这对可爱活泼的姐妹花时常给大家制造一些乐子缓解压力。

报道当天,曲清然拖着沉重的行李刚刚推开寝室门,贝喜就兴高采烈地接过她的行李箱,满脸笑容地抱怨:“你怎么来这么晚啊,我和欢欢都等你好久了!”

她扫视寝室一周,发现左边的两张桌子和床都已经收拾得十分整洁,想必是这两姐妹提前来了学校,所以一早就知道她会分到这个寝室了。

她笑了笑,说道:“Hi,欢欢喜喜,好久不见!”

贝欢走过来,接过她肩上挎着的大旅行袋,放在右边靠里的桌子上,笑说:“这张床是你的,我昨天来的时候帮你把桌子和衣柜擦干净了,床你等会自己擦哦。”

“谢谢啦欢欢,你真是大好人一个!”当初集训的时候,她跟这两姐妹的关系不错,相处久了也能轻易把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人区分开来。虽然是双胞胎,但其实只是乍一看一模一样,看久了就会发现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长相同样灵秀的两姐妹,姐姐贝欢的五官较之妹妹更加突出一些。

曲清然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行李,一边跟欢欢喜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还不忘用余光看看这个她即将生活四年的地方。她们很幸运,分到的是X大今年刚刚修好的公寓楼,每一楼层里,左边的是四人间,右边的是六人间。标准的学生公寓,上床下桌,每个寝室都有单独的卫生间和浴室,每一楼层尽头也有一个大的公共厕所。寝室里有一个小阳台,采光很好,她们的寝室在五楼,虽然跑上跑下的辛苦了点,但是相对低楼层的要稍微安全一些。

“诶,你们说,这个顾灵韵是不是艺校的那个顾灵韵?”贝喜指着曲清然旁边那张桌子上贴着的标记,问。

“不会这么巧吧,天底下同名同姓的可多了,不一定是一个人。”贝欢说。

曲清然从洗手间里出来,在桌上抽了张纸巾,边擦着额头的汗边问了一句:“谁是顾灵韵?”

下一秒,欢欢喜喜两姐妹很有默契地同时投给她一种鄙视到极点的眼神,脸上的神情简直像是在说——小姐,你从火星来的吧?

她被两人看得一愣,只听到贝欢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一脸无奈地跟她解释:“就是你们C市艺校的第一美女,顾灵韵。据说她从初中开始就芳名远播,每天都有外校的男生专程跑去她们学校看她。”

贝欢特意强调了“你们C市”这四个字,令她真正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她是土生土长的C市人,在这座并不算大的城市里生活了十八年都不知道有顾灵韵这号人物,而欢欢喜喜两个跟她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外省人竟然了解清楚了。

贝喜接过仅比自己大十分钟的姐姐的话茬,说:“据说这位顾大美女清高得很,对于所有爱慕者一概拒之千里,其实追她的人里有很多帅哥,可她愣是一个也看不上。听别人说她从小学跳舞,上初中后主攻声乐,而且,你知道她的声乐老师是谁吗?”

“谁?”曲清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话刚出口又立刻补了一句:“难道是李谷一?”

“是李谷一我反倒不紧张了。”贝喜说,“是我们系主任!”

贝欢点点头,“所以啊,我们以后可千万别惹到她,不然说不准有多少麻烦事。”

曲清然倒是一脸的无所谓,笑说:“这有什么好怕的?大家都是同学,难不成她还会故意找我们麻烦?再说了,正因为她的老师是系主任,所以要更加小心的人应该是她。”

贝喜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她的肩膀说道:“还是曲大小姐有远见啊,哪像阿欢,肚子里全是些见不得人的鬼心思!”

贝欢一听这话就怒了,抄起手里的抱枕就往贝喜身上砸了过来,不客气地骂道:“贝喜!我是你姐姐,你丫的给我放尊重点!”

“切,你就比我早出来十分钟,少在这装老大。”

“早一秒钟也是老大,谁叫你冲得没我快!”

曲清然在一旁乐呵呵地看两姐妹斗嘴,没过多久,贝欢终于放弃继续斗争,转头问她:“一起出去吃饭吧,庆祝庆祝。”

“是啊是啊,我们出去大吃一顿!”贝喜立刻积极响应,仿佛把刚才的水火不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啊,听说学校外面有家味道很不错的云南菜馆,我早想去了。”曲清然说,又突然想到些什么:“法学楼是在靠西大门那边吗?”

“好像是吧,怎么了?”

她看了看手表,说:“我有点事要去一趟法学楼,这样吧,你们先去,我晚点就到,好吗?”

欢欢喜喜已经换好了鞋,异口同声地说:“OK!”

