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宸在第一支舞结束之后俯下身来亲亲我的脸蛋:

“谢谢你,菲菲,你跳得非常好。”

我本来就已经滚烫滚烫的脸蛋,在听他夸完这么一句话后一滴汗直接从眉尾那儿滚了下来。

这个晚上我的人气空前膨胀,我自己想了想,大约是“搭”上了顾修宸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大老板的缘故,我在舞会的前三十分钟一直都没有机会停下来,直到第六支舞跳完,佣人把盛着红酒的杯子给我递上来,我轻轻地啜了一口含在嘴里,还没等咽下去,一扭头,看见了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那正是盛装华服的袁睿,黑色的休闲西装,上衣里搭着一件很有英伦风范的白色滚边儿衬衫,整个人看上去又潇洒又帅气,我原先在脑子里不是没想过他穿这些衣服时的样子,不过那大约要在几年或是十几年后,我和他有了一份稳定的事业、可观的收入和较为坚实的经济基础。

我这时候心里头其实一点儿也没有看轻他的意思,我只是有些好奇,走过去轻轻挽着他的胳膊问:

“你怎么来这儿啦?”他的嘴角轻轻一哂,脸色铁青,薄薄的嘴角紧紧绷起,拧着眉头一脸陌生地看着我。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问:“怎么了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用力把我的手给从自己的胳膊上掰了下来。

“我难道就不能来吗?”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往大门外走,边走边很愤怒地说,“你的朋友请我来的,他说我得来看看我们之间的生活究竟存在着多么大的差距!拿一个出国留学的机会轻而易举地打发掉自己的情敌,再没有比这个更加划算的交易了!”

他这最后两句话显然对着穆北说的,我听了这话脚步一收扭头就问穆北:“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明明是很热很暖的五月份,可是我竟然会觉得自个儿的后背上一阵阵发凉,我说这话的时候以为自己很镇定,事实上我的声音都已经开始有点儿抖了。

“我是为你好菲菲,”那可恨的肇事者竟然还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他蹙着眉头一脸正气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我说过的你们两个根本就不合适!我只是让他提早感受一下他日后必定会感受到的,如果他在这个时候放手,我还是会考虑给他恰当的补偿。”

我一听这话心里忍不住就冷笑了声,这个男孩儿此刻已经没有一点儿平日里阳光和煦的模样了,这个人的骨子里流着一半美国资本家的血,他又聪明又善于算计,你看看,他都把交易给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

我想起我跟他我们两个从小在一块儿长大,他怎么可能就完全不知道我喜欢他呢?可他就是喜欢有意无意地逗着我玩儿,他自负自己既聪明又漂亮,处处都爱跟我玩感情迷藏;等到我好不容易找着个自己喜欢的人了,他又巴巴儿地跑来这儿给我使绊,他一点儿也看不起我和我选择的感情,他压根儿就一点儿都没把我给放在自个儿的心上——他要是真把我放心上了,哪儿能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我喜欢的人呀?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胸腔里像是着了一团火,我前前后后受了他那么多委屈,现在一着急口不择词地就全给吼出来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谁让你管我的?!我喜欢谁要跟谁在一起用不着你替我决定!你以后少管我的事儿!”我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哭着说的,吼完我头也不回扭身追袁睿去了。脚上七寸高的高跟鞋搞得我举步维艰,我才跑到湖边儿就被穆北给一只手扯怀里去了,他一只手掐着我的腰,一只手狠狠地扼住我的下巴说:

“你问我什么意思?我还没问你什么意思呢!你以前明明只喜欢我的!为什么现在竟有了别人了?!”

这个男孩儿平时看着温和,一旦发起怒来手劲儿大得离谱,再加上人又比我高上很多,他这样一用力我就等于被他给卡在半空里了,我只觉得自己都快要委屈死了,下巴也要被他给捏碎了。我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一边儿哭一边用力捶着他的胸口喊:

“谁说我喜欢你了?!你这个混蛋,我就是喜欢猫喜欢狗我也不喜欢你!”

