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陪阿徽玩躲猫猫吧。”

“躲猫猫?”

“嗯!”小头重重一点,甚是天真烂漫,“姐姐做道,我做鬼,看姐姐什么时候能找到我啊。”

“嘿嘿,姐姐我最擅长的就是捉鬼了。”

“那我们比一比,一直到捉到哦。”

“好!”

那人还真蒙住眼,正儿八经地数起数来。

“一、二、三、四…阿徽你走了没?躲好哦。五、六…”

讽笑着跑出伙房,她冷冷看了一眼天。

毒发的时候不知道这笨蛋正找到哪儿,是假山后,还是平湖边。可不管是哪儿都不会是伙房里,也不会有人将这笨蛋的死和那盅药膳联系上了。

想到这,她越发加快了脚步。

“十、十一、十二…”

一面念着,余秭归一面催动内力。

巨阙、神封、天池、不容,皮下浮起数个黑色的圆球,自这四个穴位突起。

“十七、十八、十九…”

沿着真气的方向,慢慢移动到右臂的穴位上,而后一路向下,在小指处汇聚成型。打开灶台上的另一个蒸笼,她将逼出的黑血滴落其中。

“二十。”

血色没入浓汤,转眼便无痕迹。

“死丫头,竟忘了送少爷的那份。”大丫头气急败坏地走进伙房。

“还好没有烧干,不然仔细你的皮!”

捧起那盅药膳,她妖妖娆娆地走进雨中。

第十二章恶鬼

皮下一个一个包,好似有无数小虫在啃食她的骨肉似的。

冷汗划过眼角,她隐隐地看见天空中挂着一轮惨惨的月。

又是一个十五夜,她无力地想。

自她晓事以来,月圆便意味着痛苦的到来。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她开始怀疑自己等不到下一个十五,抑或是又一轮满月。

快要死了吧,这么疼,疼得她宁愿死掉算了。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张开小嘴巴哦,阿归。”

不,不要,她不要再喝苦得不能再苦的药,也不要听什么“最后一次”的谎言。

她拼命摇头,发泄着绝望而不耐的情绪。

啪嗒,啪嗒。

温温热热的水滴落在她的脸颊上,而后滑入她的唇里。

苦的。

“都是娘不好。”

如此脆弱的语调,不会是娘,怎么可能是娘。

“都是娘不好…”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她的身子在抖,可抖的却不是她。艰难地,她撑开疲弱的眼皮。

真的是娘啊。

不要责怪自己,娘。是阿归累了,真的好累。

她很想这样说,只是疼得无力开口。

“缇,松开吧。”

“不…”

“这样下去阿归会疼死。”

还是爹了解她啊。

“阿归是胎中中蛊,蛊生幼虫,就算暂缓了成虫的发作,可幼蛊月月都会长成。以药压制终归不是办法,如今只有一途。”

“你是想…可阿归只有四岁,她承受不住的。”

“这个我明白。”

带茧的大手抚上她的眼帘,遮住了她的视线。

“但只能这样了。”男声低哑,“乖女,不要怪你娘,要怨就怨爹吧。”

不,她不怨,一点也不怨。

强劲的气息自后背传至心间,而后如激流一般冲刷着她的血液,好似要将钩入她骨肉的小虫一个个拔除似的。

这痛较之以往更甚,甚至可以说是将今后的痛一并累加一般。

她痛极而晕,醒了再痛,如此循环往复,耳边总有一个声音。

“阿归,我的宝贝…”

若她这样放弃了,爹娘岂不会误以为她在怪他们?

她真的不怨,这些她一定要亲口说出来,而且——

爹娘你们能不能不要再玩这种个性颠倒的游戏了,她还小,很容易神智混乱的。

“阿牛,你在树上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只是蹦跶了一下,就和小鸟做邻居了。

“还不把阿归抱下来!”

