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余祐在旁边冷哼一声:“尽顾着妙妙了,你没给我带些吃的?”

王韶之道:“你也一起吃点心啊,我一只手哪里拿得过来?”

“你那些随从是死的?”窦余祐心道,偏心就偏心嘛,他喜欢窦妙,谁看不出来,还装呢!

要不是他通的消息,他今日能见到窦妙?

居然还不知道感谢。

窦余祐大踏步过来,拿了一块枣糕就吃。

王韶之才看到秦玉,笑道:“夫子,您也用一些,那边有石凳石桌,可以坐着歇息会儿。”

几人过去。

路上窦余祐道:“明玄大师大为夸赞妹妹呢。”

王韶之笑道:“妙妙就是厉害,不如咱们游船去玩一下,当是为妙妙庆贺?现是初夏,白河从早到晚都热闹的很,前几日永安长公主才在河上办了聚会。”

窦余祐摇头:“我去无妨,可妙妙如何去?除非爹跟娘同意。”

他们边走边说,到得林荫中,窦妙将要坐下,香附还未来得及动手,王韶之已经拿出一方帕子垫在石凳上。

“这样干净,不会弄脏你的裙子。”王韶之笑笑,他做得殷勤,但面上并无谄媚之意,很是自然。

窦妙也习惯他的举动,坐下拿了点心吃。

王韶之又把卤梅水取出来,在她手边先放一只雪白晶莹的玉碗,方才把卤梅水倒进去。

看得他伺候周到,窦余祐暗地里好笑。

要说这妹妹,嫁给王韶之定然会过得舒服,这世上,也只有王韶之对窦妙能有这样的耐心。

因作为哥哥,他都觉得妹妹性子不太好。

有时候真的任性。

唯有王韶之,他不嫌弃。

窦妙拿起玉碗喝了几口,只觉酸酸甜甜,十分可口,便笑道:“这卤梅水倒是不错,哪家做的?”

“这乌梅我亲手摘的。”王韶之道,“一早起来去了果园,没有比这更新鲜的了。”

窦妙问:“你那果园还种了什么?”

“什么都有,今年西瓜也是大丰收,你想吃,等到城里,我让人送过来。”

窦余祐咳嗽一声:“咱们家不缺这个。”

他还没跟母亲提呢,王韶之突然送过来,会打草惊蛇。

王韶之有点受打击。

窦妙抿嘴笑。

四人吃了点心,窦余祐道:“既然来了,不如四处看看。”

众人都赞成,唯独秦玉有些心事,没有跟去,只在庙里客房等候。

三人去往山头。

王韶之随时都走在窦妙身边,唯恐她一个不小心摔下来。

窦余祐虽然一早认定王韶之是他妹夫,也愿意帮他,可两人走太近,他还是不准,告诫道:“有我在呢,你担心什么,你总是外男,离妙妙远点!”

王韶之只得退远一些。

他与窦妙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八岁时便认识了,要说何时喜欢她的,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每日看她一眼便满足,可惜她长大后,便很少见到。

明明是最漂亮的时候,他却只能偷偷想一想。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自然是要多多争取。

窦妙爬到山顶,气喘吁吁,只看到四处云雾,顿觉不枉费一番力气。

简直跟飞上天一样!

“看这天离得多近。”窦妙仰头,看着蓝天,浑身舒朗。

窦余祐道:“一会儿就下去了,晚了,爹跟娘也担心。”

但自己也抬头看。

王韶之却没看天,只瞧着窦妙,她严肃的时候冷的跟冰雪似的,可一旦笑着,却又天真可爱,就想叫人搂到怀里疼一疼,兴许就是她这样反反复复的性子,弄得他那么迷恋她。

又或许,因为她那么聪明,自己却不是。

“妙妙,明儿咱们去游船啊。”他轻声诱惑窦妙,“我家里新添了一条游舫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窦妙瞧他一眼。

论起容貌,王韶之不如宋泽,也不如何元祯,可是王韶之温柔亲切,见人就是三分笑,这是他最大的优点。

所以有王韶之在,她的心情总是很好的。

同他去游船,也不怕。

他性子那么好,绝不会占自己便宜。

想到占便宜,她脑中忽地冒出宋泽的脸,那日他紧紧抱着自己,吃自己豆腐,着实是讨厌透了,她眉头忍不住一皱。

王韶之当她不肯,忙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他不想强迫她。

看他失望,窦妙也不知如何安慰。

她当然很早就明白王韶之的心,要说在这世上,一定要她选个人嫁,她必是会选他的,王韶之对她好不说,家庭也简单,那是最好的选择。可扪心自问,若不是这时代的关系,父母早晚逼她,她更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

她才十四岁啊,嫁什么人呢?

