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唤进丫鬟扶着汪太太重新躺下,又拿了药丸服侍汪太太服下,听说汪太太又犯病了,汪枝忙过来问安。汪太太对这个继子,面上是很过得去的,先说了几句是老毛病不需他这样惊慌,接着就道:“大奶奶没了也有一年,我这一年时刻挂心那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这么小就没了娘着实可怜,况且你二弟娶亲还早,你妹子是要嫁出门的。我又多病这主中馈要人,想来想去你也该寻门亲事,一来中馈有人,二来我得了儿媳服侍,这病好的也快些。三来孩子们有了娘疼。”

汪枝听到继母又提起这件事,想了想才道:“媳妇去世之后,儿子想着既已有了两个孩子,这房也不算无后了,本想…”汪太太此时咳嗽了两声,汪枝停下说话,汪太太瞧着他满面慈爱:“虽说夫妻情深是大好事,但要孝敬我,就该顺着我才是,这男人丧妻续弦也算不得背盟。”

话都说到这份了,汪枝只有点头道:“既如此,娘挑的定是好的,就全由娘吧。”汪太太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心里却冷笑,那个黄家姑娘,既然敢和前夫家说离,定是个泼辣姑娘,况且天下继母容不得前房子女的尽多,到时瞧着她把那两个孩子一个个磨死,那时自己再出面以她悍妒之名休了她。到时长子定会失望不会再娶,既没了孩子又不再娶,那分家之说就永不会再提起,那些嫁妆自然也是自己儿子的了。

想到这里,汪太太面上的笑更加欣慰,汪枝还当自己答应另娶让继母十分欣慰,忙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这才离开上房。

这头汪太太让人打听黄娟的身世性情,那边林家人已重新找上黄娟,这次没有像前几次只派了几个下人来,这次是林三叔公带着林世安还有林家大伯一起来的。既有长辈来此,黄娟也不好再请他们吃闭门羹。

黄娟侄子年岁还小,黄娟请了素来还有来往的二伯在旁帮着陪客,自己出来见林家的人。瞧见黄娟,林世安坐在座上顿时有些坐立不安,人人都夸她能干,可是谁也不知道她内里是什么样子,想着赵氏这几日说身上又有些不好,林世安恨不得几拳往黄娟身上打去,可瞧着三叔公那责备的眼,林世安也只得乖乖坐下。

黄娟先行了礼,三叔公哈哈一笑:“侄孙女不要这么多礼,我听说重孙女的病已经好了,这些日子多累你了,只是总是我们林家的女儿,在黄家暂住些日子也不怕,可住得久了难免有人说嘴,今儿我带着人过来,一来是给你赔情,二来呢是想她接回去。”

这伸手不打笑脸人,黄娟也笑笑道:“三叔公这话本是实情,只是三叔公也晓得林家现在是什么情形,听说那头已经有了孕,我想着,干脆等那边生下孩子,孩子再大些我再把女儿送回去,这样一来呢让那头无需为灵儿烦心,二来呢…”

不等黄娟说完,林世安已经嚷起来:“胡说,这生孩子再到孩子稍大些,只怕都能出嫁了,不行,不能答应。”黄娟斜眼瞧前夫一眼,这才淡淡地道:“你不是心疼赵氏?怕她劳累,我特地把女儿带回来自己教养,不就不用赵氏劳累了,你还不高兴?”

林世安被黄娟堵住,只得对三叔公道:“三叔公您瞧,她又是这样强词夺理。”三叔公见这个侄孙子还是这么不懂事,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但现在不是教训他的时候,瞪他一下道:“好好坐着,这还有我们呢,你跟着嚷什么?”

林世安瞧一眼黄娟,只得乖乖回到位子上坐好。黄娟唇边现出一抹冷笑,接着就道:“三叔公,俗话说的,有后娘就有后爹,瞧他这样子,也不会再心疼灵儿,倒不如请三叔公做个主,把灵儿给了我,我但凡有一口饭吃也不会为难自己女儿。”

这怎么可以,三叔公赔着笑刚要开口,一直没说话的林大伯说话了:“侄女,赵氏所为我们也有所耳闻,你做娘的惦记着也是常事,但灵儿是我林家血脉,断不能流落在外。灵儿要回林家你有什么要求,今日就尽管提出,我和三叔能做主的定会做主。”

、条件

黄娟等的就是这句,刚要开口说话林世安又嚷出来:“大伯,你别这样说,这婆娘性子惫懒的很,要她提,还不晓得会怎么折腾我呢。”三叔公的脸色一下变了,林大伯咳嗽一声:“别人还没开口你就这样嚷,侄女在我们家这六七年,她什么性子我还是明白的,并不是那种不讲理胡乱说的。况且话说回来,要是你后面娶那房对侄孙女好一些,病了也请医来看,也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林世安被骂也只有低头不语,黄二伯手抱着胸对林大伯道:“林兄弟,你我两族这几十年互为婚姻,彼此情分本也深厚,当日我们侄女儿被你们林家那么欺负,我们总想着侄女没有生下儿子,况且那个外室那胎落的奇怪也就没有去为侄女儿撑腰。虽说按礼法上说,这妻子离了家,原来的孩子多不认的。可你我两族比不得别的,这门婚姻不成,别的婚姻还在,我可是听说,后娶的那个不光是不给请医,连房里的东西也搬空,留下的使唤人全都赶出。这种情形别说还沾亲带故,就算路边陌生人听到也要说句不忍。”

黄二伯语气很淡,林大伯听了也只有点头,忙为自家打几句圆场:“这件事我们也是后来才知晓,我们族内黄兄你也是知道的,从来都容不得继母欺凌前房儿女这种事情在。”黄娟听了这话不由笑了一声,这声笑传进林家人的耳里,三叔公的眉微微一皱,林大伯的脸不由红了,林世安已经又跳起来:“大伯,这泼妇到现在都嘲讽我们林家,还再多说什么,进去抱了孩子走,看黄家有谁敢多说一句?”

