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破口大骂:“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还不给我跪下!”

瞄了他一眼手里的竹杖,宋泽老实的跪下来。

只听一阵闷响,眼见哥哥一动不动的承受,还不求饶,宋云珠哭起来,扑到宋霆脚边:“爹爹,还请您别再打哥哥了,他已经知错了啊。”

宋霆呼呼喘着气。

其实他确实有意与徐家结亲,还与宋泽提过两句,谁想到儿子阳奉阴违,表面上不曾反对,背地里就弄出这出戏。

他难以忍受,又狠狠打了宋泽几下。

再厚的衣袍都隐隐露出血迹。

雍王妃钟氏此番才上来,抢过宋霆的竹杖:“儿子是有错,不该自作主张,不过您也消消气,再打下去,难道还要他的命?”

她朝宋泽使个眼色,暗示他快些求饶。

钟氏对这桩婚事是没有不满的,总不是她亲儿子,要说徐琼嫁给宋泽,她还有几分担心呢,如今这窦家二姑娘嘛,说起来,正合她心意。

宋泽没求。

作为儿子,逆反父亲,是大错,也是他该承受的,他道:“父亲,假使您不能原谅孩儿,请继续打罢。”

宋霆瞪着他:“你还不知错?”

“不,父亲,孩儿只是想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罢了。”宋泽抬起头看着他,“父亲,这也是母亲临死前的心愿。”

听到他提起去世的妻子,宋霆胸口一阵刺痛。

二儿子宋皓上前道:“爹爹,既然大哥一心想娶那窦姑娘,皇上也愿意成全,爹爹就原谅大哥罢。”

宋霆又瞪了宋泽一眼,拂袖走了。

宋云珠连忙使人去请大夫。

邓戎把宋泽扶起来,往他背后瞧一眼,倒抽一口凉气,走近了才知道打得重,王爷也当真是下了狠手了。

钟氏道:“快些回房歇着,你这伤没有十天半月,恐是好不了。”她顿一顿,“皇上明儿就要下旨的话…窦家的事儿你莫担心,我会亲自去相谈的。”

两家结亲,主母间岂有不见面的道理?

宋泽这个人情还得要欠的,他淡淡道:“多谢。”

仍是没有叫她母亲。

钟氏虽然是侧妃抬上来的,可钟家如今这等光景,她做王妃也算合宜,然而,这两个孩子打心眼里都不认同她,一个愿意喊她母亲,却十分痛恨她,一个面子上过得去,却从不愿称呼母亲。

但她也不稀罕。

她也有儿有女。

钟氏微微笑了笑:“这等喜事,我看早些定下来才好,倒是吉日…”

“最好下个月。”宋泽道。

两个人难得达成协议。

宋云珠在旁边急得要哭,跟着宋泽去到他屋里,说道:“哥哥,你怎么这么傻,要娶窦姑娘,竟然还要去求皇上。”

在她看来,以宋泽这身份,那是极为轻易的事情,哪里要这样复杂。

如今便是要反悔也不行了!

也难怪父亲那样生气。

本来父子两个感情也算不得好,可哥哥又得罪了父亲,宋云珠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泽唯有苦笑,这事儿原也在预料之外,原本他可以阻止,只要窦妙肯在选妃前嫁给他,哪里需要面见皇上呢。

可问题是,她不肯,一见到他就露出厌恶之色,这叫他极为恼火,他瞒下来,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到得今日,已是万不得已。

他此番没有力气,轻声道:“云珠,她马上就是你嫂子了,你便是不喜也莫失礼,走罢,我还要涂药呢。”

他卧在床上。

眼见大夫进来,宋云珠只好告退。

到得第二日,圣旨就进了窦家,除了窦余佑,众人这番心情,窦妙觉得,应该可以用过山车来形容。

可不是吗?

一开始以为要入宫做妃嫔,谁料到才几天功夫,皇上又变身媒人,把她许给宋泽,做雍王府的儿媳妇。

送走礼部的官员,老夫人那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张氏已经高兴的哭起来,那是大喜事啊!

宋泽可是雍王府的世子,将来便是雍王,怎么比,都比入宫,将来不知是福是祸要好得多!