他卡在我腰上的左手突然间用力,像要拼命把我给从中折断了一样,眸子里头怒火丛生,我又痛又担心,怕他会动手来揍我!可就这样我还不忘又跳又闹地要从他的怀里给蹦达出来,他眼盯着我剧烈地喘着气,结实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冷得像是要结冰,我挣着挣着突然觉得自己的腰上猛然一松,紧接着身体后仰,等我反应过来再想找个平坦点儿的地方落脚时已经来不及了,我身子一斜,“吧唧”一声摔倒在草地上。

穆北那混蛋连看都不看我,头也不回地径自转身走了。

第二十三章

我坐在地上一个人哼哼唧唧地哭了很久。一方面是因为心里又委屈又着急,另一方面是因为脚扭伤了,不知道是伤到骨头还是哪里了,反正我稍一使力就疼得我连心尖尖都跟着它打颤,我试了好几次也没能站起来,最后我一撒泼我也不管它了,就赖在草地上呜呜呜直哭,我想穆北那小混蛋打小跟我一块儿长大他都能这样欺负我,袁睿也生我气了,我做错什么了呀?我自从跟他在一起以后我就什么事儿都迁就着他,吃饭不敢挑食穿衣不敢出挑要求不敢乱提就连小脾气我都不敢乱撒,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会产生心理落差,我这么迁就他还不都是因为我喜欢他啊?我想我都已经这么迁就他了,他难道就不能偶尔也来哄哄我吗?没想到他现在不仅不哄,他脾气还挺大,好吧就算他今儿晚上心里头的确有气,那他也不能连话都不让我说一句甩手就给我走人了呀他!我现在脚都扭了他还不来拯救我,他还是我男朋友呢!我想想都要哭死了我…

我就这么赖在草地上边哭边胡思乱想,小区里头其实到处都是保安,可我一上火我也不喊人了,现在就我这样子回去肯定要惹一大帮人看笑话,就让我坐这儿给蚊子咬死算了!我心里这么赌气似地想着。坐我现在这个位置依稀可以看见湖对面的别墅里头人影憧憧灯火辉煌,就我一小可怜虫在这儿眼巴巴地等着喂蚊子,我越想心里头越委屈,越委屈我手上越来劲儿,我把长我周围的草皮给薅了个乱七八糟,手都给薅得疼了我。我正在那儿攒着股劲儿准备继续薅呢,手往下一摸,不知什么东西一下掉我手上来了,湿湿的,又凉又腻,貌似还是长的,貌似它…它居然还能动~~~~我头皮一麻我也顾不上别人笑话不笑话了,我“哇”一声就吓得哭了出来:

“妈妈呀…”我就这么张着嘴巴喊。

到最后还是顾修宸把我给弄回家了,我的哭声招来了周边巡逻的保安还有大批量围观的群众,然后顾修宸也过来了。我吓死了!我从小到大就怕这种长得长长的肉滚滚的东西,就为这从前夏天我都不敢太出去,因为我们院儿里大道旁种的行道树老爱长“吊死鬼”;就为这我还把佟晓如同学养的蚕宝宝给倒池塘里淹死了,因为佟晓如那丫头和穆北他们老爱拿这个吓唬我,我现在这会儿给一条蚯蚓吓得哭着喊着要找妈妈,我刚才哭了半天现在再这么一嚎我都有些闭了气了,顾修宸拨开人群走过来把我给抱回家,我又疼又惊又委屈,除此之外我还丢了人,他抱着我上楼时我还抽抽噎噎委屈得直掉眼泪,我估计顾修宸这回肯定也觉得我确实是挺搞笑的,因为他抱着我上楼的时候一直都鼓着嘴,等好不容易走到二楼了,才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两声说:

“好了小丫头,你看你还真委屈了你!”

我想我能不委屈吗?我男朋友跟我发脾气,我最好的朋友跟我吵架了,我脚扭伤疼得连站都站不稳了他们两个最应该关心我的人各个儿都不见踪影,我好不容易使回小性子薅个草皮搞个破坏结果还薅了条蚯蚓出来,你想我能不委屈吗?我委屈得趴在枕头上呜呜哭,顾修宸坐我床边上拍拍我后背:

“好了菲菲,你看看你,怎么越活越像个小孩子了?”

我心里委屈脚上疼,我又疼又着急,身上出了满身的汗,我小脾气上来谁也不想理,就想一个人找地方安安静静地哭会儿,所以我趴枕头上哭哭啼啼地说:

“呜呜呜…,你别管我,就让我一个人哭死算了。”

旁边有人突然间笑起来,顾二那家伙还在那儿笑嘻嘻地给我说风凉话:

“头回见着有人敢这样对着我们老大大发娇嗔,今天我可真算是长见识了!”