黄娟抬头瞧他一眼,唇边嘲讽的笑更大:“若你林家真的做事让人不说半个字,自然我也不会笑你,可是你瞧瞧都做了些什么事?为了外室要休了原配,甚至把个外室吹吹打打接进门当做主母,任由这人欺凌前房子女,林世安,我若是你,都不晓得死后怎么还有脸进林家祖坟去见林家先人。”

林世安这下更加恼羞成怒,上前就想对黄娟挥手,黄娟只是冷笑着看着他,这个男人现在是全看透了,没主见被人哄几下就被牵了鼻子走,什么情爱什么父女之情,他统统记不得。既然如此又何需和他客气,只要能给自己女儿争取到最大利益就是。

三叔公气的咳嗽几声,这侄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种时候还要给人送把柄,林大伯已经有些看不下去,见林世安的手要挥下去,三叔公又在那装咳嗽,只得大喊一声:“让你回去坐着,今儿本来是来赔情的,你别又做出让人看不下来的事。”

林世安的手这才怏怏地收回去,黄娟瞧向三叔公:“三叔公,你瞧他这样子,明明已经恨透了我,那赵氏不消说对我也没什么好印象,常说爱屋及乌,当然也有恨屋及乌,这样的人我怎放心把女儿交给他?难道说你们林家的名声要紧,我女儿的命就半分都不要紧?”

三叔公不好再咳嗽,只得开口道:“侄孙女你说的意思我全明白,这样,当日你留下的东西我定让赵氏再从屋里搬出来,你留下的人也照旧服侍孩子。”黄娟只淡淡一笑:“三叔公这主意,一看就是男人家出的,东西搬出来,自然也能再搬回去,至于留下的人,她们身契还在赵氏手里,怎敢忤逆她的话?到时不说别的,只要故意少给吃几顿就够孩子受的了。好,就算孩子长大了,赵氏怎么教孩子我是没见过,但她既恨我,自会故意不去教导孩子,那时必会传出灵儿教养不好,自然不会寻到什么好人家。三叔公,这样算来,到时你林家名声不一样有碍。”

三叔公和林大伯对看一眼,叹了声道:“你虑的也有理,我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主意就说出来,横竖你是孩子的娘,不会对孩子不好。”

黄娟得到再次的肯定才缓缓地道:“方才三叔公说的,我给灵儿留的那些东西自然是要重新放回到她屋里,原先留的人既然赵氏爱用就留在她那里,我又挑了两个小丫鬟,这几日在这由人教着,这两个的身契我都拿着,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也从我这边出,每个月灵儿的吃用开销就单独列出一本帐来,由我这边送去,免得我儿无衣无食。日后再大些,请先生这些的花销也从我这边出,我怎能让我的孩子无母教导名声不好。”

黄娟说完屋内已寂静一片,林世安倒没想到黄娟竟然不让自己出一个铜板养女儿,刚要说好就被林大伯狠狠瞪了一眼。接着林大伯笑眯眯地看着黄娟道:“侄女你对孩子真是操碎了心,只是呢,孩子总是姓林,怎能让黄家出钱养,我想着那下人银钱都不用黄家的,就在家里再挑两个小丫鬟服侍孩子,日用开销另立一本帐倒可以。”

黄娟自然知道林家要讨价还价,身子还是坐的笔直纹丝不动:“大伯,你们终是男人,不晓得做娘的心肠,我左思右想,赵氏对孩子不就多嫌着她花用了银钱,既如此,我这个做娘的就不要林家一个铜板,把孩子养大,这样既全了林家的名声我也能放心。”

林大伯觉得脸被谁打了下一样,这样的话传出去,林家怎会有好名声,只会笑话林家做事不妥,自己家的孩子还要外人养。三叔公晓得今日的事自家是争不回什么来了,又叹了一声:“侄孙女,既这样,孩子还是由你送去的人照顾,身契也放在你那里。”

黄娟的眉一挑就道:“那日用开销呢?”三叔公和林大伯对看一眼,终于还是林大伯开口:“林家的孩子自然林家养,那日用开销就另立一本帐,不从赵氏那边出就是。”黄娟这才勾唇一笑,起身对三叔公和林大伯行礼:“多谢两位长辈为孩子做主,只是还求两位长辈一句,人常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日后孩子的婚事…”

既然多的都做了,再顺水推舟也好,三叔公已经道:“以后孩子议亲,定会让人知会你一声。”黄娟这才长舒一口气,又对三叔公道:“那日我去接孩子时候,那个小丫鬟十分忠心,只是她本是林家的丫鬟,等回到林家还不知道赵氏会怎么作践她。我思来想去怎能害了人,我拿十两银子出来,还请把这丫鬟的身契拿来给我。”

这件事更是小而又小的一件事,三叔公自然答应,黄二伯这才重又开口:“其实林黄两族,原本婚姻就不断,都是和和气气的,遇到这件事情能够大家坐下来一起聊聊不伤和气是最好。”黄二伯递话过来,林大伯立即接过:“说的就是,似我们两族一直这么和气的也是极少的。”

黄娟低头一笑,等抬起头时面上的笑容已经和平日一样,反而对三叔公赔罪道:“二伯这话说的是,就是知道黄林两族历来和气,我才不敢请族里的人出面,只是自己把这事做了。”黄娟话里的责怪味道黄二伯是听得出的,但还是打着哈哈道:“侄女,我知道你历来是大局为重,所以我从不信赵氏当日的胎是你弄落的。”

