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爱过一个人,你就会知道:两个人之间犯错的如果是对方,哪怕她再无理取闹,总能包容下来,可如果是自己,那就会和一直一直地心虚下去。” 他顿了顿,眼神带着淡淡的黯然,“我对你……做错过很多事……又怎么会恨你呢?”

风声之中,桑子衿仰头看着他,眸色灵动,开口的时候声音却多了几分颤抖,不知是冷,或者是情绪波动。

“其实那一天,我没有把信息发给方嘉陵,我想和你离婚,可不是用那种……会让你很伤心的方式。后来我知道是Iris发了出去……那个时候,我比你更难过,因为我想……你大概真的不会再原谅我了。”

萧致远笑了,伸臂将她搂在怀里,只是将唇贴在她的眉心,低低地说:“谢谢。”

原来,他们两个人到了最穷途末路的时候,也都不曾……真正地抛弃对方啊!

“嫁给我好吗?”他一宇一句地将那几个字念给她听,心中渐渐笃定。

桑子衿开始抽噎。他不阻止她,只是温柔地抚着她的背,像是安慰一个孩子, 由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彼此身体相贴,几乎没有丝毫空隙。

“没诚意……”桑子衿胡乱抹了抹眼泪,忽然说。

萧致远怔了怔,“这是我下午一个人来布置的……没找人帮忙。”

“四年前你和方屿商量的求婚方式……到现在还来用。”她笑了笑,又是一串眼泪控制不住,扑簌簌落下来。

“……”

脚下有了小小的动静,乐乐跑了回来,抬起头张望,天真地说:“爸爸,下雨了!”

爸爸却轻柔地解释,“不是,是妈妈哭了。”

“嗯?妈妈为什么哭了?你欺负她了吗? ”

萧致远看着桑子衿扑簌落下的眼泪,看着她在自己怀里破涕而笑——

请你,来我怀里,或者让我,住你心里。

直至伤痕治愈,直至时光温柔。

他看着懵懂的女儿,心愿得偿,“因为……妈妈,终于被爸爸感动了。”

这是从温塘回来,两人吵得最凶的一次——闹到这样不可开交的地步,连桑子衿都忘了吵架的初衷是什么。

原本两人还在客厅里压抑着声音,生怕会影响到专心在房间里画画的女儿,没想到乐乐在被爷爷接走前甩下了一句“幼稚”,这让本来稍稍有些熄火的桑子衿—下子又不淡定了,等到女儿出门,她看也不看萧致远,径直找了车钥匙也要走。

“你闹够没有?”萧致远声音低沉。

“同事聚餐啊,我不是吿诉过你?”桑子衿眯了眯眼睛,“萧先生你也自由了,今晚想和谁约会就和谁约会。”

萧致远的脸色愈发沉了沉,“餐厅都订好了,乐乐也送走了,你现在说不去?”

“不去。”桑子衿若无其亊,“那餐厅多隐秘,方便你和别人接吻,也不会被偷拍到。”

“你再说一次?”声音已经隐含威胁。

“我不用再说一次,你本来就和别的女人接吻了许多次。”

尽管心里怒火乱蹲,萧致远还是纠正她,“两次。”

她反问:“两次还不算多吗?”

眼看着预定的时间已经过了,萧致远倒也不急了,一把攥住她的手冷笑,“翻老账是吧?桑子衿,你真以为你什么错都没有?”

桑子矜挣了挣,“疼。”旋即不甘示弱,“我怎么你了?”

他放缓了力道,冷笑,一字一句,“别的不好说,你最拿手的不就是冷暴力吗? ”

过去的四年,他是吃足了苦头,直到此刻心里还记着,最久的一次,两个人足足有十七天没有说话。

“那你那么多绯闻是怎么回事?别跟我说是为了逗我玩儿,我才不信。”桑子衿一口气说,“守身如玉的我不是没见过,别找借口了。”

萧致远倒沉默了片刻,英挺的眉轻轻一挑,“其实你心里还是挺在意的吧?”

