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浪荡…”

“我轻浮…”

钟宛尽力忽略信里最后一句话, 磨着牙想我还真是真是红颜祸水不减当年, 衣服没脱一件,都能激的如今的郁赦把持不住, 这要是脱了一件半件的, 还不得惹得郁小王爷把我锁在他家永远不放出来了?

而且郁赦这是真疯了吧?这都是什么歪理?

钟宛不死心, 把信来回看了几遍,试图弄清楚郁赦到底在想什么, 可看了半晌, 他脑中只剩一件事…

亲了?

钟宛怔怔的想,亲一下, 是怎么亲的?

亲的哪儿?

怎、怎么亲的?

钟宛还是觉得口渴, 他把半杯茶全喝了, 坐下来好好回忆。

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故意的吧。”钟宛把信纸攥成一团,“有本事明着来啊…”

但要真的明着来,回想那日郁赦直直闯进来的样子,钟宛耳畔发红, 他还真的…招架不住。

现在的郁赦太吓人了。

钟宛强迫自己先不去想亲不亲的事, 还是不懂,就算真亲了, 郁赦又为什么生气?气到面也不想见,把自己早早的轰了出来。

郁赦如今的脾气还真是让人拿捏不住。

钟宛把信纸丢进炭盆里, 定了定神, 以宣瑜的口吻给崇安帝上了一封折子。

钟宛没让宣瑜再誊抄一遍,崇安帝不是傻的, 一想就能知道这是钟宛的意思,钟宛索性也没遮掩自己的笔迹,大大方方的写好后就命人将折子送入了宫。

钟宛已经将黔安王府的立场摆的很明显了:我们不想搀和京中之事,只想早日回黔安好好过日子,但又不敢辜负圣恩,所以即使黔安王病重,也留下了自己的同胞弟妹代自己为皇帝贺寿。

黔安王府已给出了最大的诚意,只希望崇安帝让他们的王爷早日回黔安养病,如此谦卑,崇安帝自然准了。

当日宫里就来人了,照例赐了许多的补品,钟宛胸中大石落地,能把宣瑞送走就好。

宣瑞终于停了药,严平山的意思是让宣瑞修养几日,钟宛想也不想道:“不,明天就走。”

宣从心放下手里的针线,讶异:“这么急?”

“迟则生变。”钟宛道,“谁知道三皇子哪天就不行了?三皇子是宣瑞的堂兄,真不好了,那边举丧,这边热热闹闹的回黔安,像话吗?”

严平山一想也是,他看向钟宛,“你…”

“我肯定不走。”钟宛吩咐,“把林思叫回来吧,让他送宣瑞回黔安,不必再回来了。”

严平山答应着去了,宣从心的狐裘还没缝制好,她急着连夜赶出来,也来不及闲话了,让人拿着针线回自己院里赶工了。

钟宛去清点跟着宣瑞回黔安的仆役,又亲自替他打点行李,王府前后乱糟糟的,钟宛进进出出,呛了两口冷风,不一会儿就觉得头有点热。

“不争气啊…”

钟宛懒得找府里的太医,回到自己屋里找了两粒治寻常风寒的丸药和水吞了下去,裹上厚衣裳又出了门。

忙乱了半天,终于将行李打点好了,严平山一个人回来了。

“人呢?”钟宛抬头,“哑巴呢?”

当着其他仆役,严平山含混道:“没寻着。”

钟宛皱眉,让严平山跟着自己进了屋。

“林思不想走。”

严平山着急道:“我托咱们在四皇子府上的人交代他,他说走不开,我又想办法把他叫了出来,当面问,他…说不想走。”

钟宛失笑:“为什么?”

严平山摇头:“没说为什么,他一个哑巴,问也问不出话来,我让他写,他也不写,问急了,连比划都不比划了。”

钟宛仔细回忆,突然发现自自己回京后,几次同林思说让他跟着回黔安,林思都是半吞半吐的。

“他…”钟宛低声道,“这是被什么绊住脚了?”

钟宛好笑道:“林思也不小了,他在京中有相好的了?”

严平山茫然:“这哪儿知道…但总得说一声啊!这好不容易有机会回黔安了,早点回去比什么不要紧?我是说不动他的,他也不爱听我的,趁着天早,不然你去找他…”

“不必了。”出神片刻后,钟宛突然一笑,“随他吧。”

严平山急切道:“怎么能随着他胡来?四皇子府上不是什么好去处!将来有个万一,他一个人在京中受了牵累,咱们想帮也帮不上,到时候…”

“严叔。”钟宛轻声道,“别替他打算了。”

严平山错愕的看着钟宛,“你不管管他?”

