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一场严肃的,十分缓慢而慎重的答应。

对于黎子湛的老实听话,若曦并不买账,只不过嘴巴上又不想就这么饶过他:“吃完药记得刷牙,一嘴的咖啡味儿。”

忽然黎子湛默不作声的走过来,在她的腰上一揽,就……

吻住了她。

林若曦牌棒棒糖

傻眼是必然的,不傻眼是不可能的。

若曦在院里为人一直很低调,原本以为自己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将来也会找一个很普通的男人谈恋爱,结婚,生子,此生所有的事都是低调到不能再低调的。

没想到第一次出名居然是这样匪夷所思充满梦幻,更没想到居然低调的理想居然终结在一株水仙花的脚下。

好吧,那她必须承认,小时候她确实偷偷踹过邻居家王大爷的狗,也曾经把杜小强家的锁眼贴上画纸,还曾经拿气球当水袋扔过男生……,但这些真的会有蝴蝶效应导致老天开眼造就如此神话,惠顾到低调了三十年的老女人?

若曦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优点,更不知道多到无以复加的缺点会不会因为她被梦幻的王子吻成为众人羡慕的优点,但她绝对不会傻到以为自己因被人吻了一次就变成公主,因为她根本就是女仆体质。

她用力挣扎,扬弃右手准备给眼下梦幻神话来个最震撼当场的结束。可手被黎子湛拽住手腕,按在自己腰上,然后抬起头笑着说:“还有味儿吗?”

也许这道鲜美的视觉大餐给了当场所有人独特的享受,若曦从他身子探视过去,包括排演导演在内所有人的下巴全部都定格在上嘴唇下方五厘米处,而原本期望他们会因为忙碌没看见的梦想也就此落空。

最先回过神的还是排演导演,她善解人意的唤回大家的神智,笑呵呵的说:“来来来,我们练我们的,我说他们怎么练的那么好呢?敢情是一对儿阿,这种默契值得大家学习,大家努力吧!”

她的一番话造就了若曦的绝望,她瞪大双眼,忍不住,忍不住用脚尖踢了他的腓骨。

女子防身术第一招,直击痛处。

不过顾念他们黎家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还是没下手奔最重要的部位。

没闪躲的结果自然是光荣中标,他低头,淡淡笑着:“你刚刚特别像一个人。”

“谁?”若曦皱眉冷问。

“林若曦。”

“你再怀疑我的智商?”若曦身子瞬间僵硬,可她没动弹。

“我还以为你能记得我。记不得就算了。”黎子湛在她肩头轻拍两下,而后温柔的笑笑:“谢谢你,没当场抽我脸。”

若曦不失时机的躲了几步,而后才直奔卫生间。

回来后说是自己有点头痛,鼻子也堵的慌,脚还没力气,然后就是死活和导演磨,放她回了医院。

若曦总觉得自己心里不踏实。说不出来的惊恐和担忧。黎子湛显然不是结婚的最佳对象,他太花心,太强势,婚后未必能独守平淡的生活。更何况现在目的未明,他追求的姿态虽然摆出来了,但一句承诺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都是颠倒着来的,先上床,后亲吻,难道要等到结婚那天再说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这种人,施展魅力是他们的本能天赋,终结梦幻则是他们的天生长项,等她坠入了情网,也许人家就觉得没新鲜感,拍拍屁股走人也说不准。

就是这样。秃子脑袋上的虱子多清楚,多明白,偏偏她居然在当时差点被蒙混过去。

听他话的意思,他们以前好像认识,她认识他吗?什么时候,那里见过?

没印象,一点都没有。

若曦无意识的从办公室走出来,像倩女幽魂一样在走廊里乱晃,转个弯,爬上楼梯,左边第三间病房,门和别的门都一样,但她只能看见那个门。

隔着玻璃看,穆歌在睡觉。

就像很多年前那样,因为长大而放大的眉眼,不变的睡姿。

她轻轻推开门,拉出椅子坐下,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什么都不想想。

穆歌于她,是最幸福的那段回忆,父亲健康,穆音还在,她无忧无虑的没心没肺,他则不惜牺牲自己的形象娱乐她。似乎那个时候天都是很蓝的,呼吸都是很清爽的,每天的心情出奇的好。

她也以为她们会天长地久,她也以为只要平安长大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命运之手的牵动不知何时开启轮回,从他父亲来信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东西都变了。陆鸣渊,一个在他嘴里时常酒醉的父亲,来信说,他可以接他出国读书。

出国读书呵,多少人的梦想,那些原本要尖子中的尖子生才敢想的事就这么无法预料的落在他的头上。

依稀还记得,他两道眉毛几乎皱到一起问:“你舍得我走?不想我?”