林世安听着黄二伯话里话外对黄娟的维护和对赵氏的贬损,还有林大伯也在旁帮忙,心里又生起怒气,想开口为赵氏辩护几句,三叔公又瞪他一眼,林世安只得重新低头。

黄二奶奶晓得前面谈完,吩咐丫鬟把备好的酒席摆出来,又拿托盘托出一盘礼物,三位长辈每位一匹布料二两银。三叔公见了礼物,心里赞了声果然黄家的人做事大方,哪似那赵氏,晓得今日要往黄家来,连半个铜板都不拿出来。

酒席上来,黄娟总是不便相陪,亲自给三位长辈斟了杯酒又谢了又谢,这才往后面来。黄二奶奶坐在廊下摇着扇子,见黄娟过来也没起身相迎,只是拍拍身边的位子:“过来坐下喝口茶吧。”

今日虽说可算大获全胜,可是黄娟坐下还是叹了口气,黄二奶奶听到小姑叹气,拍拍她的手道:“这没有法子,你又不是死了丈夫,父亲还活着呢哪有娘养女儿的理?”黄娟还没答话就听到传来小女孩的笑声。

抬眼望去看见灵儿头上戴了个花环追着春儿出来,巧娘跟在身后:“灵儿妹妹你慢些跑,小心摔了。”黄二奶奶已经叫住巧娘:“叫你看着妹妹,你倒好,带着妹妹疯跑。”

灵儿已经跑到黄娟身边,黄娟拉住她的胳膊用帕子给她擦着额头的汗:“你才好些,也该慢些跑。”春儿已在旁边说话:“奶奶,姑娘说要给您瞧瞧这花环,才跑这么快的。”灵儿在旁点头,黄娟点一下女儿的鼻子,接着把女儿搂在怀里,怎舍得把女儿交还林家,可是放在自己身边,林家不肯,黄家也会不肯,自己无所谓,但嫂嫂侄儿还要在族里住。

灵儿被黄娟搂的很紧,不由叫了声娘,黄二奶奶已经牵着巧娘起身,只留下她们母女在这里。

、分离

黄娟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后背,该和女儿讲清楚的,林家要来接人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可是做母亲的又怎舍得把孩子送回去呢?虽说已经安排妥当,服侍的人,女儿的衣食住行样样都妥,可是又怎比得上在娘身边呢?况且还有赵氏那么一个明显对女儿心存不满的继母。

黄娟觉得脸上湿湿的,用手摸了一把脸把那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擦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女儿。灵儿已经睁着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娘,伸手往娘脸上摸一下,声音娇娇软软:“娘,是不是再过几日阿爹就来接我回去?”

那声是黄娟怎么也吐不出口,只是摸着女儿的脸:“灵儿,娘的话你要听清楚,回去之后,要叫人要乖,但是赵氏给你的东西你别吃,赵氏给你的衣衫你别穿…”说着黄娟声音就开始哽咽了,女儿才五岁,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怎忍心告诉她这些?

灵儿的眼睛睁的更大些,小胳膊已经环上黄娟的脖子:“娘,我知道,我知道只有你才是我的娘。娘,我好想和你在一起。”这让黄娟再忍不住,眼里的泪已经掉落下来,身后传来一叹,接着一个妇人声音响起:“奶奶,晓得您伤心,可是还是要抓住机会和姑娘好好说说才是。”

黄娟用手摸一下泪,灵儿抬头瞧见说话的人,眼里闪出惊喜:“张妈妈。”张妈妈虽被称为妈妈,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多岁,从灵儿下生就带着她。黄娟离开林家时候特地把张妈妈留下让她照顾灵儿,只是赵氏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张妈妈赶走。

这次灵儿生病不给治,还是张妈妈听到林家的人说才赶紧告诉黄娟,若不然只怕现在就见不到女儿了。黄娟伸手摸住女儿的头,瞧着张妈妈道:“张嫂子,以后灵儿还要托付你,这次你放心,我已和林家说好,没人再敢动你。只是赵氏为人狡诈,你要万事小心。”

张妈妈郑重点头:“奶奶能够再用小的,小的感激奶奶不尽,奶奶您放心,这次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护得姑娘周全。”黄娟淡淡一笑,低头看着女儿,灵儿虽依旧依偎在黄娟怀里,可是眼中已经没有往常的那种无忧,代上的是忧愁。

女儿才五岁,怎么舍得,怎能舍得?黄娟把女儿再次搂紧,灵儿乖乖地在黄娟怀中,再次开口:“娘,我会听张妈妈的话,我会很乖,还会努力学针线。娘。”这一声声的娘叫的黄娟的心都碎成一片片,离开林家从不后悔,唯一的牵挂只是眼前这个娇儿。

伸手摸一下灵儿的头发,黄娟抬头对张妈妈道:“我还预备了两个小丫鬟,这两丫鬟的身契都在我手里,赵氏没办法动她们。林家那边,四婶和我还有几分交情,有什么事你尽可以去求她,再不成就来告诉我。就算那些下人全都听赵氏的,我也不信林家全族会依旧当看不见。”

说到最后一句,黄娟眼里已经有怒火闪现,张妈妈叹了口气:“奶奶,若是没有赵氏,您和爷…”黄娟的笑容还是带着嘲讽:“不会的,张嫂子,那个人是什么人你是明白的,懦弱自私没担当,耳根子又软,被人哄几句就回家来和我吵,除了我外个个都是好人,我早寒了心。”

说着黄娟的手摸向灵儿的发:“我的灵儿,绝不能嫁那样的人。”灵儿的眼还是张的大大的,张妈妈笑了:“姑娘还小呢,刚五岁,再说赵氏那边,”黄娟冷笑:“就她,管不了灵儿的婚事,我女儿的婚事自然是我做主。”灵儿的小身子趴在黄娟腿上,黄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和张妈妈说着回到林家后该做些什么。

