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君瑶的神情顿时黯然下去:“不太好,事实上,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顾承泽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报以沉默。
韩君瑶渐渐哽咽:“我真的很害怕,我妈死后,我对我爸一直不好,他说东,我就要说西,我总觉得他欠我的,我一找到机会就对他发脾气,可他现在就要……”
顾承泽看着韩君瑶伤心的样子有些不忍,开口安慰道:“我在找回母亲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是没有父母的,我经常在夜深的时候往外看,妄想着我的父母,或许正在哪个地方对我说话……后来我在书上读到一句话——‘听得见的声音很美,但听不见的声音更美’。”
韩君瑶放下手,怔怔地望着顾承泽。
“我觉得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
“谢谢你!看来黎晏书选了你,确实挺有眼光。”
病房里黎晏书和夏梦已经分开来,两个人都有些小小的不自在。
“你和……”
黎晏书也同时开口:“我……”
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夏梦笑笑:“你先说吧。”
“我是想告诉你,承泽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夏梦觉得这是自己这阵子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真的?真是太好了……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生母当年是在一家疗养院当护理,后来可能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孩子也丢了,自己也丢了,对那段时间的事都不记得了。”
“那能治好吗?”
“正在积极治疗,不过也说不好。”
“这样啊,能够找回来就好,总算母子重逢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和承泽现在看来是要结婚的,那我于情于理是不是得去看看她?”
“你还是先专心照顾韩叔吧,傅阿姨的病情也是刚刚稳定下来,等过段日子再去探望也来得及。”
夏梦点点头:“也好。”
顾承泽和韩君瑶出现在门口,夏梦连忙站起来,黎晏书看着这对诡异的组合,忍不住挑挑眉。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怕他打扰了你们母女俩互诉衷肠,特地叫住他迟些进来,我对别人的男人可没兴趣。”
黎晏书想不到韩君瑶竟会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你对哪个男人有兴趣全世界都知道。”
顾承泽困惑地问:“是吗? ”
韩君瑶指着黎晏书恐吓:“喂,你别胡说八道……”
“好了好了,别一见面就吵。承泽,晏书把令堂的事都告诉我了,她这么多年辛苦,总算熬出头了,你要多陪陪她,等过段日子我去看望她。” 顾承泽微微鞠躬:“是,谢谢阿姨。”
黎晏书冲夏梦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
顾承泽和黎晏书走出病房,坐上车。
黎晏书想起母亲刚才濒临崩溃的样子十分担心:“韩叔像个植物人一样躺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我妈却固执地不让医生拔管子。我真不知道她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我现在很理解你妈妈。”
“嗯?”
“ 即便是只有一丝丝的可能, 只要是活着, 哪怕只剩下呼吸, 你也希望他活着。”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这样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希望他永远活着。”黎晏书感慨道,“你说阿姨今天做检查,结果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进展, 她看到我小时候的东西会有一些反应,但还是不记得我。”
“嗯,你要耐心一点,多给她一些时间,一定会记起来的。”
顾承泽点点头:“对了,这几天Helena还配合吗?”
“工作上倒是还行,但是她只要遇到我,就嘲讽技能全开。”
“哦?说什么了?”
“说你被盛虹解雇了,导致我这个拜金女竹篮打水一场空,丢了顾瑾昀那个金龟婿,现在还得回公司累死累活被她奴役。”
顾承泽笑起来:“听起来还真的挺有道理。”
黎晏书转头抗议:“喂!”
顾承泽笑道:“确实是啊,我现在是失业人员了,需要你养活呢,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黎晏书拿出手机对准顾承泽:“我担心什么啊!就冲着这样的颜值,养就养着吧,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呢!别担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挨饿的,乖!”
顾承泽笑:“听到这种话的感觉挺不错的,突然很开心了。”
“肯定不如我开心,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包养总裁的呀!”
“是吗?本来还想把银行卡的密码告诉你的。”
黎晏书两眼发直:“啊?”
顾承泽偷笑:“现在看来也不用告诉你了。”
黎晏书故作懊悔状:“喂喂,告诉我嘛,快告诉我!”
顾承泽大笑:“你不是说养我这样高颜值的人感觉很好吗?”
黎晏书撒娇:“但是被高颜值的人养感觉更好啊!快说嘛!说不说!”