旁边大家伙一阵哄笑,我不用看也知道是叶俊尧他们那些顾老二的死党,我郁闷死了,气汹汹地拧过身来赶人:

“出去出去,最讨厌你们了!”

边儿上顾修宸轻轻地咳了一声。

我的右脚扭伤严重,顾修宸把它抬起来查看的时候它已经肿得老高了,颜色又青又紫,看上去实在吓人,他一只手握住我的踝关节上端向后推,另一手握住足跟向前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忽然就抬起头来气汹汹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于菲菲,你这儿跟谁较劲儿呢你?!骨折了都,你现在就是想不去医院都不行了!”

我的脚踝疼得厉害,我折腾了半天现在筋疲力竭,躺在床上一个劲儿地抽气,顾修宸站在我床边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能起来吗你?”

我又疼又累,我折腾了一晚上连一口东西都还没吃,我身上全是汗,又脏又粘腻,我今天面子里子都丢得差不多了我,我现在干脆就耍赖到底了,我也不动了,能动我也不动了,我就躺床上装死,顾修宸叫我我也不理,他一见我这样气得都笑起来了都:

“小东西,你还跟我发起脾气来了,你看我今天不收拾收拾你!”

说完他扯着我胳膊把我往自个儿肩膀上一扛大步流星地就往房门外走,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厅里头还那么多人呢,他竟然还把我当五岁小娃娃那样扛在肩膀上不管不顾地往门外走,他这是嫌我今儿个还没丢够人是吧?我哭着扭着要从他肩膀上扭下来,他先开始还按着我不放,等走到门口,这才两手掐着我的小蛮腰气冲冲地把我从肩膀上给放下来,我哭都不敢再哭了,单脚着地,两只手用力地掰住他肩膀以此来保持平衡。他一见我这样一脸凶巴巴地瞪着我说:

“你还敢不敢给我乱发脾气了你?”

我吸一下鼻子朝他摇摇头:“不敢了。”除非我想彻底没脸见人了。

他听了这话又问我:“那你现在还去不去医院啦?”

我当然点头应承说:“去。”

他眼皮一垂扫一眼我的脚:“哪儿疼啊你?”

我单脚着地都快站不稳了,摇摇晃晃地拽着他的胳膊:

“脚疼。”我哭着说,“求你了哥哥,你还是赶紧把我给送医院吧你!”

顾修宸自己开车把我给送到医院,不出所料果然是骨折了,医生给打了石膏,说过一个星期还需要再回去复诊。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想我这回可是真伤着了,顾修宸还在那儿管医生问骨折的注意事项,我自己坐在诊疗室外间的长椅子上给我妈妈打电话,我想我现在都已经变伤残人士了,还能好意思继续住人家那儿接着打扰他吗?

第二十四章

我跟着顾修宸回到顾家,宾客们都已经走光了,管家带着人在客厅里头打扫卫生、忙来忙去地把东西给归回原位。

穆北还是没有回来,一楼他住的房间灯是灭着的,我一见这样不由得又有些心软了。穆北是什么人呀?那是于菲菲四岁开始就有的小跟班,从我们认识第一天开始虽然两个人之间打打闹闹的事儿常有,可是要说真真正正的闹翻那也是我从来没想过的事儿。

我扶着顾修宸的胳膊上楼,他见我回头打量穆北的房间,轻轻地笑了一下说:

“怎么,现在又不放心穆北了啊?”

我气呼呼地鼓着嘴回说:“我才没有呢!”

细心周到的管家还给顾修宸和我各留了块蛋糕:

“一年才过一次生日,无论如何都要甜甜嘴啊。”管家诚恳地建议说。

顾修宸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才吩咐他:

“蛋糕先放着吧,让人给弄两碗面,待会儿等于小姐收拾好了我跟她一起吃好了。”

我一听他这话心里忍不住又开始内疚,今天还是顾修宸的生日呢,我连生日礼物都还没来得及送,却让他第一时间把我给送医院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给顾修宸道歉,我觉得我在这儿这么多天尽忙着给他添麻烦了,我自己的事儿、袁睿的事儿、穆北的事儿,件件都是顾修宸给我收拾的残局,我想想真没脸再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我仰着脑袋挺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说:

“宸哥哥,我给你添麻烦了吧?”