灵儿努力地把娘和张妈妈说的话都装进耳朵里,听着听着眼里的泪忍不住流出,真舍不得离开娘,真不想见赵氏,虽然赵氏笑的很甜,对自己说话也很温柔,但爹不在之后她会恶狠狠地瞪自己,还不许张妈妈和丫鬟来陪自己。

可是灵儿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长住,那日娘离开林家的时候爹恶狠狠地痛骂灵儿记得很清楚,有温暖地手拂过自己的脸,灵儿抬起满是泪的脸,吸吸鼻子。黄娟把女儿抱着坐到自己腿上:“灵儿不要哭,你外祖母在世的时候经常说,天塌下来也不能哭,哭了也想不出法子。以后张妈妈会照顾好你,还有小兰小草两个人,没事就在自己院里不用出来,好好学针线学规矩。人要学着懂事讲理。”

黄娟恨不得一日就把这些话都说完,就算知道灵儿听不懂多少也要讲完,灵儿虽然大半都听不懂,但还是很有耐心地听着黄娟讲,旁边的张妈妈叹了口气,那么昏聩的一个父亲,那么奸猾的一个继母,谁又放心的下?

过了两日林家这边来接灵儿,这次林世安没来,来的是族里的林四婶和林五嫂,黄二奶奶迎出去,彼此说了几句客气话,送上茶后黄娟就带着灵儿出来。瞧见灵儿出来,林四婶先笑了:“快过来婶婆这边,这孩子都快有半年没见过了,瞧瞧,比半年前高多了。”

林五嫂也是未语先笑:“灵儿这丫头比我女儿只大了两个月,怎么瞧着个子比她还高出一巴掌,说来还是四嫂,”林五嫂飞快地把话改了:“黄家姐姐养孩子养的好。”在座众人只当没听到林五嫂那飞快的改口。

灵儿已经上前行礼叫过婶婆婶婶,等黄娟坐下后才站在黄娟身边,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瞧见这样林四婶不由滴两滴泪:“哎,说来都是四侄子做的不好,那么个人外头养着已是没脸,竟还为了这么个人嚷着要休妻,落后更是把那么个人接进来,害得灵儿吃了那么多的苦,你们母女还分离。”

林五嫂没有林四婶辈分高,不好指责林世安,只是浅笑一笑:“说来也真好笑,接进来那日四哥还是正经摆酒请客,这臊的人都不好去,除了几家着实穷的去坐了席,别家都没去。妯娌之间来往起来,也没人请她。说来她还算识相,借着自己身子弱从不出门。”

林四婶已经把灵儿拉过来在自己身边问东问西,听到林五嫂这话鼻子里面哼了声:“那样的人谁愿意和她来往,只是谁也想不到她把气出在灵儿身上。灵儿啊,你以后闷了就让你奶妈妈带着你到我们家去,寻你姐姐妹妹们玩。”

林五嫂关切地问:“灵儿的奶妈妈是谁?说来这么个人还有些难寻,一来要忠心二来要不怕事。”黄娟笑了:“灵儿原来那个姓张的奶妈妈你们也都见过,虽说她被赵氏送回家了一遭,但一直记挂着灵儿,这次灵儿生病还多亏她来告诉我。我就想着用生不如用熟,依旧请了她来。”

说着黄娟就让人让张妈妈带着两个小丫鬟进来,林四婶见了张妈妈又关切地问了几句就道:“你也晓得我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你们回去了,那赵氏若再有些什么动作你就尽来告诉我。”黄娟听了这话忙又道谢,林四婶摸着灵儿的头:“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疼还来不及呢,哪舍得磨折她。黄家侄女你放心,这样的事绝不会再有。”

又叙了一会儿,算着已经该回程,林四婶牵了灵儿的手告辞,黄二奶奶和黄娟送出门,灵儿虽被林四婶牵在手里,但不时回头看着黄娟,黄娟觉得心如刀绞,林四婶先上了车,张妈妈抱起灵儿把灵儿送上车。

林五嫂看见黄娟这样,拍一拍黄娟的肩:“姐姐快别如此,此次比不得当日,有我们在,别的不成,绝会护得灵儿周全。”赵氏欲对灵儿不利的话早已传出去,以后做的任何动作都会被人无限放大,黄娟知道灵儿这次回去境遇全不相同,可怎么舍得女儿离开自己?

看着林五嫂也上了车,张妈妈她们等人在车后跟随,黄娟跟着车走了两步,能看见灵儿的小脑袋从车窗里露出一下,接着就缩回去。黄娟的手捂住嘴,不让哭声出来,黄二奶奶叹了声道:“小姑,回去吧,灵儿毕竟姓林,又经过这么件事,林家族里定不会再似原先一般。”

黄娟嗯了一声,那车已经拐过弯,跑出黄娟的视线,黄娟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回家,刚走了两步就差点撞到人,黄娟忙停住脚步,看见对面的人不由咦了一声,刚叫家一声景妹妹,已有个声音响起:“阿景,你跑出去做什么,还不快些回来?”

黄二奶奶已经打招呼:“五婶子许多日子不见,今日怎么?”不等黄二奶奶的话说完,黄五婶已经上前拉过黄景直接就走进自己家门,临走前还狠狠瞪了黄娟一眼,眼神十分不屑。黄二奶奶担心黄娟不好受,对黄娟道:“五婶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黄娟轻轻摇头:“景妹妹怎会这么憔悴,她才十八就守寡,守的还是望门寡,五婶子说起来还真狠心。”

、银子

呷的三斗醋、做的孤孀妇。守寡岂是那么好守的,更何况是望门寡,既没和夫君在一起过过日子又无儿女傍身。黄二奶奶听到黄娟的话也叹了声:“五婶守了这么多年的寡儿子争气得了牌坊,出外谁不敬着夸着,只怕…”