“才没有。”桑子衿有些狼狈地甩开他的手,“我走了。”

“所以明天去复婚,你还准备这样放我鸽子,毫无责任感地—走了之吗? ”萧致远的声音是真的带了一丝计较的生气,看着她的背影,追问了一句。

许是被那个“毫无责任感”激怒了,桑子衿反倒停下了脚步,针锋相对,“萧致远,如果明天我们最终没有复婚,―定不会是因为我没有责任感,而是……我会重新考虑,我们的性格到底还是不是适合生活在一起。”

萧致远怔了怔,因为不可思议,薄薄的唇角扬起了一道凉凉的弧度,“你是认真的?”

“我不知道……可是你真的不觉得吗,我们好像……越来越爱吵架了。”桑子衿说完这一句,转身离开,没有再看他的表情。

其实今晚是真的有同事聚会,她开着车去那家农家乐的时候,心情如同此刻的天气——灰蒙蒙的云像铅般压下来,仿佛随时会落下雪子。假如说最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吵架算是偶然,那么此刻,她真的开始反思……从温塘回来,看似误会矛盾已经消除,可是他们为什么吵得更加厉害了呢?

真的是一道无解题。

萧致远回家的时候,照例在桑子衿的卧室前停了停。

门是关着的,想来她已经睡下了。

要进去看看吗?萧致远踌躇了—会儿,到底还是没有进去,转身去了客房。

站在花洒下,萧致远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从温塘回来,他再也没有住过客房,自然早就将换洗衣物放进了卧房,想了想,也只能随便用浴袍裹了裹,头发还湿淋淋地滴着水,就这么出来了。

坐在沙发上,他随手开了电视看深夜新闻。房间里本来安安静静的,忽然门口传来轻轻咔哒的一声。萧致远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桑子衿抱着枕头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还带着睡意,“你回来啦?”

萧致远有些错愕,“吵到你了? ”

她显然还有些迷糊,把枕头抱得更紧一些,“没有,我就是……过来看看。”

萧致远眯起眼睛,眼角深处似乎镶嵌着碎开的星芒,难以控制地勾起唇角,走过去牵住她的手,“那就不要走了。”

他半是强迫,半是诱导,将她塞在了床上,心情甚好,傍晚吵架的阴影一扫而空。眼看桑子衿的脸一贴到枕头上就睡着了,忍不住想逗逗她。一低头,发丝上的水滴就落下去,正落在桑子衿脸颊上,她大约觉得微凉,不耐烦地皱了皱鼻子。

“为什么半夜跑过来? ”他俯下身,薄唇几乎要贴着她的耳朵。

桑子衿稍稍避了避,含糊不清地说:“什么……”

“以前不是都不管我死活的吗?”

桑子衿翻了个身,将头埋在他怀里,低低地说:“我才没有冷暴力对你。”

“装睡是吧? ”萧致远揉揉她的头发,实在忍不住,“还给我装……”

他拨开她的头发,重重吻了下去。

桑子衿被他弄得喘不过气,终于睁开眼睛拼命推他。

“还敢不敢威胁我? ”他的手从空调被里伸下去。

“啊……”桑子矜才惊呼出声,又被他狠狠堵了回去。她睁大着眼睛,看着他近在眼前的长睫,心里有些后悔刚才的多事。

“专心点,宝贝。”他察觉出她的心不在焉,一只手微微用力,扣了扣她的脸颊。

折腾了很久,直到她抱着枕头再也不肯转过身来,萧致远终于心满意足,伸出手去将她圈在怀里,“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放松,翌日醒来的时候竞然已近中午,萧致远支起身子看了看,桑子衿就坐在沙发上,正对着阳光,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只能看见她的背影,穿着宽松的卫衣,更加显得纤细,光影明暗间线条细腻,安静得像是一幅油画。他原本不想打扰这幅场景,忽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带了几分不安,“子衿。

桑子衿笑盈盈地回过头,手里拿着一张纸片,“萧先生,这是什么?”

萧致远难得语塞,别扭地转过脸,“生完气了?那就去民政局吧。”

“哎?你准备了那么久,都不准备说教下? ”她依然不打算放过他,拿着那张纸,眼神有些俏皮,“什么共同生活的磨合期啦?观念不一致是正常的啦?”

“你不是看懂了吗?”萧致远更加狼狈——他昨天一个人的时候,的确稍稍草拟了一下打算和她好好谈话的提纲。

“我们不是一起生话了四年了吗? ”桑子衿眨眨眼睛,“磨合期这么久 ?”

