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家的吓得双膝一跪,战战兢兢道:“老爷,纪姨娘脚受伤后一直在炕上躺着,不能下地走路,烦闷得很,直到今日才能踮着脚走几步路,因此…”

徐澄把玩着手里的黑子,冷声道:“只不过能踮着脚走几步路,她就急着去宫里,还真是不耽误事。”

张春家的红了脸,赶紧埋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这时门外响起张春的声音,“老爷、夫人,宫里的张太医来了。”

徐澄今日去上朝时因心系母亲的身子,还是恳求了皇上指派张太医。只因张太医这一日要为太后及皇后例行把脉,直到此时才能来宰相府。

“夫人,看来这棋是下不成了。”徐澄把黑子放进了棋罐里,起身出去了,根本没搭理张春家的。

因徐澄并没有叫李妍跟着一起去翠松院,李妍也不好主动提出要去。李妍见张春家的仍然跪在地上,就打发她出去了。

绮儿过来收棋盘,李妍摆手道:“别收,我自个儿来下下。”她记得书橱里好像有一本关于围棋的书,立马去拿了下来,赶紧静心学着。

绮儿有些好奇,抿嘴笑道:“夫人,你平时不是不爱看这种书么,说棋艺学得再精湛也是赢不了老爷的。”

李妍心里叫苦,棋艺不精不要紧,但起码得会啊!她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说:“那是我以前想差了,现在细细思量,觉得要让老爷找到那种棋逢对手的感觉才好,否则他会觉得和我下棋太没劲了。”

绮儿觉得夫人说得有道理,便站在一边瞧着,李妍会不会下棋,她也看不懂的。

张春家的出门时,瞅了一眼跟在徐澄身后的张春,张春回头朝她直瞪眼,可能是嫌他的婆娘刚才太丢人现眼了。

张春家的沉着一张脸回了秋水阁,纪姨娘气得坐在榻上揪着手绢,“老爷没说等会儿来不来?”

张春家的直摇头。

纪姨娘一阵烦躁,再想到明日她就要去宫里了,她便托着腮细想着,想到去宫里有那种好事,不知不觉脸上起了一层红晕,心情好了许多,朝张春家的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去备好明日去宫里要带的东西罢,左右不过是玉嫔娘娘爱吃的糕点,还有你打的那个缨络。记住,到时候去了可别说漏嘴了,得说是我亲手打的。”

张春家的应声忙去了。

纪姨娘再一细想,忽而又不舒坦了。能入得她眼的男人不多,徐澄则是最让她欲|罢不能的,若是徐澄渐渐冷淡了她,那就太亏了。

可是,徐澄为何对她这么冷淡?以前虽也没对她热乎过,但也不至于冷成这般啊,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他发现了甚么?

*

徐澄来到了翠松院,领张太医进去了。

太夫人见张太医来了,直嚷她的身子好得很,压根没病,不用把脉。她早闻张太医有着高明的医术,只不过他性情有些冷,不喜谄媚巴结,更不会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虽被皇上重用,但因性情不讨喜,皇上有时候还挺烦他。

太夫人生怕被他诊出了甚么,推三阻四地想让张太医走。可是有徐澄在,太夫人想躲避是不行的,最后她推脱不过,幽闷地叹息了一声,只好伸出了手腕。

张太医仔细把过脉后一直紧锁眉头,然后又观察太夫人的手心手背,再观察她的印堂与眼睛。之后他一声不吭地来到外室,徐澄跟着出来了,并挥退了下人。

“张太医,见你这般神色,莫非太夫人真有大病症?”徐澄脸上布着忧色。

张太医药箱子都没打开,他压根就不想打开,因为太夫人的病症已经用不上这些了。“宰相爷,太夫人年事已高,没有病症是不可能的。以她这般状况,已是积郁多年了,而你在外两个月,她过于焦虑更加重了病症,这次吐血之症乃是崩垮之兆。”

徐澄脸色一灰,崩垮之兆,意味着活不了几日了。此前他虽有所怀疑母亲有病症,但不敢肯定,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张太医劝慰道:“太夫人一生福泽,没有遗憾,宰相爷也不必过于哀伤。”

徐澄神色黯然,怔了良久。在送张太医出府时,他嘱咐道:“还望张太医不要将太夫人症候说出去,我担心惊扰了皇上,倘若皇上闻之特意来府探望太夫人,有劳了皇上大驾,我实在担当不起。”

