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今天谁的运气更好些。”

田欣沉浸在江恒的电视演讲之中不能自拔,全然没有注意到左安安那挑战的目光。她只觉得江恒脱胎换骨了似的——

他在这里称王,挥斥方遒。

他的霸气无人能敌,尽管只是个三十岁都不到的愣头青。他的眼一直直视着摄像机,仿佛在和全楼的员工面对面的交流着,真挚又老道。在他面前,没人敢揣测他是什么星座,喜欢什么食物,在哪里健身——

仿佛有两个大字就刻在他脸上:公事。

那些脱下衣服之后的私事,那些关上门之后的私事,那些抖擞着六块腹肌的私事,似乎只存在于她一个人的面前。

不知为何,田欣突然就爽了。

“大家都看到了,我们新任CEO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一会儿他来视察工作,大家都收拾好表情,别给我掉链子!”许头儿是个能够把无事变成有事,把小事变成大事的紧张兮兮的女人,在她的声嘶力竭之后,女人们不约而同开始补妆,一片哗啦啦掏出小镜子的声响。田欣装模作样也拉开包,却是连个唇膏都不知放到了哪里去。

索性还是掏出健身中心的记录本看起来,今天晚上还有一个新学员做体测,另外——

她心猛地慢了一拍,今晚还有江恒的私陪课。

小样,人前你作威作福的,人后你还不是要在我面前脱光光?!

田欣心中得意极了,仿佛捡到了一个大便宜似的,禁不住偷笑。

“严肃!江总来了——”

许头儿在她身边鬼魅的飘过,田欣啪的一声合上了本子,眼睛一抬,门口一阵骚动,汹涌的人扑进来,江恒依旧是最惹眼的一个,鹤立鸡群格外有范儿。

这就是长期坚持健身的效果啊!

田欣满意的点点头,禁不住欣喜,傻傻的笑容被江恒一眼给叼住,顿时从头冰凉到脚。

江恒本是打算径直走过去,算是个过场,却在看见她之后猛的转了身子,不少人跟着他一转,径直撞倒隔间板上去。

一步,两步,三步,咚,咚咚,咚咚咚——

前面的女人们一个个站了起来,身后也一片起立的凉风,大批人群涌入这狭窄的格子间,田欣只感觉胸口一阵发闷。

他他他——他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乱来吧?她压低了头,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腿一软不得不扶住桌板,眼睛一直盯着那黑白小格子相间的地板,心中默念:

一个小黑格,一个小白格,两个小黑格,两个小白格

然后第七个小黑格被一双褐色真皮皮鞋给入侵了。

田欣屏住呼吸,只听见他的话在耳边盘旋。

“有些挤,请放心,会尽早改善。”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捧场,他的气势让人一时什么反应都没有,便只是无穷尽的沉默与尴尬。

“不耽误大家工作了,争取都按时下班。尤其那些下班有约的——”

田欣冷不防的抬起头,看见他的指头一个个点过去,好似云淡风轻的点过了她面前,恰好就是那个分寸得当的时候,说了嘴:

“别迟到。”

教练,别迟到哦。

田欣似乎听到了他的潜台词,虽然他没有给她过一个特别的眼色,只是俯瞰众生的过了个场便转身离去。

田欣长吐一口气,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了地,却砸的有点疼。什么滋味在心底别扭着。

原来,她和其他那些人都一样,在他眼中没什么不同

还是有些人在他眼中是不同的,譬如说左安安。

在江恒绝尘而去的途中,左大美女一个花枝乱颤闪入了众人的视野中,就在所有女人都皱眉头撇嘴的时候,江恒却是格外熟络的打起了招呼:

“原来是左小姐,昨晚真是抱歉,没有送您回家。”

电光火石、惊天霹雳,田欣感觉到小莫掐住自己胳膊的手格外用力,一扭头,一批龇牙咧嘴愤愤不平的女人们,正肩并肩手挽手站在一起,统一战线瞬间建立起来。

左安安也没有料到江恒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娇羞的脸上飞上两朵红云。

“江总,您是大忙人——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原来咱们安安是江总的熟人啊,自家人,自家人,这就叫缘分——”秘书处的头头赵蕾是个世故的女人,立刻就逢迎上去,“看来我们安安名声在外了——”

江恒微笑着点点头,不经意的瞥了田欣一眼,好似无意的说:“能和左小姐共事,是我的荣幸。”

赵蕾立马接了上去:“其实我们也正有此意。安安,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江总,要好好学。”

左安安甜甜的笑着点头,气氛一时和谐愉快,其他几个部门的头目们看到赵蕾博得头筹,都是一副假笑的嘴脸。

前呼后拥,王者离场。左安安就像只骄傲的小狐狸,高跟鞋踩得咯咯的响,器宇轩昂的狠狠撞了一下许头儿,说:“许姐,不好意思,看来以后我也不能来你们这里乱窜了,日后应该有得忙了。”

