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条斯理地起床吃了个饭,在傍晚的凉风中去御花园散了会儿步,正打着哈欠准备去抱只猫儿来玩,系统才再次‘叮’的一声开始运行。

“二狗砸。”苏绒这时候吃饱喝足,精神也格外的好:“你搞定了吗?”

“是的。”二狗子简短道:“根据记载,最后一个指令是让我查询人物,是吗?”

“嗯哼?”苏绒点了点头,心想结果不会是我自己吧。

“根据智商和各种数据的综合判定,”二狗子清晰道:“最聪明的人,是澹台夜。”

弹抬耶?

苏绒愣了下,皱眉道:“啥玩意儿?”

“系统新推出了全息投影功能,需要启动吗?”

伴随着她点头的那一瞬间,一个男人坐在了她的身侧,正抬手逗着一只鸳鸯眼的白猫,仿佛压根没觉察到自己的存在。

身边突然多了个男人,吓得她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

苏绒看着这个他束在身后的如墨长发,小心的伸手戳了戳。

手指穿过他的后背,一切都只是幻影。

澹台夜。整个朝代里最年轻的正二品光禄大夫。他在二十四岁时以妙计疏导三省水灾,被皇上加封金章紫绶,亦被人称为金紫光禄大夫。

十五岁时,澹台夜以状元的身份入朝,十七岁时独自率军平定东藩之乱,让白发老人心甘情愿的跪下受诛,十九岁提出屯田尺桑令,在父皇的圣眷下一往无前,成为整个朝野里传奇般的存在。

哪怕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任何温度,苏绒都生出几分敬畏的心态,小心翼翼的绕到他的身前,打量了一眼。

狂抛赋笔琉璃冷,醉倚歌筵玳瑁红。

这句唐诗用在这个人的身上,恐怕再合适不过。

他凤眸微眯,气定神闲里透着几分桀骜。

长眉入鬓,犹如上好的松墨一笔而就。

虽说是率兵出征过的主儿,可他肤色是暖玉般的莹润浅白,衬的那额前一缕垂落的长发更恣意洒脱。

苏绒看了许久,竟有几分想亲吻那薄唇的冲动。

真是翩翩公子世无双啊。

这锦鸡补子朱紫官袍,穿在旁人的身上都是浓艳烂俗,可在他的身上却显得妥帖得宜,衬的连手腕都泛着淡淡的光泽。

“这澹大人好兴致啊,刚回府就想着逗猫。”苏绒连猫都没时间看,仍试图瞅出这公子胸腰的轮廓。

“是澹台大人,复姓澹台。”二狗子在更新之后,话也渐渐变多,开始主动介绍更多相关信息:“他由于心思深沉,又颇得皇上喜爱,虽然诸皇子都争先恐后的试图献媚讨好,但到最后都没有站队。”

苏绒舔唇一笑,多了几分征服的心思:“这瞬移的能力,能用了么。”

“带我去他的书房。”

澹台大人虽有些困倦,但先前的字帖在上朝前才临了一半,放着让人有些心神不宁。

“喵——”

他示意婢女将那猫儿抱走,独自顺着抄手游廊回了书房。

还未推开门,盈盈的烛光便顺着缝隙洒落,让他不由得脚步一顿。

“是谁?”

桌侧的少女抬眸望向他,神情淡然自若,并无半分的慌张。

她梳着双环望仙髻,大袖纱罗衫用乱针织出银紫流云纹,披帛亦是宫中规制的上等锦绣。

唇不点而朱,眸熠熠生光。

澹台夜微一皱眉,反手关上了门,悄声行礼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夏夜宁静,还能听见两声间或的蝉鸣。

苏绒挑眉淡笑,轻巧道:“澹台大人可知,我为何会在这里?”

“嗯?”澹台夜随手给她斟了杯凉茶,丝毫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下官不才,还请直言,长公主是为谁而来。”

『恐怕是为了寿山王吧。』

你猜错了。

苏绒垂眸沉默了一刹,缓缓道:“近日里,登门拜访大人的,估计不少吧。”

每一个,都是为了拉拢他为党羽。

“我,是为了你而来的。”

澹台夜动作一定,再度凝视向她的眼睛。

少女的眼睛清澈而又沉稳,却无半分倾慕与痴迷。

难道说……

“人人都想让澹台大人为他们做些什么。”苏绒说话不紧不慢,也不卑不亢:“但无人关心,澹台大人到底想要什么。”

他是这紫渊城,乃至整个云英国的第一鬼谋,二十七岁便坐拥正二品的荣华,更有无数皇子官臣争先恐后的给他奉上金银财宝。

可这些,都不是他要的。

『呵,有趣。』

澹台夜缓缓眨眼,语气危险而又带着玩味:“那依着长公主殿下所见,下官需要什么?”