“宰相爷放心,我从来不将病人的症候诉于他人。”张太医拜别走了。

徐澄再回到翠松院,见他的母亲在吃着糕点,虽然看她吃的模样似乎胃口很好,其实她也没吃几小块。徐澄吩咐王婆子,“你去吩咐膳堂,经常做些牛乳糕给太夫人吃。还有,那些苦药汁子也别再熬了,太夫人身子无恙,何必喝这些遭罪。”

他知道他母亲不想在走之前听大家哭哭啼啼的,更不想看到一些人假意哀嚎,所以不肯让大家知道她身子的真实状况。

太夫人知道儿子的用意,没想到在临死之前,还是儿子了解她啊,“澄儿,你在皇上面前为你姨父周旋了么,充银填刑之事是否可行?”

太夫人不久就要离世,徐澄是不会瞒她的,实话道来:“关于章广离之事,皇上根本没让儿子开口,只是提了封侯之事。”

太夫人自己用绢帕擦了擦嘴角的糕点渣子,浑浊暗淡的眼睛越来越无神,她沉闷了一会儿,道:“封侯乃大喜之事,你该高兴才是。徐家几代为皇家卖命,而你又屡立大功,如今皇上封你为侯,朝廷里那些大臣们也无话可说,咱们徐家子孙能福荫好几代了。”

虽然是大喜之事,可太夫人脸上却未有大喜之色,反而有些不安。可她是一个将死之人,子孙们的事她也操心不了了。

徐澄在翠松院呆到很晚,直到太夫人睡着后,他仍坐在旁边守了两个时辰。

时至凌晨,他本是想再来锦绣院的,但想到李妍肯定早已熟睡了,思来忖去觉得没必要再去扰她一回,到时候问起太夫人的病情他又不好实说,最后还是回了他自己的至辉堂。

次日,徐澄出府去上朝没多久,纪姨娘便坐上了林管事安排的轿子去皇宫。

来到玉嫔的寝宫,还未进去时,纪姨娘就听到里面一阵摔东西的声音。门外的小宫女见纪姨娘来了,迟疑了半晌才进去禀报。玉嫔让宫女们赶紧收拾了她摔碎的茶杯和果盘,然后笑靥如花地出来迎接纪姨娘。

两人挥退了张春家的和所有的宫女,然后坐下来寒暄了一阵,纪姨娘便问:“皇上何时下朝,他知道我今日要来么?”

玉嫔的心像是被利剑刺了一下,滴血般疼痛。她那泛青的脸色笑起来很不好看,娇嗔道:“表妹,你明知是皇上让我叫你来的,你还问出此话,根本就不把我当亲表姐看待,看来我是白疼你了。”

纪姨娘连忙拿出缨络,再打开装糕点的盒子,哄道:“好表姐,我若没把你当亲表姐看待,哪里会记得你喜欢吃这些,还亲手为你打缨络?”

玉嫔佯装高兴,笑着收下了,又道:“你放心,皇上今日肯定会早些下朝,他心里早就惦记着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痴心妄想

这对表姐妹就这么互相逶迤应付着,闲聊几句后觉得实在乏味,就干坐着喝茶。

纪姨娘思及一事,有些隐隐担忧,问道:“每回我来,你都让那些宫女退下去,她们不会怀疑么?”

玉嫔懒懒地放下手里的茶杯,慢条斯理地说:“你担心甚么,我让她们去后花园玩去了。皇上来时也不带仪仗,而且从御道走过来,谁敢不要命往那条道上走?即便皇上的贴身太监有所怀疑,他们的嘴也早被皇上给封上了,他们都是没根子的贱奴才,哪里敢编造皇上的事?”

纪姨娘这下放心了,那双眼睛不停地向外张望着,等待着皇上的出现。

果然,皇上今日在巳时一刻就下了朝,然后带着首领太监绕了几条不必走的道,再迂回曲折地走上御道。

皇上下朝从来都没有固定的时辰,大臣们也没觉得有何异样,早些下朝意味着他们能早些回去,不用面对着皇上那张脸,还都挺高兴的。

徐澄在回府的路上策马奔腾,一路上没歇一口气。苏柏快马加鞭,紧跟而上,而张春不是练家子出身,有些跟不上,他挥汗如雨地挥鞭子,心里直纳闷,老爷今日怎么了,受皇上的气了?