众人都松了口气。

确实是,本来老夫人也担心立太子的事情不顺利,这样还把自家拉入漩涡,如今有炙手可热的雍王府,那当然是个最佳的选择。

老夫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可叫咱们放心了。”

张氏笑道:“当真要去寺庙烧烧香才好!”

家中一片愁云惨雾,瞬时是云破天开般的晴朗。

老夫人已经跟张氏在商量嫁妆的事情:“倒是可与惠儿的一起办了,双喜临门,好好热闹热闹。”

众人都很高兴,哪怕是窦光涛也一样。

毕竟女儿逃离了虎口。

就是青梅竹马有些遗憾,可比起死里逃生的喜悦,这点儿也算不得了什么了。

唯有窦余佑跟窦妙两个,闷闷不乐。

“你看,是不是能把王韶之带到家里来?”她问窦余佑,她出去是不可能了,宋泽这丧心病狂的简直是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

但她仍在想着,是不是可以给他戴个绿帽子?

假使到时她不能和离,也能叫宋泽气得想死。

就是不知道,真把自己给王韶之,王韶之会否更加忘不了她?难道真要等到她和离,再娶她不成?

还有,宋泽知道这事儿,他本来就不正常,是不是更加不肯和离了?

矛盾啊!

窦妙感觉自己头发都要掉了。

窦余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叹口气道:“带来又能如何?叫他看见你,徒增伤痛,还不如不见呢,你也说,时间久了,就好了。”

两家在皇上的推动下,已经定亲了,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自己都不想见王韶之。

窦妙沉默,半响道:“也罢了。”

她这般消沉的时候,张氏喜不自禁,时常来看她,说与老夫人准备了什么嫁妆,听起来极为豪华。

老夫人这回手头阔绰,一点不吝啬家中财产,甚至把自己的私藏都拿了出来,叫两个孙女儿平分。

张氏抿着嘴笑:“看看你祖母多疼你。”

往前的怨气早没了,窦妙暗道,还不是看在雍王府的面子嘛,她本来身份就不高,嫁妆更不能少了,怕嫁过去,让人看不起。

她面色淡淡。

张氏打量她一眼,柔声道:“妙妙,为娘千挑万选的,也不曾想到你能嫁入王府,如今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母亲终究是关心女儿的。

窦妙道:“只是不习惯,而且我也不喜欢宋泽。”

直呼其名,张氏一甩帕子:“哎呀,妙妙,你在外人面前可千万不能这样!你,你一向也是知道礼数的,怎么能叫他名字呢,他可是你未来的夫婿啊。”

她还想骂他混蛋神经病呢,好不好?

叫他名字已经给足面子。

窦妙低头转着手里的毛笔。

因这件事儿,像是一下打破了封印,张氏看到她这动作,心里咯噔一声,早年窦妙大病初愈后,就爱转笔,常常显得十分焦躁。

后来行为也很怪异,怎么现在她又有点儿这种症状?

张氏想到相公曾说的,窦妙一旦不如意,兴许会被自己逼疯。

“妙妙…”张氏说话更小心了,“你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没有啊。”窦妙眉头一挑,她只是再不想去装什么大家闺秀了,想着后退一步,也许能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然而,并没有。