后面的话黄二奶奶没说出去,黄娟往黄五婶家门口看了眼,那两扇门关的紧紧的,方才虽只惊鸿一瞥,也能瞧出黄景容色憔悴一身素服,哪还是去年看到的那个温和恬静的女孩?黄娟的手紧握一下:“若以后有个什么,我定不会让灵儿年纪轻轻就守寡的。”

黄二奶奶笑一笑,接着道:“小姑,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问你,你哥哥已经去世,我这个嫂嫂你是知道的,素来没主见,你若再往前走一步我并不会拦你。”此时二人已进到家里,丫鬟端上茶,黄娟只接了茶在手不说话,白瓷杯里的茶色如同嫩葱一样新绿可爱,闻起来也有一股淡淡清香。本地出好茶,这茶也是黄娟喝惯的,可是今日这杯茶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黄二奶奶见状忙道:“小姑,我并没有赶你走的意思,说起来你在家中,我心里还安心一些,只是你今年不过二十三岁,下半辈子还长。”黄娟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笑道:“再走一步又如何呢?嫂嫂,天下好男儿又在何方?”

黄二奶奶伸手覆住小姑的手:“你是再嫁,可仔细挑清楚了。”这安慰的话让黄娟勾唇一笑:“当日娘也说过,林家是门好亲,男人有礼公婆都没了一过门就当家作主,再说黄林两族也是知根知底,可结果如何呢?总要和人相处久了才能晓得这人如何。”

黄二奶奶叹了口气就道:“你既如此想我也就不劝你了,你侄儿也是个乖的,等他成了亲,有了孙子我就该含饴弄孙,到时还是像现在这样一起说话。”黄娟也笑了。

林家所居的村落和黄家所居的村落相隔不远,林四婶她们已经到了林家门口。灵儿被林四婶抱下车,瞧着熟悉的大门,灵儿眼里闪过一丝害怕,这丝害怕落在林五嫂眼里,不由往地上吐了口吐沫:“也不知道那个黑心肝的是怎么对待的,竟把这么个孩子吓成这样。”

林四婶的唇抿紧,牵住灵儿的手也更紧一些,低头对灵儿道:“别怕,有婶婆呢,婶婆会护着你。”灵儿乖巧地点头,见灵儿这么乖巧,林四婶的心更软了。

不等上前敲门门就已经打开,赵氏扶着个丫鬟娇娇弱弱走出来,瞧见灵儿笑得如沐春风一般,身子摆的如风中杨柳:“灵儿,你回来了,这些日子我惦记着你,吃睡都不香。”林四婶就像没瞧见她一样,牵着灵儿就走上台阶,赵氏脸上的笑全凝在了脸上,忙又对林五嫂道:“还要多谢五嫂子替我去接灵儿,本该我亲自去接的,只是…”

林五嫂身份摆在那里,总算敷衍了一句:“不是听说你有孕了,就别跑了。”赵氏脸上的笑容这才舒展开,那句应当的还在喉咙里没说出来就见林五嫂径自进了院子,竟没有一个把自己放在眼里,赵氏脸上闪过一丝怨毒,看着指挥着丫鬟们把车里东西抬下来的张妈妈,好,让你们先得意几天,等进了这门,下人终究是下人,哪有不听主人使唤的理?

那丝怨毒被张妈妈看个正着,怕什么,现在和原来并不一样,不在赵氏手里讨针线,谁会害怕她?张妈妈和两个丫鬟抱着扛着把东西送到灵儿屋里时候,林四婶早带着灵儿在那四处瞧着,这屋里的东西又被从赵氏房里搬出来,林四婶东摸摸西看看,瞧见张妈妈进来忙道:“你过来瞧瞧,这些东西可都是灵丫头原先的?”

张妈妈把手里包袱放下才上前仔细看了会儿又摸了摸才垂手道:“小的瞧着倒和姑娘原来的东西一样,件数瞧着也不少,只是当日还有五十两银子和些首饰衣料没看见。”赵氏在旁听的要气死,见林四婶瞧向自己,忙假笑着道:“也是侄媳妇糊涂了,我怀着身子这事是让别人做的,谁知他们把东西抬回来了,那些细软…”

林四婶已经冷冷开口:“不管怎么说这是你管教下人不利,不找你赔要找谁赔?”说着林四婶问张妈妈:“那些首饰衣料大概值个多少银子?”张妈妈是早晓得灵儿的首饰衣料是多少,但还是装做仔细思索一下才开口道:“当日奶奶离开林家,留给姑娘四样金首饰,每样最少重一两,这四样加在一起就有十两来重,除此还有几样银首饰,虽轻加在一起也有七八两重。衣料倒没什么稀奇,不就是两匹京缎两匹潞绸,买下来也就二十来两。当日我们奶奶走的时候,就曾明说过,这是要留给姑娘当嫁妆的。”

林四婶不由吸了口冷气,算下来,这些细软加在一起也有一百五十两银子,还有那五十两银子,两百来两银子的嫁妆足够这样人家把女儿风风光光嫁出去,更别提到时林世安一定会却不过面子再给添些嫁妆。

生母和继母,区别就是这么大,林四婶压下心中的感叹才板着脸道:“这笔细软足有两百来两,你们家的产业有多少我还是明白的,虽说拿出两百两银子来并不难,但也没有拿这两百两银子扔到水里不管不顾的事。这件事绝不能善罢甘休,当日是谁把这些东西送回来的,仔细问过,这样背主偷盗的东西就该送进衙门里,送他去挨上几十大板再监上几年才是正经。”

那些细软当然都是被赵氏私吞了,两百两不是一个小数,她怎舍得到手的银子这样送出来,听到张妈妈一五一十数出林四婶又要这样发作,赵氏忙喊起屈来:“四婶子您消消气,这不过是侄媳妇我前些日子在床上养胎,才放纵了那些下人。这种事总是家丑不可外扬,到时由侄媳妇去把这些细软追回来,再把人撵出去也就完了,哪能因了两百两银子就害了人的终身?”