许头儿抽搐了一个微笑给她,回头一杯热水倒在门口的花盆里。

田欣终于知道,为啥门口那盆花换来换去的,总也活不过三天。

“切,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这个有模有样的男人眼光有多好——”小莫嘟囔着,她身后还有多少失望的嘴脸,多少愤恨的嘴脸,多少不屑的嘴脸,多少像田欣一样用圆珠笔把A4纸戳了个稀巴烂。

“咳咳,还记得那句至理名言么?爱护生命,远离CEO。”小莫笑嘻嘻凑上来,许头儿一爪子一个,把她们又扔回到格子去。

这一天下班的时间一到,田欣就飞一般的冲了出去。

“这个田欣,总是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搞些什么。”许头儿摇着头,“现在的小姑娘们啊,搞不懂。”

小莫拖着个下巴,望着天,慢悠悠说了三个字:做——运——动——

这三个字,又引来无数人的绮丽联想,可是当画面定格在田欣瘦巴巴的身上时,粉红的泡泡嘭的一声就破了。

于是,她真的是做运动去了。

只是众人不知,她是去教别人做运动。而且这个人,他们都很熟悉。

晚上六点过一刻,江恒姗姗来迟,推开私陪间,就看见一朵低气压乌云笼罩在田欣头顶。

“教练,我——”

“那些下了班有约的,别迟到。”田欣转过身,手指点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故意模仿着他的口吻。江恒噗嗤一声笑了,田欣继续板着脸说:

“笑什么笑,罚你做一百个俯卧撑!”

江恒唰的一下子把上衣拖掉,红土大地移山倒海而来。

这一天,如果有人经过晚上六点十五分的私陪间,就会听见一个男人喘着粗气吼着:

公报私仇一次、公报私仇两次,公报私仇三次——

一夜之间公报私仇一百次,这多么叫人舒爽。

作者有话要说:

太悲催了

这网速已经卡的我囧囧生烟,我连留言都回复不了,想必乃们留言也是历经千辛万苦的吧,辛苦了,我爱乃们。

╭(╯3╰)╮

预谋性春游

对于田欣来说,假期几乎是可遇不可求的。

平日里要上班,周六周日是健身中心最忙的日子,自然也是走不开。

所以,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大白天,和同事出门春游简直是一种奢侈。公司浩浩荡荡大巴车七八辆,每一辆都有所谓的高层“押车”,以示亲民。田欣这辆车格外被眷顾,竟然是江恒亲自押车——

只见新上任的钻石王老五和他的美丽秘书同坐在前排,肩并肩,有说有笑,羡煞旁人。

“哼,江总的眼光,就跟放了一星期的大白菜似的。”

“烂?”

“烂到心了。”小莫坐在田欣身边,嘴巴撅得老高,斜靠在玻璃窗上,眼睛一直眯缝着,好像左安安刨了她十八代祖坟似的。“你看,左安安那狐狸精眼睛色迷迷的。”

田欣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张望着,只能看见左安安的一截小腿,粉嫩的跟小白笋似的。

“你眼睛是怎么长的,她色迷迷你都能看见?”田欣忍不住逗着小莫,小莫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说:

“我开了心眼。”

田欣的笑容顿时僵在唇边。

我开了心眼。

这句话,当年的小胖也曾经说过。每次他气喘吁吁趴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时候,她就会一屁股坐在他的后背上,翘起二郎腿,小胖就会咬牙切齿的说:

——切,你不这么得意会死啊?看你那嘴巴咧的!

——嘿,你又看不见本姑娘的表情,有本事你翻个身过来?

——哼,我开了心眼,早就把你的嘴脸看的一清二楚!

“田欣?田欣?”小莫推了推她,田欣突然还魂,瞪着眼,慢慢的扭过头,“什么?”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被外星人给掳走了。”小莫耸耸肩,“或者你其实是外星人?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做兼职做了九年”

小莫的嘴巴被田欣一把给捂住,田欣小心翼翼的环视一周,小莫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

“嘘——小点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又忘了。”

公司规定,不可以在外面做兼职。当然,考虑到这是全城最享有盛名的公关公司,所谓兼职其实指的是在公司外面接的私活儿。恐怕人事部当初做这个规定时,也没有想到兼职的范畴还包括“健身陪练”。

公司里面知道她这个底细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和她合租公寓的小莫,另一个,很不幸的,就是她大学时代的室友,左安安大小姐。

“话说回来,你肯定认识不少猛男吧?要是有合适的资源,可别忘了我这个好姐妹!”