皇上来到玉嫔的寝宫后,玉嫔知趣地去了旁边的偏宫,跪在佛龛前一遍遍念经。

纪姨娘见玉嫔退下了,她便小跑着过来,一下扑进了皇上的怀里,嘴上像抹了蜜一般,“皇上,嫔妾想死您了,咱们可是三个多月未见面了,皇上是不是把嫔妾给忘记了?”

皇上私下早已封纪雁秋为雁嫔了,当然,这个名份也只有他们俩知道。

皇上年近四十,虽没有徐澄生得魁梧高大,也没有徐澄英俊挺拔,但他是皇上,那股子龙威还是有的,高贵之气也是与身俱来。他先是搂着纪雁秋亲了几口,再抱着她坐了下来,才说道:“朕如何能忘得了你,整个后宫无人及你这般能哄得朕开心,害得朕总是变着法想见你。你仔细想想,宫里哪位妃子有这等福气?”

纪姨娘听得身子一软,已经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勾|住皇上的脖子,送上自己的香|唇。她已经好久没被男人碰过,早就耐不住了。

皇上哪里经得住她这般撩|拨,没一会儿便与她滚上玉嫔每日睡的暖炕了。

玉嫔所呆的那个偏房与这里隔了两间屋子,可她不知为何,每回逢此事她似乎都能听到暖炕上一阵阵疯|狂翻动的声音,还有令她作呕的从纪雁秋嘴里发出的那些嗯|啊不止的浪声。

也不知是她臆想的,或是真实的,反正她是听到了。她嘴里念着经,手里拨着念珠,嘴皮子抖着,手也抖着。忽然,绳子断裂,珠子滚了一地。

她对着佛龛里的佛像先是咬牙切齿,之后却又流了一通泪。泪水洗去了她眼里的污浊,却没能堵住她耳朵里的污浊,因为那边的淫|音还在不断地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与纪雁秋皆尽了兴,吁喘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

悲催的玉嫔从偏房里出来了,因为宫女都被遣走了,她还得像宫女一般来伺候着他们俩。她端来一碗汤药走了进来,见纪雁秋那赤|条条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紧|缠着皇上的脖子,她瞧了一眼便厌恶地想作呕,然而她却带着笑意小声说道:“表妹,该喝避子汤了。”

皇上刚才闭目休憩,忽然他睁开了眼,朝玉嫔拂了拂手,玉嫔咬了咬唇,乖乖地退出去了。

纪雁秋坐起了身,端起汤药就准备喝。

“慢!”皇上一声令下,纪姨娘双手一颤,差点失手摔了碗。皇上将纪雁秋手里的药碗接了过来,然后将汤药倒进了暖炕边上的一盆兰花里,然后放下碗,又躺下了。

纪雁秋呆呆地望着皇上,“皇上,这药不是您一直要嫔妾喝的么?”

皇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寻思着一件大事,“那是以前,今日不必了。明日朕就要封徐澄为安乐侯了,你不应该为他高兴么?”

纪姨娘笑道:“安乐侯?听说做安乐侯的都是不管朝政的,皇上给的这个封号似乎不太适合…”

皇上勾唇一笑,“咱大邺朝的宰相这几年来太劳累了,也该歇歇了。”

纪姨娘立马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随即又纳闷地问道:“可这与嫔妾喝不喝汤药又有何干系?”

皇上侧过身子,将纪雁秋揽入怀,柔声道:“最好你今日就能怀上,然后为徐澄这位安乐侯生下儿子,到时候让这个儿子世袭侯位。”

纪雁秋瞠目结舌,“皇…皇上的意思是,让嫔妾生下皇子,却让皇子给徐澄当儿子?”

“难道你不想为朕生下皇子么?”皇上反问。

纪雁秋愣了愣,然后十分肯定地回答,“想!”

皇上双眼眯了眯,得意地笑道:“那你就大胆生。你今日回去后,半个月内不许与徐澄同|房,之后你再来宫里,朕命人给你把脉,确定你怀孕之后再与徐澄同|房,皇嗣绝不能出差错,你记住了么?”

纪雁秋心里乐开了花,她早就想生个儿子,以后老了也有个依靠,她开心地直点头,忽而又蹙起眉头来,“万一生的是公主呢?”