他正在那儿忙着给我拿水吃药,闻言笑着扫了我一眼说:

“怎么这么说啊?”

我自己掰着手指头把我给他惹的事儿一一回顾给他听,他一听这话就笑起来,乐呵呵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你说的就是这些啊?不麻烦的菲菲,我说过的,对你我不嫌麻烦。”

我听他说这话,心里突然间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一闪而过,快得我还完全来不及反应,我只觉得心里头又温暖又感动、鼻头酸酸的——这个人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好人啊!

顾修宸看着我吃完药然后招来佣人帮我洗澡,他自己也回房洗澡换衣服,折腾了一晚上我们俩都出了一身汗。等我洗完澡出来,顾修宸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客厅里等着了,我们俩一起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长寿面,云嫂煮面的手艺一向不容置疑,我喝了两口汤立即就觉得胃口大开,顾修宸见了拿自己筷子的尾端轻轻地敲了敲我打着石膏的小腿说:

“这就对了呀小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跟别人生气。”

我听了这话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掉下来,桌子的边儿上还放着一瓶没来得及收走的红酒,我起身拿过来冲着顾修宸晃了晃:

“我可不可以喝一点儿?”

他拧了一下眉。

我看他这样忙伏低做小地跟他请求:“就一点儿就一点儿,一小点儿!”我拿手指头跟他比划。

他看我这样忍不住就笑了出来,轻轻地摇了下脑袋无可奈何地说:

“行啦行啦,就只准喝一小点儿。”他说这话的时候又习惯性地拿手摸摸我的脑袋,刚洗完澡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很好闻的清香味儿,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味道,我拿鼻子在他身上用力地嗅了嗅,依稀是薄荷,是那种又清凉又清新的味道。

我吃完一碗面,又喝了两杯酒,我心里头就有些烦心事儿想找个人唠一唠,我说宸哥哥,你说咱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麻烦呢,我压根儿就什么都没做错,他怎么能一着急他就不理我了呢?男孩子怎么能这么小心眼儿呢?

顾修宸坐我对面晃着酒杯没说话,想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

“菲菲,你到底都喜欢他什么呢?”

我一愣,想了想才回答说:“这难道还需要理由啊?”

他看着我点点头:“当然,他总有些地方可以吸引你喜欢。就比如说我喜欢你,你单纯、善良、可爱、淘气、有时候还会很孩子气,可是这些可爱的因素加起来就会让人觉着无限欢喜。”

“那怎么能一样呢?”我拧着眉毛无限纠结,“咱俩这样子就跟俩兄妹一样,哪儿能跟那个相提并论啊?”

顾修宸看了看我张张嘴没说话。

我们俩面对面坐在客厅里的大沙发上吃蛋糕,管家不止一次地说过我的面子大,顾修宸以前从来都不吃甜食的,可自从我来了之后他却经常会陪着我。这个是的确,我现在已经完全可以肯定他对我确实是很好很好,不是单纯的主人对客人的礼貌和客气,是打心眼儿里把我当自个儿妹妹那么地照顾。我对他特别感激,我妈妈为这还特地托人送了件礼物过来,一只很漂亮的镶钻打火机,我可没她那么阔气,我就送他了个几百大元的车钥匙扣,上头还挂着一只水晶的维尼小熊,我自己把它挂他车钥匙上看看觉得挺可爱的,他微微勾唇看了看我没说话。

当天晚上穆北那家伙没有回来,袁睿也没有回我消息,我妈妈给我打电话,说既然腿伤了那还是回家来休养吧,老麻烦人家顾修宸确实也挺不好意思的。我跟顾修宸说了这事儿,他当时就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别的,我一见他那样心里头其实挺不好受的,所以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宸哥哥你也别太想我了,我以后万一有事儿还是得来叨扰你。

他转个身走回来轻轻地抱了抱我。

我临走前给袁睿打电话,我想我这回回家可能要有一阵子才能回来,我得跟他先把话给说清楚了,我跟他之间没别人,只要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那我就不怀疑咱俩以后能在一起,哪怕可能有些困难!哦,困难?我想困难又算什么呢?一切都是为了爱情啊!