她还是被命运玩弄了一把。

那么,还装什么呢,从此后,她只做自己。

038

两日后,钟氏就来了窦家,听张氏的意思,好像宋家想快些把好事定下来,窦妙倒是有些惊讶。

毕竟她这身份,未来婆家除了宋泽,恐怕没人会喜欢,可钟氏却不曾,后来转念一想,这钟氏是继室,站在她的角度,自然是不会在意的。

不是亲娘嘛,哪里会管宋泽娶的是谁。

要是亲娘,定然在乎,指不定还会想着法子令儿子娶不成,要么,就是娶了,也得从中作梗,好把她赶出家门。

所以,不在乎的钟氏顺水推舟,很快就请了媒婆,定下好日子,甚至还排在窦慧前面。

三月二十二就过门。

这速度,叫张氏都惊吓住了。

因钟氏说,四月没有大吉日。

虽然窦家有些不愿,可窦妙那起事儿实在波折了下,叫他们有些后怕,既然是皇上指的婚事,还管什么先后顺序呢。

能嫁就嫁了。

听到这消息,窦余佑更是难过,还说在此期间想法子呢,这么快,能有什么好想的?他愧对好友,恨不得日日以泪洗面,。

看看窦妙却很镇定,只最近都不练琴棋书画了,前天竟然在院子里蹲马步,说是要强身健体。

张氏以为她旧病复发,差点请个高僧来。

还是窦光涛明白人,阻拦了张氏,这日遣走下人跟窦妙单独说话。

“可是心里不好过?”窦光涛怜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也愧疚,柔声道,“妙妙,为父对不住你。”

窦妙吃了一惊:“爹您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

作为女儿,倒是自己一向任性,不曾像那些姑娘顺从父母的心意,要论对不住什么,这话得由她来说。

可怎么办呢,她无法给自己洗脑。

窦光涛叹口气,只当女儿懂事:“为父知道你与王韶之青梅竹马,上回在上元节看见你们,为父原本想着,怎么说服你娘亲…”

结果在他犹豫的时候,就出了选妃的事情。

原来如此!

窦妙抿一抿嘴,缓缓道:“我不能嫁给王韶之,确实心里不痛快,可现在也只能接受,爹爹不用为我担心,等我嫁过去就好了。”

人最不能缺少的是目标。

她如今已经有新目标了,干劲十足。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她最近热衷于锻炼,毕竟这可能是一场持久战。

窦光涛还在内疚。

窦妙道:“我嫁到宋家,一身荣华富贵,没什么不好的,我早晚也会习惯。”她安慰窦光涛,“我并没有入魔障。”

比起母亲,她更喜欢父亲。

因为父亲朴实,不贪求。

看她竟然还笑了笑,窦光涛稍稍放些心,八岁那年,窦妙是真疯,看着他们的目光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一双黑眸时而冰冷,时而又沸腾着,叫人看一眼就心惊不已。

但是现在,她不一样。

还是自己的女儿。

窦光涛告辞走了。

张氏听他说了,也没有再胡思乱想。

就在三月中旬,

宋泽半躺在床上的时候,听邓戎道:“世子,王韶之求见。”

宋泽一动,不小心牵扯到伤口,一阵发疼。

也不知到得那日娶妻,自己能不能骑马迎亲?

父亲打得实在太重了!

他嘴角牵了牵:“你请他来这儿。”

邓戎其实想说大可不见,毕竟王韶之这等身份,在宋泽面前,不过是只蝼蚁,再者,他相求什么,也不难猜出。

宋泽面上闪过一丝残酷的冷意:“快去。”

邓戎只得去了。

王韶之跨入大门,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也许不该来,然而,要他坐以待毙,却是比等死还要难受,他不能娶窦妙,可也能为她做些什么罢。

想起心爱的姑娘,心口疼得像被撕裂一般。

那日她被宋泽带走之后,他就没有再见到她。

很快就得知,宋家与窦家结亲了。

一切都将结束。

他走入房内,见宋泽靠在床头,眸中微微露出讶异之色。

宋泽淡淡道:“为娶她,我也吃了苦头,叫我父亲打了。”

言下之意,他的态度仍是坚决的。

王韶之哂笑一声:“原本这并不必要。”

原本窦妙也不想嫁,这是自讨苦吃。

他穿着月白色直裰,长身玉立,面容虽算不得俊美非常,却也是温润清雅的,但是神情比起往前,不太一样。

往前他见到自己,有些惊慌,但现在,他镇静多了。

多半是接受了这种无奈罢?

可宋泽想到他那样亲吻窦妙,心里就不快的很,他眉头挑了挑道:“你莫非是来求我不成?”

王韶之道:“我求你,你会答应?”

宋泽道:“自然不会。”

“那我为何要求你?”王韶之一早知道这个结果,不然他愿意答应宋泽任何条件,可惜,宋泽不会放在眼里。

他什么都不缺。

“我来只是告诉你,你既然娶了她,请好好待她。”王韶之十分认真的道,“这世上,原没有谁比我对她更好。”

宋泽笑起来,想起他以前对窦妙说得,到底是找相公还是找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