“你那叫和我一起生活四年?”萧致远脸色铁青,“连我是病是死都不知道, 哪天能和我说上三句话,我就觉得你心情真好。”

“哪有? ”桑子衿讷讷,“不是经常说话吗?”

萧致远冷笑,“是啊,说话最多的时候就是闹着要离婚的时候。”

桑子衿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低下头,长发末梢在阳光下泛起淡淡的温柔光泽。她站起来,慢慢走到萧致远身边,蹲了下去,“喂,我以前真的对你很糟糕啊?”

他依旧别扭地转过头,态度稍稍有些软化,“你说呢? ”

“对不起啦……”她伸手摇摇他的手臂,忽然间也有些心酸。

“虽然常被你气死,不过想想你就在我身边逃不掉,就觉得还能忍受——再说,我真没怪你。”萧致远渐渐恢复了往常的从容,“行了,大不了复婚了以后我多让让你。”

“对了,你还记得我们昨天为什么吵架吗?”桑子衿忽然问。

“乐乐出门的时候你让她穿外套,她不想穿,我就说算了……就这么吵起来了。”

“好像是这样呢……”桑子衿睁大眼睛,“原来是这么小的事……”

“和你有关的事,再小……我都记得很清楚。”他却笑了,双眸黑亮深邃,一字一句。

重新去领证前的某人如此这般信誓旦旦,但是领完证,立刻换了一张嘴脸。

之前口口声声的“求同存异”都成了笑话,萧致远提出要重办婚礼,桑子衿反对之后,萧致远轻松一句话带过,“总之一切我都会搞定,老婆,不会很辛苦的。”

“你不怕我翻脸?”她真的有点想翻脸了。

“之前来的路上还会担心,现在就不怕了。”萧致远一副无耻的嘴脸,还在指尖夹起了某本证明晃了晃。

“萧致远!”

“发火啦?说过我会让着你的嘛!”萧致远笑眯眯地开车,“我不会和你计较的。”

不过仅仅是十天之后,自认为一家之主的某人—改霸道的作风,忽然间变得百依百顺,起因是这天早上的意外。 本来是说好一起送乐乐去上学,再去谈谈婚纱照摄影团队,只是桑子矜赖了床。萧致远早就煮好了粥,给乐乐盛上,然后转去卧室看桑子矜。

捏她鼻子,看着她不耐烦地打开自己的手,萧致远有些乐此不疲,“起床了。”

“你送她去吧。”桑子衿翻了个身,“我再睡会儿。”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萧致远伸手去探探她额头,“这几天怎么老是起不了床?”

“爸爸,我要迟到了......”乐乐已经背好了书包站在门口,有些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角。

“好啦,爸爸马上送你。”萧致远低头吻吻桑子矜的脸颊,“记得起来吃早饭。”丨

“爸爸,妈咪最近都好吃懒做。”乐乐坐在车上向爸爸打小报告,“上次我想吃她做的排骨,结果妈妈做到一半就说要去休息了,后来把我送去爷爷那里了!”

萧致远皱了皱眉头,桑子衿这几天确实有些不对劲。

“爸爸,到了到了。”乐乐大呼小叫,“你开过头了爸爸!”

萧致远连忙踩下刹车,替乐乐解开安全带,亲亲她的脸颊,“去吧。”他掉了头,琢磨着是不是要请天假带桑子矜去医院检査下,很快回了家。

桑子衿倒是已经醒了,只是还懒懒地倚在床上,没有起床。

“萧致远,我要喝水。” 一见到他回来了,桑子衿盘腿坐起来,“还有今天的报纸呢? ”

萧致远拿了水和报纸进来,揉揉她的头发,“不饿?”

“没胃口。”桑子衿眼巴巴看着他。

“也好。”萧致远起身,径自将衬衣脱了,因为背对着桑子衿,露出结实精壮的线条。

“喂,不要脸。”桑子衿笑着拿手里的软垫砸过去,“你脱衣服干吗?”