林五嫂已经笑了:“真是慈悲宽厚的,下人们有了这样主母只怕就奔走相告了,既如此,就先拿出这两百两银子赔了侄女,再慢慢地由你去追那些细软。”没想到这两人竟软硬不吃,赵氏的牙咬一下唇,面色更加楚楚可怜:“好嫂嫂,两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今年的租子还没收上来,叫我拿什么出来?”

林四婶给自己倒杯茶:“这倒奇了,家里没钱还任由下人们把主人的细软盗走慢慢追究,遍这四周打听打听,我从没见过哪家的主母是这样做的。”赵氏面上的委屈更重,林世安走进来正好瞧见赵氏这样,忙对林四婶道:“四婶婶,晓得您今日劳累了,还请先回家歇息,等过两日我再让侄媳妇带着孙女过来道谢。”

林四婶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翻,手就拍着桌子开始骂起来:“好你个安哥儿,为了这么个女人赶了媳妇不算还要折磨女儿也就罢了,我们现在把你女儿接回来,问起你女儿的东西缺了,说是下人偷的,我们要替你追,你到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你娘活着时候是怎么教你的?”

林四婶这么一变脸,林世安只有求饶的份:“是,是,四婶婶您说的对,只是她自从有了身子之后精神就短了,对下人们总是有些管不到的。”林四婶冷笑:“管不到?那就该你这个做丈夫的管,现在你女儿的细软不见了两百来两的东西,这还是当日黄家那位走的时候留给你女儿做嫁妆的,底单什么都有,你现在敷衍过去了,等到你女儿出嫁时候,你拿什么来做嫁妆,到时我们林家的脸往哪搁?”

说到后面林四婶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这种娇娇弱弱只会勾男人的狐狸精就该见一个打一个,哪还能任由她横行。想到年轻时候的事,林四婶恨不得给赵氏几下,林世安没了主意问赵氏道:“既这样,先把这些银子拿出来还给灵儿,再慢慢地寻,到时寻到了把东西追回来再把人赶出去就是。”

赵氏听到丈夫这样说,心里恨林四婶入骨,但还是道:“相公,张家的说那些细软足值两百来两,这么大的一笔数目,谁舍得?”这话成功地让林世安把矛头指向张妈妈:“定是你说谎骗人。”

张妈妈不慌不忙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这是当日奶奶走时,把东西留给姑娘时候小的特意列的一张单子,上面除了小人的指印,还有后面七奶奶的证明。怕的就是被人污蔑。”说着张妈妈把单子交到林四婶面前,林四婶不识字,拿着横看竖看看不出来究竟就又递到林五嫂手上:“你瞧瞧可是这样?”

林五嫂笑了:“四婶臊我呢,我哪认得字,只识得自己的名字。”真的有单子?林世安的脸红一下就对赵氏道:“既有单子,就先拿两百两给灵儿,再慢慢追那些细软。”

、亲事

赵氏听到要把到手的银子吐出来,心里怎舍得,牙一咬就想说这单子说不定是骗人的,可抬头瞧见林四婶冷冷瞧着自己,只得把话咽回去,低眉顺眼地道:“爷说的是,这就让人把银子拿过来。”

林四婶已经加了句:“既说拿就现在当着我们的面拿过来,我们也好做个见证。”这更让赵氏的心滴血,抬头瞧了林世安一眼,林世安只紧皱着眉不瞧她,赵氏只得扶了丫鬟出门去拿银子。

等赵氏一出门,林四婶就对林世安道:“哎,虽说是林家名声,可是就你现在这个媳妇,孩子在她手里过日子,实在是…”林世安一张脸顿时红起来,强为赵氏辩解:“四婶,一来呢她怀了孩子,二来我也晓得,毕竟不是亲生的,难免有些隔膜,只是她从来都是温柔小意没什么坏心眼的。管束不住下人我也明白,所以难免会有下人在外面造她的谣。”

林四婶冷笑一声,林五嫂已经笑出声来:“竟这样情深意重,果然是只见新人笑。只是那日就已说好,灵儿侄女每个月该有五两银子的嚼用,只要把这笔银子按数支用过来,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赵氏正好踏进房门听到每月要花五两银子,心顿时疼极了,林家的产业在黄娟和离之时就拿走一些。赵氏进门后也看了全部产业,算下来一年也就五六百两银子,现在一下灵儿这里每年就去了六十两,赵氏怎会不心疼?

但这是已定下来的事,赵氏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有带着丫鬟上前把银子拿出。林四婶点够银子就把那些银子双手交给张妈妈:“你是黄姑娘亲自挑的人,定是忠心为主的,灵丫头还小,这笔钱财你先拿在手上。”当着众人面转交,到时有个万一也能寻出人说话,张妈妈忙跪下接了银子。

林四婶这才起身:“事已完了,我们也就走了。灵丫头,你平日闲着尽可以去我家寻你那些姐妹们。”林五嫂也是一般说话,这更让赵氏心中恼怒,但又不敢面上放出寒霜,只得随着林世安一起送她们出门。

灵儿也跟在外面,到了门口林四婶又叮嘱了灵儿几句这才和林五嫂出门。瞧见她们终于走了,林世安松一口气才想到身边的女儿,对灵儿露出个笑:“灵儿,这些日子都没见爹,想爹吗?”灵儿圆滚滚的眼睛睁大,看一眼旁边的赵氏,接着就低头很小声地说想。

林世安刚要上前去对女儿再说话,身边的赵氏已经按住肚子唉哟叫了一声,这声虽然很小但还是被林世安听到,林世安忙扶住赵氏:“你怎么了,是不是?”赵氏娇怯怯抬头:“我没什么事,你还是和姑娘好好说说话,毕竟你们父女许久没见了。”