“阿牛既然能上去就能下来,夫人你不用操心。”

“余大疯——”

“哎哟…遵命!”

弯弯眼一瞟一瞟,小人儿欲言又止。

“怎么了乖女?”

又一块山鸡肉,碗里的菜堆成了尖。

“娘。”她咬了咬下唇。

两双好看的眼睛顿时聚焦在她的身上。

“又痛了?”大手立马号上脉。

她微微摇头。

“我懂我懂。”

哎?爹真成了她肚子里的蛔虫?

“菜这么难吃还要假装成美味佳肴,阿牛啊,这就是命啊。”

“余大疯!”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实在是太…太好吃了,好吃好吃。”

“我是不是快死了。”

细如蚊声的一句让笑闹瞬间无影。

“阿归?”

泪水扑朔眼帘,小小的身子轻轻颤着。“真的要死了吧。”她抹了抹泪,漾出一抹笑,“阿归不怪爹娘,真的不怪。”

“乖女…”

娘又哭了。

“阿牛。”温暖的大手捧起她的小脸,“你为什么以为自己快死了?”

因为…

“告诉爹。”

“阿归变轻了,刚才阿归只是小小的一跳,真的没用什么力,结果——”她别过头,不敢看他们。

都已经那么努力了,还是不行。爹娘一定很失望,很失望很失望。

噗。

出人意表的一声,而后——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倒地狂笑的真是她爹?

“乖女啊。”

娘,别憋出内伤了。

“阿牛阿牛,想我武林中人见之眼红的十年功力竟被你说成催命毒药,真是…真是…”

某人笑得飙泪,看得她一头雾水。

“大疯够了,阿归哪里懂得这些。”

她求救似的抬望。

“阿归你只要记住,你已经好了,不会再疼了。”

“真…的?”害怕又是一次善意的哄骗,她紧紧攫住那两双眼。

“当然是真的。”

她被人轻轻地抱着。

“又到中秋啊,阿牛,不如爹带你下山去吃月饼。”小心翼翼地耳语,“这桌菜会死人的。”

“余大疯!”

十五的月儿圆又圆,她笑笑地弯起眼。

“早啊,阿徽。”

怎么会…

擦擦眼。

还在?

再擦擦。

“咦?眼睛进沙子了?”

“你…”

“怎么抖得这么厉害,难道是发热?”

还未及反应,手便覆在了她的额头上。

有体温,这个笨蛋竟然有体温!

“还好啊。”

“你…”

“只隔了一晚上,阿徽就不认识我了?”

“居然还在…”

那人转着圈看她,看得她以为自己暴露了似的,然后就听那人迷惑道。“难道是没睡醒?”

气绝。

挥啊挥,挥得她都想把这只手砍掉。

好容易压制住怒火,她强笑。“我醒了,姐姐。”

还不停。

“姐姐,我真的醒了。”

咬着牙还要装出笑,未名教的药座何时这么憋屈过。

“这是几?”竟然伸出手指。

深呼吸,深呼吸,她可不要被笨蛋气死。

“几?”

“一。”一定要干掉这个笨蛋。

“果然醒了。”这人亲亲热热地拉起她的手来,笑得好傻,“阿徽不是姐姐不信你,而是很多时候小孩子分不出真假,让大人很为难呢。”

为难的是她吧,这个笨蛋。

藏起眼中的厌恶,她假意嗔道:“姐姐不讲信用,昨天阿归在花园里等了好久,姐姐都没有找来。”

“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

“姐姐一定是和别人一样,以为阿徽是蓝眼怪物,所以不愿和阿徽玩。”

“不是的。”

“就是,就是。”

“别哭了,阿徽,姐姐真的不是故意的,其实…”

她挤出泪,那笨蛋果然心软。

“其实是姐姐肚子痛。”

“肚子痛?”

“嗯,昨天才找了一半就腹部绞痛,实在忍不住就去了茅厕,一直蹲到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