“我管不了他,林思不是我的奴才。”钟宛不甚在意道,“他虽然整天管我叫主人,其实他是我奶娘的儿子,算是我半个亲哥哥了,奶娘走的早,他这些年跟着我颠沛流离,没少吃苦。”

钟宛一笑:“就算当初我们钟家对他有点小恩小惠,这些年也该还完了,到现在…随他吧。”

严平山不解道:“什么叫随他?这不是为了他好吗?他一个人…”

“我要是为了自己好。”钟宛忍笑,“我也该同你们回去了,但现在不也走不得了吗?”

生生的,被一个性子古怪的人绊住了脚。

钟宛轻声道:“人各有命,宣瑞既然没事了,我就想做点旁的事,林思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严平山听不明白,但他现在看着钟宛,突然感觉这府上在这一刻,似乎有什么已经变了。

“他那边我肯定会过问的。”钟宛宽慰道,“等我回头寻他问问,别的就算了吧…他既然不肯回去,你陪着宣瑞回去好了。”

严平山吓了一跳:“我回去?那你们呢?”

“府上也没什么事,留个小管事在就行了。”钟宛随意道,“我跟两个孩子都没什么事,也用不着这么多人照看。”

严平山不放心,但想想病恹恹的宣瑞,左右权衡,无奈道:“好吧,等王爷平安到了黔安,我再回来。”

“可别,那会儿两个小的可能都回去了。”钟宛一想就头疼,“来来回回就是好几个月,没准儿中途还要错过,你就看顾好宣瑞就是了。”

严平山一想也是,只得点头:“那你…多留意身子。”

钟宛不在意的一笑。

严平山临时要走,又有不少事要打点,他没空跟钟宛多话了,抬脚就要走,临出门前,严平山回头看看钟宛,突然道:“钟宛…下次再见,不知道是哪年了。”

钟宛最怕离愁别绪那一套,笑道:“怎么?催我提前给你结了今年的份例吗?”

严平山哭笑不得,神色复杂的看了钟宛一眼,“总之…保重身子。”

钟宛点头:“知道了。”

翌日,黔安王府的人起了个大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出了城。

钟宛陪着宣从心和宣瑜在二门上站了一会儿,宣瑜泣不成声,“大哥…大哥他身子这样,路上要走那么久,他在半路上会不会…”

“不会。”宣从心道,“闭嘴。”

宣瑜死死憋着,不敢再出声,往钟宛身边靠了靠。

钟宛忍笑,在宣瑜头上揉了一把,正要催两个小的回屋,外面一个仆役连滚带爬的扑了进来。

宣从心皱眉,“怎么了?!还没有点规矩?”

钟宛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挡了宣从心一下,“出什么事了?”

仆役跪在地上,抖声道:“三皇子…殁了。”

钟宛暗道好险。

钟宛看了宣从心一眼,宣从心讪讪,低声道:“幸好听你的了,我…我现在去让人扯白布?先要把这些红灯笼蒙起来吧?”

婚丧大事,钟宛其实也不太懂,现在严平山已经走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的料理:“是吧,让人备下孝服,估计过不了半天,宗室那边就有人来了,到时候问问他们。”

宣从心糟心的看了自己哭成一团的弟弟,皱眉道:“去守灵的话,我跟宣瑜肯定不在一处,他怕是自己去不了,你能陪着吗?”

钟宛笑了:“那是自然。”

宣从心放心了,先去后院料理,钟宛突然想起什么来,心里咯噔一声。

郁赦他…也要去守灵的吧?

钟宛耳朵发红,心里暗暗祷告,不管是看在早逝的三皇子还是谁的面子上,郁赦千万千万别在灵堂里发疯,质问自己为何如此浪荡…

“死了?”

郁王府别院,郁赦逗着鸟儿,轻快道:“拖了这么多天,终于走了?”

冯管家把孝服送了上来,“是,早上没的,听说贤妃娘娘要哭死过去了,长公主已经过去了,长公主走前派人来说、说…”

郁赦不耐烦:“还说不说?”

“说、说。”冯管家笑笑,“长公主说,世子今年犯水又犯火,又刚受了惊吓…”

郁赦嗤笑,冯管家赔笑:“对外自然要这么说的,长公主的意思是,世子本就跟丧事犯忌,又刚被圣上软禁,不如…不去了吧?”