窦妙苦笑。

三人看得会儿云雾,眼见天色晚了,才下得山来,在寺庙与秦玉汇合。

窦余祐骑上马,想到上回与窦妙说的,跟王韶之道:“我说教妹妹骑马呢,可惜咱们家小,没处学。”

“那去我家骑。”王韶之道,“我家马儿也多,妙妙,你爱哪一匹,我都送你,西域宝马都有,很是神骏。”

财大气粗,窦余祐无法可说。

不过,窦妙怎么可能会要王家的马儿呢?

她虽然不排斥王韶之,可从来没要过王韶之的东西,从小到大就是如此,而王韶之呢,曾经试图送的贵重礼物,数也数不清,都被退了回去。

窦妙笑笑,提起裙子坐上马车。

此时彩霞满天,微风习习,踏青归家,满心的喜悦。

王韶之也骑了马,只就在车窗边,抢了窦余祐的位置,见到窦妙偶尔掀开车帘,他趁机就与她说上两句。

窦妙会抬起头瞧他,他笑意温柔,比春风还暖人心。

窦余祐在后头看着,暗道也不知妹妹的心思,可这些年,她只让王韶之那么接近过,便是何元祯,也不曾入她的眼。

会否,她其实也愿意的?

如此说来,便真的只要说服娘就可以了?

至于父亲,他觉得王韶之生性温和,乃谦谦君子,想来也不会不同意。

窦余祐打定了主意。

王韶之一直送他们到窦家方才回去。

窦妙与秦玉下车来,秦玉有些疲惫,在车上便不曾说几句,窦妙猜测必是与之前遇到的那个男子有关,只叫她去歇息,她与窦余祐去了上房。

“哎呦,妙妙,你总算回来了,明玄大师如何说?”张氏早在等候,见到女儿归家,扑上来握住她的手。

这语气也夸张,弄得像天大的事情似的。

窦妙淡淡道:“也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没什么你能待那么久?”

窦余祐忙道:“明玄大师夸妹妹难能可贵,还叫妹妹专学细笔画,等一年之后再去见明玄大师。”

那是很大的夸赞了,一般明玄大师可不愿指点两次,张氏大喜,搂着窦妙直道好女儿,一边就朝赵氏看,微有挑衅。

赵氏并不动怒,笑了笑道:“那你得听明玄大师的,好好学画,今儿辛苦了,老夫人叫人准备了好些你爱吃的。”

她命人设箸上菜。

窦老夫人叫窦妙坐在身边,算是嘉奖。

食不言寝不语,众人用完饭,才你一言我一句的。

窦妙想起一事,说道:“我遇到一个叫吴瑞芝的。”

“哦,那是工部左侍郎吴大人的二孙女儿。”窦慧道,“她人很随和,最喜结交闺友,若是下回请你,你定是要去的。”

吴家名门望族,吴大人身为工部左侍郎,在京都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物,窦家自然愿意与他们家交好。

窦妙应了声。

012

很快便到周老夫人生辰,窦妙等人画的画一早就裱好了,已经送往周家。

众人打扮好,在上房汇合。

今次是很隆重的聚会,因周家显赫,交往的全是皇亲贵族,虽说他们以往也去过,可绝没有这次齐全。

故而窦妙看一眼窦慧跟窦琳,这二人都穿上了最好的裙衫,再瞄一眼自己,也是一样。

毕竟是大寿,她也由着张氏打扮了。

老夫人瞧一眼窦妙,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这孙女儿生得最好,原先她常很随意,瞧着与另外两个相差不大,可今日这般精心,就能看出很大的区别了。

说起来,何元祯是有眼光。

这样漂亮的姑娘,年轻公子没有不喜欢的。

倒不知今日一去,会引来多少目光呢?