顾承泽哈哈大笑,发动汽车离开。
Newface和Helena合作产品线【Newface X Helena】上线发布会盛大召开,到场媒体与嘉宾们围坐在T台旁。最后一个模特走秀完毕,Helena华丽亮相,镁光灯闪成一片。
发布会结束后,Helena、黎晏书和顾瑾昀一起接受了记者采访。
Helena兴奋地说:“我一直都对设计很感兴趣,对,不排除再次合作。”
黎晏书夸赞她:“Helena小姐有着天生的时尚触感,再加上她穿过那么多好的设计,一个普通设计师绝不会有她的体验,不会像她那么有发言权。”
顾瑾昀也说着客套话:“谢谢谢谢,谢谢大家今天捧场。对,反响挺好的,感谢我的朋友Helena小姐,她给Newface带来了不一样的东西,也要感谢韩氏企业对我们的支持,他们在品质把控上做了非常多的努力,是,感谢大家,感谢所有人!”
顾瑾昀看向旁边的韩君瑶,冲着她眨眨眼。
韩君瑶用口型对顾瑾昀说了句“谢谢”,然后转向记者:“我们很感谢盛虹和Newface给韩氏这个机会……”
接受完采访的黎晏书换好衣服,准备离开。
顾瑾昀见状走了过来:“你怎么换这身衣服?晚上还有庆功宴呢?”
黎晏书俏皮地眨眨眼睛:“不去了,我已经约了人庆功啦。”
“小叔?叫他一起来呗!”
“才不呢,我们二人世界懂不懂?眼睛里面是看不见其他人的。”
顾瑾昀夸张地做出肉麻的表情:“好冷。”
傅晚瑜正在顾承泽的解说下看着Newface发布会的直播视频,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对被顾承泽称为“女朋友”的那个人格外关注。
护士微笑着走进来:“阿姨,我们现在去做一个检查好不好?”
顾承泽温柔地对母亲说:“我晚上约了晏书一起吃饭,你做完检查,也要好好吃饭。”
傅晚瑜看看顾承泽,又看看护士,忽地露出一个笑容,还伸手摸了摸护士的脸。
护士起身对顾承泽说:“那我们先过去了。”
顾承泽点点头:“辛苦你了。”
护士带着傅晚瑜离开,顾承泽习惯性地整理床铺,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条手链。这时手机响起,顾承泽一边接电话,一边随手将手链收进自己的口袋:“好,我这就过来接你。”
没过多久,做完检查回到病房的傅晚瑜因为找不到手链而惊慌失措,全无意识地走出病房,在走廊和花园里四处寻找起来。
当拿着晚餐的护士发现傅晚瑜不见了后更加惊慌,好在护士长经验丰富,一边通知病人家属,一边发动同事们一起去找。
接到电话的顾承泽立刻掉转车头往回赶,行驶到康复中心旁的一条窄道上,顾承泽突然看见了正茫然木讷地走在马路上的傅晚瑜。
顾承泽将车停在路边,下车朝傅晚瑜追去:“不要再跑了!车!小心车!”
傅晚瑜不知不觉地跑到马路中间,一辆车冲着她直驶过来,顾承泽大惊:“小心!”
刺耳的汽笛声长鸣不止。
傅晚瑜被汽笛声惊吓到,转过身面对来车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汽车紧急刹车,在离傅晚瑜十几厘米的地方将将停住了。
司机被惯性带着整个人趴到方向盘上,惊魂稍定后跳下车大骂:“你是瞎还是故意找死?直接冲着车子撞,你该不会是想碰瓷吧?”
傅晚瑜忽地跪到地上,对着司机苦苦哀求:“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了。”
司机又惊又气, 搞不清她的路数:“装疯卖傻?我告诉你,老子不吃这一套……”
傅晚瑜死死拽住司机的裤腿:“求求你,快送他去医院,求你了!”
街对面的顾承泽看到这一幕,往事像幻灯片似的在他脑海里飞驰而过:火炉、气球、银杏树、雨夜、车灯、惊叫……顾承泽呆站在马路中间,直到汽笛声将他惊醒, 他这才回过神来,看到那名司机将裤管从傅晚瑜手中费劲地夺了回来,转身上车。
顾承泽跑去将傅晚瑜扶了起来。
傅晚瑜的情绪十分激动,起身去追那辆车子:“你不要走,不要走,救救我的儿子!”