“那就接着生,直到生出皇子为止!”皇上说得很轻松。

纪雁秋仍不放心,“府里有徐骁和徐骏,如何能轮到嫔妾肚子里的这块肉来世袭侯位?”

皇上哼笑一声,“倘若朕连这点事都办不了,又有何德何能当皇上?”

纪雁秋甜甜一笑,钻入被子里,又爬到了皇上的身上。两人再纠缠了半个时辰,纪雁秋才起身穿衣,离开了皇宫。

皇上回到他自己的寝殿后,他扳了扳紫檀龙榻的扶手,没过多久就进来了一位锦衣卫统领。

“皇上,徐澄有一百二十一名门生,平时彼此虽未亲密联络,但那些门生皆对徐澄忠心耿耿。表面上他们是听皇上的,但真正遇事他们只会唯徐澄马首是瞻。这些门生不仅是那些尽人皆知的小官小吏,还有许多是民间商贾及义士,一旦号召起来或许能集结十万之众。”

锦衣卫乌统领将手里的名册交给了皇上,接着说道:“此乃徐澄能掌控的最小的一拨,还有他的尊师韦济,几十年来也笼络了一百多名门生,其中近一半人有的财力有的谋略;而他的岳父李将军守在西北大营多年,一直勤奋操练兵马,从未懈怠,他以遣回老弱病残之由近来新征得两万兵丁及一千匹马。”

乌统领从袖兜里又掏出一份名册交给了皇上,“新征的兵丁皆在此名册,这份与刚才那份门生名册都记得很详尽,上面不仅有他们的姓名与籍贯,还有他们九族系脉。”

皇上翻看着名册,问道:“徐国公当年手下的那些亲信与徐澄私下是否有来往,可查清楚了?”

乌统领面露愧色,“一直在查,但还未寻得蛛丝马迹。”

皇上眼露寒光,一字一字道:“朕养了三千锦衣卫,难道连这点事情都差不清楚?若是他们果真没有联络那就好,一旦朕得知只是你们办事不力,可别怪朕要了你们的项上之颅!还有,徐澄有没有私自造兵器与征兵马之事,可有眉目了?”

乌统领十分肯定地说:“皇上大可放心,徐澄还没这个胆子,何况他的一举一止都在众多暗线的眼里,他每日的行踪都已被详细记录在册,绝不会有遗漏。”

乌统领说完又从另一个袖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草本,双手递给了皇上。

皇上手执两份名册与一本详录,总算是安枕无忧了,此时他才微微展露笑容,“办得不错,有赏!”

首领太监应公公带着乌统领去领赏,皇上翻阅着草本,不知不觉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了。

纪雁秋回来后先是去太夫人那儿请安,没想到碰见了宋姨娘,然后与宋姨娘一道再来锦绣院向李妍请安。

纪雁秋没见着徐澄,心里有些担忧,半个月后倘若她已怀上了龙嗣,而徐澄一直不肯去她房里可怎么办?此时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回到秋水阁,她再问张春家的,张春到底能不能为她在老爷面前说上话?张春家的唯唯诺诺,最后才道出张春私下跟她说的,“姨娘,老爷可能因你这两个月来未尽心服侍太夫人和夫人,对你心有不满,才不愿来秋水阁。”

纪姨娘柳眉一横,“是我不愿服侍她们么?太夫人有咳病,她都不让夫人近身,我去凑甚么热闹?而夫人病卧在床的初始几日,我不是去了么,是她不让我去的,老爷为何因这个怪我?”

张春家的也不知如何回答,就一个劲地点头说道:“姨娘没做错甚么,或许老爷也没怪姨娘,只不过随口那么说说而已,姨娘不必放在心上。”

纪姨娘抬起胳膊,瞧了瞧自己的玉指与藕腕,又很自信地笑了笑,“不怕,我有这等姿色,还怕到时候勾不来老爷?”

张春家的听后那张老脸也忍不住笑起来,“姨娘真是说笑了,老爷迟早会来秋水阁,哪里还需姨娘去勾?”

“你懂个屁,老爷若一个月或两个月后才来,这漫漫长夜如何熬得住?你都一把年纪了,每逢张春回家,你还乐得跟个不要脸的贱人似的,就别在我面前装了!”