然而袁睿的手机却始终都没有人听,我又给他发了短信,我说我都要走了你还不抓紧时间来多看我一眼啊,他还是没回信,我这个时候一赌气,我也不理他了,就看他什么时候消了气了回头找我。

我跟着我妈妈坐车回家,一路上我都拉着个脸不说话,我奶奶一看见我就迎上来问:“怎么没跟北北一起回来啊?北北也是今儿早晨才到家。”

我妈妈一听这话就偷眼瞟一下我,无可奈何地对着我奶奶说:“还能怎么着?吵架了呗,您瞧您孙女那脸臭得…”

我奶奶无所谓地冲她使了个眼色:“小孩子嘛,磕磕碰碰的难免,回头让北北过来一起吃个饭,说合说合也就没事儿了!”

我心里知道我奶奶的意思,她和我妈我爸爸一样,都盼着我能把穆家那小帅哥给拐回自个儿家来,可是穆北又不是点点,就我这水平的哪儿能拐得了他呀?她还不知道自个儿的孙女婿人选已经撤换了呢。

中午吃饭,我奶奶果然让人把穆北也给叫了过来,这家伙害得我受伤,看见我一瘸一拐地从楼上下来还显得相当吃惊,一脸错愕地指着我打着石膏的右腿说:

“菲…菲菲,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连看都不看他,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可恨了,他把我都给害成这样了他还在这儿装得一脸无辜,我气呼呼地单脚蹦到饭桌旁找个位置坐下来,穆北垂着头坐到我对面,内疚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又纯良又无辜。

我坐在穆北身边,伸长手想要夹个鸡丁来吃,谁知道隔得太远总也够不到,穆北自个儿卖乖给夹了一筷子放在我碗里,我一生气又给夹了出来,我说:

“我不要。谁要你帮我夹的呀?!”

我奶奶看一眼我妈,我妈再看了一眼我爸,我爸爸在边儿上作势很轻很轻地咳嗽了一声说:

“女孩子,别这么挑剔!穆北夹给你你就好好吃!”

我气呼呼地扭着头不理他。我妈妈轻轻地踢我一下说:

“菲菲,北北这不都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吗?你还真跟他生气了啊?”

“是啊菲菲,”穆北赶紧在那儿顺着台阶往下下,“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给气糊涂了我就…”

我爸爸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一见忙用调羹给我舀了一大勺鸡丁涎笑着放进我碗里,我妈妈见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再生他气我也没打算一辈子不理他,我就是气不过,他凭什么那么欺负袁睿啊?我慢腾腾地把碗里的鸡丁给夹起来一口一口地吃了,穆北一见忙出了口气,我爸爸拍拍他肩膀,吃着吃着,我爸爸突然间就放下手里的筷子说:

“菲菲以后别回学校去了,在家好好地复习一下英文,等过了这个暑假就跟着北北到美国去吧!”

第二十五章

我当然不可能乖乖地听我爸爸安排跟着穆北去美国。

我有我自己的小算盘,我的小心心里还有很多很多的小愿望都还琢磨着要和袁睿一起去实现,恋爱的种子刚刚被埋进了土壤里、我浇了水、施了肥、小心翼翼费尽心思地呵护到现在,才刚发芽呢某人现在就要强行地把它给扼杀咯,这叫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乖乖就范呢?

我被我爸爸给关在家里头不准出门,于又一那老头儿这回好像还动真格的了,虽说他没把我给关进小木屋里拿锤子把门窗给活活地钉死咯,但是他在我们家院子前后都安排了岗哨,口口声声地说不等我哪天想明白了他就坚决不把我给放出来!

我这回就算是再傻我也弄明白了 ,于又一这是早有预谋呢! 他老人家压根儿老早就已经知道了我和袁睿在一块儿的事儿,一早就在盘算着要把我给拾掇拾掇打包好了交给穆北那小混蛋带走——我这回就算是不扭伤脚自己跑回来,他也老早已经准备着让人到北京把我给抓回来了!

我妈妈还坐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直夸我“聪明”,可谁让我自个儿这回自投罗网了呢?她说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像我这样傻得不通气儿的,放着自个儿家里头活色生香的穆北大帅哥不要,要死要活地去把根甘蔗给当成蜜糖!