司机吓得赶紧加速驶离,傅晚瑜看着车子远去,受惊晕倒,顾承泽连忙将她抱起朝康复中心跑去。
护士将镇静剂的针管从傅晚瑜的手臂上拔出,原本惊魂未定的傅晚瑜渐渐闭上眼睛睡去。
顾承泽站在床边,长吁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
护士抱歉地说:“对不起顾先生,是我们疏忽了……”
“我们出去说。”和护士离开病房,顾承泽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从监视器拍到的画面来看,她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在病房里就开始找,里里外外地找,然后就沿着走廊出去,连花园都找了一遍。按理说,她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在整理,难道是什么贴身的东西?”
顾承泽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条无意中装起来的手链,疑惑而自责。
刚才那一幕,彻底唤起了他的记忆。
他记得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有人在追赶他们。母亲带着他在雨中奔跑, 他跑掉了一只球鞋。在道路的转角处有一辆车开过来,撞倒了他和母亲。车灯下,母亲躺在地上,有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走到母亲身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母亲,却又缩了回去。“高跟鞋”想要离开,母亲突然抓住她的脚踝,哀求她救救自己的孩子。“高跟鞋”弯下腰去掰开她的手,母亲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高跟鞋”拼命挣脱,将母亲推倒在地,她手腕上的一条手链却被母亲拽了下来。“高跟鞋”快步跑回车上,然后车子开走了。
母亲绝望地倒在雨中,他叫着妈妈,挣扎着想要爬过来,却失去了知觉。
顾承泽重新看了看掌心的那条手链, 发现上面挂有一个吊坠, 刻着三个字母“LSY”。他小心地把手链放到了傅晚瑜的枕头旁边,然后走出去,打电话给黎晏书说明情况。
黎晏书让他好好照顾母亲,自己也正好去便利店买点酸奶和面包。
她挂断电话,卸了妆,换了衣服,正准备去便利店。这时,夏梦打来电话:“晏书,家里的阿姨请假了,你能帮我把君睿接到医院来吗?”
黎晏书答应:“好的,我正好下班了,我现在就去接君睿。”
病房里,韩志鹏插着一身管子,全无清醒的预兆。
病房的门被推开,黎晏书领着韩君睿走了进来。
夏梦将韩君睿领到韩志鹏的身旁:“君睿,来,看看你爸爸。志鹏,君睿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他。”
韩君睿靠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韩志鹏。
夏梦忍不住哭了起来:“志鹏,我知道你累了几十年,肯定想歇歇了,但你真的舍得抛下我们吗?你还没看到君瑶结婚,还没看到君睿长大成人,你怎么舍得走呢? 我了解你,我知道你舍不得的!”
黎晏书在一旁听着也不由得动容,眼眶红了起来。
韩君睿看着病床上的韩志鹏,突然缓缓伸出手,握住了父亲的手。夏梦看到后哭得更厉害了。病床上的韩志鹏仿佛动了一下,可当黎晏书睁大眼睛仔细再看时,他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也许是错觉吧,黎晏书心里想着。
顾承泽的电话打来,黎晏书去走廊上接听:“真的?那现在呢?”
“已经睡着了。我今晚会在康复中心留久一点,你自己回家好吗?”
“那你照顾阿姨,自己也当心身体。对了,我妈家的阿姨请假,我一会儿要带君睿回家……嗯,晚上见。”
第二十一章
黎晏书领着韩君睿站在顾承泽家门口,却翻来覆去找不到钥匙。
韩君睿没有表情地指指她的外衣兜,黎晏书摸进去果然找到了钥匙。
“对啊,刚才锁信箱的时候直接被我放进衣兜了,君睿真聪明。”黎晏书刚要将钥匙插入,对面的门先开了。
黎晏书转头,就看到了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的David,惊喜地打招呼:“David!好久不见了!”
David打量了一下黎晏书,目光落到了韩君睿的身上,开玩笑道:“确实蛮久了,想不到你们的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我错过了什么吗?”
“你瞎说什么!这是我弟弟,韩君睿。”黎晏书蹲下去,声音变得十分温柔:“君睿,这是David,是姐姐的好朋友。”
韩君睿低着头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黎晏书抬头冲David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