当年的若曦为他直接的问话也有些脸红,可仗着自己是年纪大的那个,硬着头皮说:“真不害臊,我想你干啥?除非你列五十条,我该想你的理由!”

穆歌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甩手冲出房门。

其实,她想说的是:“我想,我会想你的。就怕,你已经不记得我。”

最后,还是没说。

幸好没说,不然这几年他就不会这么没负担的生活了。

病床上的陆阳似乎感觉到什么,翻了好几个身,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他这个病房朝向好,他们一定付了很高的病床费才住进来,夕阳从窗户照进来,她终于看到了一天中阳光下的他。

这只是一天,她们之间有八年没有看见。

他的脸向着若曦的方向半侧着,挺直的鼻梁在脸颊上投下浓浓的黑影,突然,他的腿蹬了一下,若曦以为他要醒来,立即站起做好戒备的防范,可他也许是在做梦,哼哼两声又在枕头上转头,背了过去。

若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不由自主的跑到这来为什么,既无聊又白痴,简直说不出的蠢笨。

干嘛?哀悼逝去的恋情?祭奠过往的青春?还是悲恸物是人非?

她有点傻,而后轻轻的再把凳子放回,默默的拉好窗帘,帮他盖好被子,盖被子的时候低头看见他颤动的睫毛,发现他睡着时候居然是笑咪咪的,好像小狐狸得嘴后的狡诘。

若曦直勾勾的看着,脑子乱成一锅粥,也许,印证一切的时刻到了。

可再想到他早上那段屁话,她又在肚子里骂了自己好几句。

他的身上是很清新的味道,大概是穆音照顾的结果,她似乎也在爸爸身上闻到过这种香味。

很干净,很温暖。

若曦勉强咽了咽口水,忍住让人眩惑的宁静力量,克制住自己的所有荒唐的想法。

回忆固然一逝不可追,可现实中他还在不是吗?

如果,如果……

上午的时候,他说过,他不想放弃,那么她呢?

有那么点儿小小的不甘心,是真,但更多的是连她自己都把握不了的想法。

两个人贴得这么近,他的呼吸也这么近,他的气息并不陌生,多年前她曾那么幸福的吸吮过……

就一下,若曦轻轻点在他的唇上,而后立即弹起身子收回所有的绮念,僵着手脚撑在床上楞了一下。

怎么搞的,脑袋被驴踢了,怎么稀里糊涂的就亲下去了?

她 想逃离案发现场,却被人拽住,“你要对我负责。”陆阳轻轻的笑着,不知何时他竟醒来,而若曦对上他那双清醒到不能再清醒的眼睛,濒临崩溃。

“负责你个脑袋!”她不顾形象破口大骂。

“行阿,负责哪都行。”陆阳还是一脸温柔。

“你放心,我会负责让你生活不能自理,一级甲等残废!”若曦咬牙切齿的说。

“那你养我?”陆阳突然的赖皮让坚硬的若曦抖了一下。

“陆阳!”若曦厉声。

“叫我穆歌。”他不理会若曦的恼羞成怒,只是收紧双臂,将她拉入怀中,若曦居然在震惊中忘记挣扎,只是硬生生的歪倒在他的怀里,任由他低头埋首在她的发间,粗中的呼吸吹拂着。

“宝宝,我一直在想你。”

“想到忘记了?”若曦用手指狠狠掐住他的手腕,只恨自己没指甲不能制造更大的重创给他。

可他只是用力的搂着她,眼看着牵引那条腿几乎挪了位,他居然忍受那种疼痛还不放手,这个变态,若曦憋足力量,尖叫道:“穆歌,你再不放手你的腿就得重做手术!”