“你在意的,不是这国家昌隆鼎盛,也不是任何人的臣服跪拜。”苏绒同样凝视着他的眼睛,缓慢道:“以你的天赋与手腕,夺走苏家的皇权,都易如反掌。”

也正应如此,他明明可以身居太傅之位,到现在都只得了个光禄大夫的虚名。

父皇始终都在提防这个男人,他愿意给他所有的荣耀与赞誉,却不敢让他触碰权力半分。

而澹台夜也从未让他紧张过——从始至终,他都独来独往,谢绝与任何人结交近友,宛若冰崖峭壁上无人可及的雪莲。

男人的气息一沉,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方才的他,还只是慵懒眯眼的猫,这一刻眸里的光芒都犀利起来,宛如终于见到了猎物的狮子。

苏绒如同未曾察觉到他的变化一般,继续沉稳而又从容的开口道:“你真正享受的,是解开死局的每一个瞬间。”

“锋芒毕露也好,才华横溢也好,活到你这个份上,几乎没有什么物质的东西可以绊住你。”苏绒话音一顿,笑容也变得了然而老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从你十五岁入宫起,每一项看似无解的难题,都是你主动揽下的。”

你真正渴望的,是自己才华淋漓尽致的呈现,是征服这一切无解题的满足感。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冰锥般笔直地敲进了他的心里。

澹台夜神色未变,可姿态却前所未有的紧绷起来。

他知道自己会遇到知音之人,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女。

她明明居于深宫之中,从来都深入简出,不问世事,却洞察他如孪生兄妹一般。

“告诉我,”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问道:“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苏绒轻巧一笑,慢条斯理地低头抿了口茶。

“公子还未察觉吗?”

“我们,是同类。”

室内又一片寂静,只剩烛火的噼啪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澹台夜才再度开口。

“你也想争这九五之尊的位置,是吗。”

他抬眼看向她,两人的目光都如兽类一般,沉稳而又野心勃勃。

“好。”男人低声一笑,慢慢道:“我归你了。”

第43章 女帝之路#2

这句话既有效忠宣誓的意味, 可听起来暧昧而又露骨, 恐怕没几个姑娘能把持的住。

然而公主殿下是过来交代公务的。

“时间也不多,既然已经效忠了,那听本宫说清三件事情。”

她挑眉道:“澹台大人如此聪慧, 定然不需要纸笔吧。”

澹台夜微笑着看向她, 不再言语。

『定力相当不错,有趣。』

任何能留下痕迹的东西, 都可能成为把柄。

苏绒再度定了定神,清晰开口道:

“第一、本宫西郊的分庄贰肆下的荷花池底是一片金矿,从今日起,这庄子地契归你, 玉印也归你。如果外人问起, 你自己想法子摆平。”

“第二、父皇年事已高,此谋不可拖延,本宫择定傀儡之后, 会再度过来与你商谈。”

“第三、澹台大人, 这宫中上下, 你还看得上谁,直接拟好名册,我自然会派鸽子过来取。不用考虑他是否与你或本宫交好, 只需把名字报给我。”

“——听懂了吗?”

她说话从容轻快, 条理清晰,像极了习惯发号施令的上位者。

澹台夜缓缓点头,笑的玩味:“好。”

下一刻, 苏绒忽然轻拍桌子,掌风便灭了那道蜡烛。

等他再回过神时,桌侧已无人影。

直到回宫之后,苏绒都在回味着那个眼神。

她就喜欢这种自带危险气息的男人。

澹台大人至今尚未婚娶,恐怕一是为了避开任何政党的示好与结姻,二是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这种人若是在国家有难之际被重用,自然是锦上添花。但倘若他寂寞了,便是下一个乱世奸臣。

鸽子很快被琅华踏着夜色取了过来,依旧顺着苏绒的喜好,羽毛雪白眼睛明红,还会主动用小脑袋蹭她的掌心。

这澹台夜到底是个聪明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句都不问。

若是寻常人见公主坐自己书房里,多半也会试探着盘问两句。

没有好奇心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好了,现在最大的助力到手,一切都可以顺利成章的往下走。

公主殿下在房间里写写画画一晚上,用英文拟了个大概的思路,大大方方的将鬼画符似的纸笺瘫在桌上,便取池子里泡热水澡去了。

她清楚自己虽说只是个嫡女,但宫里未必没有谁的眼线,当自己公开离开寝宫之后,定然还会有人来查探一二。

有二狗子在,其实并不用手写,用意念都可以在文档上画图列表,压根用不着她还寻纸磨墨。

但这字迹工整的英文计划书,一方面纯粹是打发下时间练练笔,一方面是为了卖个破绽,钓鱼上钩。

银朱被她刻意的带到了汤池的屏风外,就为了等那心思不轨的人进去。

哪怕没有二狗子的监控,她都可以用扑香粉亦或者布置发丝的法子,找出这宫中的内鬼,但眼下金手指功能太齐全,都用不着自己费脑子。

泡澡香蒸,再给长发用花瓣精油保养一遍,她安心享受着生活,压根没什么危机感。

“宫女醉月来过您的房间了。”二狗子提示道:“她查看了一遍您桌上摆放的物品,然后跟一个小太监递了条子。”

“那最后消息传到谁那里?”