X大的校园是出了名的大得像迷宫,道路两旁都是高大的香樟树,遮挡了视线,指示牌又只在主干道才有,而且还有许多七拐八拐、错综复杂的小路。曲清然出了宿舍区的大门,一路走一路问,绕了好多弯路才终于看到一栋亮闪闪的,写着“法学楼”的棕色建筑物。

法学楼一楼的大堂里设有迎新站,周围有很多人,看样子应该都是来报道的新生。她睁大了眼睛找了半天,才终于看见公告栏上贴着的“新生宿舍分配表”,无奈公告栏前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无数人,仔细权衡了一下,她最终决定先去找欢欢喜喜吃饭,晚点再来看。

按原路返回时,她居然迷路了,懒得再问别人,索性凭着自己仅有的记忆慢慢摸索着前进。

之前集训时她几乎天天奔走在X大里,只是那时候的活动范围仅仅局限在音乐学院,此时换了另一番景色,她才发现,这个校园果然十分漂亮。

校园里很干净,翠木葱茏,草绿花红,空气里有淡淡的清香飘散。道路宽敞,建筑物设计得精简大方,并且相隔一定的距离,不会给人密集拥挤的压迫感。靠近东大门的入口,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湖水清澈,波光潋滟,里面还喂养着许多小鱼。

此刻正是傍晚,懒洋洋的橙色阳光从香樟树的枝叶缝隙间流泻下来,在地面上洒下一小块一小块的阴影,花园般的校园沐浴在昏黄的光线之下,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闲适自在。

她一边走,一边细细观察着映入眼帘的景物,思绪在越来越弥漫的夜色中,渐渐飘远了。

从明天开始,她就是一名大学生了,新的生活已经拉开序幕,她不该,也不可能继续停留在以前。记忆再怎么浓烈深刻,再怎么无法忘记,也已经成为了过去。她知道,被永远不可能重来的过去捆绑,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想起自己常常说的四个字——顺其自然,也许这种态度并不是那么积极,但很多时候却是最好的办法。

渐渐浓重的夜色里,她迎着风小跑起来,唇角上扬,眼神清亮。

就这样吧,她想,不必刻意去知道他的讯息,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第十三章

开学第一天的班会,传说中的“C市艺校第一美女”顾灵韵姗姗来迟。大一第一学期的第一堂课,大家抱着期待而忐忑的心情早早到了教室,而这位顾大美女却是踩着铃声进来,虽然并不是多么华丽,甚至是有些狼狈的出场,但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还是引起了班里那一小群男生们的骚动。

很多人都知道,C市的艺校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一所三流学校,名声不佳,学校风气也是出了名的差。艺校的女生大部分是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用大人们的话来说,就是“不像个学生”。

而这个有着“艺校第一美女”头衔的顾灵韵,梳着简单清爽的长马尾辫,刘海全部翻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穿着一条及膝的纯白连衣裙,袖口和裙边都镶着一圈细细的蕾丝,款式简洁而精致,衬得她整个人宛如一朵清丽脱俗的莲花。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顾灵韵面带歉意,声音却不急不缓,大方得体:“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辅导员没有说什么,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有一句诗怎么说来着……出泥巴而不染,什么什么而不妖?”贝喜在曲清然耳边小声嘀咕。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贝欢瞥了她一眼,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

贝喜回赠给她一个白眼,继续问:“这句诗是说莲花还是荷花?”

这回贝欢索性无视她,转过脸去,曲清然不禁扑哧一笑,小声对贝喜说:“莲花。”

“哦,我看这诗挺像说她的。”贝喜虽然诗句没记住,理解得倒挺深刻。

贝欢偏头看了看右后方,说:“其实她也不过如此嘛,看我们班那些男生都呆成什么样了,真丢人!”

“你懂什么啊,像她这种清纯型的最受男生欢迎了。”贝喜也往顾灵韵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对她们俩说:“她的样子有点像一个明星,可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是谁来着……”

“章子怡?”曲清然问。

“对对对,就是章子怡!有点像,对吧?”

顾灵韵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五官小巧玲珑,细长的杏眼、薄薄的嘴唇的确颇有几分章子怡的味道,只是不如章子怡精致,看起来稍显青涩。

班会很快结束,辅导员只是简单交代了一下考勤制度和各项规矩就散会了。

中午回宿舍的时候,曲清然刚刚走进生活区的大门,老远看见前方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她下意识地就要跑上前去,可步子才刚刚迈起来,就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使她追上去,即使两人见了面,除了礼貌性地寒暄几句然后各走各路,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既然这样,不如干脆从一开始就各走各路,正好断了她的所有“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