萧致远反手接住了,笑着扑上床,声音低沉,“耍流氓……”

“喂,昨晚够了吧……”桑子衿子躲进被子里不肯出来,声音闷闷的,“我真的不舒服。”

“行了,不闹你。”萧致远耐心地把裹着她的被子剥开,笑,“我陪你躺会儿。”

“那说好不动手动脚??…?”

“好。”回答得很利落。

“那你的手在干呜……喂!”

雪白柔软的被褥在一番折腾后更加凌乱了,萧致远的下颌靠着桑子衿布满暧昧痕迹的肩,声音喑哑,“老婆……”

“嗯? ”桑子衿由他抱着,原本一动不动,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你明天要出差了?”

“嗯……”他轻轻在她肩上咬口,“要不你陪我去吧? ”

桑子衿回过头去,眼巴巴看着他,“去几天?”

“看对方的流程了。”萧致远又有些不正经地笑,唇角轻勾起来,“也好,小别胜新婚,”

“呸,老夫老妻了。”桑子衿脸颊微红,凑过去以牙还牙,轻轻咬了咬他的唇。

“宝贝,别挑逗我了。”他一本正经地避开,“我怕你身体受不了。”

他到底还是比她先起来去热粥,回头说:“赶紧起来,别赖着了。”

“嗯……”桑子矜慢吞吞地回答,毫无诚意。

“我说你以前怎么从不赖床呢?”萧致远挑了挑眉,回望她,像是看着—孩子。

“以前要送乐乐啊……”桑子衿冲他笑,“现在有你嘛!”

萧致远心底一软,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那种感觉远胜……那一次成功收购广昌。他哼着小调,倒上新磨好的豆浆,又冲着卧房喊了一声:“快点出来吃东西。”

回应他的是一声闷闷的倒地声响。

萧致远怔了怔,快步冲进卧室,发现桑子衿晕倒在了浴室,一动不动。

“子矜!”萧致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都已经变调了,顾不上满手湿漉漉的,将她打横抱起,先放在了床上。幸好他刚联系完助理,桑子衿已经醒过来:“我刚才怎么了?”

“问了你好几遍是不是不舒服,非得到晕倒了才承认。”萧致远的语气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

“我没事啦,可能是早上低血糖。”桑子衿依旧有些头晕,但是已经不敢多说了。

萧致远抿了抿唇,心底不是没有后悔的……一直以来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呢?也不知道是该气自己呢,还是该多说几句桑子矜,只能恨恨地给她穿衣服,催她出门。

桑子衿被塞进车里的时候,只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傲,她只是最近太忙了,似乎又瘦了点,但是萧致远一向大惊小怪,到了医院非得逼自己做全套检查不可。

没想到到了医院,头一个小检査,就把“毛病”査了出来。

“萧先生,萧太太,恭喜了。”医生看着血检报告,满脸堆笑。

桑子衿还有些懵懂的时候,萧致远已经反应过来了,他紧绷着脸问医生:“我太太怀孕了?”

“是啊。”医生详细说明,“怀孕早期出现晕倒、呕吐的症状是正常的……” 萧致远脸上的线条依旧绷得很紧,丝毫没有放松,只是桑子矜能察觉到他的手......一直和自己十指交扣的手,竞微微有些颤抖。

“我太太前几天有些感冒,当时医生给她配了些药,回头我让人抄一份淸单, 你麻烦看有没有问题……"萧致远略略思索了—会儿,“还有昨晚在家里喝了点酒……”

就连医生也看出了这位外表依旧从容镇定的准爸爸,其实内心极为忐忑,于是笑笑,“萧先生别急,如果实在不放心,萧太太可以留院观察一天……”

一直到病房里只剩下两人,萧致远脱了外套放在沙发上,脸冷得像是冰块。

桑子衿终于不满,“喂,你干吗?”

“嗯? ”他答得有些恍惚,冲她摆摆手,示意自己先出去打电话。

很快,萧致远回到病房,在她床边坐下,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要说什么?”

“你很不开心吗?”桑子衿去捏他的脸。

“哦,没有啊。 ”萧致远淡淡地说,“我刚刚打了电话,不去出差了,让陈攀去。”

“陈攀老婆下个月不是要生了吗?”

“又不会出差到下个月。”萧致远站起来给她倒水,无情地说,“谁让我是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