我听她这话我心里头又着急又上火,我气得差点儿都要跟她跳脚了都,我说袁睿怎么可能会是甘蔗呢?他在我心里头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最甜最好的蜜糖来着!

我爸爸奋力地拿手往桌子一拍:

“你那都什么眼神儿啊?”他背着手来来回回地在客厅里头转圈子,“你说你放着穆北那么好的老公不要,偏偏给我找了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穷小子!我于又一辛辛苦苦奔波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养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亲闺女, 我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儿怕摔咯,你以为我是在搞一帮一重点扶贫呢?!”

我妈妈还在边儿上不慌不忙地给我爸爸帮腔呢:

“于菲菲,你还说你要跟着那姓袁的小孩子跑去打江山呢?你从小到大你吃过苦头没有啊?你知道苦长啥样儿不?人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甭跟我在这儿站着说话不腰疼哈!”

我爸爸拧着眉头气冲冲地瞪了她一眼:

“你甭跟她在这儿扯这些没用的,这孩子缺心眼儿的毛病都随你!空长了一副精明相,给人卖了还在那儿兴冲冲地帮着人数钞票呢,这倒霉孩子…”

我连饭我也不下楼吃了,就把自个儿给反锁在房间里,谁来敲我门我都不给开,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惦记着要减肥,可鉴于巧克力厂和蛋糕房直到现在都还正常生产我一年到头都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我终于找着机会好好地瘦瘦身了,我不吃饭,吃饭干嘛呀?我得努力把我腰两侧的小赘肉给减没了,瘦点儿好!瘦点儿性感!看人家章子怡李嘉欣谁腰上摸起来有像我这么肉嘟嘟的啊?我奶奶一天三顿准时准点地在门外头喊我下楼吃红豆糕,我可坚决不能上当,我宁愿饿死我也不上当,坚决不能叫她把给我诱惑咯!

善解人意的穆北小同学还真怕我把自己给饿着了,趁我爸妈不在家我奶奶还在房里头打盹儿的功夫悄悄儿给我塞了一大袋馋人的牛奶巧克力,红豆糕和黑森林慕斯他都事先用漂亮的粉色小盒子给整整齐齐地码好了,就藏在我书桌下那个带锁的小柜子里,除此之外他还给我准备了一大包的水果和零食,1.5升的百事可乐他都没忘记给我带,我眼见着他像变戏法样儿从自己的大背包里一件件儿地把那些好吃的都给拿出来,那以德报怨忍气吞声温柔贤惠的受气小媳妇儿样儿,我一见立马心就软了,我跟穆北说穆北你没生我气吧,我这样我其实不是针对你,我就是特讨厌他们不尊重我的选择,你说我今年都已经是整二十岁的人了,我怎么着都得有点儿我自个儿的想法吧?

穆北抬头看看我,漂亮的小眉毛紧紧蹙起,狭长的丹凤眼里写着浓浓的不解还有受伤。

“菲菲,”他说,“你说你都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的?我以为我的心思你都知道的,咱们两个打小时候起就搁一块儿长大,一直到十四岁偶尔都还会裹着毯子睡到一张床上,咱们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一起做功课,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有十六小时都黏在一起,说好了等将来毕业以后再一起出去工作一起赚大钱、赚好多好多的钱,等咱将来老了再一起出钱在海边买栋大房子开开心心地坐在那里头数剩下的钱,这些你都忘了吗?你不懂我的意思是不是?你把我给弄糊涂了菲菲,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咱们俩之间还能别的人,你怎么可能还会喜欢上别人呢?!”

一小缕黄的清香的液体慢慢地从我的手指缝里流下来,我费了半天劲儿才把手里的橙子给掰了一小块皮下来,这回对面这家伙挑的这橙子长得的确挺好,我一见就知道吃起来会酸酸甜甜非常可口,可是我想跟他说的是橙子好吃不好吃那也得要等有勇气的人吃到嘴里了那才能够确定啊,可我没有勇气,他也没给我这样的勇气,那只属于咱俩的橙子看上去确实是又鲜活又漂亮,可我就是担心它压根儿就不是因为我准备的。