“……太子苏奕那。”

苏绒动作一顿,打了个哈欠道:“没想到是我亲哥在惦记我,也算是血脉相承了。”

她没有再问下去,直接上床滚被子里睡觉,一夜香沉无梦。

第二天一早,苏绒便穿好一身行头,去皇后宫里请安。

待一帮妃子们差不多聊够了,她笑眯眯地起身,对着母亲盈盈一福道:“母后,待下午午膳过后,儿臣想出宫见见哥哥们,不知可否领个牌子?”

皇后向来娇宠闺女,当即应了声好,眼眶微红道:“绒儿也大了,再过个半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趁着现在晴光正好,多出去走走吧。”

苏绒笑的温柔和婉,同诸妃安慰了她几句,心里开始思索到底先去看谁比较好。

这五个哥哥当中,两个直肠子死脑筋,两个心机婊,还有一个是忧郁文艺男青年。

四哥苏韧的资料,她后来也大致看了一眼,倒跟雍正爷有几分相似之处。

都隐忍持重,专心政务,也都被皇帝暗中看好,拥有相当不错的潜能。

更重要的是,脑子清楚,不方便操控。

这五个哥哥里,肯定有人要被她扫地出门,一早调到远疆去,避免节外生枝。

“备轿,出宫。”

苏绒再度打开了资料页,皱眉思索起来。

“去太子府。”她开口道:“另外,替本宫备薄礼一份,也算是有个礼数。”

苏奕忙了一中午,此刻终于回府能抿半口热茶。

他正欲浅眠休息一刻,门外传来了丫鬟的通报,说是长公主来了。

“苏绒?她怎么会来?”太子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他犹豫了一刻,还是点头道:“请她进来。”

苏绒还没进屋子,就听见这太子殿下在心里数落自己不是个东西。

她依旧笑得风淡云轻,盈盈行了个礼,就径自坐了下来。

两兄妹虽说是一母同胞,但见面时生僻如外人,几乎没什么可以聊的。

核心原因,在于苏奕嫌弃这妹妹,在政事上半点能帮到自己的都没有。

『那莫大人乃是皇上跟前得宠的近臣,这蠢女人居然不肯嫁,当真是不识货!』

苏绒略有些诧异的抬眼看了下苏奕,立刻就回想起了记忆里的那一段。

在苏绒十五岁的时候,苏奕就开始蠢蠢欲动巩固政党势力。

他找上了还算懵懂的苏绒,想让她出言求个婚约,嫁给自己看上的重臣。

这样,按照姻亲关系,那莫珩便会成为和自己一根线上的蚂蚱,不想同流都不行。

——敢情这是个想卖妹妹的主儿,被拒绝以后还恼羞成怒了啊。

看来自己到哪儿都免不了碰着奇葩亲戚。

“此次前来,可有事?”

苏奕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着股浓浓的开门送客的意味。

“哥。”苏绒露出惶恐的神情,怯生生道:“听嬷嬷说,我将来要嫁到草原上去,是不是啊?”

『你也就这点用了,还不想嫁?』

『苏麒那个死脑子,一天到晚都想跟鞑靼打一仗,若是这蠢货妹妹跟他撒娇,指不定就跟父皇请旨北上了。』

想到这里,苏奕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他压低声音道:“妹妹,当初哥哥劝你嫁给莫大人,你怎么都不肯,如今还想逃婚不成?”

『等等,除了那掌管吏部要务的莫珩之外,我怎么还忘了一个人?』

下一秒,苏奕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狂热的神情:“澹台夜!澹台大人你可听说过!”

苏绒被吓了一跳,摇头道:“既然父皇有意让我远嫁,那便听父皇的吧。”

“你这个傻丫头!这时候了还想着听话呢!”苏奕的眼神瞬间变得热忱起来:“哥哥跟你讲,这澹台大人才貌双绝,是上等的好人家!你若是有心求这桩婚事,父皇这么宠你,肯定会应允的!”

『这澹台夜二十七了都不婚娶,只怕是个断袖,苏绒这女人要是嫁过去,搞不好要守活寡哟呵呵呵呵……』

『但不管怎么说,这澹台夜都是香饽饽般的存在,至今为止一个交好的近友都没有。自己若是与他攀了亲,等于直接坐稳了这皇位啊。四弟五弟还争什么?统统玩儿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