这让林世安更感到赵氏体贴人,瞧了眼张妈妈就道:“这没什么,灵儿这一日也累了,我先扶你进房。”说着林世安就扶着赵氏往屋里走,灵儿眼神黯淡,张妈妈叹口气上前牵住她的手:“姑娘,我们也回去吧。”

灵儿小声地道:“张妈妈,爹不喜欢我了,可为什么我还要回爹这里?”张妈妈轻轻拍灵儿一下:“姑娘,你还小,长大了就懂了,况且奶奶已经为你打算周全,别的事你都不要管,过自己的日子就是。”灵儿虽听不大懂也点了点头,回头望了眼大门,虽然知道娘不会再从这扇大门走进来,可还是盼着娘。

林四婶径自回了自己家,刚进大门家里的婆子就迎上来:“太太回来了,老爷方才问了几回。”林四婶唇微微一抿:“他问我什么?只怕又没银子花了。”婆子讪笑一下:“也不是那么说,还是我回他您去了前面四爷家里他才没说话又出去了。”

林四婶觉得身子十分疲乏,进到屋内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放进柜子里这才坐下。婆子已经端上茶:“黄家出手历来大方,四爷哪里想必也有谢的。”林四婶哼了一声:“你难道不知道你四奶奶换了个人,娶了这么个货,先不提她来历,就说管家上也不是个大方的,把一个铜钱看的比天还大,该花的不花,只怕你那个糊涂四爷还当娶了个手紧的娘子回来,却不晓得有来才有往,再照这样下去,在这族里名声都臭了。”

婆子应了一声就道:“说到四奶奶,今儿还有人和我打听呢。”林四婶眉头皱紧:“那个货也有人打听?”婆子笑一声:“不是现在这位,是原来黄家那位,这不是叫惯了改不了口?问的可细了,还问是不是真是一把管家好手,我估摸着,只怕有人想求黄家那位呢。”

林四婶用手按一下头:“说起来黄家那位除了脾气有些不饶人嘴头厉害之外,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我们这样人家又不是那种高门大户,必要媳妇极其贤惠,最要紧的还不是要能当家。这家要有心也算有眼光。”

婆子又奉承了几句,林四婶吩咐她去做饭,自己在那想着是谁家想娶黄娟,黄娟再能干,毕竟是个再嫁之妇,况且当日和离为的是林世安在外养外室一事,只怕肯娶她的也只是去做填房。

林四婶在这思量,那头的汪太太已经得到下人的回报,眯着眼听下人说完,当听到黄娟在林家时候,和林世安也吵闹过数次,最后一次更是黄娟带着人去赵氏那里打了个稀巴烂才让林世安怒而休妻。汪太太唇边的神色更加得意,这样有勇无谋的妇人,正好做了自己手中的枪,想着自己设想的场面很快就实现,汪太太都想仰头大笑。

下人说完才道:“其实呢,照林家的人说,当时去的时候,赵氏的胎还好好的,可是谁晓得第二日一早就有人报信说赵氏的胎掉了,照这样瞧来,这个赵氏还真是个能下狠心的。”汪太太顿时对赵氏起了惺惺相惜之心,女人就是要这样狠才能站稳脚跟,似黄娟这样有勇无谋横冲直撞的,就活该被人当垫脚石。

心里虽这样想汪太太面上可不会露出来,只是轻声道:“那都是他们的家事,过去了就过去,既然是把管家能手,又经过了些事倒比那些姑娘好,把大爷请来,我和他再说说,若能就定下来。”

婆子领命而去,汪枝被汪太太请过来,汪太太把黄娟别的事都瞒住不提,只是说些黄娟如何能干的话,最后才笑道:“我想着,你也是个娶填房,她也是再嫁,况且又经过见过倒比闺女好些,就想定了这家,你意下如何?”

对汪枝来说,娶谁家的姑娘不是娶,既然继母已经做了决定他也没有反对:“母亲这样为儿子操心,儿子真是万死不能辞,既如此就全听母亲的。”汪太太面上慈爱之色更深,轻拍汪枝手一下:“你这样通情达理我就放心了,等媳妇进了门,我也能好好歇着。”

汪枝又陪汪太太说了一两句就告退,汪太太这就让人找来老林,交代她去黄家说亲。老林听到生意又上门,跑的比平日还要快些,连连应了第二日起个大早就颠着一双脚往黄家来。

送走灵儿,黄娟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黄二奶奶晓得缘由所在,让巧娘姐妹多和姑妈玩耍,然虽如此,黄娟还是夜里思量早上就起晚了。黄二奶奶也没让人唤她,只带着女儿们做针线就瞧见老林笑嘻嘻走进来。

老林在这附近也是人人都晓得的人,黄二奶奶让她坐下就道:“怎么今儿又过来,是不是又要给景妹妹说亲?”老林手一拍:“说亲是说,但不是为景姑娘,而是为府上来的。”黄二奶奶瞧一眼自家女儿才淡淡地道:“巧娘已经定亲了,宛若今年才十一,我心里想着等过个一两年再说亲。”

老林用帕子掩口一笑,看见她这样滑稽的动作巧娘噗嗤笑出声,黄二奶奶看一眼女儿让她们都出去:“难道是为小姑来的?”老林已经拍着手道:“就是为娟姑娘来的,这家姓汪,就在隔壁村住着,本身是个秀才,前头娘子是因病去世的,家里也有上千亩田,养了几十头黄牛,要寻一个能干管家的娘子。娟姑娘的能干是这附近都知道的,这不正合适吗?况且这秀才读书不停,说不定日后进益了,还能给娟姑娘得个诰命。”

老林那番锦片样说辞并没让黄二奶奶动心,黄二奶奶只笑一笑:“上千亩田虽听起来多,可我黄家也不是穷到没饭吃养不起妹子的人家,要紧的是人要好。”老林又是手一拍:“别的也就罢了,这汪秀才为人那更是没话说,见了我们这样的人也是笑着打招呼,还事母极孝,这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娘不是他亲生娘,是他爹后来娶的。”

黄二奶奶的爹是塾师,黄二奶奶幼承庭训,对这些更比别人要关心些,不由哦了一声:“果真如此?”