五月底,院子里的苹果树上花朵儿开始凋谢,树叶子是浓重生动的墨绿色,粉白色的苹果花儿一小朵一小朵、一小簇一小簇地簇拥在一起,看上去犹如迷人的少女般柔静淡雅,偶尔一阵小风经过,无数的花瓣就像是戏台子上婀娜多姿的青衣小旦一般娉娉婷婷地扭着身子从树枝上落下来,洋洋洒洒煞是好看。这树还是我出生那年我奶奶给我种下的,寓意“平平安安”,它现在跟我一样大。我有时候闲来无事就坐在我奶奶给我种的苹果树下乘凉,我给自己拍了一张据说是特傻瓜特老土的照片:瞪着大眼、吐着舌头、竖着两根手指头做出一个“胜利”的姿势,拍好了以后我给平时处得好的那几位都发了一张以显示我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当然我给顾修宸也发了一张,五分钟之后收到了他的两条短信,两条都是一模一样的内容,两个字:

“好丑!”他就这么毫不客气地埋汰我说。

我一听心里那叫一个纠结呀,他这不成心气我吗?我一生气我想就干脆把他给嫌弃死算了,我一口气给自己拍了好多张摇头摆尾的照片传给他,包括我和我的那棵苹果树的合影。过了一刻钟,他给我回了一条彩信,非常搞笑的一个flash:一个扎着两条冲天辫的傻姑娘乐呵呵地坐在果树底下大口大口地啃着苹果,脸蛋红扑扑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那样子看上去又傻又有趣儿,而那大树的顶端还金光闪闪的写着三个字呢——“菲的树”——他竟然还知道这颗树是属于我于菲菲的!

“战斗”还没有结束,我成天都在家里叨叨着要回北京去。我房间的隔壁的隔壁房就是我妈妈平时用的小型练功房,她每天早晨六点半准时在那儿吊嗓子,唱《美丽的草原我的家》还有《洪湖水浪打浪》,我把我房间里的音响和电视机音量都给调到最大的那一格,我得跟她说说我藏在心里头的苦,我握着麦克风撕心裂肺地跟她唱对台,我唱着: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我这会子也顾不上这种行为它究竟扰民不扰民了,我奶奶捏着小锅铲子颠着小脚气冲冲地从厨房间里头冲出来要上来揍我,隔着老远我都还能听见我妈妈在对着我爸爸发牢骚,我妈妈挺不当回事儿地跟他说:

“于司令你听见没有,你女儿那只小小小小鸟着急要学人飞上天呢,毛都还没长齐呢你得小心别叫她让人给活捉了!”

我一听她说这话我心里头就有些生气,她怎么老把袁睿同学想得这么坏呢?她怎么就老不把我的选择给当回事儿呢?我气冲冲地爬上我们家二楼阳台,我妈妈站在院子里的苹果树下看着我:

“你跳吧你跳吧,这么点儿高度压根儿摔不死人,顶多就把你的另外那只腿也给废了,到那时你给我瞧着吧于菲菲,我非得把你给扔大街上自生自灭不可!”

我想想我都要气绝了,有这么没有爱心的妈妈没有啊?我待在家里闹啊,折腾啊,别扭啊,“绝食”啊…折腾了好一阵子我都不消停,我就是想着要回北京,我的袁睿还在那儿等着我呢,我见天儿地就拉着个脸跟在我妈妈和我爸爸的屁股后头哼哼唧唧的,我想我得让他们觉着厌烦我,然后干脆就眼不见为净赶蚊子似地把我给打发回北京算了,那样我可就大功告成了!

六月底,我的手机里渐渐地没有了袁睿的消息。我心里头越来越着急越来越不安,回家后没多久我就收到了袁睿给我发的消息,他妈妈的肾源医院已经给找到了,不过因为院方的关系他决定把许阿姨给转送到上海去治疗,我听了当时也没往深处想,每天闲来无事就给他手机里发消息,嘱咐他一个人在外头万事要多加小心,我觉着我平时特没定性的一个人,一到他跟前就会变稳重许多,他大部分的时候都不怎么给我回消息,偶尔打个电话说的也都是许阿姨和袁蕾的事儿,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不管怎么着,我想我得体谅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添麻烦。

这期间顾修宸顾大老板出差去了一趟德国,回来后有一天他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北京。

“回不去了,”我跟他说,“于又一正盘算着要把我给拾掇拾掇打包送美国去呢!我这儿见天儿地跟他造反呢正!”

他的电话里头“笃笃笃”敲桌子的声音突然间就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