张春家的那张老脸顿时红得通透,又见纪姨娘对她横眉竖眼的,便知趣地走开了。她知道,她从张春那儿探不来可用的东西,纪姨娘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果然,张春家的才出门,纪姨娘便招迎儿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买人心

迎儿姿色虽不突出,站在纪姨娘身旁只配做陪衬的,但是眉目还算清秀,且乖巧可爱。

纪姨娘细瞧了她一番,笑眯眯地说道:“迎儿,我待你一向可好?”

迎儿捻着手里的粉色绢帕,面若桃花,颔首娇声道:“好。”

“哟,你的声音真是动听极了,跟山里的百灵鸟似的,要是叫陈豪听了,肯定浑身都要酥了。”纪姨娘知道迎儿仰慕徐澄身边的侍卫陈豪,当初她只凭迎儿偷瞧陈豪时那一个眼神便心知肚明了。

纪姨娘心里清楚,徐澄身边有三个近身侍卫,苏柏是个冷血无情的东西,谁也哄不来,而朱炎岁数太大,他的婆娘又在宋姨娘身边伺候,也难以笼络。她思来忖去,觉得也就只剩下还未成亲的陈豪可以搭上一脉了。

迎儿一听到陈豪的名字,脑袋快埋到脖弯里去了,羞得根本不敢抬头。

纪姨娘拉着迎儿坐下了,很是郑重地说道:“迎儿,只要你肯尽心服侍我,一心一意为我办事,我敢保证让你顺利嫁给陈豪,而且张春家的这个位置也迟早会是你的。”

迎儿斜签着身子只敢坐椅子的一角,哪敢端端正正地坐下。她听了这些顿觉眼前一亮,能嫁给陈豪是她最大的心意,而且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这可关乎着她的人生大事,她已顾不得害羞,拼命地朝纪姨娘点头。此时,哪怕纪姨娘让她去杀|人,她也会毫不犹豫。

纪姨娘拍了拍迎儿的手,“真是听话的小丫头,将来定是得陈豪心疼的。”之后她便附在迎儿的耳边说了好一阵子。

迎儿听得脸一阵白一阵红的,最后含羞地点头了。

*

李妍一直在研究围棋,这时真的是累了,然后又跟着崔嬷嬷学了一阵子针线,眼睛都睁不开了。

“崔嬷嬷,老爷今晚会来这里用晚膳么?他要是不来,我就先打个盹,你去至辉堂前找苏柏他们几位侍卫那儿打听一下。算了,还是问问张春或吴青枫两位随从罢,他们虽然没有苏柏等人知道的事情多,但从他们嘴里打探要容易些。”

崔嬷嬷应声出门。她资格老,张春与吴青枫多少会给她些面子,他们告诉崔嬷嬷,说老爷今日不会出至辉堂,当然也就不去锦绣院了。

崔嬷嬷眼尖,瞧见至辉堂所有窗户皆紧闭着。论理,老爷倘若真的在至辉堂,再冷的天也会开一条缝的。虽说大家都说老爷回来了,可是谁也没见过他的身影。

她心事重重地回来了,避着绮儿与晴儿偷偷地把至辉堂的窗户没有开缝的事跟李妍说了。她怕惹得夫人心绪不宁,又补了一句,“或许是我看花眼了,也或许是今日老爷不嫌屋里闷不愿开一条缝而已。夫人累了,还是打个盹罢,晚膳来了我再唤醒你。”

李妍若有所思地躺上了暖炕,再想起徐澄前夜不慎掉落的那块玉石,总觉得不太对劲。接着她又想起早上给太夫人请安时,这位老太婆一反常态对她突然温和了许多,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她完全听不懂太夫人所指何事。

这对母子,一个个的搞什么神秘,说话就不能直白点?整日让她跟猜谜似的去揣摩,真是累心。若有那一日,她与徐澄有了感情,互相有了信任,他能与她交心么?

李妍胡乱寻思了一通,说是打个盹,竟然一下睡了两个时辰。崔嬷嬷不忍心叫醒她,晚膳送来了后她又让膳堂的人给提回去了。

这时李妍醒来了,膳堂又重新做了份热腾腾的饭菜,再送到锦绣院。

李妍让绮儿和晴儿去绣房领新鞋袜,然后一边用膳一边催着崔嬷嬷给她讲蒋子恒的事。

崔嬷嬷坐在旁边回忆道:“子恒也真是执拗,都二十八了还不娶妻成家,这不是要断了蒋家的香火么?夫人,你虽对子恒未动过真情,但对他也算是体贴的,怎的会将许多事给忘了呢?”