“那种地方,龙蛇混杂的,除了肌肉的蛋白含量是一清二楚的,其他一切都是假的。”田欣靠在背椅上,闭上眼睛。

什么都可以是假的。当初,她的年龄可以造假,他的真实身份也可以造假。

他们甚至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永远都是小胖,她也永远都是小十六。

有时候,田欣觉得,这日复一日的生活是假的,只有回忆里的小胖是真的。有的时候,她又会觉着,关于小胖的回忆,纯粹得太过美好,兴许不过是她的一个梦。

睁开眼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世界,阳光一片片袭过,绿意攀爬着,这是个春暖花开的好季节,又是一个适合做梦的季节。

“田欣!田欣!”小莫又一次摇晃着她,田欣再次瞪着眼,慢慢扭过头,“又怎么了?”

“江总”小莫的声音紧张而急促,在她耳边溜了一下就跑走了。

“什么?”

替小莫回答的,是左耳边猛的响起的男人的声音。

“你是——文案室的田欣是吧。”

田欣的脖子一寸一寸转过去,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的江恒出现在视野中,超级大特写在眼前一晃,不熟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他很少在她面前用香水的。毕竟,汗味和香水混在在一起效果堪比毒气弹了。

可今天,在这里,他那陌生的香水味道,却把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突然间的拉远了。

“总经理!”田欣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满车的人都在看着他们,田欣万般尴尬的缩缩脖子,怏怏的坐了下来,屁股还没坐实,听了江恒一句话又窜了起来。

“文案室的许小姐在这辆车上么?”

“报告,没有!”

田欣洪亮的声音响彻着,车里寂静一片,江恒明显的一愣,强忍住的笑意一闪而逝,眼角的曲线很快消失不见。车前,左安安轻蔑的笑声响起来,她那粉红色招摇的紧身衣光鲜无比,正跪在座椅上扭过身子看她的笑话。

姐要跳车,都别拦着。

田欣更深的埋下头,头皮一寸寸开始发麻。终于又听见江恒开口,他却是在和小莫说话,“你们几个都是文案室的?”

小莫幸福的都快晕倒了,周遭的女人们都开始吐粉红色的泡泡,在这一片春光大好之中,田欣又一次成了舞台上不起眼的配角。

总经理与民同乐,她不过是第一个被接见的老百姓。

如此罢了。

田欣终于能安稳的坐着,心却不安稳了,就像心里面有一只小猫长了一百个爪子又被当头一棍。

抓的她的心血肉模糊的。

江恒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只看见小莫流着口水在花痴。田欣眼角抽了抽,“是谁说他是烂白菜的?”

“白菜不烂不好吃。”小莫吸了一口口水,不断的磨蹭着玻璃窗。

田欣一笑,打开包,翻开健身中心的笔记,打开到江恒那一页,在这冷气十足的大巴车上,白纸黑字的写上:

烂白菜皮痒欠抽,追加两百个俯卧撑。

大巴终于到了站,冷气足能冻死一只企鹅,一跳下车就能享受到温暖的阳光实在是件很惬意的事。当田欣沐浴在阳光中不能自拔时,小莫伸出两根指头敲了敲她的肩膀,田欣一转身,身后呼啦啦一片阳伞,蔚为壮观。

顺着小莫手指去的方向,田欣看见江恒正绅士十足的替左安安撑着伞,而左安安小姐正举着一个玲珑剔透的小瓶子,恣意的声音正飞扬:

“这个牌子的雾化防晒好好用的。”

江恒的声音不大,却字句分明:“其实我喜欢健康肤色的女孩。”

话音未落,田欣身后又传来齐刷刷的声音,田欣一转身,满地阳伞,所有女孩都不约而同的在偷偷摸防晒,嘴上却说:“多好的日光浴啊。”

其实晒的大劲儿了,容易得皮肤癌的。

田欣摇了摇头,江恒啊江恒,还真是误导众人。一抬眼,这明媚着范骚的男人正平移着脑袋瓜子仔细端详着众生百态,眸子里无限桃花,却唯独在看见她的时候,轻轻的,柔柔的,跳跃了过去。

喂喂喂,你做戏也不要做得太假好吧?至于和我时刻保持距离么?

田欣心中的小猫又被狠狠揍了一棍子。

越来越多的人集中在这开扩的公园深处,放眼过去,无数俊男美女,时不时引来游园人的驻足围观。

这其中气场最胜、风头正劲的,莫过于江恒。

可田欣知道,可也许只有田欣知道,江恒绝非善类。

这厮,在这大好阳光之中把大家带到公园来,绝对不是来野餐这么简单。果然,田欣刚想到这儿,江恒就振臂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