冯管家压低声音:“长公主是为了世子着想,世子待会儿见了郁妃娘娘,要怎么说话呢?彼此都尴尬,不如躲了吧。”

郁赦本来就懒得去,“那就不去。”

冯管家笑笑:“就是这个意思了,守灵多受罪,去做什么…不过孝服还是要穿的,世子先换上,回头过了四十九天,等出殡的时候世子露个面,就行了。”

郁赦换上素色衣衫,突然问道:“黔安王…走了吗?”

冯管家一愣:“走了吧?大约是走了,说起来钟少爷是真果断,一刻也没耽误,这要是晚走了半天,怕就出不了城了。”

“他…”郁赦顿了下,“他跟着走了吗?”

冯管家自然知道郁赦问的是谁,忙道:“没有没有,探子天天盯着呢,钟少爷还在府上,没走。”

郁赦脸色好看了些许,他想了想,道,“黔安王走了,但宣瑜没走吧?”

冯管家茫然:“是啊。”

郁赦道:“那我去守灵。”

第32章

郁王爷郁慕诚进了暖阁里间, 看了看还躺在床上的宣琼, 替他放下床帐,走了出来。

外间, 郁妃未施脂粉, 眼睛红红的, 见郁慕诚出来了,眼泪将落未落, “大哥…”

“小声点, 五殿下睡着了。”郁慕诚坐了下来,“我刚问过太医了, 说没什么事了, 既如此, 等他醒了,你就同他一起去三殿下那边…”

“不去!”郁妃怫然,“去做什么?遇到郁赦,我是当没看见, 还是当他不曾把琼儿推下水过?!”

郁慕诚皱眉:“不都已经说清楚了?是他们两人在湖边看水, 五殿下自己一时不查落了水…”

郁妃盛怒:“皇上拿来骗别人的话,你现在来糊弄我?你也听见了, 郁赦他自己都承认了,就是他把琼儿推下水的!”

“那又如何呢?”郁慕诚声音依旧放的很轻, “娘娘若不服, 是不是要再去皇上面前闹一场?让子宥再学一遍五殿下说的那些混账话?”

郁妃咬唇,不说话了。

“你要是没记清楚, 那我再跟你说一遍。”郁慕诚看着自己亲妹妹,低声道,“别再拿那些道听途说来的话说给五殿下听,更别自作聪明,心存妄想,做那些多余的事…皇上最恨别人提那些没影的事儿,你为什么就是喜欢提呢?自己说就算了,还非要再说给五殿下听,殿下已经成年了,竟像个长舌妇似得,背后说那些话!像什么样子?”

郁妃气的脸发白:“你说我是长舌妇?好,我没见识,那今天你跟我说清楚啊,郁赦他到底是不是你儿子?长公主当年六月有了身孕,转过年七月才把孩子抱回来,硬说是几个月大了,我自己没生过吗?那明明就是个刚落地的婴孩!你们…”

“子宥是公主早产生下来的,襁褓中自然比旁的孩子羸弱几分。”郁慕诚无可奈何道,“这话我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

“我想听一句实话!”郁妃愠怒,“我想知道,我和琼儿这些年是不是都在替别人做嫁衣!”

郁慕诚道:“那我再说一次,不是。”

“行,若他真是你的儿子,你让他现在过来,给我跪在这里磕头赔罪!”郁妃冷笑,“父亲的话,他总要听吧?你去叫他来!”

郁慕诚失笑:“你这不是无事生非吗?皇上都说了,是五殿下自己一时不甚…”

“别什么都用皇上来搪塞我!”郁妃气的脸发白,“我本来不会管你的事,反正你自己都认了,还要将祖父好不容易保下来的王位传给他,我一个出嫁女,娘家的事我不说什么!可皇上呢?多偏爱他几分我忍了,让郁赦什么都压在琼儿头上我也忍了,现在呢?郁赦他得寸进尺,已经对琼儿动了杀心了,你们还护着他!那将来山陵崩!郁赦要我们母子殉葬,你是不是忙不迭的要替他送白绫来?!”

郁慕诚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让别人听见…荒唐不荒唐?”

“还有比郁赦更荒唐的吗?”郁妃冷声道,“大哥…我这次是彻底心寒了,你要替别人养儿子,别拉上我,我就琼儿这么一个孩子,他若做不成太子,我就吊死在这里,免得将来被郁赦羞辱!”