“让我抱一会儿,宝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若曦的耳边轻响:“我一直在梦里抱你。”

若曦楞住了,慢慢停止了挣扎,指尖有些颤抖的她甚至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我总是梦见你,越是梦见,心越慌。刚开始到美国,语言不通,想和你诉苦,可又怕被你笑不敢说,后来想你了,就拿你的照片来看,梦里抱的也是没有温度的你,再后来,适应了生活又开始想你现在的模样,恨自己不能再最伤心的时候陪在你身边,想着想着,自己就开始有些模糊,当年我们到底是怎么开始的,怎么结束的,全都淡忘了,满心剩下的就是一个叫林若曦的女孩子,穿着白裙子的模样。其他的,居然都模糊掉了。”

穆歌慢慢松开手,没敢和她对视,嘴角一直含着微笑。

若曦想要起身察看他的牵引,却被他拽住了手,她回头,以为他还要说什么荒唐的言语,可是,穆歌脸上没有丝毫戏谑的痕迹,他诚挚的让若曦害怕,让若曦想要迅速逃开。

“我,很想你,宝宝。”他说。

就在此时,病房门被推开,黎子湛居然站在门口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他似笑非笑的向若曦点点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你在这儿?”然后她转过头去看看床上的穆歌。

“你表弟?”他的眼睛中隐藏着光亮,锋利到让人无处遁形。

穆歌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黎子湛,神情轻松:“你信?”

这两个字他说的抑扬顿挫,着重的声调让人不注意都难。

若曦脸上一阵阴一阵阳,一阵苍白一阵潮红。

突然黎子湛抿嘴笑了笑:“前任?”

“进行时。”穆歌淡淡看了一眼还在勃发中的若曦,温柔到极点。

不知道为什么若曦觉得自己背后一股凉气。

这两个人当她是什么?毛绒玩具,还是棒棒糖?

若曦突然冷冷的吼了一声:“你们慢慢聊,我告辞了!”

混帐王八蛋,穆歌和黎子湛都去死吧!如果老天有眼,来个大闪电劈死他们,她林若曦肯定一滴眼泪都不会掉。

她甩手冲出病房,连头都没回。

放过往一条生路

若曦红了,红的噼哧噗哧的,不明白?参见开水冒泡的声音,或被人踩扁的声音。

“若曦,你知道吗?你红了。”沈离的声音透出狗腿式的虚假热情。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若曦翻起白眼,头都不抬依然努力对付面前的饭。

她已经吃了第三碗了,自从沈离认识若曦开始,这毛病就一直没改,郁闷了就吃饭,心情爽了就减肥,好在脸不胖是若曦浑身上下唯一的优势,单单是这条就让沈离同学嫉恨得要死了。

“今天全院就差出号外了,某住院部美女和某外科帅男排练会场当众拥吻,病房里惊现两男一女三角恋都是轰动的新闻阿,连书记那么一本正经平时生怕八卦玷污自己圣洁光辉的人都偷偷问我,我很悲催阿,身为你的好友,身为号称掌握天下所有八卦的我居然不知道这些,你知道这是对我的职业荣耀感多么大的打击吗?”

“关我什么事?”若曦还没抬眼,依然保持镇定自若。

“你是女主阿,怎么能不关你的事?你天生女主的命。”沈离星星眼靠在若曦旁边,就差挥舞老鸨的小手绢,喊一声姑娘们,出来阿!

“谁家女主是操着东北普通话吃鱼香肉丝的?”若曦撇嘴。

“拉倒吧,你就是吃油炸臭豆腐也改变不了你现在是女主的事实,认命吧,来,来,来,透露点内情,目前到底哪位男主分数更高一点?”沈离不达目的死不罢休。

“好吧,我承认,我暗恋你好久了,给我一次机会吧!”若曦回头,深情款款的看着沈离,嘴还作势飞吻了一下。

“这事我知道,像我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女配一向是讨喜的,你拜倒在我的魅力下也是正常的,关键是男主到底是哪个?透个内幕如何?”想就此糊弄过去可不那么容易。

“完了,沈离,你变聪明了,越来越不好骗了。”若曦哀叹。

“别废话,赶紧说!”沈离不为所动。

若曦想了想,才幽幽的说:“我希望还能有选择的第三项。”

第三项终于来了,只不过是最先就被若曦排除的那项。

晚上若曦值班,急诊科来电话说她同学在抢救,沈离下回家陪老公了,放眼看去接触到的同学也只有真真一人,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前楼,急诊科说是又转妇产科了,她再没歇气的跑回后楼十八层。