不过两家结亲,多看家世,便是窦妙漂亮,想娶的人未必就多,怕只怕被哪位皇亲国戚看中,千方百计弄去了做侧室。

她想到这儿,倒有些担心。

临走时,便把张氏叫了来:“还是遮掩些为好,遇到些个好色的,引来灾祸。”

张氏心中一凛,回头忙忙得给窦妙把脸上粉擦去,首饰又去了几样,才上下打量她一眼,这样清丽些好,别添艳色了。原本窦家家世也不差,并不怕女儿出色,可夹在那些人家中间,真是不够瞧的。

可她又不想女儿被埋没了,看老夫人与赵氏的样子,窦家与何家结亲算是打水漂,故而这次很是重要,张氏想一想,咬咬牙又给窦妙上了些胭脂。

真叫人想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呢。

窦妙哭笑不得。

一众人坐了轿子前往周家。

门口车水马龙,他们下来一看,轿子都排成队了,可见来的人家有多少!到底是皇后娘家,真正是气派。

张氏叮嘱窦妙:“莫四处乱跑,跟着你大堂姐。”

虽然张氏对大房一直都有意见,可窦慧这气度,她还是承认的,她这女儿有时候便很不成熟。

窦妙暗地里叹口气,真当她是孩子,其实她门儿清,什么不知道?

只从来不习惯这些。

实在是累人。

她乖乖得跟着窦慧。

窦琳白她一眼:“你自己都不会走路了?”

“是啊,我就爱跟着堂姐。”做跟屁虫,有时候更容易,什么都不要操心。

窦琳哼了一声。

她们随引路的奴婢们进去,只见好大一个园子里,竟然有那么多姑娘,窦妙暗地里一数,得有二十来个,还不包括年纪更小的,她算的是妙龄女子。

窦慧道:“好些都认识,但也有些不认识,咱们不熟悉的,便不多说了。”

不说就不错。

那二人点点头。

夫人们也聚在一起。

周老夫人见到老夫人,笑得脸上皱纹都开花,哎呀一声:“可把我想死了,老妹妹,总算聚一回,咱们这把老骨头,也不知以后还能见几次。”

“大寿的日子,看你说的,咱们都是长命百岁的人。”老夫人道。

众人都笑起来。

好些人都捧着周老夫人,说她身体健康。

老夫人道:“我几个孙女儿画的画,你可喜欢?”

“喜欢的不得了。”周老夫人笑眯眯,当即就叫人把那四副画拿出来给别人欣赏,“我这老妹妹的孙女儿,一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

众人都围上去看。

只见那几幅画确实工整,梅花傲雪,兰花清幽,菊花繁盛,青竹挺拔,各有各的韵味,夫人们顺着周老夫人,夸赞的话没少说。

她们常聚会的,哪里不知道周老夫人的意思,这是在帮窦老夫人。

不过窦家在京都也算有根底的,她们也有些了解,慢慢就与赵氏,张氏攀上了话头。

见她们闲聊,周老夫人叫人收起画,唯独拿了窦妙的,与老夫人道:“你们家妙妙画功了得,竹子画得传神,当初一拿出来,他们纷纷夸赞,这回当着太多人的面,那些夫人也不好专挑一个夸。”

老夫人心里有数:“妙妙是很聪慧。”

周老夫人收起画,笑道:“要是我,得留上一年半呢,不愿这么早嫁她出去。”

老夫人一怔。

这话有些突兀,她瞧了周老夫人一眼。

周老夫人目有深意。

老夫人移开目光,一年半的话,可不正是选秀的日子?

难不成她是在暗示,要把窦妙送入宫?

说起来,他们周家也不是没送过那些亲戚的姑娘进去,只好像都不受宠,到头来,一个个都没混出头,这回是把主意打到窦妙头上了?可皇后位置稳当,将来她儿子再立了太子,也没必要这般举动啊。

老夫人百思不解,装作不知,笑着问周老夫人:“如今娘娘可好?刚才使人送来那么多的贺礼,您真是好福气。”

母亲大寿,作为女儿自然是要孝敬的,里头也有皇上的份。

周老夫人面上有些沉郁,确实是有事儿,只这等事,她不好与老夫人说,她心中悲痛,一连憋着好几日了,可也只能继续藏着,只等哪一日,实在没法子,也只能叫众人知道。

老夫人瞧出一些端倪,忙岔开话题。

却说窦妙与窦慧,窦琳一起,正与几位姑娘闲聊。

刚才一轮介绍下来,她也见识了好些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了,多数不认识,其中认识的竟有前不久见过的雍王府姐妹俩,宋云珠与宋云秀,还有在白马寺认识的吴瑞芝。

幸好她们不熟,也不用说什么。

别看是个聚会,但很多姑娘在一起时,总是会分成好几派的。

她们这一派,多数与窦家这种家世相当,但也不乏一些自小认识的,像是工部左侍郎的女儿齐菱,便与窦琳很好。

高一些,就是宋家这级别的了。

不过周家乃她们表亲,周家最大的姑娘周娥,还是要照顾她们一些,没多时,就叫着她们去另一头玩,还没到呢,窦妙听到丫环与周娥说,徐三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