“闭嘴!”郁慕诚动了怒,“你还嫌害琼儿害的不够惨是不是?”

郁妃气的掉眼泪:“你…你…”

郁慕诚深呼吸了下,压了压火,“我朝并无妃嫔殉葬的先例,你不要凭空臆测,让五殿下不安。”

“没有?”郁妃冷笑,“那前朝的大小钟妃,是怎么死的?”

郁慕诚眸子骤然动了下。片刻后道:“先帝走后,大小钟妃悲痛过度,不医而亡。”

郁妃讥诮,“是吗?真是好巧。”

郁慕诚低头喝茶,过了一会儿道:“好,你想听这个,我就跟你说一段…前朝钟贵妃育有一子,就是宁王,你肯定知道的了?”

郁妃不懂郁慕诚怎么说起这个来了,皱眉:“自然。”

“宁王年少聪颖,天资过人,容貌又肖像先帝,很得先帝的喜爱,只可惜…”郁慕诚放下茶盏,轻声道,“他是先帝五十岁上才得的小儿子。”

郁妃点头:“我、我知道的啊。”

郁慕诚缓缓道:“先帝暮年时,是动过立幼的心的,不少老臣都知道,也不必遮掩什么,不提这个,你知道先帝有了这个心思后,第一个想杀的人是谁吗?”

郁妃怔了下,下意识问道,“谁?”

郁慕诚道:“钟贵妃。”

郁妃脸色大变。

郁慕诚看着她,轻声问道:“你以为先帝想动今上?”

郁妃额上冒出冷汗,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怎么可能,皇帝只会偏心,不会起杀心,因为那都是他的亲儿子…但妃嫔就不一样了。”郁慕诚继续道,“当日钟贵妃刚满三十,身体康健,少说还有几十年好活,比起有可能威胁到王位的今上,先帝更不放心的是年轻的妃嫔,怕她扶持外戚,怕她摆布幼帝,怕她干涉朝政!”

“帝王都是狠心的,当日钟贵妃逃过一劫,是先帝走的突然,是她命好,如若不然…不等先帝驾崩,她就要先下去等着了。”郁慕诚看向郁妃,“皇帝对自己儿子会心软,会偏私,对嫔妃不会,若皇上有天觉得你对五殿下的事干涉过多了…”

郁妃跌在椅子的软垫上,额上的汗水流了下来。

郁慕诚一笑:“自然,皇上若无意立五殿下为太子,也就不会忌惮你的那些小动作,可这又是你不乐见的…所以妹妹,你明白了吗?”

郁妃彻底失了方才的气焰,拭了拭汗,哑声道:“明白了。”

“当然,你跟钟贵妃不一样。”郁慕诚起身,低声道,“你是我们郁王府的女儿,只要你不做糊涂事,皇上就不会动你,也永远会对五殿下另眼相待。”

郁妃惶然:“你真的不是在骗我?皇上…真的会多看重琼儿一点?”

“会的。”郁慕诚宽慰道,“他的外家是我们王府,我不倒,他就永远比旁人多一分可能,只要他别再犯皇帝的忌讳,娘娘,没事劝五殿下多静静心,办好皇上派给他的差事,就行了。”

郁妃还是不甘心:“可是,可是…万一皇上将来糊涂了,非要立郁…”

“娘娘。”郁慕诚打断郁妃,“我再说一遍,子宥姓郁,是我的儿子,所以他是不可能继位的,懂了吗?”

郁妃想了片刻,彻底明白了,急道:“我、我是不是不该提这个?我…”

“是不该提。”郁慕诚尽力耐着性子,“我一直不懂,你们都爱翻腾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着急替他证明什么吗?”

“是怕皇上起别的心思啊!”郁妃垂泪,“而且…我看郁赦他比我知道的都多,你敢保证,他没那心思?”

郁慕诚低头:“我保证,他没有。”

三皇子府上。

钟宛也换了丧服,领着一头雾水的宣瑜进了府,两人马上就分开了,有人带着宣瑜去给宣瑾上了香,宣瑜学着别人的样子,在灵前跪了一会儿。

钟宛至少还见过宣瑾两面,小宣瑜是一次都没见过,虽是自己亲堂兄,却哭也哭不出来,只能想着自己大哥流了几滴泪,又过了一会儿里面宣瑾的王妃就派人来劝了,几个不知名姓的人将宣瑜扶了起来,将宣瑜领到了一处灵棚前,又是上香,磕头。

钟宛始终远远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