李妍叹道:“唉,大病一场后我不仅将蒋子恒的事忘了许多,就连我与老爷的许多旧事都不太记得,提起来都觉得丢人。”

崔嬷嬷安慰道:“不打紧,我没事就跟你多讲讲,慢慢地你就都能记起来了。你和子恒自七岁之始就开始在一起玩耍了,那时候将军和子恒他爹一直在外打仗,而老夫人和子恒她娘都守在乡下老家。没想到后来将军屡立战功,便派人将赏银送回家,老夫人寻思着自己不识得字不会教子,就请了一位先生教两位少爷和子恒读书,你那时也好学,老夫人索性让你也跟着一起学。自那之后,子恒就爱护着你,比两位少爷都疼你。你满十三岁那年,将军回家了,还带来一个喜讯,说把你许配给徐家长子了,国公爷那时可是邺朝的大将军啊,统领几十万兵马。你听说能嫁给大将军的儿子,当时心里可乐呵了,觉得大将军的儿子将来肯定也是威风凛凛的将军。子恒见你不但不伤心还十分乐意,他当时就跟着两位少爷一起随将军上战场了。”

崔嬷嬷说着说着竟然流下了几滴泪,“夫人,你也知道,子恒向来文气重,哪里是上战场的料,屡受重伤,好歹捡回了一条命,听说后来当上了一介小都尉。那时你正好十五,嫁给了老爷,当时你得知老爷并不上战场而是一介文官时,你还挺失望的。后来你们俩相处下来,才知老爷虽是文官,可对战事并不比那些将军差,甚至还远远强过他们。其实夫人一直所揣测的应当是对的,皇上是故意不让老爷掌控兵权的。但老爷谋略过人且善运筹帷幄,皇上平定叛贼还得依靠着老爷,所以才让老爷当宰相爷,这样天下百姓会觉得皇上不但不拆河过桥,还重用老爷,是位明君。”

李妍此时就更感觉到李念云以前与崔嬷嬷深厚的感情了,否则不会连她揣测的事都告诉崔嬷嬷。

崔嬷嬷忽然觉得自己说偏了话题,即便夫人可以妄议皇上,她也不该随口说出来的,便再续之前的话题,“子恒现在也是一位四品将军了,前年他接到圣旨要去山东一带剿山匪,他动身前来看过一次夫人,之后他便再也没来过了。这两年他到处辗转剿匪,也不知他现今身处何处。”

李妍暗想,蒋子恒应该现在身处离京城不太远的地方的,否则徐澄不会问起蒋子恒是否来看望过她。

李妍已经用膳完毕,崔嬷嬷唤雪儿进来将碗盘收了送膳堂去。紧接着绮儿与晴儿两人进来了,她们俩眼神一递一接,神叨叨的。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李妍好奇地问。

绮儿与晴儿对望了一眼,不知该怎么说。晴儿性情急一些,憋不住了,便凑到李妍身边,嫌恶地说:“那个迎儿好不要脸!”

李妍听得一头雾水,“哪个迎儿?她怎么不…不要脸了?”

“就是纪姨娘屋里的迎儿呀!我们俩在路上撞见纪姨娘带着她屋里的人去后院的沁园了,说是要剪些梅花将秋水阁好好装饰一番,或许是留下了迎儿一人守在秋水阁。没想到那个迎儿倒好,竟然把自己打扮得跟主子一般,画着浓妆,戴着缠枝银步摇,披着粉色提花锦缎的斗篷,站在院门里将头往外探。”晴儿顿了一顿,还小声地嘀咕了一声,“说不定是在约哪个男人呢。”

崔嬷嬷忙说:“晴儿,这种事你可别胡乱猜疑。你和绮儿怎么没在那儿附近躲一躲,看迎儿到底在等谁。”

绮儿走过来解释道:“我和晴儿找个地方躲了一会儿,可是有一群小厮扛着扫把去那儿扫雪,我们俩就赶紧回来了。”

崔嬷嬷眼珠子一转,对李妍说:“夫人,要不咱们也赶紧派个小厮扛个扫把过去,顺便暗地里去瞅一瞅,看迎儿到底与谁私会如何?虽然迎儿是秋水阁的人,可夫人是当家主母,就连纪姨娘都归夫人管的,她一个小丫头若敢做出有伤风化之事,绝不能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