夜深人静,走廊尽头是一个男人在那里垂头而坐,手指夹着的烟头忽闪忽闪的落寞。若曦尽量放慢脚步,他还是抬起头,茫然沉痛的看着她。

若曦一颗心顿时扑通扑通跳着,仿佛自己才是躺在里面的那个。

“她,没事吧?”若曦轻轻的问。

“医生说,还要再检查一下。”海轶叹了口气,双拳紧握:“我不知道她会摔下去。”

从前的海轶眉扬入鬓,温润含笑,似乎天下尽在掌握,总是不紧不慢的走着自己脚下的路,任由别人慌乱。现在的他,一切似乎都乱糟糟的,褶皱的衬衫,凌乱的头发,以及无措的语气,处处都是颓意。

若曦忍了半晌终于还是缓步回身下楼,医院对面是个24小时的便利店,让老板泡了杯热奶茶,此刻他一定很需要温暖。

递给他的时候,海轶摇头,若曦低头轻轻说:“把烟掐了喝杯奶茶。这里不让抽烟。”

海轶默默点头,用手指把烟按灭,接过奶茶捂在掌心里温暖。

手术室里出来的护士看见若曦点点头:“林医生,里面是你同学?”

“嗯,怎么样?”若曦赶紧跑过去问

“送晚了,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一个。”口罩后面的声音总有人用冷冰冰来形容,其实几层纱布后也有不忍和无奈,那个护士摇摇头,从她身边走过递过一份通知书。

“要签字,林医生你让他签字吧。”

若曦把手术通知书送到海轶面前,家属签字栏一快空白,空洞得几乎令人心慌。

“这些必要的手续我不用说你也知道,还是签了吧。”若曦小心翼翼的说,还是怕伤到他。

海轶拿过笔,紧紧的握着,笔尖一点一点的触碰在手术通知书上,字歪得不成个样子。

“我从来没想到,这辈子我还会在这栏上签字。”海轶苦笑。

若曦心一酸,坐在他的身边:“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总是害怕,我每次和她保证她都不相信。我说我不会离开她,她就说我心已经不在了。我说我的责任还在,她又说她对不起我的责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我不管说什么她都不相信。吵架没有一次不摔东西,摔得不解恨了就用东西砸,我躲,我让,她还是不解恨。直到我没挡住她的身子,闪了手,她收不回身子才跌下楼,她满腿是血都不让我碰,说什么孩子不是我的,生死和我无关。其实,从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这孩子不是我的。在最艰难的时候是她陪我一家一家推销器材,是她每次拖着疲累的双腿陪我吃路边的麻辣烫,被人骂到狗血喷头的时候她还会笑,说什么不骂不火,打是亲骂是爱。说实话,最开始我不知道我到底爱不爱她。她说她有了孩子想找个人结婚,我还有点懵。那孩子不是我的,但我找不到拒绝她的借口。所以我一直都不甘心,总希望还可以见到你,想和解释当年的事,可你因为你父亲的病总没机会停下来听我说。她也知道我的心结,所以才会这么缺乏安全感。可那天你说过后,我知道,有些事是不可能回头的,也算是死心了,可她还是不放心。我们俩就像抱在一起取暖的刺猬,越冷越往一起凑,凑上前了再刺伤自己。她对我越好,我越痛苦,我对她越认真,她越愧疚,没办法相处。”

“这些我都不想知道,别说了。“若曦垂下眼帘,双眼看着岩石地面,花花点点的一片模糊。

原来,真真的孩子不是海轶的。想想那天他们来孕检,真真和海轶的态度,那时候若曦就觉得他们的表情有些怪异,现在仔细想想当时两个人的神情,心中一沉。

五年前真真交往的人是……陆小川。

和吴昊分手后真真似乎有了另一个男人,只不过那个人很神秘,每天都能看见真真从寝室进进出出,没有片刻停留的忙碌着。最初若曦以为她在忙毕业实习,问她的时候她总是笑得春风满面的不回答。等若曦家里的事尘埃落定,父亲回家疗养后她也曾拉住真真问过,只不过真真一反常态的又说,其实她没和谁在一起过。

焦头烂额的若曦来不及分辨她的话是真是假,更没心情去分辨。随后就是那晚,愧疚的真真拽过她的手说:“我和海轶好了。”

说真的,当时若曦瞬间被这句话打懵掉所有神志。这样的组合,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

“陆小川怎么办?”若曦颤抖着声音问。

“我们分手了。”真真仰起的脸颊上晶莹闪烁的分明是冰冷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