、相看

老林见这句话引起黄二奶奶的兴趣,顿时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奶奶您是晓得我的,从不说虚的。这秀才不仅事母极孝,待两个隔母所出的弟妹也极好,按说这种前头生的大儿子,爹又去世了,借机□没长大的弟妹是有的。难得这位秀才不但不□,而且也是说到做到。奶奶您想,姑奶奶为什么离了原来那家,不就为的那家没心肝良心不好,这次要另嫁,自然要好好挑一挑,就要秀才这么好心肠的才配得上。”

黄二奶奶听老林这样说,瞟她一眼:“你说的这样好,家事不差,自己又是个秀才,这样人家,就算娶填房也能寻到闺女,这二嫁之人总是有些难。”老林身子往黄二奶奶那边倾了下:“奶奶,话不是这么说,汪家虽也有些家事,可是毕竟算不上什么大富之家,二来那位汪太太心疼孙儿们,舍不得寻个不好的后妈来折磨孩子,这才挑了又挑。”

这番话说的打消了黄二奶奶心里的一些疑惑,但即便如此,黄二奶奶依旧道:“上千亩田地在我们这地界,虽不能算头等人家,也是能说的上话,使奴唤婢穿金戴银的人家。这样人家怎会…”

老林正待打断黄二奶奶的话,身后已经响起黄娟的声音:“嫂嫂和老林说什么呢,说的这么热闹?”老林在听到黄娟声音时候已经起身,笑眯眯地对黄娟福了几福:“给姑奶奶道喜,今儿啊,是特地来给姑奶奶说亲的,只是二奶奶这里总有些疑虑。您来了,这倒是恰好的。”

老林来的目的黄娟早听巧娘说了,和巧娘的激动不同,黄娟听了之后并没那么忐忑,毕竟已经嫁过一次,虽然女儿丢在原来夫家,但总能想法子瞧到。黄娟出嫁时候嫁妆里有一百亩地还有首饰衣料,这些全都在离开林家时候带了回来,除此还有林家那两百亩地。这些钱财足够黄娟富足过一世,只是磨不过巧娘的好奇这才走出来。

还在门外听了会儿,听到老林竭力说和心中也不由泛起几分好奇,这才开口说话。黄二奶奶也起身:“小姑,这是你的大事,我做嫂嫂的不好为你做主,本来还想再问个清楚让丫鬟进去请你的,谁知你走出来,就再细问问。”

老林听到黄二奶奶这番话未免有些失望,原本以为汪家这样的,黄家只会极欢喜,毕竟汪枝有功名身家还和林世安不相上下,谁知黄二奶奶并不热心,连黄娟都淡淡的。

老林脸上的失望黄娟自然看到,只是笑着坐下:“林嫂子,其实呢,我想问的也不多,就想问一句,他前头妻子是怎么没的。”这个老林知道的很详细:“前头妻子是生了场病没的,前后也有一年多,这汪秀才请医问药绝无半点懈怠,汪太太心疼贤惠媳妇,原本身子骨就不强,操持了几天也就倒下了。这下家里一下有了两个病人,汪秀才既要照顾妻子又要照顾母亲,忙的分不开身。听得离此两百里有种药对汪太太身子好,就带了人去求药,谁知路上遇到发大水耽搁几天,等到寻了药回来,大奶奶就没了。”

说到这老林猛地想起什么:“姑奶奶您放心,虽说汪太太是继母,但对媳妇从不作践,连汪秀才要去求药她都不许去,还是前头那位劝汪秀才去的,汪秀才临走之前,还把岳母接过来陪伴妻子。这样情深意重孝义两全的男子,这世上确是难寻。姑奶奶你们若不信,还可遣人去打听,汪秀才前房妻子也是我做的媒,就是离这两里地张家庄的姑娘。你说要真是死的不明不白,张家的人会放过汪家吗?”

黄二奶奶瞧一眼黄娟,见她面上似有恍然神色,叫了声道:“小姑,我恍惚也听过,张家庄有个姑娘嫁到汪家,结果天不保佑,没过几年就因病没了,丢下一双儿女还小。张家原本打算人死亲不能断,要把这姑娘的妹子嫁过去,可是那妹子实在太小,今年也不过十二这才作罢。”

老林也点头:“奶奶这话说的好,若秀才真是那种黑心肝的,张家怎会想着把小女儿再嫁过去?”黄娟的眼微微一抬:“我知道了,只是这总是大事,我要见那秀才一面才能定嫁不嫁。”

自来相看是有的,只是都是双方派人去瞧瞧对方,定了亲后想法子安排见一面。老林甚少遇到这直接就要见面的,嘴巴张了一下,黄娟已经又道:“嫁人嫁人,总是要嫁这个人,我连这个人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就点头,等盖头一揭开不就什么都迟了?况且说起来他娶过我也嫁过,不是什么少年男女,见一面又怕什么?”

黄娟这话说的在理,可是黄二奶奶还是觉得不妥,倒是老林回过神来,这二嫁的直接相看的也有,毕竟二嫁比不得头婚。一想清楚了老林就笑道:“姑奶奶这话说的是,只是这见面总要安排妥当了,我就先告辞,回去和汪太太说说。”

黄娟唤丫鬟拿了一百钱给老林,老林又谢了这才离去。黄二奶奶叹口气:“小姑,听起来这门亲事也不算差,你虽是去做□的,但我晓得你的脾气,也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你又何必要见一面呢,到时若看中了倒罢,若看不中,小姑,你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